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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29:46
作者: (法)皮耶爾·勒邁特
不,這一次,堅決不行!蕾昂絲把紙揉皺,扔到地上。她本想再上去踩它幾腳,但是,那就可笑了。最終,她將說一聲,不,很明確。她是那麼堅決地反對瑪德萊娜,現在,即便有坐牢的危險,也不再那麼叫她害怕了。首先,會有一個法官的,她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男人在一起,她總能做到的……
已經有整整兩個多星期了,她因為沒有錢,不得不住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旅館房間裡,在那裡,羅貝爾本來也喜氣洋洋的,如同一朵花兒綻放,只不過他老是在抱怨再也不能出去看賽馬了。她原本希望,瑪德萊娜從柏林回來之後,她就能獲得自由,但是,卻沒有,瑪德萊娜總是說還不到時候!「很快了,蕾昂絲,很快了。」瑪德萊娜總對她這樣說,但是,期限總是一拖再拖。跟小保爾見一面,見面就見面吧(我的天哪,他真的長高了……再見到他這個樣子……她為此感到很激動,當然同時也有小小的懼怕),但她還不得不在一個瑞士銀行家面前演了一回臭婊子,好把一個小本子藏到他家衛生間抽水馬桶的後面。謝謝你完成了任務,好誘人開胃啊!而現在,瑪德萊娜給她往旅館裡留了一張字條:「今天下午去拉杜麗茶館找我。十六點。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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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蕾昂絲心裡說,這一次,結束了,她要把它打發去見鬼。她因犯錯而失去的一切,她都將叫她把它給吞下去。她感覺心中有氣,恨不得狠狠打她幾巴掌。
「你去哪兒呢,小獅子狗?」
羅貝爾也一樣,開始讓她覺得有些受不了。在這裡,不可以弄出太大聲響來,因為他們得小心謹慎,他們得乖乖的,如同畫像那樣保持安靜,而在聊天對話方面,羅貝爾本來就不是一個最好的對話者。
真的,一切都變得糟透了。當她坐在瑪德萊娜的對面時,她有些誇張,甚至咄咄逼人。她都不讓對方有時間喘一口氣:
「我這樣已經受夠了,瑪德萊娜!」
「我同意你的看法,蕾昂絲。您自由了。」
「您說什麼?」
「您可以走了,離開巴黎,離開法國,去您想去的地方,我再也不需要您了。」
瑪德萊娜的口吻不讓人有絲毫誤解,她辭退她就像辭退一個女用人。蕾昂絲臉紅了。
當她明白到自己自由了……並且徹底身無分文時,她真想大哭一場。沒有了錢,沒有了證件,只有一個羅貝爾拖在身後,她幾乎都付不起房錢,她興許就得從旅館偷偷地溜走了……
突然間,在她眼中,自由顯得比一切都要更糟。
瑪德萊娜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瞧著她整理行李,瞧著她耐心地做著那一切,最後關門走人。
蕾昂絲沒有動。因此,什麼都沒有,對她曾經經歷的那一切,沒有一個字,沒有一句話。
「好吧。」蕾昂絲應道。
她站了起來。在她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可怕的空無,在這彼此遠離、彼此永遠分開的一刻。
但瑪德萊娜只是一個記恨的人,她受到一種冷靜的復仇之心的刺激。非人類的復仇之心。
於是,蕾昂絲留在了原地,一會兒瞧瞧桌子,一會兒又瞧瞧瑪德萊娜的臉,她轉身朝向了門。什麼都沒發生。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在責怪瑪德萊娜的這一懲罰,它已經變成了一種侮辱。
「我不再怨恨您了,蕾昂絲,」瑪德萊娜終於說道,「我也有過經驗的,對一個女人而言,有時候,真的沒有太多的選擇。」
她會朝她伸出手來嗎?
她朝她伸出了手,確實。帶著一個信封。
「這裡頭有五萬瑞士法郎。一定小心。」
瑪德萊娜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蕾昂絲張開嘴。轉過身。
瑪德萊娜已經走了出去。
差不多還要等上整整一個月,太令人抓狂了!
一個月後,《斧棒手》才能在它的最初幾期中報導一條轟動性的消息,是對安德烈建議強烈譴責的社會頹廢現象的完美闡明!
於是,他決定把這獨家新聞發給《事件報》,這份保守派日報以其態度的嚴肅與分析的質量而聞名,尤其是在政治方面,它面對某些轟動性事件是從不縮手縮腳、瞻前顧後的。
一樁偷稅大案
一家瑞士銀行在巴黎開了一個地下營業部,它支付利息而不預扣稅款。偷漏稅額高達好幾千萬……
頭一天,安德烈去了《巴黎晚報》他老闆的辦公室,向他遞交了辭呈。
「再過幾天,您就將處在時事新聞的聚光燈底下。一樁骯髒的偷稅漏稅事件將傳得人人皆知。您將位於醜聞的中心,而這個,將會持續好幾個星期。我要寫一寫這方面的文章,我將是第一個,因為是我把這隻野兔從洞裡趕出來的。我並不認為《巴黎晚報》的專欄會是展示……這一切的理想地方。因此,我特向您提交我的辭呈。」
儒勒·基約多傻了眼,不僅因為由此被提起了公訴,還因為受了瑪德萊娜·佩里顧的騙。
「您想要多少?」他問安德烈。
「太晚了,儒勒,案件已經遞交給了司法部門。我今天來跟您說,只是出於忠誠。因為,我該重獲自由了……」
「我付了您錢是要買您的封口!」
基約多立即就去了她家,就這樣,沒有預先通知,他就上了樓,他推開了弗拉迪,您的東家在哪裡,他打開了房門,他碰到了保爾,保爾正在聽音樂,他母親陪在一旁。他甚至都沒有向她問好,就開始嚷嚷起來:
「您曾答應過我的!」
「是的,儒勒,」瑪德萊娜微笑著回答道,「我對您撒了謊。我從來就沒想過要信守諾言。您不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您也根本就不配來指責我。」
當著一個孩子的面,他忍著沒有罵出來,但從他的嘴唇上能看得出來髒話的模樣。
基約多立即忙活起來,他動用了他那通信錄上的所有關係,所有朋友,但是醜聞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任何人對此都無能為力。
安德烈·戴爾庫在所有為他提供的建議中選中了《事件報》,因為它符合他的形象,屬於民族主義派和反議會派。他把他掌握的所有材料都給了這家編輯部,試圖讓人們了解這一事件的種種細節,並且達到分析與闡釋上的相對高度:
一個漂亮的案例
瑞士銀行家們都是一些樂於助人的人。他們一直來到法蘭西的領土,來幫助我們的同胞偷稅漏稅。
那些嫌疑人將不會不振振有詞地反駁:對一種偷人錢財的稅收制度,回報以一批偷稅漏稅的公眾,對此,誰都不會感到驚訝!不容置疑的是,納稅人始終都是製造共和政體混亂的那些責任者的靶子,但是最終,人們是不是能夠足夠有理地說,偷竊,那本不是小偷的錯……而是被偷人的錯,人們是不是可以說,這事情,作惡的歹徒本沒有什麼責任,受害人身上只要沒有錢包不就無事了嗎?
第一份偷稅漏稅者的清單,人數超過一千,體現了民族頹廢的一個樣本。他們中最受益匪淺的一位,顯然就是夏爾·佩里顧先生,議會中負責反……逃稅鬥爭委員會的主席。請讀者不要笑。就在他妻子葬禮的那一天,人們在他的汽車裡發現了二十萬瑞士法郎,他實在很難解釋清楚它們的來歷。他興許在想,他得在他為妻子送葬的當天用現金付清墓地的租用費吧……他受到了指控,但又獲得了釋放。他大聲鳴冤,說他是一次陰謀的犧牲品,對一個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來說,這是他有失體面的政治生涯的終結了。
在這之後,看到國家一味地強調更堅固的政體,更有德行的領導者,更簡單公正的法律,看到有人堅持呼籲能有某個鐵腕人物來多少恢復一下社會秩序,人們還會驚訝嗎?
凱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