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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25:23 作者: (法)皮耶爾·勒邁特

  「在榮軍院舉行一場可憐兮兮的紀念儀式,瞧你說的!」

  「有福煦元帥[19]出席,無論如何……」

  這一次,亨利轉過身來,十分不悅,甚至有些憤怒。

  「福煦?那又怎樣?」

  

  他只穿著短褲,正忙著系領帶。瑪德萊娜看得笑了起來。穿著短褲,竟然會有如此的憤慨……雖然他有兩條肌肉發達的漂亮的腿。他轉身回到鏡子前,想最終弄好領帶結,短褲底下,顯示出兩瓣又圓又結實的屁股的輪廓。瑪德萊娜心裡在想,他是不是該遲到了?但她最終認定,他遲到不遲到根本就不要緊,時間,她有的是,多了去了,甚至對他們倆也綽綽有餘,就如對耐心或固執。再者,他獻給情婦們的時間精力都已足夠的了……她悄悄地來到他背後,他並沒有覺察到她的走近,直到後來,她的手,依然還很涼的,伸進他的短褲里,絕對是一隻瞄得很準、很奉承、很慵懶、很堅定的手,而她的腦袋貼到他的背上,瑪德萊娜帶著熱戀般的口氣,說著美麗動聽的放蕩話:

  「親愛的,你也太誇張了!福煦元帥他,畢竟……」

  亨利終於系好了他領帶的結,有時間好好地思考一番了。實際上,他已經相當周到了,真的不是時候。昨天晚上……而現在,今天早上,她又……他還擁有一些必要的精力儲備,這個並不是問題,但是在某些階段,比如說,現在,簡直可以說,她饑渴得如狼似虎,必須每時每刻不停地上床搞她,才能從中能贏得安寧。以在家中負起丈夫的責任為交換條件,他就能在外頭找到其他的樂趣。這個算盤打得還不算太糟糕,只不過,有些艱難而已。他從來都做不到忍受她的私密體味,這是一些很難啟齒討論的事,她本來是能夠明白的,但她有時候表現得像是一個女皇,而他,倒反而成了一個僕人,老老實實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好吧,這一點,說實在的,倒不是太不舒服,但是他真的不想為此奉獻那麼多的時間精力……他平時總喜歡自己做決定,拿主意,而跟瑪德萊娜在一起時,則正好相反,總是她來提出想法,拿定主意。瑪德萊娜重複道:「福煦元帥……」她明明知道亨利並不怎麼渴望做,但她還是繼續逼迫,她的手變得暖和了,她感覺他在膨脹,就像一條又胖又大的蛇,很慵懶,但很有力,他從來不會拒絕,他也沒有拒絕,這實在讓人驚駭,他轉過身,把她抱起來,然後放倒在床的一角,既沒有解開領帶,也沒有脫掉鞋。她緊緊地抓住了他,迫使他多停留了好幾秒鐘。他也就多停留了一小會兒,然後,他站起身,這就完事了。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為紀念七月十四日,會有盛大的活動安排!」

  他又回到鏡子前,好的,現在,領帶還得重新再系一遍。他接著說道:

  「革命的七月十四日,為了慶賀偉大戰爭的勝利!不,我們將看到一切……大戰的停戰紀念日,要在榮軍院舉行守靈儀式!幾乎是閉門不公開的秘密儀式。」

  他對這種說法十分滿意。他尋找了確切的表達法,反覆掂量了詞語,就像是含著一口葡萄酒測試它的滋味。一次閉門不公開的紀念儀式!很好。他願意嘗試一下,便轉過身來,帶著憤怒的口氣說:

  「為紀念偉大的戰爭,竟然要來一次閉門不公開的紀念儀式!」

  不錯嘛。瑪德萊娜終於起了床,她又穿上了一件睡衣,她會等到他離開之後再來慢慢地梳妝打扮,而等待的這一會兒,她就在一邊整理著衣服。

  她穿上了高跟拖鞋。亨利突然說了一句:

  「現在,慶祝儀式掌握在了布爾什維克的手裡,這個你該承認吧!」

  「行了,亨利,」瑪德萊娜一面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面打開了大衣櫃的門,「別說這些了,太讓我煩了。」

  「而那些傷殘軍人還在準備投入這一遊戲!而我,我要說,只有一個日子能用來向英雄們致敬,那就是十一月十一日!而我興許還要走得更遠……」

  瑪德萊娜有些惱怒,便打斷了他:

  「亨利,別說這個了!不管是七月十四日,還是十一月一日[20],是聖誕節,還是鬼才知道的什麼聖人節,你根本就不在乎!」

  他轉過身來朝向她,打量她。下身始終還只是穿著短褲。但是這一次,這一副裝束並沒有惹她發笑。她直直地盯著他看。

  「我明白,」她繼續道,「你需要排練你的場景,然後才能正式面向公眾,在你的老戰士協會中,在你那些俱樂部中,還有我都說不上來的什麼場合中……但我可不是你的什麼排練人!那麼,你的怒火,你的暴脾氣,你有本事就衝著那些對此有興趣的人去發吧。別衝著我來呀,就讓我安靜安靜好吧!」

  她又做起自己的事來,她的雙手不再顫抖,她的嗓音也不再顫抖。她常常以這樣的方式來說事,乾巴巴地,然後,一說完就不再去想了。她跟她父親一樣,這父女倆,真的是一對。亨利並沒有因此而生氣,他穿上了長褲,從根本上來說,她說的還真是不錯,十一月一日也好,十一月十一日也好,全都不要緊……至於七月十四日,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對國家的這一紀念日,還有什麼啟蒙啦、革命啦,所有這些事情,公開地表達出一種格外獨特的仇恨,並不是因為他對這一問題有過什麼深思熟慮的想法,而是因為,依他來看,這是一個與他作為一位貴族的身份相稱的並且很自然的行為。

  還因為,他生活在佩里顧家的府邸中,成了一個新富。老佩里顧先生娶了一個瑪爾基斯家的姑娘,她本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不過是毛線批發商的一個女性後代,一個用拍賣的方式買來的貴族稱號,幸虧它只能由家族中的男性來繼承,而一旦成為一個佩里顧家的人,就將永遠都是一個佩里顧家的人。他們還需要五個世紀的時間才能抵得上一個奧爾奈-普拉代勒,還有呢!五個世紀之後,他們的財富說不定早就消失殆盡了,而奧爾奈-普拉代勒家的人,則將靠著亨利光宗耀祖,重振王朝般的家業,將繼續在他們位於拉薩勒維埃的祖屋的客廳中接待客人。而恰恰為了這番宏圖大業,他得趕快加緊了,眼看都快到九點了。傍晚之前,他得趕往老家的重修現場,而第二天,整整一個上午,他得給工頭們下達指令,得檢查工作,永遠都得盯在那些人的屁股後,估算工程預算表,爭取讓價格降下來,工人們已經完成了屋頂的鋪設,七百平方米的石板瓦,好大一筆錢呢,眼下要對付的是房屋的西翼,那裡毀壞得最嚴重,一切都得重新修復,要跑很遠的路,到一個既不通火車,也沒有駁船河運的地方,一個遠在天邊的地方,去尋找石料,而他,必須通過挖掘戰爭英雄們的遺體,來為自己家這一切的一切付錢!

  出發的那一刻,當他過來擁抱她時(他伸出嘴唇在她的腦門上貼了一下,他不太願意跟她嘴對嘴地親吻),瑪德萊娜又一次抓住了他的領帶結,幫他整理,讓他更有派、更有型。她後退一步,欣賞他。她們說得很有道理,所有那些騷貨,她的丈夫真的很漂亮、很帥氣,她會跟他生出漂亮的孩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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