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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2024-10-11 00:19:30 作者: (美)馬里奧普佐

  卡里琢磨著他罷免格羅內維特的最後計劃。無論如何,他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叛徒。格羅內維特會被妥當照料,他會憑藉在賭場的股份拿到一大筆錢,還能保住他住的那一間套房。一切都會跟以前一樣,除了格羅內維特不再擁有任何真正的實權。當然,格羅內維特仍舊擁有「鉛筆」,他仍然有好多會來香格里拉酒店賭博的朋友。既然本來就是格羅內維特在「招待」他們,那這就是種有利可圖的禮貌。

  卡里想,如果格羅內維特沒有中風,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幹。自那場中風之後,香格里拉酒店每況愈下,簡單來說,就是格羅內維特不夠強壯,不能在必要時刻迅速行動,做出正確決定。

  但卡里仍然覺得內疚。他回憶起自己與格羅內維特度過的這麼些年,對方就像父親一樣對他,幫助他平步青雲,他也與格羅內維特共度了那麼多快活的日子,聽他講故事,一起巡視賭場。那真是一段快樂時光。他甚至讓格羅內維特有機會第一個嘗嘗卡蘿爾,那個美麗的「查理?布朗」。有那麼一刻,他好奇,不知查理?布朗現在身在何處,她為什麼會跟奧薩諾一起跑掉,然後,他記起來自己是怎麼認識她的。

  卡里一直都愛極了陪格羅內維特巡視賭場。通常,格羅內維特會在午夜時分巡場,在跟朋友共進晚餐,或是跟某個姑娘一起在他套間裡吃了頓私人晚餐後。那之後,格羅內維特會下樓,到賭場裡巡視他的帝國,搜索著背叛的跡象,認出所有那些想要摧毀他的叛徒或外面來的騙子。

  卡里走在他身邊,注意到格羅內維特看起來似乎更加強壯、腰杆更加筆挺,臉色也更好,就好像他從賭場鋪著地毯的地上汲取著力量一樣。

  有一天,在骰子區,格羅內維特聽到一個玩家問荷官幾點鐘了,那荷官看了看自己的腕錶,然後說:「我不知道,它停了。」

  格羅內維特立刻警覺起來,盯著那個荷官,他戴著一塊錶盤是黑色的腕錶,非常大,非常男性化,裡面還嵌著精密的計時器。格羅內維特跟荷官說:「讓我看看你的表。」

  那荷官看上去嚇了一跳,然後伸出自己的胳膊,格羅內維特用手握住荷官的手,看了看表,然後以天生發牌員的迅捷動作,把那腕錶從那人的手臂上弄了下來。他衝著荷官微笑:「我會幫你把這個保存在我辦公室,」他說,「一小時之內,你可以上來要回它,或者你可以從這家賭場裡出去。如果你上來要,我就會跟你道歉,價值五百塊的道歉。」格羅內維特轉身離開,手上仍拿著那塊表。

  

  上樓回到格羅內維特的套房之後,他給卡里展示了那手錶的工作原理。手錶其實是空心的,頂上有個小暗格,一個籌碼可以通過暗格滑進去。格羅內維特用桌子上的一些小工具輕鬆地把那塊表拆了開來,打開它時,一個孤零零的綴著金色的百元黑籌碼正在裡面。

  格羅內維特深思地說:「我真想知道他是只有自己用這塊表,還是也把表租給其他當班員工。並不是個壞主意,但他們只是小角色,他一班能夠拿出去多少?三百塊、四百塊。」格羅內維特搖著頭,「人人都像他那樣,那我就不用擔心了。」

  卡里又回到樓下賭場,賭區經理告訴他,那荷官已經辭職並離開了酒店。

  就是那晚,卡里認識了查理?布朗。他是在輪盤賭桌上看到她的,一個美麗、纖細的金髮女郎,她的臉龐是那麼天真而年輕,弄得他都好奇她夠不夠法定年齡賭博。她穿著得當,性感,但並沒有帶任何真正的暗示。所以他猜她不是從紐約或洛杉磯來的,應該是某個來自中西部城市的人。

  在她玩輪盤賭時,卡里一直關注著她,當她晃到一張21點牌桌時,他跟著她。他走進賭區,站在發牌員身後。看得出來,那姑娘並不知道如何玩21點贏面才大,所以他跟她聊天,告訴她何時該要牌,何時該放棄。她贏了些錢,面前的籌碼越堆越高。當卡里問她是否是獨自一人來賭城時,她給了他足夠的鼓勵。她說,不,她是跟一個女朋友一起來的。

  卡里把自己的名片給她,上面寫著「香格里拉酒店副總裁」。「如果你需要任何東西,」他說,「打電話給我。你想看我們今晚的演出並作為我的客人與我共進晚餐嗎?」

  那姑娘說,那樣的話就太棒了。

  「我能叫上我的女朋友一起嗎?」

  卡里說:「好的。」他在名片上寫了點什麼之後才遞給她,說:「在晚餐表演開始前,把這個給領班,如果你還需要其他任何東西,就給我打電話。」之後他便走開了。

  不出意外,在晚餐表演後,他聽到有人呼叫自己,接起電話,他就聽到了那姑娘的聲音。

  「我是卡蘿爾。」

  「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認出你的聲音來,卡蘿爾,你是21點桌的那個姑娘。」

  「是的,」她說,「我只想打電話謝謝你,我們玩得愉快極了。」

  「我很高興,」卡里說,「不論你下次什麼時候來賭城,請打電話給我,我會很樂意為你做任何事情。這樣吧,如果你預訂不到房間,打電話給我,我會幫你搞定。」

  「謝謝你。」卡蘿爾說,她的語氣中有一點失望。

  「等一下,」卡里說,「你什麼時候離開賭城?」

  「明天早上。」

  「為何不讓我給你和你的女朋友買一杯酒告別呢?」卡里說,「那將會是我的榮幸。」

  「那樣就太好了。」

  「好,」卡里說,「我在百家樂桌邊跟你們碰頭。」

  卡蘿爾的朋友也是一個漂亮姑娘,深色頭髮,漂亮的胸脯,比她的朋友穿得保守一些。卡里並沒有冒進,他在賭場酒廊里給她們買了酒,知道了她們是從鹽湖城來的,還沒找到任何工作,但希望能成為模特。

  「也許我能幫你們,」卡里說,「我有朋友在洛杉磯做這一行,也許我們能幫你們在事業上起個頭。不如你們下個星期三或星期四給我打個電話,我肯定在那時能幫你們找到點兒活,要麼是這裡,要麼是洛杉磯?」那一晚,他們只聊了這些。

  下一周,當卡蘿爾給他打電話時,他給了她洛杉磯一家模特經紀公司的電話,他有個朋友在那裡工作,他還告訴她,她肯定能拿到一份工作。她說自己會在這個周末來拉斯維加斯,卡里說:「為何不住在我們酒店呢?我會免費招待你的。你一分錢都不用花。」卡蘿爾說,那樣的話她就太開心了。

  那個周末,一切順利就位。當卡蘿爾登記入住時,前台便打了電話去他辦公室。他確保鮮花和水果都送去了她的房間,然後才打電話給她,問她是否願意與他共進晚餐。她很高興。晚餐後,他把她帶到賭城大道上看各種表演,去其他賭場小賭一把。他向她解釋,自己不能在香格里拉酒店賭博,因為他的名字寫在賭場的執照上。他給了她一百塊美金,讓她玩21點和輪盤賭,她快活地尖叫起來。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她並沒有試圖偷偷把籌碼塞進自己的手袋,這意味著她是個正經姑娘。他確保酒店侍應、領班和其他賭場裡的賭區經理對他的畢恭畢敬讓她印象深刻。那一晚玩得差不多時,卡蘿爾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在拉斯維加斯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當他們回到香格里拉酒店時,他對她說:「你想要看看副總裁的套房是什麼樣子嗎?」

  她對他綻出個天真的笑容,然後說:「當然。」他們上樓,到了套房後,她恰如其分地點頭,發出快活的驚嘆,然後有些誇張地癱倒在沙發上,顯示出自己的筋疲力盡。

  「哇噢,」她說,「拉斯維加斯跟鹽湖城完全不同。」

  「你考慮過住在這裡嗎?」卡里說,「像你這麼美麗的姑娘,肯定能過得很開心。我會把你介紹給最厲害的那些人。」

  「你真的會嗎?」卡蘿爾問。

  「當然,」卡里說,「人人都想認識你這樣美麗的姑娘。」

  「啊哈,」她說,「我可不美麗。」

  「你當然美,」卡里說,「你知道你很美。」

  這個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她身旁。他一隻手擱在她的腹部,傾身過去親吻她的嘴唇。她嘗起來甜蜜極了。他一邊親吻著她,手一邊探進了她的裙下。毫無任何抗拒,她回吻著他,卡里想起自己貴重的沙發皮套,說:「我們去臥室吧。」

  「好的。」她說。他們手牽手走進臥室。卡里脫掉了她的衣服,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胴體之一,牛奶般白皙,金色的一叢陰毛同她的金髮相映生輝。她的衣服一褪下,雙乳便立即跳了出來。她一點也不害羞。當卡里脫衣服時,她的雙手一直在他小腹和胯部游移著,還把臉貼在他的肚子上。他把她的頭輕輕向下推,有了這個動作的鼓勵,她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他讓她動作了一會兒,才把她帶到床上。

  他們做了愛。做完之後,她把臉埋在他的肩頸之間,雙臂環繞著他,滿足地嘆息著。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卡里琢磨著這場性愛並評估了她的魅力。她長得非常好看,吹簫水平也不差,但還是不夠出色。他還有很多要教她的。現在,他的腦子開始運轉起來。她真的是他曾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之一,而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配著她苗條卻曲線豐滿的身體會散發出更多的魅力。穿上衣服她顯得很纖細,脫下衣服她會令人快活地大吃一驚。她是那種經典的豐滿體態,卡里想著。他曾見過的最好的胴體,雖然不是處女,卻仍然缺乏經驗,並不世故,仍很甜美。卡里突然一閃念,他會把這個姑娘當作武器,當作他獲得權力的工具之一。拉斯維加斯有成百上千的漂亮姑娘,但她們要麼太蠢,要麼太強勢,要麼就沒有正確的導師。他會令她蛻變成一個特別的女人,不是妓女,他永遠都不會當皮條客,永遠也不會從她那兒拿哪怕一分錢。他會讓她成為每個來拉斯維加斯的賭徒夢中的女神。但是,首先,當然,他要愛上她,並得讓她也愛上他才行。等這件事情解決之後,他們才能真正開始談生意。

  卡蘿爾再也沒有回鹽湖城。她成了卡里的情婦,雖然她在酒店有間公寓,卻總是待在他的套房裡。卡里讓她去上網球課和舞蹈課。他找到香格里拉酒店最優秀的表演女郎教她如何恰如其分地化妝和著裝。他為她安排在洛杉磯的模特工作,並裝作為她吃醋。當她在洛杉磯過夜時,他會詢問她是如何度過夜晚時光的,詢問她和經紀公司的攝影師的關係。

  卡里會用無數的親吻淹沒她,然後說:「寶貝,現在除了你,我都不能跟其他任何人做愛了。」

  根據卡里的判斷,她是誠懇的。他當然可以查她,但那毫無意義。這段戀情維持了三個月。一天晚上,當她來他的套房時,他對她說:「格羅內維特今晚情緒非常低落,他收到了一些壞消息。我試過要把他拉出來,跟我們一起喝一杯,但他卻孤零零地待在樓上的套房裡。」卡蘿爾在酒店進進出出,已經見過了格羅內維特,有一晚還曾經跟格羅內維特與卡里一起吃過飯。格羅內維特那種謙和又威嚴的態度充滿魅力。

  「哦,真讓人難過。」卡蘿爾說。

  卡里微笑著。

  「我知道,他每次一見到你,都會高興起來,你是那麼美麗,」他說,「有你那張好看的臉,男人愛死了天真無邪的面龐。」這是真的,她的雙眼分得有些開,臉上散落著極小的雀斑,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糖果。她的金髮黃中帶褐,像個孩子似的亂糟糟的。

  「你看上去就像是漫畫裡的孩子,」卡里說,「查理?布朗。」那變成了她在拉斯維加斯的別名,她可高興了。

  查理?布朗說:「年長一些的男人總是很喜歡我,我父親的一些朋友就曾經挑逗過我。」

  「他們當然會了,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噢,我從來都不會生氣,」她說,「我覺得有點受寵若驚,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父親。他們真的都很好,總是會給我買禮物,也從來沒有真的做什麼壞事。」

  「我有個主意,」卡里說,「要麼我給格羅內維特打個電話,你上去陪陪他?我有事要去賭場,盡你的全力讓他高興起來。」他沖她微笑,她則非常嚴肅地看著他。

  「好吧。」她說。

  卡里給了她一個慈父般的吻。

  「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對嗎?」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有那麼一刻,卡里看著那張天使般的臉龐,感到一種尖利的愧疚。

  但她給了他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

  「我不介意,」她說,「我真的不介意,我挺喜歡他的。但你確定他想要我那麼做嗎?」

  卡里立刻就安心了。

  「甜心,」他說,「別擔心,你直接上去就行,我會給他打電話。他會等著你,你就按照自己平時的樣子表現,他絕對會愛上你的,相信我。」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伸手去夠電話。

  他打到格羅內維特的套房,聽到格羅內維特帶著好笑的聲音回答:「如果你確定她想上來的話,請隨意。她是個可愛的姑娘。」

  卡里掛掉電話,說:「來吧,甜心,我會送你上去的。」

  他們去了格羅內維特的套房,卡里介紹說她叫查理?布朗,他看得出格羅內維特因為這個名字而開心。卡里為大家倒了酒,坐下來談了談天,然後就找理由離開,說自己得去賭場,留下他們獨處。

  他那晚再也沒見到查理?布朗,知道她一晚都在格羅內維特那兒。第二天,當他碰到格羅內維特時,他說:「她還好嗎?」

  格羅內維特說:「她還好。非常非常可愛的姑娘,小甜妞。我試過要給她點錢,但她怎麼也不肯要。」

  「唉,」卡里說,「你知道她很年輕,對這些還不熟悉,但她跟你在一起表現還好吧?」

  格羅內維特說:「還好。」

  「我需要確保你隨時都能見她嗎?」

  「噢,不用,」格羅內維特說,「她對我來說有點太年輕了,我跟那麼年輕的姑娘相處總會有點不舒服,特別是她們不要錢的時候。事實上,你何不幫我去珠寶店給她買份禮物呢?」

  卡里回到辦公室後,打電話去了查理?布朗的公寓。

  「你昨晚過得開心嗎?」

  「噢,他真是棒極了,」查理?布朗說,「他真是個紳士啊。」

  卡里開始有點擔心起來。

  「你說他是個紳士是什麼意思?你們難道什麼都沒做嗎?」

  「噢,我們當然做了,」查理?布朗說,「他棒極了,誰也猜不到那麼老的人能夠那麼棒,不管何時他有需要,我都願意讓他開心。」

  卡里跟她約好當晚共進晚餐。掛上電話,卡里靠到椅背上,想把這一切琢磨明白。他本來希望格羅內維特會愛上她,他就可以把她當作武器來對付格羅內維特。不知為何,格羅內維特卻察覺了這一切。通過女人來搞定格羅內維特是不可能的了,他已經有過太多女人,也見過太多女人被教壞。他並不知道美德的意義,所以不可能墜入愛河。他可以愛上欲望,因為那太簡單了。「對付女人你完全沒有取勝的機會,」格羅內維特,「所以你永遠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優勢。」

  卡里琢磨著,好吧,也許不能用在格羅內維特身上,但這座城裡有足夠多的大人物能夠讓查理來搞定。一開始,他以為是她的技巧不足,畢竟,她是個年輕姑娘而非專家。但在過去的幾個月里,他教會了她不少東西,她比他第一次擁有她時要出色得多。好吧,她搞不定格羅內維特,否則的話,那對所有人都最理想,現在,他得以一種更慷慨的方式來使用她了。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卡里把她「送了出去」。他安排她跟來拉斯維加斯最大的賭客在周末約會,並教她永遠也不要從他們那兒拿錢,也不要總是跟他們上床。

  他跟她解釋了他的理論:「你要尋找的只有大魚,那個會愛上你,會在你身上花很多錢,會給你買很多禮物的人。如果他們覺得只要往你那兒扔兩三百塊就能跟你睡的話,他們就不會那麼做。你得像個業餘妓女一樣做事。實際上,有時在第一晚不跟他們上床可能是個好主意,就像以往的舊時光那樣。如果你做了,一定要顯出是因為他們征服了你的樣子。」

  查理同意做卡里要她做的一切,他並不驚訝。他第一晚就察覺到了她的受虐傾向,這種傾向常常出現在美麗的女人身上。他對此非常了解,她們缺乏自我價值,渴望討好她們覺得真正關心自己的人。當然,那是皮條客的花招,卡里並非皮條客,他這麼做是為了她好。

  查理?布朗還有另外一個美德。她吃得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多。她第一次為所欲為地吃,卡里就被震撼到了。她吃了一份牛排加烤土豆、一份龍蝦拌法式炸薯條、蛋糕、冰淇凌,之後還幫卡里吃光了他盤裡的食物。他向人炫耀她吃東西的能力,有些男人,一些最大的賭徒,都被她的這種能力沖昏了頭腦。他們愛死了帶她出去吃晚餐,看著她吃下無比多的食物,那些食物似乎永遠都不會令她難受或讓她不那麼餓,也從來沒有往她身上增加一兩脂肪。

  查理有了一輛車,好當作座駕。她買下了之前自己租的公寓所在的那幢房子,把錢給卡里好幫她存進銀行。卡里開了一個特殊的保護人帳戶,讓自己的報稅專家幫她報稅,他把她列進酒店賭場的薪金名單,好讓她在紙面上有收入來源。他從來沒有從她身上拿過一分錢。幾年後,她就已經睡遍了拉斯維加斯每一個有權有勢的賭場經理,還包括一些酒店老闆。她跟得州、紐約和加州來的大賭徒上床。卡里正琢磨著讓她去勾引F先生,當他向格羅內維特提出這個建議時,格羅內維特毫無理由地說:「不,不要給F先生。」

  卡里問他為什麼,格羅內維特對他說:「那姑娘身上有那麼點不靠譜的東西,不要冒險讓她去勾搭那些真正的大賭客。」卡里接受了這個判斷。

  但卡里最成功的招數是讓查理?布朗釣上了布里安卡法官,他是拉斯維加斯的聯邦法官。卡里幫他們安排了見面。查理會在酒店的某間房間裡等待,法官會從套房的後門進來,直接去查理的房間。布里安卡法官十分忠貞,每周都來。當卡里開始請他幫忙時,兩人都心知肚明這種合作該怎麼算。

  這樣的安排卡里也照搬到了賭博委員會的一個成員身上。查理的特殊氣質、她的天真無邪、她的有趣和她極妙的身體,讓這一切都很順利。

  布里安卡法官會在度假釣魚時帶上她,有些銀行家會在商業旅行時帶上她,等他們不忙的時候就能上她。如果他們忙起來,她就去購物。如果他們很饑渴,她就操他們。無須用溫柔的詞句來討好她,而她也只拿購物的錢。她有種氣質,能讓他們相信她愛上了他們。她覺得陪伴他們、跟他們做愛是件妙事,而這些並不包含其他要求。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打電話給她,或是打電話給卡里。

  查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在家特別邋遢。這時她的朋友薩拉也已經從鹽湖城搬到了她的公寓。卡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指導之後也把她「送了出去」。有時,當他去她們的公寓,會被公寓裡亂糟糟的境況噁心到。有天早晨,他看了一圈廚房後大發雷霆,把她們倆踹出被窩,逼著她們清洗乾淨水池裡的黑點,掛上新的窗簾。她們很不高興地照做了。但當他帶她們倆出去吃晚餐時,她們倆是那麼充滿愛意,結果那晚三個人一起回了他的套房。

  查理?布朗就是拉斯維加斯的夢幻女郎。然後最終,當卡里真正需要她時,她卻跟奧薩諾一起消失了。卡里永遠也無法理解那一點,當她回來時,她看上去跟以前沒什麼不同,但卡里知道,奧薩諾只要打電話給她,她就一定會離開賭城。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卡里都是格羅內維特忠心耿耿又勤懇的左右手。然後,他開始考慮取代格羅內維特。

  背叛的種子是在卡里被迫買下香格里拉酒店及賭場百分之十的股份時種下的。

  卡里被召去格羅內維特的套房開會,然後他認識了約翰尼?桑塔迪奧。桑塔迪奧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著裝嚴肅優雅,是英式風格,他的姿勢非常硬朗,像個士兵。桑塔迪奧曾在西點軍校上過四年學,他的父親——紐約黑手黨最厲害的領袖之一——運用自己的政治關係為他兒子約翰尼弄到了去軍校的名額。

  父親和兒子都是愛國者,直到父親被迫藏匿起來,以躲避國會的傳票。FBI把約翰尼扣作人質,放出話,說兒子將會不斷地被騷擾,直到父親自首為止。年長的桑塔迪奧就這樣被逼了出來,並出庭面對國會的一個委員會。之後,約翰尼?桑塔迪奧就從西點軍校退學了。

  約翰尼?桑塔迪奧從未因為任何罪行被起訴或指控過,他甚至從未被逮捕過。僅僅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父親的兒子,他擁有香格里拉酒店股份的許可就被內華達州賭博委員會拒絕了。

  卡里對約翰尼?桑塔迪奧印象十分深刻。他十分安靜,言辭優雅,甚至會讓人相信他是哪個北方佬家庭培養出來的常青藤名校畢業生,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個義大利人。房間裡只有他們三個人,格羅內維特的開場白是對卡里說:「你想要擁有酒店的一部分股份嗎?」

  「當然,」卡里說,「我會填好欠債單給你。」

  約翰尼?桑塔迪奧微笑了起來,那是個溫和的、近乎甜蜜的微笑。

  「根據格羅內維特的描述,」桑塔迪奧說,「你的個性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我會出錢幫你買你的股份。」

  卡里立即就明白了。他獲得股份只是代表桑塔迪奧而已。

  「我沒意見。」卡里說。

  桑塔迪奧說:「你的背景足夠乾淨能從賭博委員會那裡拿到執照嗎?」

  「當然,」卡里說,「除非他們有法律反對跟女人上床。」

  這一次,桑塔迪奧並沒有笑,他只是等待著卡里說完這句話,然後他說:「我會把錢借給你買股份,你要簽一張欠條,金額就是我出的錢,那欠條上會說你得出百分之六的利息,你也得出那筆錢。但我跟你保證,你出利息絕對不會虧,你明白嗎?」

  卡里說:「當然。」

  格羅內維特說:「我們現在做的絕對是合法的交易,卡里。我想澄清這一點。但沒人知道桑塔迪奧先生手握你的欠條這一點十分重要,賭博委員會就能因為這一點而駁回你掛名我們執照的申請。」

  「我明白,」卡里說,「但要是我出了什麼事呢?要是我被車撞了,或我坐的飛機失事了怎麼辦?你們考慮過那一點嗎?那樣桑塔迪奧怎麼拿到他的股份?」

  格羅內維特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背說:「我是不是一直對你就像父親一樣?」

  「你一直是這樣。」卡里誠懇地說,他真心這麼覺得,這種誠懇從他語氣中透出來,他看得出來桑塔迪奧對此很滿意。

  「這樣的話,」格羅內維特說,「你可以寫下你的遺囑,然後在遺囑里把股份留給我,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桑塔迪奧知道我會把股份或是他的錢還給他。這樣你覺得可以嗎,約翰尼?」

  約翰尼?桑塔迪奧點了點頭,接著他狀似隨意地問卡里:「你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我的名字也寫入執照嗎?賭博委員會有可能不考慮我父親的背景而讓我持股嗎?」

  卡里意識到格羅內維特肯定是告訴了桑塔迪奧,他能控制住賭博委員會的一個成員。

  「那將非常困難,」卡里說,「會花上很多時間和金錢。」

  「多長時間?」

  「兩三年,」卡里說,「你的意思是,你想把自己的名字直接寫到執照上對嗎?」

  「對的。」桑塔迪奧說。

  「當賭博委員會調查你時,會發現任何問題嗎?」卡里問。

  「不會,除了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桑塔迪奧說,「還有FBI和紐約警局文件里的很多傳言和報告。全都是大概的東西,沒有任何實質證據。」

  卡里說:「那就足以讓賭博委員會拒絕你了。」

  「我知道,」桑塔迪奧說,「所以我才需要你幫忙。」

  「我會試試。」卡里說。

  「沒問題,」格羅內維特說,「卡里,你可以去找我的律師寫你的遺囑,這樣我就能拿到一份,然後桑塔迪奧先生和我會搞定其他的那些細節的。」

  桑塔迪奧握了握卡里的手,卡里就離開了他們。

  那件事過去只有一年,格羅內維特中了風。在格羅內維特還住院期間,桑塔迪奧來到拉斯維加斯跟卡里碰了面,卡里向桑塔迪奧保證格羅內維特會復原,他也仍然在做賭博委員會的工作。

  桑塔迪奧說:「你知道的,你擁有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並不是我在這家賭場裡的唯一利潤,我還有其他朋友擁有香格里拉的一份股權。我們非常關切格羅內維特是否能在中風之後繼續管理這家酒店。現在,我希望你能正確理解我的意思。我對格羅內維特無比尊重,如果他能管理好酒店,沒問題,但如果他不能,如果這地方開始衰落,我希望你能讓我知道。」

  在那一刻,卡里得做出自己的決定,是要一直對格羅內維特忠誠到底,還是尋找自己的前程。他完全依照直覺行事。

  「好,我會的,」他對桑塔迪奧說,「不僅僅是為了你我的利潤,也是為了格羅內維特先生好。」

  桑塔迪奧微笑著。「格羅內維特是個偉大的人,」他說,「只要我們能為他做任何事,我都想做,這一點你明白。但如果酒店衰落了,那對我們任何人都沒好處。」

  「對的,」卡里說,「我會通知你的。」

  格羅內維特出院後,看上去似乎完全恢復了,卡里直接向他匯報一切。但六個月後,他看出來格羅內維特真的沒有足夠的精力來掌管酒店和賭場了。他把這點匯報給了約翰尼?桑塔迪奧。

  桑塔迪奧飛過來,跟格羅內維特開了個會,問他是否考慮把自己酒店的股份賣掉並放棄自己的權力。

  格羅內維特現在脆弱得多,他靜靜地坐在椅子裡,看著卡里和桑塔迪奧。「我能理解你的理由,」他對桑塔迪奧說,「但我想,再花一點時間我就一定能做好這份工作。讓我這麼跟你說吧,如果再過六個月,情況還沒有好轉,我就會按照你的建議行事。當然,你可以成為第一個買我股份的人。這對你足夠好嗎,約翰尼?」

  「當然,」桑塔迪奧說,「你知道我相信你多過相信其他任何人,對你的能力也更有信心。如果你說六個月內能搞定,我就相信你,你說如果你做不到,六個月後就會辭職,我也相信你。一切都由你決定。」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但那一晚,當卡里送桑塔迪奧去機場飛回紐約時,桑塔迪奧說:「你得盯緊所有的事情,讓我知道發生的一切,如果他真的變得更糟,我們就不能等了。」

  在那個時候,卡里本需要暫停他的背叛,因為在接下去的六個月里,格羅內維特的確有所好轉,有了更強的控制力,但卡里給桑塔迪奧的報告裡並沒有暗示這一點。他給桑塔迪奧最終的建議是應該弄走格羅內維特。

  僅過了一個月,桑塔迪奧的一個侄子——賭城大道上某家酒店裡的賭區經理——因為逃稅和詐騙被聯邦大陪審團指控,約翰尼?桑塔迪奧飛來拉斯維加斯跟格羅內維特開會。表面上這個會是為了幫助他的侄子,但桑塔迪奧的開場詞卻在說另一件事。

  他對格羅內維特說:「你還有大約三個月的時間,你決定好要把股份賣給我了嗎?」

  格羅內維特看向卡里,卡里看到他臉上有點悲傷和疲憊,然後格羅內維特轉向桑塔迪奧說:「你是怎麼想的?」

  桑塔迪奧說:「我更關切你的健康和酒店的發展。我真的覺得,現在這生意對你而言也許過於繁重了。」

  格羅內維特嘆了口氣。「你也許是對的,」他說,「讓我考慮一下,我下個星期得去看醫生,他給我的健康報告也許會讓事情變得更艱難,不管我想要幹什麼。你的侄子怎麼辦?」他對桑塔迪奧說,「我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卡里認識桑塔迪奧以來,第一次看到對方表現出憤怒。

  「真是太蠢了,太蠢了,毫無必要。我根本不在乎他要不要坐牢,如果他被判有罪的話,我的名字上就又多出一個污點。人人都會以為我是背後主使,或是跟這事有牽連。我的確是過來幫忙的,但想不出任何法子。」

  格羅內維特充滿同情。「也不是全無希望,」他說,「卡里跟要審這個案子的聯邦法官非常熟,這樣如何,卡里,你仍然能夠控制住布里安卡法官嗎?」

  卡里仔細琢磨了一會兒這樣做會有什麼好處。跟法官做這場交易肯定很不容易,法官的犧牲會很大,如果萬不得已,卡里就得逼著他那麼做。那會很危險,但獎賞也許值得冒險。如果他能為桑塔迪奧做到這一點,那麼桑塔迪奧肯定會在格羅內維特把股份賣掉之後讓卡里來管理酒店,那將會夯實他的地位,他可以成為香格里拉的統治者。

  卡里非常專注地看著桑塔迪奧,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非常嚴肅,十分誠懇。「那肯定很難,」他說,「會花上一大筆錢,但如果你真的要這麼做,桑塔迪奧先生,我向你保證,你的侄子不會坐牢。」

  「你是說,他會無罪釋放?」桑塔迪奧說。

  「不,我不能保證那一點,」卡里說,「但我向你保證,即使他被判有罪,也只會得到緩期徒刑,法官有可能搞定庭審,控制住陪審團,這樣你侄子也許能脫身。」

  「如果那樣就太好了,」桑塔迪奧說,他熱情地握了握卡里的手,「你只要能為我辦成這件事,以後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

  突然,格羅內維特站到他們之間,把手放到他們緊握的雙手之上,好像在賜福一樣。

  「那太好了,」格羅內維特說,「我們已經解決了所有問題,現在我們一起出門好好吃頓晚餐來慶祝吧。」

  一周後,格羅內維特把卡里叫進他的辦公室。「我收到我的醫生的檢查報告了,」格羅內維特說,「他建議我退休,但在我走之前,我想嘗試一件事情。我已經告訴我的銀行往我的支票帳戶里轉一百萬美金,我會在城裡的其他賭場碰碰運氣。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一直到我要麼輸光要麼把那一百萬翻番。」

  卡里完全無法相信。

  「你打算挑戰機率麼?」他說。

  「我希望再試一次,」格羅內維特說,「我還是個孩子時,是個偉大的賭徒,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戰勝機率的話,那就是我。如果連我都不能戰勝機率,那就沒人可以了。我們會好好享受那段時光的,再說我也負擔得起一百萬。」

  卡里震驚至極。在他認識格羅內維特的這麼多年裡,對方對機率的信仰一直都不可動搖。卡里還記得在香格里拉酒店歷史上曾有過那麼一段時期,連續三個月,香格里拉的骰子桌每晚都會輸錢,玩家變得越來越富有,卡里十分肯定是有什麼騙局,他開除了骰子區的所有職員,格羅內維特也讓科學實驗室分析了所有的骰子,但一切毫無幫助。卡里和賭場經理確信是有人製造出來了一種新的科學儀器來控制骰子的滾動,完全沒有另一個可能的解釋。只有格羅內維特毫不動容。

  「不要擔心,」他說,「機率會起作用的。」

  當然,三個月後,骰子們以同樣瘋狂的方式轉向了另一個極端。超過三個月,骰子區每天晚上都贏得盆豐缽滿。那一年年底,一切輸贏相抵。格羅內維特和卡里為了慶祝一起喝了一杯。「你可以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信念,宗教和上帝,女人和愛情,善與惡,戰爭與和平,隨便你說出一個來。但機率永遠都會不動如山。」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一周里,當格羅內維特賭博時,卡里總是想起這一點。格羅內維特賭得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好,在骰子桌,他押所有能夠降低莊家贏率的注,就好像他能窺測出運氣的漲落。當骰子開始不順,他就會換邊,當骰子開始走運,他就會押最高限額的賭注。在百家樂桌上,他能聞得出牌盒何時會開始親睞莊家,何時會親睞閒家,並隨之換注。在二十一點牌桌上,當荷官的手氣很好時,他會把賭注壓低到五塊,當荷官手氣變糟,他立刻就把賭注提高到限額。

  在這一周,格羅內維特已經贏了五十萬美金,到周末,他已經贏了六十萬美金。他繼續著,卡里在他身邊。他們一起吃晚餐,然後賭博,一直到午夜。格羅內維特說,任何人都得身體健康才能賭博,不能太過分,必須得有一晚好眠,得注意飲食,每三四天上一次床。

  在第二周的周中,雖然格羅內維特有超凡的賭技,卻仍然開始走下坡路,機率正無情地把他碾成齏粉。在這兩個星期的最後,他輸光了自己的一百萬美金,當他押下自己最後一堆籌碼卻輸掉時,格羅內維特轉向卡里,微笑著。他看上去很快活,這讓卡里有種不祥的感覺。

  「這是唯一的活法,」格羅內維特說,「你必須跟著機率走,否則,人生就沒有意思了。永遠記住這一點,」他告訴卡里,「在你人生中,無論做什麼,都要把機率當成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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