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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4-10-11 00:19:25 作者: (美)馬里奧普佐

  當簡奈爾告訴我她操了奧薩諾時,她不可能知道我的感受。我看過奧薩諾試圖釣上每一個女人,除非那人實在太醜。她卻被他這種掃蕩方式釣上了鉤,她竟然那麼輕易就上了他,這讓她在我眼中變得沒那麼好了。她變成了個軟柿子,就像那些女人一樣。我還覺得奧薩諾對我有某種蔑視,我竟然那麼瘋狂地愛著一個他一個晚上就能搞定的姑娘。

  所以我並沒有心碎,只是悶悶不樂,只是因為我的自尊,我猜。我想告訴簡奈爾一切,但又覺得那樣的話,就太卑鄙了,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蕩婦。再加上,我知道她一定會反擊。她為什麼不該是個軟柿子呢?在那些跟所有人上床的姑娘面前,男人不也是軟柿子嗎?她為何要考慮奧薩諾動機不純呢?他魅力非凡,他聰慧至極,他充滿天賦,他帥氣,他又想操她。她為什麼不該跟他干?這一切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可憐的男性自尊抬起了頭,僅此而已。當然,我可以告訴她奧薩諾的秘密,但那將會是卑鄙又毫無意義的報復。

  但我仍悶悶不樂。不管是否公平,我沒那麼喜歡她了。

  在下一次去西部時,我沒有打電話給簡奈爾。我們到了完全分手前的最後階段,這在戀情中十分典型。就像我對自己捲入的每件事一樣,我已經讀過了相關的文學作品,現在,我已經是人類戀情潮起潮落的領軍級專家了。我們正處在跟對方告別但會偶爾一兩次複合以減輕最終分手帶來的打擊的階段。所以我並沒有打電話給她。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或者說我希望如此。

  與此同時,艾迪?蘭瑟和杜蘭?魯德成功勸說我重返那部電影,那是一段痛苦的經歷。西門?貝爾福特只不過是個疲憊的老騙子,他怕極了傑夫?瓦艮。他的助理,「污泥之城」里切蒂則只是西門的一隻金花鼠而已,但他卻想讓我們知道他關於劇本應該寫什麼的想法。終於有一天,在他提出一個特別混帳的主意之後,我轉向西門和瓦艮說:「把那男的趕出去。」

  一陣尷尬的沉默。我打定主意,準備拂袖而去,他們肯定感覺到了這一點,最終,傑夫?瓦艮輕聲說:「弗蘭克,你為何不去我的辦公室等著西門呢?」里切蒂離開了房間。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我說:「我很抱歉,我也不想那麼粗魯,但我們到底對這該死的劇本是不是認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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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瓦艮說,「我們繼續吧。」

  第四天,在電影廠的工作結束後,我決定去看一部電影。我讓酒店幫我叫了一輛計程車,讓計程車載我去了韋斯特伍德,像通常一樣,排隊等待的隊伍很長。我排在隊中,隨身帶了一本精裝書,準備排隊時讀。看完電影後我計劃去附近的一家餐廳,然後打電話召一輛計程車把我送回酒店。

  隊伍一動不動,所有那些年輕的孩子好像很懂似的談論著電影。姑娘都很漂亮,年輕男人留著鬍子和長發,就像耶穌似的,所以顯得更漂亮。

  我坐在人行道的馬路邊上看書,沒人注意到我。在好萊塢這裡,這完全不是一種古怪的行為。我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書,忽然意識到有一輛車正堅持不懈地按著喇叭,我抬起頭。有一輛棒極了的勞斯萊斯幻影停在我面前,我看到駕駛座上簡奈爾粉撲撲又明朗的臉龐。

  「梅林,」簡奈爾說,「梅林,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我隨意地站起身,說:「嗨,簡奈爾。」我能看到勞斯萊斯副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年輕,英俊,穿著一套漂亮的灰西裝,打著灰色的絲質領帶。他的頭髮剪得很漂亮,似乎並不介意停下來讓簡奈爾跟我講話。

  簡奈爾介紹我們認識,提到他才是這輛車的主人,我讚賞了那輛車,他也說自己是多麼欣賞我的書,多麼迫不及待地等電影出來。簡奈爾說他在某家電影公司擁有某個執行主管的職位。她想讓我知道,她並不只是跟個開著勞斯萊斯的有錢人出來,他也是電影業的一分子。

  簡奈爾說:「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別告訴我你終於開始開車了。」

  「不,」我說,「我坐了輛出租。」

  「你怎麼會排隊啊?」

  我瞥了她一眼,然後說我可沒有美麗的朋友可以用他們的奧斯卡獎帶我進去。

  她知道我在開玩笑。不管我們什麼時候去看電影,她總是會用她的奧斯卡獎這張牌插隊。

  「你就是有奧斯卡獎也不會用的。」

  她扭頭對她的朋友說:「他就是這樣的傻子。」但她的語氣中有那麼一點驕傲。儘管她總插隊,卻真心欣賞我不那麼做。

  我能看出來簡奈爾深受打擊,她很可憐我孤零零一個人坐計程車來看電影,像任何一個窮人一樣,不得不排隊等候,她正臆想一種浪漫的場景,我是她孤獨悽慘、窮困潦倒的丈夫,透過窗戶看進去,看到以前的妻子、快活的孩子和一個新丈夫,她帶著金色斑點的褐色眸子中噙著淚水。

  我知道自己占了上風,這個坐著勞斯萊斯的帥氣男人並不知道他將要輸掉了。我要耍耍他。我把他拖進一場關於他工作的談話,他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裝作非常有興趣,他於是沒完沒了地說著那些好萊塢的狗屎,我能看到簡奈爾變得緊張又惱怒。她知道他是個蠢蛋,但她不想讓我知道。然後我開始稱讚他的勞斯萊斯,那男人變得活躍無比。五分鐘之內,我就知道了比我想知道的更多的關於勞斯萊斯的知識。我繼續稱讚那輛車,然後我用一個簡奈爾知道是杜蘭講的老笑話,一字一句地重複著,首先我讓那男人告訴我它值多少錢,然後我說:「用那麼多錢買的,這輛車可得會口交才行啊。」她恨死了那個笑話。

  那男人開始不斷大笑,說:「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簡奈爾滿臉漲得通紅,看著我,然後我看到隊伍開始動起來,我得回自己的位置。我跟那男人說很高興認識他,並告訴簡奈爾能再見她真是太好了。

  兩個半小時之後,我從電影院出來,看到簡奈爾那輛熟悉的梅賽德斯車停在劇院前面,我坐了進去。

  「嗨,簡奈爾,」我說,「你是怎麼甩掉他的?」

  「你這狗娘養的。」

  我大笑起來,夠過去,她給了我一個吻,我們開車回我的酒店過夜。

  那天晚上她非常可愛,她問了我一次:「你知道我會回來找你嗎?」

  「知道。」

  「你這混蛋。」

  那一晚美妙極了,但到了早上,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我們道了別。

  她問我會在城裡待多久,我說還有三天,然後就回紐約。

  「你會打電話給我嗎?」

  我說我想自己不會有時間。

  「不是見我,只是打電話給我。」

  「我會的。」

  我打了,但她不在家,我聽到了她操著法國口音的答錄機留言。我留了個口信,然後回到了紐約。

  我最後一次見到簡奈爾是個意外。

  當時,我正在貝弗利山莊酒店的套房裡,在跟朋友共進晚餐前有一個小時的空閒。我沒法抵擋打電話給她的衝動。她答應跟我在甜蜜生活酒吧碰頭,一起喝一杯,那地方離我的酒店只有五分鐘路程。我立即就過去了,沒幾分鐘,她就走了進來。我們坐在吧檯邊喝了杯酒,隨意地聊著天,就好像我們只是熟人而已。她在吧椅上轉了個身,好讓酒保給她點菸,她這麼做時,腳輕輕地撞到了我的腿,輕得連我的長褲都不會弄髒,然後她說:「噢,我很抱歉。」

  不知為什麼,那讓我心神俱碎,當她在點菸後抬起雙眸時,我說:「別那麼做。」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淚水。

  那正是文學作品中所描繪的分手,那充滿了感情的溫馨一刻,瀕臨死亡的脈動最後幾下跳動,死之前臉上最後一片迴光返照的潮紅。但當時我沒想到。

  我們手牽著手,離開酒吧,走到我酒店的套房。我打電話給朋友,取消了我們的約會。簡奈爾和我在套房裡一起吃了晚餐,我靠在沙發上,她以她最愛的姿勢坐著,雙腿收在身下,上半身靠在我身上,這樣我們就總是保持著身體接觸。她能低頭看著我的臉,看入我的雙眸,看我會不會騙她。她仍然以為能夠透過表情看清一個人。同時,從我的方向仰頭,我能看到她的下巴到脖子的可愛頸部曲線以及她的臉龐所形成的完美三角。

  我們就這麼相擁,過了一會兒,她深深地望入我的雙眼,說:「你還愛著我嗎?」

  「不,」我說,「但我發現,要是沒有你,我非常痛苦。」

  有那麼一會兒,她什麼都沒說,然後,她特別著重強調地重複:「我是認真的,真的,我很認真,你還愛我嗎?」

  我認真地說:「當然。」這是真的,但我說這句話的口氣會告訴她即使我曾愛過她,那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我們永遠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我再也不會那樣任她傷害。她立即就明白了這一點。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她說,「你還沒有因為我們的那些爭吵而原諒我嗎?」

  「我會為任何事情原諒你,」我說,「除了你跟奧薩諾上床。」

  「但那根本什麼都不算,」她說,「我只不過跟他上了床,然後一切就結束了。那真的什麼都不是。」

  「我不在乎,」我說,「因為那個,我永遠沒法原諒你。」

  她琢磨了一番,起身去再倒一杯葡萄酒,在她喝了幾口之後,我們上了床,她的肉體仍有魔力,我很好奇那些傻得透頂的浪漫愛情故事是否也基於科學事實。有可能是真的。一個人,體內有成百上千萬截然不同的細胞,碰上性別相反的另一個人,但卻擁有完全相同的細胞,這些細胞會相互呼應。這與能力、階級、智慧、美德和罪惡都沒有關係,只是一個相似細胞的簡單科學反饋。要是真是這樣,那該多容易理解啊。

  我們渾身赤裸地在床上,做著愛,突然,簡奈爾坐起身來,離開我身邊。

  「我得回家。」

  那不是她故意懲罰我的花招,我能看得出她再也沒法忍受待在這裡了,她的身體顫抖著,雙乳變得平了些,臉因為緊繃而顯得憔悴,就好像她剛剛遭受了某種可怕的打擊。她直直地盯著我的雙眼,完全沒有任何道歉或找藉口的意思,也完全沒有要安撫我受傷自尊的意思。她像之前一樣,簡單地說:「我得回家。」

  我不敢撫摸她,開始穿衣服,說:「沒事的,我理解,我陪你下樓去取車。」

  「不,」她說,她現在穿好了衣服,「你沒必要那麼做。「

  我能看出來她沒法忍受繼續跟我待下去,她想要我從她眼前消失。她走出套房,我們並沒有嘗試吻別,她想在轉身之前對我微笑,但做不到。

  我關上門,鎖好,回到床上。雖然我在做愛做了一半時被打斷,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留下任何「性奮」。她對我的無比厭惡滅掉了任何性方面的欲望,但我的自尊並沒有受傷。我覺得自己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我和她一樣都大大地鬆了口氣。我幾乎立即沉沉入睡,連夢都沒做。

  事實上,那是我許多年來睡得最好的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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