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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特瑞納,2005

2024-10-11 00:16:27 作者: (澳)凱特·莫頓

  卡珊德拉望進幽深的洞口,望著伊萊莎的墳墓時,被一股奇異的平靜包圍了。好像發現這個秘密後,花園終於放鬆地嘆了口氣:鳥兒安靜多了,樹葉也停止了惱人的簌簌作響,奇特的不安消失無蹤。花園被迫埋藏的那份長久以來被遺忘的秘密,現在攤到了陽光下。

  克里斯汀溫柔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嗯,你不打算打開它嗎?」

  陶罐沉甸甸地放在卡珊德拉手中。她的手指撫過封住開口的舊蠟。她看看克里斯汀,他點頭以示鼓勵,然後她一壓一轉,封印斷裂,蓋子彈開。裡面有三樣東西:一個小皮囊、一簇金紅髮、一枚胸針。

  小皮囊里有兩枚古老的淡黃色錢幣,表面有維多利亞女王那令人熟悉的肌肉鬆垂的側面浮雕。鑄造日期分別是1897年和19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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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髮用一根細線綁起來,像蝸牛殼般捲曲,以放入陶罐內。經過多年的存放,頭髮變得光滑柔軟,非常細緻。卡珊德拉納悶這是誰的頭髮,然後記起蘿絲在早年的剪貼簿里寫著伊萊莎剛抵達布雷赫的情景。蘿絲對那個小女孩抱怨連連,描述她「沒比野蠻人好到哪裡去」。那個小女孩的頭髮剪短了,像男孩那樣參差不齊。

  卡珊德拉最後看著胸針。胸針呈圓形,安穩地躺在卡珊德拉的手掌中。邊緣裝飾繁複,鑲有珠寶,中央是個圖案,有點像織錦畫,但又不是織錦畫。卡珊德拉經手過多年的古董,她馬上知道了這是什麼胸針。她將胸針轉個面,手指輕撫著背面的雕刻。給喬治亞娜,小小的字體寫著,慶祝她的十六歲生日。過去。未來。家族。

  就是這個。伊萊莎回到斯溫德爾家想取回的寶物,付出的代價是被一個奇怪的男人抓走。這場會面必須為伊萊莎和艾弗瑞的分離,為後來所有的事,為艾弗瑞變成奈兒的遭遇負責。

  「這是什麼?」

  卡珊德拉抬頭看著克里斯汀:「哀悼胸針。」

  他皺起眉頭。

  「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用家族成員的頭髮製作這類胸針。這枚胸針屬於喬治亞娜·芒特榭,伊萊莎的母親。」

  克里斯汀緩緩點頭:「這解釋了它對她而言為什麼如此重要,為什麼她想拿回它。」

  「還有為什麼她沒有回到船上。」卡珊德拉把東西放在膝蓋上,仔細審視伊萊莎的珍貴寶藏,「我真希望奈兒看過它們。她一直覺得被拋棄,從來不知道伊萊莎是她母親,而她被深愛著。這是她渴望知道的真相:她是誰。」

  「但她的確知道她是誰,」克里斯汀說,「她是奈兒,而她的外孫女卡珊德拉深愛著她,為她遠渡重洋,解開身世之謎。」

  「她不知道我來了這裡。」

  「你怎麼知道她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什麼呢?她現在可能正在看著你。」他抬高眉毛,「反正,她當然知道你會來這裡。不然,她為什麼將小屋留給你?還有遺囑上的留言,它是怎麼說的?」

  那句話剛開始時看起來多麼古怪,當本把遺囑給卡珊德拉時,她一點也不理解。「給卡珊德拉,她會明白原因。」

  「然後呢?你明白了嗎?」

  她當然明白。奈兒如此拼命地想面對過去以迎向未來,她在卡珊德拉身上看到了相似的精神。世事無常的受害者。「她知道我會來。」

  克里斯汀點點頭:「她知道你深愛她,會完成她未竟的心愿。這就像《老婆婆的眼睛》:小鹿告訴公主,老婆婆不需要她的眼睛,因為通過公主對她的愛,她知道她是誰。」

  卡珊德拉感覺眼睛刺痛:「那隻小鹿很睿智。」

  「更別提英俊又勇敢了。」

  她不由得微笑起來:「現在,我們知道真相了。我們知道,誰是奈兒的母親,她為什麼獨自留在船上,伊萊莎發生了什麼事。」她也知道為什麼花園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為什麼她會覺得她的根牢牢固定在泥土中,她愈是在圍牆裡遊蕩,根似乎就往下扎得愈深。她在花園裡很自在,奈兒似乎也以某種她無法解釋的方式在這裡徘徊,就像伊萊莎那樣。而她,卡珊德拉,是她們母女秘密的守護者。

  克里斯汀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思。「那麼,」他說,「你還想要賣掉它嗎?」

  卡珊德拉看著微風吹落樹葉,像下起了黃色的細雨。「事實上,我想我會在這兒待得久一點。」

  「在飯店?」

  「不,在小屋這裡。」

  「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這很不像她的作風,但在這一刻,卡珊德拉張開嘴,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感受,絲毫沒有躊躇和擔憂。「我不覺得我會孤單。不是所有的時間都一個人。」她感到又冷又熱,臉頰漲紅,連忙繼續說,「我想完成我們已經開始的事。」

  他抬起眉毛。

  她的兩頰滾燙:「這裡。我是說花園。」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與她目光交匯。卡珊德拉的心開始在肋骨間怦怦狂跳。克里斯汀放下鏟子,伸出手,輕輕托住她的臉頰。他靠上前去,她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那聲沉重的嘆息承載著多年來的疲憊,終於離開了她。然後,他親吻了她,她被他的親密、他結實的身體、他的氣味擊中了。那是花園、泥土和太陽的味道。

  卡珊德拉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在哭。她並非因為哀傷,這是離開很久後,終被尋獲,終於回家的眼淚。她握緊胸針。過去。未來。家族。她的過去充滿著回憶,一生美麗、珍貴、悲傷的回憶。這十年來,她在它們之間徘徊躊躇,與它們共眠,跟它們同行。但現在,有些事物改變了,她改變了。她來到康沃爾解開奈兒的過去,她的家族之謎,還以某種方式找到了自己的未來。在這兒,在這個由伊萊莎一手創造、奈兒辛苦買回的美麗花園裡,卡珊德拉重新發現了自己。

  克里斯汀撫摸著她的頭髮,盯著她的臉龐,眼神中的篤定不禁讓她顫抖。「我一直在等你。」他最後說道。

  卡珊德拉緊握住他的手:她也一直在等他。

  尾聲 葛林史洛普醫院,布里斯班,2005

  眼瞼冰涼,像有螞蟻來回行走一般傳來陣陣刺癢。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去找護士過來……」

  「不!」奈兒伸出手摸索,她仍然看不見,想抓住任何她能抓到的東西,「別離開我!」她的臉龐潮濕,循環的空氣輕拂過臉,感覺冰冷。

  「我馬上回來。我保證……」

  「不……」

  「沒事的,外婆。我會找人來幫忙。」

  外婆。這是她的身份,她現在記起來了。在她的人生中,她曾經擁有過許多名字,有些她已經忘卻,但直到她得到「外婆」這最後一個名字時,她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第二個機會,祝福,救星。她的外孫女。

  現在,卡珊德拉在尋求幫助。

  奈兒的眼睛緊閉。她又在船上了。她可以感覺到下面的波濤,甲板左右搖晃擺動。木桶,陽光,塵埃。大笑聲,遙遠的大笑聲。

  影子在消散。光線暗了下來。暗淡模糊,像放映電影前廣場劇院的燈光。觀眾在座位里改變坐姿,呢喃低語,等待……一片漆黑。靜默。

  然後,她在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寒冷、陰暗的地方。獨自一人。兩邊是尖銳的樹枝。高大黝黑的牆壁向兩側逐漸逼近。光線又回來了,不充足,但足夠讓她引頸張望,能望見遙遠的天際。她的腿正在移動。她在往前走,雙手輕撫過兩側的樹葉和枝丫。

  一個轉彎處。她轉彎。樹牆的綠葉更為繁茂,濃郁潮濕的泥土氣味迎面而來。剎那間,她明白了。她的思緒中浮現出那兩個字,古老又熟悉:迷宮。她在迷宮裡面。

  她隨即明白,在迷宮盡頭有個最燦爛的地方。她必須去那裡,那是她可以靜靜休息的安全地帶。

  她抵達一處岔路。轉彎。

  她知道路徑。她記得路,她曾經來過這裡。

  她的步伐加快了。迫切的願望在她胸口狂跳,她必須抵達盡頭。

  前方有一道光線。她快要到了,再往前走一點點。

  突然,一個曼妙身影從陰影中走入光線內。那是女作家,她伸出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我一直在等你。」

  女作家站在一旁,奈兒看見她已經來到了大門口。那是迷宮的盡頭。「我在哪兒?」

  「你回家了。」

  奈兒深吸一口氣,跟著女作家跨過門檻,進入她見過的最美麗的花園。

  最後,邪惡皇后的魔咒被破解,那位因殘酷多舛的命運而被變成鳥兒的年輕女人從鳥籠里被放出來。鳥籠的門打開,杜鵑墜落,墜落,墜落,直到最後她展開了她那小小的翅膀,她發現,她會飛。她家鄉涼爽的海洋微風輕輕托著她的翅膀,她扶搖而上,衝過懸崖邊緣,飛越海洋。飛向充滿希望、自由和生命的新土地。飛向她的另一半自我。她的家。

  ——伊萊莎·梅克皮斯《杜鵑鳥的逃亡》

  [1] 霍奇森·伯內特(Hodgson Burnett, 1849—1924),美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家,代表作有《小公子》《秘密花園》等。

  [2] 英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家伊德妮·布萊頓的童話。

  [3] 逃過納粹追殺的奧地利一家人,電影《音樂之聲》的靈感來源。

  [4] 《白鯨記》中的船長。

  [5] 約克的英文是York,紐約的英文是New York。

  [6] 蘿絲(Rose)與玫瑰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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