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主義 DADA
2024-10-10 23:32:46
作者: (美)史蒂文·海勒,(美)西摩·切瓦斯特
羅馬尼亞詩人特里斯坦·查拉(Tristan Tzara)這麼定義達達:「達達意味著空無。」然而這個詞後來卻變得讓人亢奮。達達主義者拒絕一切形式的資產階級藝術,包括那些像表現主義那樣一度被認為是革命的,但後來被中產階級所接納、革命色彩漸失的藝術。達達主義誕生於1916年,當時一戰正打得不可開交,它是由德國難民、哲學家兼詩人雨果·鮑爾(Hugo Ball)和他的同伴艾美·亨寧斯(Emmy Hennings)在中立的蘇黎世所創。蘇黎世和紐約的流亡藝術家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在恐怖的戰爭中找到了避風港,他們將這場戰爭歸咎於西方文明的墮落。達達主義者蔑視「藝術是人類表達的最高形式」的觀點,並力圖消弭藝術之間的傳統障礙:詩人成為版式藝術家,畫家成為詩人。雖然達達主義者拒絕所有理論和大多數組織形式,但他們在詩歌、戲劇和平面設計中形成了獨一無二的語彙。
1916—1918年間,蘇黎世達達主義者在伏爾泰酒館參與了一系列粗暴的反藝術事件,這些事件由鮑爾、理察·霍爾森貝克、讓·阿爾普和索菲·托伯報導在以這家酒館的名字命名的達達評論期刊中。在查拉的組織下,達達之夜也受到義大利未來主義者古怪演藝的影響。同時在紐約,達達主義領袖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和弗朗西斯·皮卡比亞(Francis Picabia)也積極揭示與加速對西方藝術的審美解構。(杜尚充滿爭議的「現成之物」系列已經預示了他後來的達達主義混合風。)達達在巴黎也有一個大本營,它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演變成超現實主義,被藝術史學家露西·利帕德描述為「馴化後的達達」。
戰後,以德國人為主的流亡者返回柏林,繼續開展已明顯政治化的達達主義藝術運動。當時表現主義已經被德國人普遍接受,儼然成為一種官方的民族風格;它以內在精神、抽象以及棄絕一切客觀性為目標,是達達主義的天然對手。在柏林,胡森貝克(Huelsenbeck)與畫家拉烏爾·豪斯曼(Raoul Hausmann)、諷刺作家喬治·格羅斯、威蘭德·赫茲費爾德(Wieland Herzfelde)和約翰·赫特菲爾德(John Herzfelde)兄弟聯手,將達達主義變成了一種更為尖銳的武器,用來攻擊新舊統治秩序。在1918年第一次關於達達的演講中,胡森貝克闡明了他的達達主義立場:「達達主義第一次不在生活面前搔首弄姿。它撕裂了所有偉大的字眼:倫理、文化、內化,這些都只是對軟弱無能的掩蓋。」在一篇題為《藝術危機》的論戰中,格羅斯說:「如果藝術家要表現點什麼,那我們表現的就是不滿和不安情緒的發酵。」他的團體不久就擺脫了達達在藝術上最後的虛張聲勢,轉而支持斯巴達克主義者,後來又服務於共產主義事業。
達達對當時厄運橫生的魏瑪共和國和兩面派的社會民主黨表示反感,宣布成立一個諷刺性的影子政府。他們採用了聽起來很官方的名字,如高級達達(Oberdada)、世界達達(Welt-Dada)、達達學(Dadaosopher)和宣傳達達(Propagandada),並出版了諷刺性的宣言和小冊子,比如《達達主義和它在德國的目標》(1919)。然而,儘管它言辭華麗,人們還是可以說達達真正的忠誠不是對政治的忠誠,而是對達達本身的忠誠——這在達達價值觀里是一個絕對合乎邏輯的說法。
達達主義獨特的平面風格,是立體派「拼貼藝術」和未來主義「自由語言」(parole a liberta)兩種方法的隨機擇取,與經濟高效的機械複製技術相結合發展而來的。大量柏林達達期刊的特點,是字體散亂分布並混雜在一起,而蘇黎世雜誌或皮卡比亞的《391》雜誌則以更多擁擠、雜亂的頁面為特色。達達風格的布局天馬行空,常常用一整頁字體和一個像標語一樣貼在上面的單詞形成對比,或是讓幾個單詞孤零零地出現在廉價海報和GG中——所有這些都和優雅及品位相去甚遠。
達達最持久的創新是蒙太奇照片技術,這項技術同時在柏林和莫斯科風靡。馬利克出版社的藝術總監和共同創始人赫特菲爾德(另外兩個創始人是格羅斯和赫茲費爾德)開創了這門基於機械的藝術,是蒙太奇照片技術的高手,而豪斯曼同樣也因他的貢獻而受到讚譽。「幾乎每所房子的牆上都有一幅手榴彈兵的彩印畫報……」豪斯曼在談到他的靈感來源時寫道,「為了顯得更加個人化,人們用一張士兵的照片來代替手榴彈兵的頭像。我突然靈光一現,人們完全可以……用剪下來的照片拼接成一幅畫……我的眼前出現了拼接雜誌照片進行平面設計的新視野……我決定將這些作品稱為『蒙太奇照片』。這一術語傳達了我們對扮演藝術家的厭惡,我們把自己當作工程師……技術才是我們的整體出發點。」與其他達達主義者相比,赫特菲爾德更少關注藝術美感,他用合成技術製作了一系列政治明信片,以圖的形式表達政府審查部門禁止的文字內容。
德國還有另外兩個相對不那麼政治的達達集團。在科隆,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西奧多·巴格爾德(Theodor Baargeld)和讓·阿爾普(Jean Arp)在非正統評論期刊《電扇》(Der Ventilator)與《恥辱》(Die Schammade)中煽風點火。在漢諾瓦,庫爾特·施維特單槍匹馬掀起一場運動,這場運動被稱為「梅爾茨」(Merz),它時而與達達並行,時而又與之合成一股。這個名稱來源於他在1923—1932年間出版的評論《梅爾茨》,他在這本雜誌中充當詩人、畫家、排版師兼GG設計顧問。它的設計靈感來自埃爾·利西茨基的建構主義和凡·杜斯伯格的風格主義,比柏林的那些達達雜誌更具幾何風格。
達達的極端粗俗和不敬只在較短的時間內吸引了一些憤青藝術家。1922年後,隨著德國在社會、政治和經濟上的混亂,達達主義的許多支持者要麼向內走向超現實主義,要麼向外走向建構主義和新客觀主義。儘管偏離了達達風格,但格羅斯和赫特菲爾德繼續發表著尖銳的政治評論,直到受納粹制止離開了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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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們可以根據某些風格特徵立即識別出達達主義繪畫或平面作品,但達達藝術家的個人風格其實非常多樣,常受到表現主義、機器意象和幾何抽象的影響。此外,達達的排版風格還得益於馬里內蒂的「自由語言」理論,事實上,達達的許多藝術方法都偷師於未來主義。這裡展示的圖例選自蘇黎世、柏林、科隆、漢諾瓦、巴黎和紐約這些達達大本營發行的大量達達文藝刊物。蘇黎世《達達》雜誌的前兩期在外觀上都很傳統,但到了《達達3》,編輯特里斯坦·查拉引入了一種達達平面表達中特有的「有組織的混亂」。德國《達達》的封面採用了從報紙和官方機構截取的殘缺字體,暗示著對社會地位的蔑視。1922年出版、由西奧·范多斯堡編輯的《梅卡諾》(Mecano)是對風格主義的補充,它採用了達達的圖形特徵,將取笑包浩斯的莊嚴作為自己的使命之一。《梅爾茨》於1923年開始不定期出版,與其他達達雜誌不同,它為庫爾特·施維特的「一人運動」發聲,最終走向了「新文字設計」。施維特的整個刊物內容都是GG和排版設計。《達達勝利!》宣稱,1920年的科隆展覽海報顯示了達達對傳統排版規則的拒絕。
447.設計師不詳。《達達》,特里斯坦·查拉編輯的雜誌內頁,約1917—1911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48.馬塞爾·詹科設計。《達達3》,帶木刻插圖的雜誌封面,1918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49.勞爾·豪斯曼設計。《達達》(DerDada),德國達達主義出版物封面,1919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50. 西奧·范多斯堡設計。《梅卡諾》,出版實驗詩歌和印刷設計的荷蘭達達雜誌封面,約1922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51.庫爾特·施維特設計。《梅爾茨》的信頭,約1923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52.馬克斯·恩斯特和約翰內斯·巴格爾設計。《達達勝利!》海報,1920年。紐約雷恩霍德布朗畫廊
453.庫爾特·施維特設計。《梅爾茨4》,雜誌封面,1923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54.庫爾特·施維特設計。《梅爾茨》,雜誌內頁,1923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55. P.埃肯斯(P. Erkens)設計。《聲音和煙霧》,歌舞節目/雜誌封面插圖,1920年11月
456.漢娜·霍克設計。《聲音和煙霧》,歌舞節目/雜誌封面插圖,1920年4月
457.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以理性化的名義》,蒙太奇照片,政治海報,1927年
458.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新青年》,左翼月刊頭版,由德馬利克維拉格出版,1917年6月
459.喬治·格羅斯設計。《聲音和煙霧》,歌舞節目/雜誌封面插圖,1920年3月
460.凱西·斯坦尼茨、庫爾特·施維特和西奧·范多斯堡設計。《稻草人》,兒童讀物封面,1925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461.凱西·斯坦尼茨、庫爾特·施維特和西奧·范多斯堡設計。《稻草人》,兒童讀物內頁,1925年。紐約公共圖書館提供
很多達達主義藝術事件發生在夜總會和歌舞廳,如蘇黎世的伏爾泰酒館和柏林的達達俱樂部。「聲與煙」夜總會成為柏林達達主義者的聚會場所;喬治·格羅斯為之設計了許多戲劇布景,並與包括漢娜·霍克在內的其他成員一起為其內部刊物和節目單製作了封面。由於德國政府內部激烈的派系鬥爭,柏林的達達主義者比其他城市的要更多地參與政治活動。公認的左翼雜誌《新青年》(Die Neue Jugend)是早期達達主義宣言的一個出口,約翰·赫特菲爾德將雜誌偽裝成格羅斯作品集簡介,以避免嚴格的新聞審查。赫特菲爾德也完善了蒙太奇照片技術,用作論戰的工具。對政治不太感興趣的庫爾特·施維特則成為一名設計顧問,通過《梅爾茨》不斷調整自己的版式設計。在其三期「童話故事」專刊中,他開發了字體插畫《稻草人》系列,在很大程度上是仿效了利西茨基的《兩個正方形》。
1917年,喬治·格羅斯、約翰·赫特菲爾德和魏蘭德·赫茲費爾德創立了馬利克韋爾格出版社,目的是出版共產主義期刊、宣言、作品集以及社會感興趣的低價小說。繼《新青年》之後,三人組合作出版了一系列小型期刊,它們經常在政府的禁令下改換名字。在他們的第一本期刊《每人自己的足球》(只發行了一期)中,赫特菲爾德首次嘗試諷刺照片拼貼,他展示一把疊加了政府首腦的扇子,並問道:「誰最美?」《完敗》(Die Pliete)並不是特別達達導向,它強調持續的社會鬥爭和暴力的政治革命,其中有一幅封面用傳統漫畫的手段,展示了魏瑪安全部隊首領諾斯克暴力鎮壓工人抗議示威的場景。三人利用他們的期刊抨擊了一種絲毫不與工人階級產生聯繫的藝術觀念。在20世紀20年代初達達消亡後,馬利克出版社繼續出版書籍,赫特菲爾德擔任藝術總監,致力於完善書封設計的蒙太奇手法。他還常為共產主義刊物《工人畫報》(AIZ)撰稿,並為該報製作了最有力的反法西斯蒙太奇照片和漫畫。
462.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每個人自己的足球》,出版物封面,1919年2月。新澤西州麥迪遜市費爾利·迪金森大學提供
463.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工人畫報》,以蒙太奇照片為素材的封面,約1930年
464.喬治·格羅斯和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完敗》,畫報/報紙封面,1919年
465.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三個世界:故事集》,艾薩克·巴貝爾1931年出版的書籍封套。新澤西州麥迪遜市費爾利·迪金森大學提供
466.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德國至上》,庫爾特·圖喬斯基1929年出版的書籍封套。新澤西州麥迪遜市費爾利·迪金森大學提供
467.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金錢寫作》,厄普頓·辛克萊1930年出版的書籍封套。新澤西州麥迪遜市費爾利·迪金森大學提供
468.約翰·赫特菲爾德設計。《石油》,厄普頓·辛克萊1927年出版的書籍封套。新澤西州麥迪遜市費爾利·迪金森大學提供
469. 克里馬辛(Klimaschin)設計。1939年蘇聯農業展,海報,1939年。邁阿密裝飾與GG藝術館展品,來自小米切爾·沃爾夫森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