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義氣部

  義氣

  郭元振（出《摭言》）

  郭元振，年十六入太學。薛稷、趙彥昭為友。時有家信至，寄錢四十萬以為舉糧。忽有縗服者扣門云：「五代未葬，各在一方，今欲同時遷窆，乏於資財。聞公家信至，頗能相濟否？」公即命以車一時載去，略無留者，亦不問姓氏。【夾批】才妙。深為薛、趙所誚。元振怡然曰：「濟彼大事，亦何誚焉。」【眉批】薛、趙尚夢不著在，何敢言友？其年糧絕，竟不成舉。【夾批】何妨。

  狄仁傑（出《談賓錄》）

  狄仁傑，太原人，為府法曹參軍。時同僚鄭崇資，母老且病，當充使絕域。仁傑謂曰：「太夫人有危亟之病，而公遠使，豈可貽親萬里之泣乎？」乃請代崇資。

  吳保安（出《紀聞》）

  許棠（出《摭言》）

  請記住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周簡老（出《酉陽雜俎》）

  太僕卿周皓，貴族子，多力負氣。天寶中，皓少年，常結客為花柳之游，竟畜亡命，訪城中名姬，如蠅襲羶，無不獲者。時靖恭有姬子夜來，稚齒巧笑，歌舞絕倫，貴公子破產迎之。皓時與數輩富者更擅之。會一日，其母白皓曰：「某日夜來生日，豈可寂寞乎？」皓與往還，竟求珍貨，合錢數十萬，會飲其家。樂工賀懷智、紀孩孩，皆一時絕手。扃方合，忽覺擊門聲甚急，皓戒內勿開。良久，折關而入。有少年紫衣，騎從數十，詬其母，即將軍高力士之子也。【眉批】高力士有子。母與夜來泣拜，諸客將散。皓時血氣方剛，顧從者不相敵，因前讓其怙勢，攘臂格之。紫衣者踣於拳下，且絕其頷骨。【眉批】《水滸傳》李大哥手段。皓遂突出。時都亭驛所由魏貞，有心義，好養私客，皓以情投之，貞乃藏於妻女間。時有司追捉急切，數恐蹤露，乃夜辦裝具，腰白金數錠，謂皓曰：「汴州周簡老，義士也。復與郎君當家，【眉批】當家，謂同姓。今可依之，且宜謙恭不怠。」周簡老，蓋大俠也。見魏貞書，喜甚。皓因拜之為叔，遂言其狀。簡老令居一船中，戒無妄出，供與極厚。居歲余，忽聽船上哭泣聲。皓潛窺之，見一少婦，縞衣甚美，與簡老相慰。其夕，簡老忽至皓處，問：「君婚未？某有表妹，嫁與甲，甲卒無子，今無所歸。可事君子。」皓拜謝之。即夕，其表妹歸皓。有女二人，男一人，猶在舟中。簡老忽語皓，事已息，君貌寢，必無人識者，可游江淮。乃贈百餘千，號哭而別。於是遂免。

  【總評】貞非素有德於皓也，特貴其以情投耳。簡老又非素與貞相識也，特不忍負貞之託耳。古人意氣相期如此，何今無萬分之一耶？

  吾讀《漢書》至孫賓石救趙岐事，為之一慟。閱《廣記》至周簡老救周皓事，為之再慟。

  侯彝（出《獨異志》）

  房光庭（出《御史台記》）

  房光庭為尚書郎，故人薛昭流放，而投光庭，光庭匿之。既敗，御史陸遺逸逼之急。光庭懼，乃見時宰。時宰曰：「公郎官，何為匿此人？」曰：「光庭與薛昭有舊，以途窮來歸，且所犯非大故，得不納之耶？若擒以送官，居廟堂者，復何以待光庭？」時宰義之，乃出為慈州刺史，無他累。【眉批】落得做好人。光庭嘗送親故之葬，出鼎門，際晚，且飢。會鬻糕餅者，與同行數人食之，素不持錢，無以酬值。鬻者逼之，光庭命就我取直，鬻者不從。光庭曰：「與你官銜，我右台御史也，可隨取值。」時人賞其放逸。

  李宜得（出《朝野僉載》）

  李宜得，本賤人，背主逃。當玄宗起義，與王毛仲等立功，官至武衛將軍。舊主遇諸塗，趨而避之，不敢仰視。宜得令左右命之，主甚惶懼。至宅，請居上座，宜得自捧酒食，舊主流汗辭之。留連數日，遂奏云：「臣蒙國恩，榮祿過分；臣舊主卑瑣，曾無寸祿。臣請割半俸，解官以榮之。願陛下遂臣愚款。」上嘉其志，擢主為郎將。【眉批】叛主背恩者可愧！

  陽城，貞元中，與三弟隱居陝州夏陽山中，相誓不婚，啜菽飲水，莞簟布衾，熙熙怡怡，難名其室。後遇歲荒，屏跡不與同里往來。或採桑榆之皮，屑以為粥。講論詩書，未嘗暫輟。有蒼頭曰都兒，與主協心。里人饋食稍豐，則閉戶不納，散於餓禽。后里人竊令於中戶致糠核十數杯，乃就地食焉。他日，山東諸侯聞其高義，發使寄五百縑，城固拒卻。使者受命不令返，城乃標於屋隅，未嘗啟緘。無何，有節士鄭俶者，迫於營舉，投人不應，因途經其門，往謁之。俶戚容瘵貌，城留食旬時。問俶所之，具以情告。城曰：「城有諸侯近貺物，無所用，輒助足下人子終身之道。」俶固讓。城曰：「子苟非妄，又何讓焉？」俶對曰：「君子既施不次之恩，某願終志後，為奴僕償之。」遂去。俶東洛塋事罷，杖歸城，以副前約。城曰：「子奚如是？苟無他系，同志為學可也。」俶泣涕曰：「若然者，微軀何幸？」俶於記覽苦不長，月余，城令諷《毛詩》，雖不輟尋讀，及與之討論，如水投石。俶大慚。城曰：「阜北有茅齋，子可自玩習也。」俶甚喜，遽遷之。復經月余，城訪之，與論《國風》，俶雖加功，竟不能往復一辭。城方出，未三十步，俶縊於梁下。【眉批】以死報知己，非輕生也。供餼童驚以告城，城慟哭，若裂支體。乃命都兒將酒奠之，親作文致祭。自脫衣，令僕夫負之。仍服緦麻，厚瘞之。由是為縉紳所推重。

  廖有方（出《雲溪友議》）

  廖有方，元和乙未歲，下第游蜀。至寶雞西，適公館。忽聞呻吟聲，潛聽而微惙，乃於室內見一貧病兒郎。問其疾與居止，強而對曰：「辛勤數舉，未偶知音。」眄睞叩頭，久而復語，惟以殘骸相托，余不能言。方擬救療，俄忽而逝，竟不知其姓字也。廖遂賤鬻所乘鞍馬於村豪，備棺瘞之。臨岐淒斷，復為銘曰：「嗟君歿世委空囊，幾度勞心翰墨場。半面為君申一慟，不知何處是家鄉？」後廖自西蜀回，取東川路，至靈龕驛，驛將迎歸私第。及見其妻，素衣，再拜嗚咽，有同親懿。淹留半月，仆馬皆飫，廖不測何緣。臨別，其妻又悲啼，贈贐繒錦一馱，價值數百千。驛將曰：「郎君今春所葬胡綰秀才，即某妻室之季兄也。始知亡者姓字。復敘平生之吊，所遺物終不納焉。曰「仆為男子，粗察古今，偶然葬一同流，不可當茲厚惠。」遂促轡而前。驛將奔騎而送，復逾一驛，尚未分離。廖君不顧其物，驛將執袂，各恨東西，物乃棄於林野。鄉老以義事申州，州將以表奏朝廷。宰寮願識有方，共為導引。明年李逢吉知舉，有方及第，改名游卿。

  李約（出《尚書故實》）

  兵部員外李約，汧公之子也。識度清曠，迥出塵表。與主客張員外念同官，並韋征君況，牆東遁世。不婚娶，不治生業。李獨厚於張，每與張匡床靜言，達旦不寢，人莫得知。贈張詩曰：「我有心中事，不與韋二說。秋夜洛陽城，明月照張八。」約嘗江行，與一商胡舟楫相次。商胡病，固邀相見，以二女托之，皆絕色也。又遺明珠，約悉唯唯。及商胡死，財寶約數萬，悉籍其數送官，而以二女求配。始殮商胡時，約自以夜光含之，人莫知也。後死，胡有親屬來理資財，約請官司發棺檢之，夜光果在。

  裴度（出《玉堂閒話》）

  【總評】《因話錄》云：裴晉公為門下侍郎，過吏部選人官，謂同過給事中曰：「吾徒僥倖至多，此輩優一資半級，何足問也。」【眉批】誰能平心如此？公不信術數，不好服食。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即行。」其器抱弘達皆此類。

  戎昱（出《本事詩》）

  韓晉公滉鎮浙西，戎昱為部內刺史。郡有酒妓，善歌，色亦閒妙，昱情屬甚厚。浙西樂將聞其能，白滉，召置籍下。昱不敢留，俄於湖上為歌詞以贈之，且曰：「至彼令歌，必首唱是詞。」既至，韓為開筵，自持杯，令歌送之，遂唱戎詞。曲既終，韓問曰：「戎使君於汝寄情耶？」妓悚然起立曰：「然。」淚下隨言。韓令更衣待命，席上為之憂危。韓召樂將責曰：「戎使君名士，留情郡妓，何故不知而召置之，成余之過。」【眉批】晉公自不可知。乃十笞之。命妓與百縑，即歸之。其詞曰：「好去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系人情。黃鶯久住渾相戀，欲別頻啼四五聲。」

  洛中舉子（出《盧氏雜說》）

  鄭還古（出《盧氏雜說》）

  鄭還古，東都閒居，與柳當將軍者甚熟。柳宅在履信東街，有樓台水木之盛。家甚富，妓樂極多。鄭往來宴飲，與諸妓笑語既熟，因調謔之。妓以告柳，憐鄭文學，又貧，亦不之怪。【眉批】好個柳將軍。鄭將入京求官，柳開筵餞之。酒酣，與妓一章曰：「冶艷似神仙，歌聲勝管弦。眼看白薴曲，欲上碧雲天。未擬生裴秀，如何乞鄭玄？莫教金谷水，橫過墜樓前。」柳見詩甚喜，曰：「某不惜此妓，然吾子方求官，事固不易支持，專待榮命，便發遣入京，充賀禮。」【夾批】更高。及鄭入京，不半年，除國子博士。柳見除目，乃津置入京。妓行及嘉祥驛，鄭已亡歿。旅襯尋到府界，柳聞之，悲嘆不已。遂放妓他適。【眉批】才見贈妓，是真正憐才，非關勢利。

  江陵士子（出《盧氏雜說》）

  江陵寓居士子，忘其姓名。有美姬，甚貧。求尺題於交廣間游，支持五年糧食。且戒其姬曰：「我若五年不歸，任爾改適。」士子去後，五年未歸。姬遂為前刺史所納，在高麗坡底。及明年，其夫歸，已失姬之所在。尋訪知處，遂為詩寄云：「陰雲漠漠下陽台，惹著襄王更不回。五度看花空有淚，一心如結不曾開。纖蘿自合依芳樹，覆水寧思返舊懷。惆悵高麗坡底宅，春光無復下山來。」刺史見詩，遂給一百千及資裝，便遣還士子。

  發冢盜（出《玉堂閒話》）

  光啟、大順之際，褒中有盜發冢墓者，經時搜索不獲，長吏督之甚嚴。忽一日擒獲，置於所司，淹延經歲，不得其情。拷掠楚毒，無所不至。款招既具，連及數人，皆以為得之不謬矣。及臨刑，傍有一人攘袂大呼曰：「王法豈容枉殺平人者乎？發冢者我也。我日在稠人之中，不為獲擒。而斯人何罪，欲殺之？速請釋放！」旋出丘中所獲之贓，驗之，略無差異。具獄者亦出其贓，驗之無差。藩帥躬自問之，答曰：「雖自知非罪，而受箠楚不禁，遂令骨肉偽造此贓，希其一死。」【夾批】可憐！【眉批】鞫獄者可不慎歟。藩帥大駭，具以聞於朝廷，坐其獄吏。枉陷者獲免。自言者補衙職而賞之。【眉批】該賞。

  馮燕（出沈亞之作傳）

  唐馮燕者，魏人。少任俠，專為擊球鬥雞戲。魏市有爭財毆者，燕聞之，搏殺不平，沈匿田間。官捕急，遂亡滑，益與滑軍中少年雞球相得。時相國賈耽鎮滑，知燕才，留屬軍中。他日出行里中，見戶傍婦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通之。其夫滑將張嬰，從其類飲。燕因得間，復拒戶偃寢。嬰還，妻開戶納嬰，以裾蔽燕。燕卑蹐步就蔽，轉匿戶扇後，而巾墮枕下，與佩刀近。嬰醉目暝。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即以刀授燕，【夾批】惡甚。燕熟視，斷其頸，遂巾而去。【夾批】快甚。明旦，嬰起，見妻殺死，愕然，欲出自白。嬰鄰以為真嬰殺，留縛之。趣告妻黨，皆來，曰：「常嫉毆吾女，誣以過失，今復賊殺之矣。」共持嬰百餘笞，遂不能言。官收系殺人罪，莫有辨者，強伏其辜。司法官與小吏持朴者數十人，將嬰就市，看者千餘人。有一人排眾而來，呼曰：「且無令不辜死。吾竊其妻，而又殺之，當系我。」吏執自言人，乃燕也。與燕俱見耽，盡以狀對。耽乃狀聞，請歸其印，以贖燕死。【夾批】難得。

  上誼之。下詔，凡滑城死罪者皆免。

  【總評】皆免，非法也。然世不皆馮燕，則凡死罪盡可疑矣。免之以勸義氣，不亦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