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名賢部 高逸部 廉儉部 器量部
2024-10-10 21:47:21
作者: (明)馮夢龍評纂 孫大鵬點校
名賢(舊尚有儒行,今併入)
甄彬(出《談藪》)【眉批】以下德行。
齊甄彬,有器業。嘗以一束苧,於荊州長沙西庫質錢。後贖苧,於束中得金五兩,以手巾裹之。彬得金,送還西庫。道人大驚曰:「近有人以金質錢,時忽遽不記錄。檀越乃能見歸,恐古今未有也。」輒以金之半仰酬,往復十餘,堅不受。因詠曰:「五月披羊裘負薪,豈拾遺者也?」彬後為郫令,將行,辭太祖。時同列五人,上誡以廉慎。至於彬,獨曰:「卿昔有還金之美,故不復以此誡也。」
仲庭預(《玉溪編事》)
舊蜀嘉王召孝廉仲庭預,令教授諸子。庭預雖通墳典,常厄饑寒,至門下,亦未甚禮。時方凝寒,王以舊火爐送學院。庭預方獨坐太息,以箸撥灰,俄灰中得一雙金火箸,遽求謁見王。王曰:「貧士見吾,必有所求。」命告曰:「見為製衣。」庭預白曰:「非斯意。」嘉王素樂神仙,多采方術,恐其別有所長,勉強而見。庭預遽出金火筋,陳其本末。王曰:「吾家失此物已十年。吾子得之,還以相示,真有古人之風。」贈錢十萬,衣一襲,米麥三十石,禮待甚厚,薦授榮州錄事參軍。
李景讓(出《盧氏雜說》)
大中年,丞郎宴席,蔣伸在座,忽斟一杯言曰:「席上有孝於家,忠於國,及名重於時者,飲此爵。」眾皆肅然,無敢舉者。獨李孝公景讓起引此爵,眾以為宜。
【總評】宣宗將命相,必采中外人情所向者三兩人姓名,以碗覆之,添香虔祝,探丸以命草麻。李公景讓竟探名不著,信乎命也!然德望如李公,何必探丸?以人聽天,斯為陋矣。
高季輔(出《談賓錄》)【眉批】以下言語。
唐高季輔切陳得失,太宗特賜鍾乳一劑,曰:「卿進藥石之言,故以藥石相報。」尋更賜金背鏡一面,以表其清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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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半千(出《廣德神異錄》)
員半千,本名餘慶,師事王義方。義方重之,謂曰:「五百年一賢,足下當之矣。」遂改半千。高宗御武成殿,召舉人問:「天陣、地陣、人陣如何?」半千曰:「師出以義,有若時雨,天陣也。兵在足食,且耕且戰,地陣也。卒乘輕利,將帥和睦,人陣也。」上奇之。
【總評】按《盧氏雜說》:半千以星宿孤虛、山川向背、偏伍彌縫為對,郭齊宗駁之云云。其實盧氏所載,半千之對,反為正論。如郭所言,還過書生掉舌,猶今文場對策,不記出處作諢語欺人耳。吾不取也。
李膺(出《家錄》及《商芸小說》)【眉批】以下政事。
李膺恆以疾,不送迎,二十日乃一通客。唯陳仲弓來,輒乘輿出門迎之。
李膺為侍御史,青州凡六郡,唯陳仲舉為樂安,視事。其餘皆病,七十縣並棄官去,其威風如此。
張文瓘(出《談賓錄》)
宰相以政事堂供饌彌美,議減之。張文瓘曰:「此食天子所以重機務,待賢才。吾輩若不任其職,當自陳乞以避賢路。【夾批】名言。不宜減削公膳,以邀求名譽。國家所費,不在於此。苟有益公道,斯亦不為多也。」
【總評】惟無益公道者多,故辭之,尚是自揣。
嚴安之(出《開天傳信記》)
玄宗御勤政樓,大酺,縱士庶觀看。百戲競作,人物填咽,金吾衛士,白棒雨下,不能制止。上患之,謂高力士曰:「吾以海內豐稔,四方無事,故欲與百姓同歡。不知下人喧亂如此,汝有何方止之?」力士奏曰:「臣不能也。陛下試召嚴安之處分打場,必有可觀。」【眉批】力士可謂知人。上從之。安之至,則周行廣場,以手板畫地,示眾人約曰:「逾此者死。」以是終五日酺宴,咸指其畫曰:「嚴公界。」無一人敢犯者。
范丹(出《搜神記》)【眉批】以下文學。
陳留外黃范丹,字史雲,少為尉從佐使,檄謁督郵。丹有志節,自恚為廝役小吏。及於陳留大澤中,殺所乘馬,損棄官幘,詐逢劫者。【眉批】大勇猛,大精進。有神下其家曰:「我史雲也,為劫人所殺。疾取我衣於陳留大澤中。」家取得一幘。丹遂之南郡,轉入三輔,從英賢遊學。十三年乃歸,家人不復識焉。陳留人高其志行,及沒,號曰「貞節先生」。
【總評】世知投筆事武,不知捐幘學文。
蔡邕(出《邕別傳》)
張衡死月,蔡邕母始懷孕。此二人才貌甚相類,時人云:「邕是衡之後身。」
薛夏(出《王子年拾遺記》)
薛夏,天水人也,博學絕倫。魏文帝與之講論,應對如流。帝曰:「游貢之儔,不能過也。若仲尼在魏,復為入室焉。」手制書與夏,題云:「入室生。」位至秘書丞。居甚貧,帝解御衣以賜之。
虞世南(出《國史異纂》及《國朝雜事》
唐太宗令虞世南寫《列女傳》,屏風已裝,未及求本,乃暗書之,一字無失。又太宗尚出行,有司請載副書以從。帝曰:「不須。虞世南在此,行秘書也。」
【總評】太宗嘗稱世南博聞、德行、書翰、詞藻、忠直,一人而兼是五善,則世南不止文學士矣。
高逸
孔稚珪(出《談藪》)
齊會稽孔稚珪,富學,與陸思曉、謝瀹為君子之交。珪不樂世務,宅中草沒人。南有山池,春日蛙鳴。僕射王宴嘗鳴笳鼓造之。聞群蛙鳴,宴曰:「此殊聒人耳。」答曰:「我聽卿鼓吹,殆不及此。」晏有愧色。
李元誠(出《談藪》)
北齊趙郡李元誠,性放誕,不好世務,以飲酒為務。為太常卿。太祖欲以為僕射,而疑其多酒。子騷諫之,元誠曰:「我謂作僕射不如飲酒樂。爾愛僕射,宜勿飲酒。」行台尚書司馬子如及孫騰嘗詣元誠。其庭宇蕪曠,環堵頹圮,在樹下以被自擁,獨對一壺,陶然樂矣。其妻衣不曳地,撒所坐褥,質酒肉以盡歡焉。二公嗟尚,各置餉饋。受而不辭,散之親故。
陶峴(出《甘澤謠》)
陶峴者,彭澤令孫也。開元中,家於崑山,富有田業,擇家人不欺能守事者,悉付之家事。身則汛游江湖,遍行天下,往往數載不歸,見子孫成人,皆不辨其名字也。自製三舟,備極工巧,一舟自載,一舟置賓,一舟貯飲饌。客有前進士孟彥深、進士孟雲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載。【眉批】豪暢之極,更喜得此同志也。而峴有女樂一部,常奏清商曲。逢山泉,則窮其境物,乘興春行。經過郡邑,無不招延,峴悉拒之。吳越之間,號峴為「水仙」。
朱桃椎(出《大唐新語》)
元結(出《國史補》)
元結,天寶中,始在商於之山稱元子。逃難入猗玗之山,稱「猗玗子」,或稱「浪士」。漁者呼為「聱叟」,酒徒呼為「漫叟」。及為官,呼「漫郎」。
【總評】天寶之亂,元結自汝墳大率鄰里,南投襄漢,保全者千餘家。又舉義師宛葉之間,有嬰城捍寇之力。漫叟之作用如此。
賀知章(出《談賓錄》)
賀知章晚年縱誕,無復規檢,自號「四明狂客」。醉後屬詞,動成篇卷。又善草隸書,好事者共傳寶之。請為道士,歸鄉,舍宅為觀。上許之,仍拜子為會稽郡司馬,御製詩以贈行。
陳琡(出《玉堂閒話》)
陳淑,鴻之子也。咸通中,佐廉使郭常侍銓之幕於徐。性尤耿介,非其人不交。後棄官,挈家居於茅山,與妻子隔山而居,短褐束絛,焚香習禪而已。或一年半載,與妻子略相面焉。有詩別流溝寺長老云:「行若獨輪車,常畏大道覆。止若圓底器,常恐他物觸。行止既如此,安得不離俗!」乾符中,弟璉復佐薛能幕於徐,自丹陽棹小舟至於彭門,與弟相見。薛公重其為人,延請入城。遂堅拒之曰:「某已有誓,不踐公門矣。」薛乃攜舟造之,話道永日,不宿而去。
孔拯(出《北夢瑣言》)
孔拯侍郎為遺補時,嘗朝回值雨,而無雨備,乃於人家檐廡下避之。過食時,雨益甚,其家乃延入廳事。有一叟出迎甚恭,備酒饌亦甚豐潔。拯慚謝之,且假雨具。叟曰:「某閒居不預人事,寒暑風雨,未嘗冒也,置此欲安施乎?」令於他處假藉以奉之。拯退而嗟嘆,若忘宦情。
盧鴻(出《大唐新語》)
玄宗征嵩山隱士盧鴻,三詔乃至。及謁見,不拜,但磐折而已。問其故,鴻對曰:「臣聞老子云:『禮者,忠信之薄。』不足可依。山臣鴻敢以忠信奉上。」【眉批】臉皮三寸厚,差勝盧藏用耳,未足雲高逸也。玄宗異之,召入賜宴,拜諫議大夫,賜章服,並辭不受。【夾批】賴有此。給米百石,絹百匹,送還隱居之處。
廉儉
陸績(出《傳載》)【眉批】以下俱清德。
吳陸績為鬱林郡守,罷秩,泛海而歸,不載寶貨。舟輕以巨石重之,人號「鬱林石」。
崔光(出《洛陽伽藍記》)
後魏自太和遷都之後,國家殷富,庫藏盈溢,錢絹露積於廊廡間,不可校數。太后賜百官負絹,任意自量。朝臣莫不稱力而去。唯章武王融與陳留侯李崇,負絹過任,蹶倒傷踝。太后即不與之,令其空出,時人笑焉。崔光止取兩匹。【夾批】妙妙。太后問曰:「侍中何少?」對曰:「臣有兩手,唯堪兩匹,所獲多矣。」朝貴服其清廉。【眉批】本不欲取,又不形人之短。
李廙(出《國史補》)
尚書左丞李廙,有清德。其妹,劉宴妻也。宴方秉權,嘗造廙。延至寢室,見其門帘甚弊,乃令為度廣狹以竹織成,不加緣飾,將以贈廙。三攜至門,不敢發言而去。
杜黃裳(出《幽閒鼓吹》)
李師古跋扈,憚杜黃裳為相,未敢失禮。乃命一幹吏,寄錢數千繩,並氈車子一乘,亦近千緡。使者未敢遽送,乃於宅門伺候累日,有綠輿自宅出,從婢二人皆青衣襤褸。問何人,曰:「相公夫人。」使者遽歸以白師古。師古乃折其謀,終身不敢失節。【眉批】莫道有禮無用。
鄭餘慶(出《盧氏雜說》)
鄭餘慶清儉有重德。一日,忽召親朋官數人會食。眾皆驚。朝僚以故相望重,皆凌晨詣之。至日高,餘慶方出。閒話移時,諸人皆囂然。餘慶呼左右曰:「處分廚家,爛蒸去毛,莫拗折項。」請人相顧,以為必蒸鵝鴨之類。逡巡,舁台盤出,醬醋亦極香新。良久就餐,每人前下粟米飯一碗,蒸胡蘆一枚。相國餐美,諸人強進而罷。
陽城(出《傳載》)
陽道州城,未嘗有蓄積,唯所服用不可缺者。客稱某物可佳可愛,陽輒喜,舉而授之。有陳萇者,候其始請月俸,常往稱人錢帛之美,月有獲焉。【夾批】無恥。城家苦貧,常以木枕布衾質錢數萬,人爭取之。【眉批】今人誰肯要它。
【總評】城出守江華日,炊米兩斛,魚羹一大鬹,自天使及村野之夫,肆其食之。並置瓦甌樿杓,有類中衢尊焉。吁!此其所以為真廉真儉與!
唐玄宗(出《柳氏史》)【眉批】以下儉德。
肅宗為太子時,常侍膳。尚食置熟俎,有羊臂臑。上顧使太子割,肅宗既割,余污漫在手,以餅潔之。上熟視不懌。肅宗舉餅啖之。上甚悅,謂太子曰:「福當如是愛惜。」【眉批】五十年太平天子,由惜福故。
字文朝華州刺史王羆,有客裂餅緣,羆曰:「此餅大有功力,然後入口。公裂之,當是未飢,且擎卻。」客愕然。又台使致羆食飯,使人割瓜皮太厚投地,羆就地拾食之。使人極悚息。
夏侯孜(出《芝田錄》)
開城中夏侯孜為左拾遺,嘗著綠桂管布衫朝謁。文宗問:「孜衫何太粗澀?」具以桂布為對,此布厚可以欺寒。上嗟嘆,亦效著桂管布,滿朝皆效之,此布為之貴。
房琯(出《國史補》)
唐韋陟有疾,房尚書琯使子弟問之。延入臥內,行步悉籍茵毯,房氏子襪而登階,侍婢皆笑之。舉朝以為韋氏貴盛,房氏清儉。
器量
劉仁軌(出《國史異纂》)
唐劉仁軌為左僕射,戴至德為右僕射,皆多劉而鄙戴。時有一老婦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婦顧左右曰:「此劉僕射,戴僕射?」在右以戴僕射言,急就前曰:「此是不解事僕射,卻將牒來。」至德笑令授之。戴僕射在職,無異跡,當朝似不能言。及薨後,高宗嘆曰:「自吾喪至德,無所復聞。當其在時,事有不是者,未嘗放我過。」因出其前後所陳章奏盈篋,閱而流涕,朝廷始追重之。
婁師德(出《朝野僉載》)
唐臨(出《傳載》)
唐臨性寬恕。常欲弔喪,令家僮歸取白衫。僮乃誤持余衣,懼未敢進。臨察之,謂曰:「今日氣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又令煮藥不精,潛覺其故,乃謂曰:「今日陰晦,不宜服藥,可棄之。」終不揚其過。
李晦(出《談賓錄》)
李晦為雍州長史,私第有樓,下臨酒肆。其人嘗候晦言曰:「微賤之人雖則禮所不及,然家有長幼,不欲外人窺之。家逼明公之樓,出入非便,請從此辭。」晦即日毀其樓。【眉批】誰肯?
李日知(出《朝野僉載》)
唐李日知,自為刑曹,不曾行杖罰。及為尚書,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者。尚書索杖剝衣,喚令史總集,欲決之,責曰:「我欲笞汝一頓,恐天下人稱你云:『撩得李日知嗔,吃李日知杖。』你亦不是人,妻子亦不禮汝。」遂放之。自是令史無敢犯者,設有稽失,眾共責之。【眉批】天后枉用酷吏。
郭子儀(出《談賓錄》)
郭子儀為中書令,觀容使魚朝恩請游張敬寺,子儀許之。丞相意其不相得,使吏諷請無往。吏自中書馳告郭公:「軍相將不利於公。」亦告諸將。須臾,朝恩使至,子儀將行,士衣甲請從者三百人。子儀怒曰:「我大臣也。彼非有密旨,安敢害我?若天子之命,爾曹胡為?」獨與僮僕十數人赴之。朝恩驚曰:「何車騎之省也?」子儀以所聞對,且曰:「恐勞思慮耳。」朝恩撫胸捧手,嗚咽揮涕曰:「非公長者,得無疑乎?」子儀有功高不賞之懼,中貴害其功,遂使盜於華州,掘公之先人墳墓。公裨將李懷光等怒,欲求捕其黨。及公入奏,對揚之日,但號泣自罪。因奏曰:「臣領師徒,出外征伐,動經歲年,害人之兄、殺人之父多矣。其有節夫義士,欲推刃於臣腹中者眾。今構隳辱,宜當其辜。但臣為國之心,雖死無悔。」由是中外翕然,莫測公之弘廣。【眉批】既可安奸黨之心,又可警喜功之將,又能感動人主,令惻然保全功臣也。常於親仁里大啟其第,里巷負販之人,上至公子簪纓之士,出入不問。或云:王夫人,趙氏愛女,方妝梳對鏡,往往公麾下將吏出鎮去,及郎吏皆被召,令汲水持帨,視之不異仆隸。他日,子弟列諫,公三不應,繼之以泣曰:「大人功業已成,而不自崇重,貴賤皆游臥內。某等以為雖伊、霍不當如此。」公笑謂曰:「爾曹固非所料,且吾官馬粟者五百匹,官餼者一千人,進無所往,退無所據。向使崇垣扃戶,不通內外,一怨將起,構以不臣,其有貪功害能之徒,成就其事,則九族齏粉,噬臍莫追。今蕩蕩無間,四門洞開,雖讒毀是興,無所加也。」【眉批】高見。諸子皆伏。
【總評】《柳氏舊史》云:辛雲景曾為公吏,後除潭州都督,將辭,累日不獲見。夫人王氏及趙氏愛女乃謂雲景曰:「汝第去,吾為汝言於令公。」雲景拜於庭。夫人傅粉於內曰:「吾大喜,且喜你得一吃飯處。」趙氏女臨階濯手,令雲景汲水。夫人曰:「放伊去。」雲景始趨而出。
按史,常袞為宰相,劾侍郎崔祐甫,貶河南少尹。郭子儀入言:「祐甫不宜貶。」德宗怒袞罔上,即兩換職,袞為少尹,而祐甫平章事。德宗此舉,固大快人意,亦見郭公非一味怕事。苟容以保富貴者,意其平日坦衷取信,故臨事敢言乎?吁!千古一人而已。
袞公陸象先,崇信內典,弟景融竊非之。象先曰:「若果無冥道津梁,百歲之後,吾固當與汝等。萬一有罪福,吾則分數勝汝。」及為馮翊太守,參軍等多名族子弟,以象先性仁厚,於是與府寮共約戲賭。一人曰:「我能旋笏於廳前,硬努眼眶,衡揖使君唱喏而出,可乎?」眾皆曰:「誠如是,甘輸酒食一席。」其人便為之,象先視之,如不見。又一參軍曰:「爾所為全易。吾能於使君廳前,墨塗其面,著碧衫子,作神舞一曲,慢趨而出。」群寮皆曰:「不可。誠敢如此,吾輩當斂俸錢五千為所輸之費。」其二參軍便為之,象先亦如不見。皆賽所賭以為戲笑。其第三參軍又曰:「爾所為絕易。吾能於使君廳前,作女人梳妝,學新嫁女拜舅姑四拜,則如之何?」眾曰:「此卻不可。倘敢為之,吾輩願輸俸錢十千。」其第三參軍遂施粉黛,高髻,衣女人衣,疾入四拜,象先又不以為怪。景融大怒曰:「家兄為三輔刺史,今乃成天下笑具。」象先徐語景融曰:「是渠參軍兒等笑具,我豈為笑哉?」【眉批】弄影者不知為弄所弄。初房琯嘗尉馮翊,象先下孔日官黨芬於廣衢相遇,避馬遲,琯拽芬下,決脊數十下。芬訴之,象先曰:「汝何處人?」芬曰:「馮翊人。」又問:「房琯何處官人?」芬曰:「馮翊尉。」象先曰:「馮翊尉決馮翊百姓,告我何也?」琯又入見,訴其事,請去官。象先曰:「如黨芬所犯,打亦得,不打亦得。官人打了,去亦得,不去亦得。」後數年,琯為弘農湖城令,移攝閿鄉。值象先自江東征入,次閿鄉,日中,遇琯留,適至昏黑,琯不敢言。忽謂琯曰:「攜衾裯來,可以賓話。」琯從之,竟不交一言。到闕日,薦琯為監察御史。景融又曰:「比年房琯在馮翊,兄全不知之。今別四五年,因途次會,不交一詞,到闕薦為監察御史,何哉?」公曰:「汝自不解,房琯為人,百事不欠,只欠不言。今則不言矣,是以用之。」【眉批】可知御史原不貴多言,言有中乃貴。
嚴震
嚴震鎮山南,有一人乞錢三百千,去就過活。震召子公弼等問之,公弼曰:「此患風耳,大人不足應之。」震怒曰:「爾必墜吾門!只可勸吾力行善事,奈何勸吾吝惜金帛?且此人不辨,【眉批】不辨,猶雲不相識也。向吾乞三百千,的非凡也。」命左右准數與之。【夾批】誰肯。於是三川之士,歸心恐後,亦無造次過求者。【夾批】何如?
【總評】此乃慷慨大丈夫,不止器量而已。
武黃門之西川,大宴從事。楊嗣復狂酒,逼元衡大觥。不飲,遂以酒沐之。元衡拱手不動,沐訖,徐起更衣,終不令散宴。
歸崇敬(出《談賓錄》)
歸崇敬累轉膳部郎中,充新羅冊立使。至海中流,波濤迅急,舟船壞漏,眾咸驚駭。舟人請以小艇載,崇敬曰:「舟人凡數十百,我豈獨濟?」逡巡,波濤稍息,舉舟竟免為害。
夏侯孜(出《玉泉子》)
有王生者,與夏侯孜同在舉場。王生有時價,孜且不侔矣。嘗落第,偕游京西,鳳翔連帥館之。一日,從事有宴召焉。酣,從事以骰子祝曰:「二秀才明年若俱得登第,當擲堂印。」王自負才雅,怒曰:「吾誠淺薄,與夏侯孜同年乎?」不悅而去。孜及第,累官至宰相,王竟無所聞。孜在蒲津,王之子不知其故,偶獲孜與父平昔所嘗來往事禮札十數幅,皆孜手跡也,欣然掣之以謁孜。孜既見,問其所欲,一以依之。【夾批】厚德。即召諸從事,以話其事。
【總評】與之以明厚,話之以儆薄。
葛周(出《玉堂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