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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和島屋(1986)

2024-10-10 21:43:55 作者: (美)傑米·福特

  宇和島屋商店的停車場裡,亨利和馬蒂倚著馬蒂那輛本田的車蓋。薩曼莎進去買點東西——她堅持要為大夥做晚飯,一頓中式的晚飯。為什麼,或者她想要證明的是什麼,亨利不能肯定,老實說,他也不在意。她可以做墨西哥式煎蛋或是紅酒燴公雞,他也很願意享用。因為對於可能在巴拿馬旅館地下室里找到的東西太過牽掛,他幾乎沒怎麼吃午飯。如今已近晚飯時間,他既興奮又筋疲力盡……而且,飢腸轆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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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到了你的聖杯,卻已經壞成那樣,真令人難過。」馬蒂竭力想要安慰父親。其實,他想錯了,這會兒,亨利的心情好極了。

  「我找到了它,這才是至關重要的。我不在意什麼狀態……」

  「沒錯,可你不能播放它了,」馬蒂插話道,「在那樣的狀態下,它分文不值,收藏價值為零。」

  亨利思考了一小會兒,看了看表,因為他們在等薩曼莎回來:「價值只由市場決定,但市場卻永遠決定不了它——因為我永遠也不會賣掉它,即便它是嶄新的。這是我許多年以來斷斷續續一直想要找到的,好幾十年了。現在,我擁有了它。我寧可擁有一個壞的,也不願永遠失去它。」

  馬蒂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差不多就像是,『愛過又失去,勝於從來未愛過』。」

  亨利點點頭:「是這個意思。沒你說得那麼嚴重,但八九不離十。」

  他和馬蒂把找到速寫本和老唱片的地方附近的衣箱和盒子都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帶有明確標記的東西。他確實找到了幾個相近的名簽,包括一個寫著「岡部」的,但它放在一摞雜誌上面。可能有一隻耗子或田鼠在很久以前就咬斷了掛簽上的麻繩。周圍的箱子裡面大多數放的都是美術用品。很有可能是惠子或她母親的。亨利計劃在時間充裕的時候再來看看能找到些什麼。但現在,他已經完全找到了他想要的。

  「那麼,你是否打算解釋一下后座上的那個箱子呢?」馬蒂指著本田雅閣后座上那個裝著速寫本的小木板箱,問道。

  在亨利向佩蒂森太太展示過那個帶著他的名字的圖注之後,佩蒂森太太允許他暫時帶走惠子的那一大堆速寫本和畫作。但她要求他過陣子將它們送回來,以便和其他東西一起登記造冊,並允許一位歷史學者對其進行拍照。奧斯卡·霍爾登的老式78轉唱片也被不動聲色地放進了這個箱子裡。反正,這張老式的爵士樂唱片已經壞了,一文不值,是不是?儘管馬蒂想說服亨利相信,有些規則是可以打破的,但亨利還是感到有些愧疚。

  亨利倚著車蓋,確信它不會凹陷或是變形,然後變得自在多了:「那些本子屬於我最好的朋友——在戰爭年月,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

  「一個日本朋友,我沒說錯吧?」馬蒂問,不過他的問題更像是一個陳述。

  亨利抬起眉毛,點點頭,注意到了兒子臉上獲悉一切般的神情。馬蒂的眼裡閃動著一點點的傷悲和遺憾。亨利不能肯定那是為什麼。

  「爺爺發現之後一定瘋掉了。」馬蒂說。

  對於兒子兩腳四平八穩地站在兩個世界裡的本事,亨利一直都感到驚異。一個世界,是傳統的中國的;另一個世界,是當代的美國的,甚至是現代的。他在西雅圖大學為化學專業建了一個電子布告欄,卻又一直能夠用傳統的中國發音稱祖父為「爺爺」(對祖母也是中國式的叫法)。話說回來,他的祖母給上大學的馬蒂寄信,收信人也總是寫「馬丁[1]·李先生」。這倒是好像蠻符合禮尚往來的標準。

  「噢,你的祖父那時候很忙,在兩個陣線上作戰,美國,還有中國。」但是沒錯,你知道得太少了。

  「他是什麼樣子的——你的朋友?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

  「誰?」

  「不是他,是她。她名叫惠子。我們之所以相遇,是因為我們是一所全白人的私立學校里僅有的兩個亞洲孩子——你知道的,那是戰爭最激烈的時候。我們的父母都希望我們成長為美國人,而且,要儘快。」

  馬蒂從車蓋邊跳了起來,轉過身,想要說什麼——這時,亨利微笑了,不過,是在心裡。馬蒂又轉回身去:「簡單地說吧。當你生活在爺爺的『獨裁』下時,你最好的朋友,是一個日本女孩?我的意思是——」亨利看著因為父親所披露的事實而震驚,而張口結舌、措辭艱難的兒子。「她是否算是……一個女朋友?我要說的是,和自己的父親討論這個,好像並不是很妥當,但我必須知道。我是說,你是不是真的被包辦了婚姻?在談起你和媽的相識的時候,你總是這麼說的。」

  亨利望著南國王街。林蔭大道上,走著各行各業的人——所有的種族。有中國人、日本人,也有越南人、寮國人、韓國人,當然,還有許多白種人。就好像「hapa」,在太平洋的島嶼上,他們這麼說,意思是「混血兒」,什麼都有一點的人。「那時候我們還很小,」他說,「約會和今天不一樣。」

  「那麼,她是一個……特殊的人……」

  亨利沒有回答。已經過去了太久,他不知道該怎麼用兒子能夠理解的方式去解釋。尤其是現在,他認識了薩曼莎。在亨利那個時代,在約會一個姑娘之前,常見的做法是先拜見他的父母,而不是反過來。而且,約會更像是求婚,求婚就意味著……

  「媽知道這些嗎?」

  亨利感到他心中那個埃塞爾形狀的洞變得更空了點,更冷了點。他很想念她。「知道一點。但我和你的母親結婚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頭看了。」

  「老爸,你最近老是爆料。爆的還都是大的、讓人意想不到的料。我被嚇到了。我是指,這一次——我們找唱片這一次。這真的是跟唱片有關嗎,還是你在尋找關於惠子,關於這個你失散已久的朋友的回憶?」

  兒子把朋友這個詞說得意味深長,這讓亨利感到有點尷尬。但她確實不只是朋友,對不對?

  「是從唱片開始的,我一直想要再次找到它,」亨利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言是否完全真實,「我想為某個人找到它。就好像渴望找到一個失散已久的兄弟。我模糊記得她的東西是放在那裡的,但我以前認為,它已經被移走,或是在多年前就被人認領了。我做夢也沒想到它還在那裡,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多年來,我無數次路過那個旅館,可我從不知道這一點。後來,他們開始拿出那些東西——那把竹傘,所有那些留下的東西。我不知道我會找到什麼,但我很高興找到了那些速寫本,那些回憶。」

  「等等,」馬蒂阻止了他,「第一,你只是一個孩子;第二,你剛才說你永遠也不會賣掉那張唱片,無論它變成什麼模樣。」

  「我可沒說過我不會把它給別人——特別是給一個老朋友——」

  「我回——來了。」薩曼莎出現了,兩手都拎著重重的塑料購物袋。亨利接過了一些,馬蒂接過了剩下的。「你們今晚有口福了。我要做我拿手的豉汁大蟹。」她把手伸進袋子,拉出一捆包裹起來的東西,從大小上看,像是新鮮的珍寶蟹。「我還要做一道蚝油菜心。」

  都是亨利最愛吃的。他本來就飢腸轆轆——現在他是飢腸轆轆加萬分期待。

  「我還買了點綠茶冰激凌做甜點。」

  馬蒂一臉擠眉弄眼的表情。亨利微笑著,對於得到這樣一個善良而貼心的準兒媳,他充滿感激,雖然她並不知道那種冰激凌是日本的,沒關係,他早就明白:家人之間不必追求完美。

  [1] 馬丁(Martin):馬蒂(Marty)的變體。——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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