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道
2024-10-15 16:05:19
作者: (清)曾國藩 ;李瀚章 編撰;李鴻章 校刊
閱溫公《謹習疏》,慨然有感!戊午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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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開皇之十二年,有司家府藏,皆滿無所容,積於廊廡,曾不一紀,煬帝嗣位,東征高麗,南幸江都,遂至困窮;唐天寶之八載,帝觀帑藏金帛充牣,古今罕儔,曾不數年,祿山反叛,九廟焚毀,六飛播遷,遂以大變。故國之富不足恃,獨恃有人主兢兢業業之一心耳。辛亥七月
李牧在趙,匈奴不侵;汲黯在朝,淮南寢謀;林甫為相,閣鳳反,盧杞柄政,李懷光叛,反叛非其本心也。故人君慎置左右之臣,其益於人國者多矣。辛亥七月
陳湯斬郅支單于之首,匡衡抑其功,僅得封關內侯;郝靈荃得突厥默啜之首,宋璟抑其功,僅得授郎將。其後湯以非罪而流,靈荃以慟哭而死。宰相妨功病能,人之不得伸其志者,多矣。辛亥七月
唐宣宗之立,不能平於李德裕,至毛髮為之洒淅,此與霍光驂乘而宣帝芒刺在背者,何以異?功高震主,或不無自伐之容。公孫碩膚赤舄几几,此周公所以為大聖也。辛亥九月
裴耀卿置輸場於河口,河口即汴水達於黃河之口也。南人舟運江淮之米自汴以達河口,吳人不習河漕,便令輸米於河口之倉而去,則吳人便矣。三門,即砥柱山,在洛陽之東,地最險,不可行舟。耀卿於三門之東西各置一倉,又鑿山開車路十八里,以避三門之險。江淮之米既輸於河口之倉矣,官為別雇舟溯河漕至三門之東,視水可通則徑以舟過三門,水險則由車路挽過三門,輸入三門以西之太原倉,然後入渭以漕關中。自江淮至河口,自河口至三門,自三門入渭至長安,凡三次轉搬乃得達也。今天下之漕糧,概用長運漕至袁浦。黃高於清則百端營謀,行灌塘渡舟之下策。虞黃倒汙湖之巨患種種敝壞,未知所底?故鄙意常欲行搬運之法,於袁浦置倉,楊莊各倉亦修葺之,分天下之漕艘,半置河以南,半置河以北,每年各運兩次。為河帥者,治河則不顧淮,治淮則不顧河,治運則不顧河、淮,庶幾易為力乎?辛亥七月
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曰官制,曰財用,曰鹽政,曰漕務,曰錢法,曰冠禮,曰婚禮,曰喪禮,曰祭禮,曰兵制,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輿,曰河渠,皆以本朝為主,而歷溯前代之沿革本末,衷之以仁義,歸之以易簡。前世所襲誤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創之。其苟且者,知將來之必敝;其至當者,知將來之必因,所謂雖百世可知也。辛亥七月
文官加養廉,始於雍正三年之耗羨歸公;武官加養廉,始於乾隆四十六年之補缺額名糧。戊午十一月
王霞軒來辭行,將以明日往南豐,余告以用紳士之法,宜少予以名利而仍不說破,以養其廉恥。霞軒深以為然。戊午十二月
溫《循吏傳》。太史公所謂循吏者,法立令行,能識大體而已。後世專尚慈惠,或以煦煦為仁者當之,失循吏之義矣。思為將帥之道,亦以法立令行、整齊嚴肅為先,不貴煦嫗也。己未三月
三代下,不矯激不足以得美名,不要結不足以得民心。己未九月
人才以陶冶而成,不可眼孔甚高,動謂無人可用。己未九月
胡中丞言州縣辦上司衙門之差,所費不過百千,而其差總、家丁開報至三四千串之多,縣令無所出,則於錢糧不解,積為虧空,皆天家受其弊。故湖北州縣現無絲毫差事,如有,向例由州縣辦差者,皆由藩庫發實銀與州縣,令其發給,不使州縣賠墊分毫。其名則天家吃虧,其實則州縣無可藉口,錢漕掃數清解,為天家添出數十倍之利。信為知言。庚申四月
居高位之道,約有三端:一曰不與,謂若於己毫無交涉也;二曰不終,古人所謂「日慎一日,而恐其不終」,蓋居高履危而能善其終者鮮矣;三曰不勝,古人所謂「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蓋惟恐其不勝任也。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勝其任也。方望溪言漢文帝之為君,時時有謙讓。若不克居之意,其有得於不勝之義者乎!孟子謂周公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其有得於惟恐不終之義者乎!庚申六月
盛世創業垂統之英雄,以襟懷豁達為第一義;末世扶危救難之英雄,以心力勞苦為第一義。庚申六月
料理官事:摘由備查,一也;圈點京報,二也;註解縉紳,三也。此三者,夜間之功課,亦留心庶事之一法也。
沅弟信極論文士之涉於虛空不可用,其言頗切當。庚申八月
李次青赴徽州,余與之約法五章:曰戒浮,謂不用文人之好大言者;曰戒謙,謂次青好為逾恆之謙,啟寵納侮也;曰戒濫,謂銀錢、保舉宜有限制也;曰戒反覆,謂次青好朝令暮改也;曰戒私,謂用人當為官擇人,不為人擇官也。庚申八月
委員之道,以四者為最要:一曰習勞苦以盡職,一曰崇儉約以養廉,一曰勤學問以廣才,一曰戒傲惰以正俗。紳士之道,以四者為要:一曰保愚懦以庇鄉,一曰崇廉讓以奉公,一曰禁大言以務實,一曰擴才識以待用。辛酉八月
九弟臨別,深言馭下宜嚴,治事宜速。余亦深知馭軍、馭吏皆莫先於嚴,特恐明不旁燭,則嚴不中禮耳。辛酉十月
向來安徽與江蘇合闈鄉試,既有長江之險,難於遠行,又以號舍之少,難於錄遺,故上江深以鄉試為苦。余意欲令上下分闈考試,故於五月奏摺內略一及之。本日,看定北門、東門之間可為貢院基址,惜高下不甚平耳。辛酉十一月
治世之道,專以致賢養民為本。其風氣之正與否,則絲毫皆推本於一已之身與心,一舉一動,一語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風氣。故為人上者,專重修身,以下之效之者速而且廣也。辛酉十一月
一省風氣,系乎督、撫、司、道及首府數人。此外官紳,皆隨風俗為轉移者也。辛酉十一月
周弢甫將赴上海催餉,余勉之以維持風教,勿自菲薄。引顧亭林《日知錄》「匹夫之賤,與有責焉」一節,以勖之。辛酉十一月
為督撫之道,即與師道無異。其訓飭屬員殷殷之意,即與人為善之意,孔子所謂「誨人不倦」也;其廣諮忠益,以身作則,即取人為善之意,孔子所謂「為之不厭」也。為將帥者之於偏裨,此皆以君道而兼師道。故曰「作之君,作之師」,又曰「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皆此義爾。壬戌三月
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並重。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治事不外四端,曰經分、綸合、詳思、約守。操斯八術以往,其無所失矣。壬戌四月
定城南城外發賑章程。因冒濫者多,十六日發至四萬四千人之眾,後此斷難為繼,乃定為每人發小票一紙。十九日察看真正饑民,給與一票,二十二日持票領米。二十三日再加察看,給二十五日之米票,二十五日再加甄別,給二十八日之米票。每三日一發,上次給下次之票,庶幾漸免於冒濫。壬戌四月
近日公事不甚認真,人客頗多,志趣較前散漫。大約吏事、軍事、餉事、文事,每日須以精心果力,獨造幽奧,直湊單微,以求進境。一日無進境,則日日漸退矣。以後每日留心吏事,須從勤見僚屬、多問外事下手;留心軍事,須從教訓將領、屢閱操練下手;留心餉事,須從慎擇卡員、比較入數下手;留心文事,須從恬吟聲調、廣徵古訓下手。每日午前於吏事、軍事加意;午後於餉事加意;燈後於文事加意。以一縷精心,運用於幽微之境,縱不日進,或可免於退乎?壬戌八月
每日應辦之事,積閣甚多,當於清早單開本日應了之件,日內了之,如農家早起分派本日之事,無本日不了者,庶積壓較少。壬戌閏八月
大君以生殺予奪之權授之督撫將帥,猶東家以銀錢貨物授之店中眾伙,若保舉太濫,視大君之名器不甚愛惜,猶之賤售浪費,視東家之貨財不甚愛惜也。介之推曰: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余則略改之曰: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假大君之名器以市一己之私恩乎!余忝居高位,惟此事不能力挽頹風,深為慚愧。癸亥四月
是日在途中見麥稼為旱所傷,高不過二三寸,節氣已屆收割而吐穗極少,間有用人力施水灌溉者,高或六七寸,色青而穗亦可觀。嵇康所云:「一溉者後亡。」信人力足以補天事之窮。然百分中不過二三分,余則立見黃槁。縱三日之內大雨,亦無救矣。目擊心傷,不忍細看。己巳四月
為疆吏者,全仗年豐民樂,此心乃可以自恬,若事事棘手,則竟日如在桎梏中矣。己巳五月
閱《吳文節公集》,觀其批屬員之稟,甚為嚴明,對之有愧。吾今日之為督撫,真屍位耳!辛未正月
古聖王製作之事,無論大小精粗,大抵皆本於平爭、因勢、善習、從俗、便民、救敝。非此六者,則不輕於製作也。吾曩者志事以老莊為體,禹墨為用,以不與、不遑、不稱三者為法,若再深求六者之旨而不輕於有所興作,則咎戾鮮矣。戊辰十二月
欲制夷人,不宜在關稅之多寡、禮節之恭倨上著眼。即內地民人處處媚夷、艷夷而鄙華,借夷而壓華,雖極可憾可惡,而遠識者尚不宜在此等著眼。吾輩著眼之地,前乎此者,洋人十年八月入京,不傷毀我宗廟社稷,目下在上海、寧波等處助我攻剿髮匪,二者皆有德於我。我中國不宜忘其大者而怨其小者。欲求自強之道,總以修政事、求賢才為急務,以學作炸炮、學造輪舟等具為下手工夫。但使彼之所長,我皆有之,順則報德有其具,逆則報怨亦有其具。若在我者,挾持無具,則曲固罪也,直亦罪也,怨之罪也,德之亦罪也。內地之民,人人媚夷,吾固無能制之;人人仇夷,吾亦不能用也。壬戌五月
華衡芳、徐壽所作火輪船之機來此試演。其法以火蒸水,氣貫入筒,筒中三竅,閉前二竅,則氣入前竅,其機自退,而輪行上弦;閉後二竅,則氣入後竅,其機自進,而輪行下弦。火愈大,則氣愈盛,機之進退如飛,輪行亦如飛。約試演一時。竊喜洋人之智巧,我中國人亦能為之,彼不能傲我以其所不知矣。壬戌七月
至機器局,觀一切製造機器,屋宇雖不甚大,而機器頗備。旋觀新造之輪船,長十六丈,寬三丈許。最要者惟船底之龍骨,中間龍骨夾層兩邊,各龍骨三根。中骨直而徑達兩頭,兩邊骨曲而次第縮短。骨之下板一層,骨之上板一層,是為夾板,板厚三寸。龍骨之外,惟船肋最為要緊,約寬厚三寸有奇,皆用極堅之木。計此船七月可以下水。戊辰五月
至炮廠拜劉佐禹、馬格里,渠備洋酒點心,小飲刻許。閱新作之炮,三十六筒可以齊放,則三十六子同出如傾盆之雨;可以連環放,則各子繼出如撾急鼓。又閱放火箭,每箭筒長尺許,圓徑寸余,遠約三里許。又閱放開花炮。辛未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