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財氣（下） ——皇帝斂財的手段

  前面講了酒，再說萬曆帝的色字。皇帝有幾人不貪色的？但不能迷戀女色，以至於傷身、誤國。《明史·后妃傳》記載，萬曆帝有一後二貴妃，即王皇后和王貴妃、鄭貴妃。這段簡略記述，看不出萬曆帝後宮生活的實際情狀。

  萬曆帝十六歲時舉行大婚典禮，迎娶一後二妃，即王皇后、劉昭妃和楊宜妃。婚後不到兩年，萬曆帝就下旨，連續選民間大量淑女入宮，後來又下詔「選民間淑女二百人入內」。入內就是進宮。原來，他的祖父嘉靖帝在嘉靖十年（1531年）三月，一次就冊封了九嬪，他要向祖父看齊。於是，他於萬曆十年（1582 年）三月也冊封了九嬪。其中，來自北京大興的鄭淑嬪在第二年就被晉為德妃，一年後又晉封為貴妃，她就是著名的鄭貴妃。萬曆皇帝寵幸鄭貴妃，其影響遠遠超出後宮，甚至影響儲位這麼重要的大事。在他死後，他的兒子泰昌皇帝才解決。詳細內容，「立儲風波」時再講，下面接著講萬曆帝的財字。

  萬曆帝怠於臨政，卻勤於斂財。前面講過，曾經最倚重張居正和馮保的李太后，在兒子對張居正變臉時，她接受的理由竟然是這兩人「家資甚厚」，籍沒可助其另一兒子辦理大婚，可見萬曆帝母子的心理——聚斂錢財，大於一切。

  萬曆斂財，花樣繁多，如加派織造，加征羊絨，加燒瓷器，採辦珠寶，開辦皇莊（皇家的莊田），廣設皇店（皇家的店鋪），收納官員的罰俸、捐俸。

  李太后和鄭貴妃對珠寶也是貪得無厭。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為給李太后祝壽，除了萬曆皇帝呈上一份可觀的禮單之外，戶部辦送足色金一千四百零三兩八錢，七成五色金一千兩，銀一千六百兩，貓睛二塊，重一錢八分，祖母綠六塊，重四錢二分，青寶石四百六十八塊，重二百七十四兩五錢，紅寶石五百四十七塊，重一百六十四兩一錢，黃寶石十二塊，重一兩八錢，各樣圓珍珠、大珠各一顆，頭樣珠一百二十七顆，大樣珠三百三十六顆，一樣至十樣珠一萬二千八百十一顆；白玉料十一斤，水晶料一斤，珊瑚料一斤三兩，瑪瑙料一斤，金星石料一斤，碧甸子一斤，翠毛一千〇六個。

  下面再舉織造的例子。原來南方地區每年承擔絲綢織造的是蘇州、松江、杭州、嘉興、湖州，萬曆時又增加常州、鎮江、徽州、寧國、揚州、廣德等府州分造，年征解額增加一萬餘匹。對南直隸浙江諸府紵絲、紗羅、綾綢、絹帛等織品的加派，始於萬曆四年（1576年），當時的理由是萬曆皇帝大婚需要，至萬曆九年（1581年），又題派了一次，是十五萬套匹，理由又是潞王結婚、壽陽長公主出嫁和慈聖太后的聖誕。到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又詔令派征四萬一千九百套匹；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復派二萬六千套匹；萬曆三十八年（1610年），再派四萬套匹，這時也不再需要編造名目，只要金口一開，要多少地方上就得進多少。自萬曆九年（1581年）至三十八年（1610年），蘇杭額外織造總數已達二十五萬套匹，以三年耗資百萬計，三十餘年的織造，已耗去一千多萬兩白銀。

  對於萬曆皇帝來說，來錢最多最快的是派出礦監和稅監，到全國各地開礦徵稅，甚至隨意說民間良田美宅之下有礦脈，從而肆意敲詐勒索。他還派出稅監，在城鎮、關津、路口設置許多稅卡，盤剝民眾。萬曆帝派太監作為礦監或稅監，到各地搜刮錢財，激起民憤，首輔沈一貫奏請撤回稅監、礦監，結果是「帝皆不聞」（皇帝一概不理睬）。

  

  事情在萬曆帝病危時出現轉機。自從乾清宮和坤寧宮火災後，萬曆帝就居住在西六宮的啟祥宮。萬曆三十年（1602年）二月十六日晚上，萬曆帝病危。萬曆帝在啟祥宮後殿西暖閣單獨召見內閣大學士沈一貫。李太后面南站著，皇太子朱常洛及諸王都跪在前面，萬曆帝穿戴整齊，席地而坐。萬曆帝說：「沈先生來，朕病重，非常虛煩，享國也久了，沒什麼遺憾！我的兒子如今交付給先生，先生輔佐他，做個好皇帝，諫正他講學，勤政。」

  交代完家事，萬曆帝說：「礦稅的事情，朕因為三殿兩宮工程沒結束，臨時收稅，今天就傳諭及各處，織造、燒造俱停止??朕見先生這一面，舍先生去也。」

  沈一貫說：「聖壽無疆，何必過慮如此，望皇上寬心靜養，自然會萬安。」說著就哭出聲來。這時，皇太后、太子、諸王都哭。萬曆帝從地上起來上床。沈一貫等回到內閣朝房擬寫停止礦監和稅監的聖旨。

  到了當夜二更，長安門守門官遞送萬曆帝前述廢止礦監和稅監的聖諭到內閣。

  十七日早晨，萬曆帝稍微好轉，就派文書官到內閣，要取回凌晨的聖諭。眾官不給，太監硬要，眾官還是不給。太監上前搶著聖諭往外跑，朝廷官員就追，亂成一團，取消礦稅的聖旨就這樣被太監搶去了。這成何體統！

  大學士沈一貫上奏說：「昨天恭奉聖諭，臣與各衙門都在朝房連夜值班，當下就都知道了，到天亮的時候，已經下傳執行了。頃刻之間，四海已播，想一一收回，實在做不到。懇請皇上三思，以成全您的盛德大業，以增加您的遐壽景福。」萬曆帝怎麼說？他說：「朕之前眩暈，礦稅等項，因兩宮三殿未完，帑藏空虛，才權宜採用。如今國用入不敷出，難以停止，所以還照舊實行，待三殿落成，再由該部題請停止。」堂堂皇上，出爾反爾，夕令朝改，連國君說話都是戲言，內閣也是無可奈何！

  嗜酒、貪色、貪財，如果達不到，就生氣；大臣勸諫，就生氣；大臣阻攔，更生氣。所以，酒、色、財、氣這四個字，一直伴隨萬曆帝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