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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斯·愷撒 Julius Caesar

2024-10-10 21:07:17 作者: (英)莎士比亞

  劇中人物

  裘力斯·愷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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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克泰維斯·愷撒 愷撒死後的三人執政

  瑪克·安東尼

  伊米力斯·萊必多斯

  西塞羅 元老

  坡勃律斯

  波匹律斯·里那

  瑪克斯·勃魯托斯 反對愷撒的叛黨

  凱歇斯

  凱斯卡

  特萊包涅斯

  里加律斯

  狄歇斯·勃魯托斯

  麥泰勒斯·辛伯

  西那

  弗萊維斯 護民官

  馬魯勒斯

  阿特米多勒斯 克尼陀斯的詭辯學者

  預言者

  西那 詩人

  另一詩人

  路西律斯 勃魯托斯及凱歇斯的友人

  泰提涅斯

  梅薩拉

  小凱圖

  伏倫涅斯

  凡羅 勃魯托斯的僕人

  克列特斯

  克勞狄斯

  斯特萊托

  路歇斯

  達台涅斯

  品達勒斯 凱歇斯的僕人

  凱爾弗妮婭 愷撒之妻

  鮑西婭 勃魯托斯之妻

  元老,市民,衛隊,侍從等

  地點

  大部分在羅馬;後半一部分在薩狄斯,一部分在腓利比附近

  第一幕

  第一場

  羅馬;街道

  弗萊維斯、馬魯勒斯及若干市民上。

  弗萊維斯 去!回家去,你們這些懶得做事的東西,回家去。今天是放假的日子嗎?嘿!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做工藝的人,在工作的日子走到街上來,一定要把你們職業的符號帶在身上嗎?說,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市民甲 呃,先生,我是一個木匠。

  馬魯勒斯 你的革裙、你的尺呢?你穿起新衣服來幹什麼?你,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市民乙 先生,我希望我乾的行業可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過是個替人家補補破鞋子的。

  馬魯勒斯 混帳東西,說明白一些你是幹什麼的?

  市民乙 噯,先生,請您不要對我生氣;要是您的鞋子破了,先生,我也可以替您補一補的。

  弗萊維斯 你是一個補鞋匠嗎?

  市民乙 不瞞您說,先生,我的吃飯傢伙就只有一把鑽子;我也不會動斧頭鋸子,我也不會做針線女工,我就只有一把鑽子。實實在在,先生,我是專治破舊靴鞋的外科醫生;它們倘然害著危險的重病,我都可以把它們救活過來。那些腳踏牛皮的體面紳士,都曾請教過我哩。

  弗萊維斯 可是你今天為什麼不在你的鋪子裡做工?為什麼你要領著這些人在街上走來走去?

  市民乙 不瞞您說,先生,我要叫他們多走破幾雙鞋子,讓我好多做幾注生意。可是實實在在,先生,我們今天因為要迎接愷撒,慶祝他的凱旋,所以才放了一天假。

  馬魯勒斯 為什麼要慶祝呢?他帶了些什麼勝利回來?他的戰車後面縛著幾個納士稱臣的俘囚君長?你們這些木頭石塊,冥頑不靈的東西!冷酷無情的羅馬人啊,你們忘記了龐貝嗎?好多次你們爬到城牆上、雉堞上,有的登在塔頂,有的倚著樓窗,還有人高踞煙囪的頂上,手裡抱著嬰孩,整天地坐著耐心等候,為了要看一看偉大的龐貝經過羅馬的街道;當你們看見他的戰車出現的時候,你們不是齊聲歡呼,使台伯河裡的流水因為聽見你們的聲音在凹陷的河岸上發出反響而顫慄嗎?現在你們卻穿起了新衣服,放假慶祝,把鮮花散布在踏著龐貝的血跡凱旋的那人的路上嗎?快去!奔回你們的屋子裡,跪在地上,祈禱神明饒恕你們的忘恩負義吧,否則上天的災禍一定要降在你們頭上了。

  弗萊維斯 去,去,各位同胞,為了你們這一個錯誤,趕快把你們所有的夥伴們集合在一起,帶他們到勃河的邊上,把你們的眼淚澆下了河中,讓那最低的水流和那最高的堤岸接吻。(眾平民下)瞧這些下流的材料也會天良發現;他們因為自知有罪,一個個啞口無言地去了。您打那一條路向聖殿走去;我打這一條路走。要是您看見他們在偶像上披著錦衣彩飾,就把它撕下來。

  馬魯勒斯 我們可以這樣做嗎?您知道今天是盧柏克節[4]。

  弗萊維斯 別管它;不要讓偶像身上懸掛著愷撒的勝利品。我要去驅散街上的愚民;您要是看見什麼地方有許多人聚集在一起,也要把他們打發走開。我們應當趁早剪拔愷撒的羽毛,讓他無力高飛;要是他羽毛既長,一飛沖天,我們大家都要在他的足下俯伏聽命了。(各下)

  第二場

  同前;廣場

  愷撒率眾列隊奏樂上;安東尼作競走裝束,凱爾弗妮婭、鮑西婭、狄歇斯、西塞羅、勃魯托斯、凱歇斯、凱斯卡同上;大群民眾隨後,其中有一預言者。

  愷撒 凱爾弗妮婭!

  凱斯卡 肅靜!愷撒有話。(樂止)

  愷撒 凱爾弗妮婭!

  凱爾弗妮婭 有,我的主。

  愷撒 你等安東尼快要跑到終點的時候,就到跑道中間站在和他當面的地方。安東尼!

  安東尼 有,愷撒,我的主。

  愷撒 安東尼,你在奔走的時候,不要忘記用手碰一碰凱爾弗妮婭的身體;因為有年紀的人都說,不孕的婦人要是被這神聖的競走中的勇士碰了,就可以解除乏嗣的咒詛。

  安東尼 我一定記得。愷撒吩咐做什麼事,就得立刻照辦。

  愷撒 現在開始吧;不要遺漏了任何儀式。(音樂)

  預言者 愷撒!

  愷撒 嘿!誰在叫我?

  凱斯卡 所有的聲音都息下去;肅靜!(樂止)

  愷撒 誰在人叢中叫我?我聽見一個比一切樂聲更尖銳的聲音喊著「愷撒」的名字。說吧;愷撒在聽著。

  預言者 留心三月十五日。

  愷撒 那是什麼人?

  勃魯托斯 一個預言者請您留心三月十五日。

  愷撒 把他帶到我的面前;讓我瞧瞧他的臉。

  凱斯卡 傢伙,跑出來見愷撒。

  愷撒 你剛才對我說什麼?再說一遍。

  預言者 留心三月十五日。

  愷撒 他是個做夢的人;不要理他。過去。(吹號;除勃魯托斯、凱歇斯外均下)

  凱歇斯 您也去看他們賽跑嗎?

  勃魯托斯 我不去。

  凱歇斯 去看看也好。

  勃魯托斯 我不喜歡幹這種陶情作樂的事;我沒有安東尼那樣活潑的精神。不要讓我打斷您的興致,凱歇斯;我先去了。

  凱歇斯 勃魯托斯,我近來留心觀察您的態度,覺得在您的眼光之中,對於我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的溫情和友愛;您對於愛您的朋友,太冷淡而疏遠了。

  勃魯托斯 凱歇斯,不要誤會。要是我在自己的臉上罩著一層陰雲,那只是因為我自己心裡有些煩惱。我近來為某種情緒所困苦,某種不可告人的隱憂,使我在行為上也許有些反常的地方;可是,凱歇斯,您是我的好朋友,請您不要因此而不快,也不要因為可憐的勃魯托斯和他自己交戰,忘記了對別人的禮貌,而責怪我的怠慢。

  凱歇斯 那麼,勃魯托斯,我大大地誤會了您的心緒了;我因為疑心您對我有什麼不滿,所以有許多重要的值得考慮的意見我都藏在自己的心頭,沒有跟您提起。告訴我,好勃魯托斯,您能夠瞧見您自己的臉嗎?

  勃魯托斯 不,凱歇斯;因為眼睛不能瞧見它自己,必須借著反射,借著外物的力量。

  凱歇斯 不錯,勃魯托斯,可惜您卻沒有這樣的鏡子,可以把您隱藏著的賢德照到您的眼裡,讓您看見您自己的影子。我曾經聽見那些在羅馬最有名望的人——除了不朽的愷撒以外——說起勃魯托斯,他們呻吟於當前的桎梏之下,都希望高貴的勃魯托斯睜開他的眼睛。

  勃魯托斯 凱歇斯,您要我在我自己身上尋找我所沒有的東西,到底是要引導我去幹什麼危險的事呢?

  凱歇斯 所以,好勃魯托斯,留心聽著吧;您既然知道您不能瞧見您自己,像在鏡子裡照見得那樣清楚,我就可以做您的鏡子,並不誇大地把您自己所沒有知道的自己揭露給您看。不要疑心我,善良的勃魯托斯;倘然我是一個脅肩諂笑之徒,慣常用千篇一律的盟誓向每一個人矢陳我的忠誠;倘然您知道我會當著人家的面向他們獻媚,把他們摟抱,背了他們就用誹語毀謗他們;倘然您知道我是一個常常跟下賤的平民酒食徵逐的人,那麼您就認為我是一個危險分子吧。(喇叭奏花腔,眾歡呼聲)

  勃魯托斯 這一陣歡呼是什麼意思?我怕人民會選舉愷撒做他們的王。

  凱歇斯 嗯,您怕嗎?那麼看來您是不贊成這回事了。

  勃魯托斯 我不贊成,凱歇斯;雖然我很敬愛他。可是您為什麼拉住我在這兒?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倘然那是對大眾有利的事,那麼讓我的一隻眼睛看見光榮,另一隻眼睛看見死亡,我也會同樣無動於衷地正視著它們;因為我喜愛光榮的名字,甚於恐懼死亡。

  凱歇斯 我知道您有那樣內在的美德,勃魯托斯,正像我知道您的外貌一樣。好,光榮正是我的談話的題目。我不知道您和其他的人對於這一個人生抱著怎樣的觀念;可是拿我個人而論,假如要我為了自己而擔驚受怕,那麼我還是不要活著的好。我生下來就跟愷撒同樣的自由;您也是一樣。我們都跟他同樣地享受過,同樣地能夠忍耐冬天的寒冷。記得有一次,在一個狂風暴雨的白晝,台伯河裡的怒浪正在衝擊著她的堤岸,愷撒對我說,「凱歇斯,你現在敢不敢跟我跳下這洶湧的波濤里,泅到對面去?」我一聽見他的話,就穿著隨身的衣服跳了下去,叫他跟著我;他也跳了下去。那時候滾滾的急流迎面而來,我們用壯健的膂力拼命抵抗,用頑強的心破浪前進;可是我們還沒有達到預定的目標,愷撒就叫起來說:「救救我,凱歇斯,我要沉下去了!」正像我們偉大的祖先埃涅阿斯從特洛亞的烈焰之中把年老的安喀西斯肩負而出一樣,我把力竭的愷撒負出了台伯河的怒浪。這個人現在變成了一尊天神,凱歇斯卻是一個倒霉的傢伙,要是愷撒偶然向他點一點頭,也必須俯下他的身子。他在西班牙的時候,曾經害過一次熱病,我看見那熱病在他身上發作,他的渾身都戰抖起來;是的,這位天神也會戰抖;他的懦怯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那使全世界驚悚的眼睛也沒有了光彩;我聽見他的呻吟;是的,他那使羅馬人聳耳而聽,使他們把他的說話記載在書冊上的舌頭,唉!卻吐出了這樣的呼聲,「給我一些水喝,泰提涅斯」,就像一個害病的女兒一樣。神啊,像這樣一個心神軟弱的人,卻會征服這個偉大的世界,獨占著勝利的光榮,真是我所再也想不到的事。(喇叭奏花腔;歡呼聲)

  勃魯托斯 又是一陣大眾的歡呼!我相信他們一定又把新的榮譽加在愷撒的身上,所以才有這些喝彩的聲音。

  凱歇斯 嘿,老兄,他像一個巨人似的跨越這狹隘的世界;我們這些渺小的凡人一個個在他粗大的腿下行走,四處張望著替自己尋找不光榮的墳墓。人們有時可以支配他們自己的命運;要是我們受制於人,親愛的勃魯托斯,那錯處並不在我們的命運,而是在我們自己。勃魯托斯和愷撒;「愷撒」那個名字又有什麼了不得?為什麼人們只是提起它而不提起勃魯托斯?把那兩個名字寫在一起,您的名字並不比他的難看;放在嘴上念起來,它也是一樣順口;稱起重量來,它們是一樣的重;要是用它們呼神召鬼,「勃魯托斯」也可以同樣感動幽靈,正像「愷撒」一樣。憑著一切天神的名字,我們這位愷撒究竟吃些什麼肥甘美食,才會長得這樣偉大?可恥的時代!羅馬啊,你的高貴的血統已經中斷了!自從洪水以後,什麼時代你不曾產生一個以上的著名人物?直到現在為止,什麼時候人們談起羅馬,能夠說,她的廣大的城牆之內,只是一個人的世界?要是羅馬給一個人獨占了去,那麼它真的變成無人之境了。啊!你我都曾聽見我們的父老說過,從前羅馬有一個勃魯托斯,不願讓他的國家被一個君主所統治,正像他不願讓它被永劫的惡魔統治一樣。

  勃魯托斯 我一點不懷疑您對我的誠意;我也有些明白您打算鼓動我去幹什麼事;我對於這件事的意見,以及對於目前這一種局面所取的態度,以後可以告訴您知道,可是現在卻不願做進一步的表示或行動,請您也不必向我多說。您已經說過的話,我願意仔細考慮;您還有些什麼話要對我說的,我也願意耐心靜聽,等有了適當的機會,我一定洗耳以待,暢聆您的高論,並且還要把我的意思向您提出。在那個時候沒有到來以前,我的好友,請您記住這一句話:勃魯托斯寧願做一個鄉野的賤民,不願在這種將要加到我們身上來的難堪的重壓之下自命為羅馬的兒子。

  凱歇斯 我很高興我的微弱的言辭已經從勃魯托斯的心中激起了這一點點火花。

  勃魯托斯 競賽已經完畢,愷撒在回來了。

  凱歇斯 當他們經過的時候,您去拉一拉凱斯卡的衣袖,他就會用他那種尖酸刻薄的口氣,把今天值得注意的事情告訴您。

  愷撒及隨從諸人重上。

  勃魯托斯 很好。可是瞧,凱歇斯,愷撒的額角上在閃動著怒火,跟在他後面的那些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好像挨過一頓罵似的:凱爾弗妮婭面頰慘白;西塞羅的眼睛裡充滿著懊喪憤恨的神色,就像我們看見他在議會裡遭到什么元老的駁斥的時候一樣。

  凱歇斯 凱斯卡會告訴我們為了什麼事。

  愷撒 安東尼!

  安東尼 愷撒。

  愷撒 我要那些身體長得胖胖的,頭髮梳得光光的,夜裡睡得好好的人在我的左右。那個凱歇斯有一張消瘦憔悴的臉孔;他太多用心思;這種人是危險的。

  安東尼 別怕他,愷撒,他沒有什麼危險;他是一個高貴的羅馬人,有很好的天賦。

  愷撒 我希望他再胖一點!可是我不怕他;不過要是我的名字可以和恐懼連在一起的話,那麼我不知道還有誰比那個瘦瘦的凱歇斯更應該避得遠遠的了。他讀過許多書;他的眼光很厲害,能夠窺測他人的行動;他不像你,安東尼,一樣喜歡遊戲;他從來不聽音樂;他不大露笑容,笑起來的時候,那神氣之間,好像在譏笑他自己竟會被一些瑣屑的事情所引笑似的。像他這種人,要是看見有人高過他們,心裡就會覺得不舒服,所以他們是很危險的。我現在不過告訴你那一等人是可怕的,並不是說我懼怕他們,因為我永遠是愷撒。跑到我的右邊來,因為這一隻耳朵是聾的;實實在在告訴我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吹號;愷撒及隨從諸人下,凱斯卡留後)

  凱斯卡 您拉扯我的外套;要跟我說話嗎?

  勃魯托斯 是的,凱斯卡;告訴我們今天愷撒為什麼臉色這樣鬱鬱不樂。

  凱斯卡 怎麼,您不是也跟他在一起的嗎?

  勃魯托斯 要是我跟他在一起,那麼我也用不到問凱斯卡了。

  凱斯卡 嘿,有人把一頂王冠獻給他;他用他的手背這麼一擺拒絕了;於是民眾歡呼起來。

  勃魯托斯 第二次的喧譁又是為著什麼?

  凱斯卡 嘿,也是為了那件事。

  凱歇斯 他們一共歡呼了三次;最後一次的呼聲是為著什麼?

  凱斯卡 嘿,也是為了那件事。

  勃魯托斯 他們把王冠三次獻給他嗎?

  凱斯卡 嗯,是的,他三次拒絕了,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謙恭;他拒絕了一次,我那些正直的同胞們便歡呼起來。

  凱歇斯 誰把王冠獻給他?

  凱斯卡 嘿,安東尼。

  勃魯托斯 把那情形告訴我們,好凱斯卡。

  凱斯卡 要我把那情形講出來,那還是把我吊死了吧。那全然是一幕騙人的把戲;我瞧也不去瞧它。我看見瑪克·安東尼獻給他一頂王冠;其實那也不是什麼王冠,不過是一頂普通的冠;我已經對您說過,他第一次把它拒絕了;可是雖然拒絕,我覺得他心裡卻巴不得把它拿了過來。於是他再把它獻給他;他又把它拒絕了;可是我覺得他的手指頭卻戀戀不捨地不願意離開它。於是他又第三次把它獻上去;他第三次把它拒絕了;當他拒絕的時候,那些烏合之眾便高聲歡呼,拍著他們粗糙的手掌,拋擲他們汗臭的睡帽,把他們中人慾嘔的氣息散滿在空氣之中,因為愷撒拒絕了王冠,結果幾乎把愷撒都熏死了;他一聞到這氣息,便暈了過去倒在地上。我那時候瞧著這光景,雖然覺得好笑,可是竭力抿住我的嘴唇,不讓它笑出來,因為恐怕把這種惡劣的空氣吸了進去。

  凱歇斯 可是且慢;您說愷撒暈了過去嗎?

  凱斯卡 他在市場上倒了下來,嘴邊冒著白沫,話都說不出來。

  勃魯托斯 這是很可能的;他素來就有這種倒下去的毛病。

  凱歇斯 不,愷撒沒有這種病;您,我,還有正直的凱斯卡,我們才害著這種倒下去的病。

  凱斯卡 我不知道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我可以確定愷撒是倒了下去。那些下流的群眾有的拍手,有的發出噓噓的聲音,就像在戲院裡一樣;要是我編造了一句謠言,我就是個騙人的混蛋。

  勃魯托斯 他清醒過來以後說些什麼?

  凱斯卡 嘿,他在沒有倒下以前,看見群眾因為他拒絕了王冠而歡欣,就解開他的襯衣,露出他的咽喉來請他們宰割。倘然我是一個幹活兒做買賣的人,我一定會聽從他的話,否則讓我跟那些惡人們一起下地獄去,於是他就倒下去了。等到他一醒過來,他就說,要是他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他要請他們各位原諒他是一個有病的人。在我站立的地方,有三四個姑娘喊著說,「唉,好人兒!」從心底里原諒了他;可是不必注意她們,要是愷撒刺死了她們的母親,她們也會同樣原諒他的。

  勃魯托斯 後來他就這樣鬱鬱不樂地去了嗎?

  凱斯卡 嗯。

  凱歇斯 西塞羅說過些什麼?

  凱斯卡 嗯,他說的是希臘話。

  凱歇斯 怎麼說的?

  凱斯卡 噯喲,要是我把那些話告訴了您,那我以後再也不好意思看見您啦;可是那些聽得懂他話的人都互相瞧著笑笑,搖搖他們的頭;至於講到我自己,那我可一懂都不懂。我還可以告訴你們其他的新聞;馬魯勒斯和弗萊維斯因為扯去了愷撒像上的彩帶,已經被殺死了。再會。騙人的把戲多著呢,可惜我記不起來啦。

  凱歇斯 凱斯卡,您今天晚上願意陪我吃晚飯嗎?

  凱斯卡 不,我已經跟人家有過約會了。

  凱歇斯 明天陪我吃午飯好不好?

  凱斯卡 嗯,要是我明天還活著,要是您的心思沒有改變,要是您的午飯值得一吃,那麼我是會來的。

  凱歇斯 好;我等著您。

  凱斯卡 好。再見,兩位。(下)

  勃魯托斯 這傢伙越來越乖僻了!他在求學的時候,卻是很伶俐的。

  凱歇斯 他現在雖然裝出這一付遲鈍的形狀,可是干起勇敢壯烈的事業來,卻不會落人之後。他的乖僻對於他的智慧是一種調味品,使人們在咀嚼他的言語的時候,可以感到一種深長的滋味。

  勃魯托斯 正是。現在我要暫時失陪了。明天您要是願意跟我談談的話,我可以到您府上來看您;或者要是您願意,就請您到我家裡來也好,我一定等著您。

  凱歇斯 好,我明天一定來拜訪。再會;同時,您顧念顧念這個世界吧。(勃魯托斯下)好,勃魯托斯,你是個仁人義士;可是我知道你的高貴的天性卻可以被人誘入歧途;所以正直的人必須和正直的人為伍,因為誰是那樣剛強,能夠不受誘惑呢?愷撒很不高興我;可是他很喜歡勃魯托斯;倘然現在我是勃魯托斯,他是凱歇斯,他就打不動我的心。今天晚上我要摹仿幾個人的不同的筆跡,寫幾封匿名信丟進他的窗里,假裝那是好幾個市民寫給他的,裡面所說的話,都是指出羅馬人對於他抱著多大的信仰,同時隱隱約約地暗示著愷撒的野心。我這樣布置好了以後,讓愷撒坐得安穩一些吧,因為我們倘不能把他搖動下來,就要忍受更黑暗的命運了。(下)

  第三場

  同前;街道

  雷電交作;凱斯卡拔劍上,西塞羅自相對方向上。

  西塞羅 晚安,凱斯卡;您送愷撒回去了嗎?您為什麼氣都喘不過來?為什麼把眼睛睜得這樣大?

  凱斯卡 您看見一切地上的權力戰慄得像一件搖搖欲墜的東西,不覺得有動於心嗎?啊,西塞羅!我曾經看見過咆哮的狂風劈碎多節的橡樹;我曾經看見過野心的海洋奔騰澎湃,把浪沫噴涌到陰鬱的黑雲之上;可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像今晚這樣一場從天上掉下火塊來的狂風暴雨。倘不是天上起了紛爭,一定因為世人的侮慢激怒了神明,使他們決心把這世界毀滅。

  西塞羅 啊,您還看見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凱斯卡 一個卑賤的奴隸舉起他的左手,那手上燃燒著二十個火炬合起來似的烈焰,可是他一點不覺得灼痛,他的手上沒有一點火烙過的痕跡。在聖殿之前,我又遇見一頭獅子,它睨視著我,生氣似的走了過去,卻沒有跟我為難;到現在我都沒有收起我的劍。一百個面無人色的女人嚇得縮成一團,她們發誓說她們看見渾身發著火焰的男子在街道上來來去去。昨天正午的時候,夜梟棲在市場上,發出悽厲的鳴聲。這種種怪兆同時出現,誰都不能說,「這些都是不足為奇的自然的現象」;我相信它們都是上天的示意,預兆著將有什麼重大的變故到來。

  西塞羅 是的,這是一個變異的時世;可是人們可以照著自己的意思解釋一切事物的原因,實際卻和這些事物本身的目的完全相反。愷撒明天到聖殿去嗎?

  凱斯卡 去的;他曾經叫安東尼傳信告訴您他明天要到那邊去。

  西塞羅 那麼晚安,凱斯卡;這樣壞的天氣,還是住在家裡的好。

  凱斯卡 再會,西塞羅。(西塞羅下)

  凱歇斯上。

  凱歇斯 那邊是誰?

  凱斯卡 一個羅馬人。

  凱歇斯 聽您的聲音像是凱斯卡。

  凱斯卡 您的耳朵很好。凱歇斯,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晚上!

  凱歇斯 對於居心正直的人,這是一個很可愛的晚上。

  凱斯卡 誰見過這樣嚇人的天氣?

  凱歇斯 地上有這麼多的罪惡,天上自然有這麼多的災異。講到我自己,那麼我剛才就在這樣危險的夜裡在街上跑來跑去,像這樣鬆開了紐扣,袒露著我的胸膛去迎接雷霆的怒擊;當那青色的交叉的電光似乎把天空當胸裂開的時候,我就挺著我自己的身體去領受神火的威力。

  凱斯卡 可是您為什麼要這樣冒瀆天威呢?當威靈顯赫的天神們用這種可怕的天象驚駭我們的時候,人們是應該戰慄畏懼的。

  凱歇斯 凱斯卡,您太冥頑了,您缺少一個羅馬人所應該有的生命的熱力,否則您就是把它藏起來不用。您看見上天發怒,就嚇得面無人色,呆如木雞;可是您要是想到究竟為什麼天上會掉下火來,為什麼有這些鬼魂來來去去,為什麼鳥獸都改變了常性,為什麼老翁愚人和嬰孩都會變得工於心計起來,為什麼一切都脫離了常道,發生那樣妖妄怪異的現象,啊,您要是思索到這一切的真正的原因,您就會明白這是上天假手於它們,警告人們預防著將要到來的一種非常的巨變。凱斯卡,我現在可以向您提起一個人的名字,他就像這個可怕的夜一樣,能夠叱吒雷電,震裂墳墓,像聖殿前的獅子一樣怒吼,他在個人的行動上並不比你我更強,可是他的勢力已經扶搖直上,變得像這些異兆一樣可怕了。

  凱斯卡 您說的是愷撒,是不是,凱歇斯?

  凱歇斯 不管它是誰。羅馬人現在有的是跟他們的祖先同樣的筋骨手腳;可是唉!我們祖先的精神卻已經死去,我們是被我們母親的靈魂所統制著,我們的束縛和痛苦顯出我們缺少男子的氣概。

  凱斯卡 不錯,他們說元老們明天預備立愷撒為王;他可以君臨海上和陸上的每一處地方,可是我們不能讓他在這兒義大利稱王。

  凱歇斯 那麼我知道我的刀子應當用在什麼地方了;凱歇斯將要從奴隸的羈縛之下把凱歇斯解放出來。就在這種地方,神啊,你們使弱者變成最強壯;就在這種地方,神啊,你們把暴君擊敗。無論銅牆石塔、密不透風的牢獄或是堅不可摧的鎖鏈,都不能拘囚堅強的心靈;生命在厭倦於這些塵世的束縛以後,決不會缺少解脫它自身的力量。要是我知道我也肩負著一部分暴力的壓迫,我就可以立刻掙脫這一種壓力。(雷聲繼續)

  凱斯卡 我也能夠;每一個被束縛的奴隸都可以憑著他自己的手掙脫他的鎖鏈。

  凱歇斯 那麼為什麼要讓愷撒做一個暴君呢?可憐的人!我知道他只是因為看見羅馬人都是綿羊,所以才會做一頭狼;羅馬人倘不是一群鹿,他就不會成為一頭獅子。誰要是急於生起一場旺火來,必須先用柔弱的草稈點燃;羅馬是一些什麼不中用的糠屑草料,要去點亮像愷撒這樣一個卑劣庸碌的人物!可是唉,糟了!你引得我說出些什麼話來啦?也許我是在一個甘心做奴隸的人的面前講這種話,那麼我知道我必須因此而受禍;可是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危險我都不以為意。

  凱斯卡 您在對凱斯卡講話,他並不是一個搖唇弄舌泄漏秘密的人。握著我的手;只要允許我跟您合作推翻暴力的壓制,我願意赴湯蹈火,踴躍前驅。

  凱歇斯 那麼很好,我們一言為定。現在我要告訴你,凱斯卡,我已經聯絡了幾個勇敢的羅馬義士,叫他們跟我去干一件轟轟烈烈的冒險事業,我知道他們現在一定在龐貝走廊下等我;因為在這樣可怕的夜裡,街上是不能行走的;天色是那麼充滿了殺機和憤怒,正像我們所要幹的事情一樣。

  凱斯卡 站得靠近一些,什麼人急忙忙地來了。

  凱歇斯 那是西那;我從他走路的姿勢上認得出來。他也是我們的同志。

  西那上。

  凱歇斯 西那,您這樣忙到哪兒去?

  西那 特為找您來的。那位是誰?麥泰勒斯·辛伯嗎?

  凱歇斯 不,這是凱斯卡;他也是參與我們的計劃的。他們在等著我嗎,西那?

  西那 那很好。真是一個可怕的晚上!我們中間有兩三個人看見過怪事哩。

  凱歇斯 他們在等著我嗎?回答我。

  西那 是的,在等著您。啊,凱歇斯!只要您能夠勸高貴的勃魯托斯加入我們的一黨——

  凱歇斯 您放心吧。好西那,把這封信拿去放在市長的座椅上,也許它會被勃魯托斯看見;這一封信拿去丟在他的窗子裡;這一封信用蠟膠在老勃魯托斯的銅像上;這些事情辦好以後,就到龐貝走廊去,我們都在那兒。狄歇斯·勃魯托斯和特萊包涅斯都到了沒有?

  西那 除了麥泰勒斯·辛伯以外,都到齊了;他是到您家裡去找您的。好,我馬上就去,照您的吩咐把這幾封信放好。

  凱歇斯 好了以後,就到龐貝劇場來。(西那下)來,凱斯卡,我們兩人在天明以前,還要到勃魯托斯家裡去看他一次。他已經有四分之三屬於我們,只要再跟他談談,他就可以完全加入我們這一邊了。

  凱斯卡 啊!他是眾望所歸的人;在我們似乎是罪惡的事情,有了他便可以變成正大光明的義舉。

  凱歇斯 您對於他,他的才德和我們對他的極大的需要,都看得很明白。我們去吧,現在已經過半夜了;天明以前,我們必須把他叫醒,探探他的決心究竟如何。(同下)

  第二幕

  第一場

  羅馬;勃魯托斯的花園

  勃魯托斯上。

  勃魯托斯 喂,路歇斯!餵!我不能憑著星辰的運行,猜測現在離白晝還有多少時間。路歇斯,餵!我希望我也睡得像他一樣熟。喂,路歇斯,你什麼時候才會醒來?醒醒吧!喂,路歇斯!

  路歇斯上。

  路歇斯 您叫我嗎,主人?

  勃魯托斯 替我到書齋里拿一支蠟燭,路歇斯;把它點亮了到這兒來叫我。

  路歇斯 是,主人。(下)

  勃魯托斯 只有叫他死這一個辦法;我自己對他並沒有私怨,只是為了大眾的利益。他將要戴上王冠;那會不會改變他的性格是一個問題;蝮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的,所以步行的人必須刻刻提防。讓他戴上王冠?——不!那等於我們把一個毒刺給了他,使他可以隨意加害於人。把不忍之心和威權分開,那威權就會被人誤用;講到愷撒這個人,說一句公平話,我還不曾知道他什麼時候曾經信任他的感情的支配甚於他的理智。可是微賤往往是少年的野心的階梯,憑藉著它一步步爬上了高處;當他一旦登上了最高的一級之後,他便不再回顧那梯子,他的眼光仰望著雲霄,瞧不起他從前所恃為憑藉的低下的階段。愷撒何嘗不會這樣?所以,為了恐怕他有這一天起見,必須早一點防備。既然我們反對他的理由,不是因為他現在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所以就得這樣說:他現在的地位之上,要是再擴大了他權力,一定會引起這樣那樣的後患;我們應當把他當作一顆蛇蛋,與其讓他孵出以後害人,不如趁他還在殼裡的時候就把他殺死。

  路歇斯重上。

  路歇斯 主人,蠟燭已經點在您的書齋里了。我在窗口找尋打火石的時候,發現了這封信;我明明記得我去睡覺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信放在那兒。

  勃魯托斯 你再去睡吧;天還沒有亮哩。孩子,明天不是三月十五嗎?

  路歇斯 我不知道,主人。

  勃魯托斯 看看日曆,回來告訴我。

  路歇斯 是,主人。(下)

  勃魯托斯 天上一閃一閃的電光,亮得可以使我讀出信上的字來。(拆信)「勃魯托斯,你在睡覺;醒來瞧瞧你自己吧。難道羅馬將要……說話呀,攻擊呀,拯救呀!勃魯托斯,你睡著了;醒來吧!」他們常常把這種煽動的信丟在我的屋子附近。「難道羅馬將要……」我必須替它把意思補足:難道羅馬將要處於獨夫的嚴威之下?什麼,羅馬?當塔昆稱王的時候,我們的祖先曾經把他從羅馬的街道上趕走。「說話呀,攻擊呀,拯救呀!」他們請求我仗義執言,揮戈除暴嗎?羅馬啊!我允許你,勃魯托斯一定會全力把你拯救!

  路歇斯重上。

  路歇斯 主人,三月已經有十四天過去了。(內叩門聲)

  勃魯托斯 很好。到門口瞧瞧去;有人打門。(路歇斯下)自從凱歇斯慫恿我反對愷撒那一天起,我一直沒有睡過。在計劃一件危險的行動和開始行動之間的一段時間裡,一個人就好像置身於一場可怖的噩夢之中,遍歷種種的幻象;他的精神和身體上的各部分正在彼此磋商;整個的身心像一個小小的國家,臨到了叛變突發的前夕。

  路歇斯重上。

  路歇斯 主人,您的兄弟凱歇斯在門口,他要來求見您。

  勃魯托斯 他一個人來嗎?

  路歇斯 不,主人,還有些人跟他在一起。

  勃魯托斯 你認識他們嗎?

  路歇斯 不,主人;他們的帽子都拉到耳邊,他們的臉孔一半裹在外套裡面,我不能從他們的外貌上認出他們來。

  勃魯托斯 請他們進來。(路歇斯下)他們就是那一夥黨徒。陰謀啊!你在百鬼橫行的夜裡,還覺得不好意思顯露你的險惡的容貌嗎?啊!那麼你在白天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一處幽暗的巢窟,遮掩你的奇醜的臉相呢?不要找尋吧,陰謀,還是把它隱藏在和顏悅色的後面;因為要是您用本來面目招搖過市,即使幽冥的地府也不能把你遮掩過人家的眼睛的。

  凱歇斯、凱斯卡、狄歇斯、西那、麥泰勒斯·辛伯及特萊包涅斯等諸黨徒同上。

  凱歇斯 我想我們未免太冒昧了,打攪了您的安息。早安,勃魯托斯;我們驚吵您了吧?

  勃魯托斯 我整夜沒有睡覺,早就起來了。跟您同來的這些人,我都認識嗎?

  凱歇斯 是的,每一個人您都認識;這兒沒有一個人不敬重您;誰都希望您能夠看重您自己就像每一個高貴的羅馬人看重您一樣。這是特萊包涅斯。

  勃魯托斯 歡迎他到這兒來。

  凱歇斯 這是狄歇斯·勃魯托斯。

  勃魯托斯 我也同樣歡迎他。

  凱歇斯 這是凱斯卡;這是西那;這是麥泰勒斯·辛伯。

  勃魯托斯 我都是同樣歡迎他們。可是各位為了什麼煩心的事情,在這樣的深夜不去睡覺?

  凱歇斯 我可以跟您說句話嗎?(勃魯托斯、凱歇斯二人耳語)

  狄歇斯 這兒是東方;天不是從這兒亮起來的嗎?

  凱斯卡 不。

  西那 啊!對不起,先生,它是從這兒亮起來的;那邊鑲嵌在雲中的灰白色的條紋,便是預報天明的使者。

  凱斯卡 你們將要承認你們兩人都弄錯了。這兒我用劍指著的所在,就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在這樣初春的季節,它正在南方逐漸增加它的熱力;再過兩個月,它就要更高地向北方升起,吐射它的烈焰了。這兒才是正東,也就是聖殿所在的地方。

  勃魯托斯 再讓我一個一個握你們的手。

  凱歇斯 讓我們宣誓表示我們的決心。

  勃魯托斯 不,不要發誓。要是我們靈魂的苦難和這時代的腐惡算不得有力的動機,那麼還是早些散了伙,各人回去高枕而臥吧;讓凌越一切的暴力肆意橫行,每一個人等候著命運替他安排好的死期吧。可是我相信我們眼前這些人心裡都有著可以使懦夫奮起的蓬勃的怒焰,都有著可以使柔弱的婦女變為鋼鐵的堅強的勇氣,那麼,各位同胞,我們只要憑著我們自己堂皇正大的理由,便可以激勵我們改造這當前的局面,何必還要什麼其他的鞭策呢?我們都是守口如瓶,言而有信的羅馬人,何必還要什麼其他的約束呢?我們彼此赤誠相示,倘然不能達到目的,寧願以身為殉,何必還要什麼其他的盟誓呢?祭司們,懦夫們,奸詐的小人,老朽的陳屍腐肉和這一類自甘沉淪的不幸的人們才有發誓的需要;他們為了不正當的理由,恐怕不能見信於人,所以不得不用誓言來替他們圓謊;可是不要以為我們的宗旨或是我們的行動是需要盟誓的,因為那無異污毀了我們堂堂正正的義舉和我們不可壓抑的精神;做了一個羅馬人,要是對於他已經出口的諾言略微有一點違背之處,那麼他身上光榮地載著的每一滴血,就都要蒙上數重的恥辱。

  凱歇斯 可是西塞羅呢?我們要不要探探他的意向?我想他一定會跟我們全力合作的。

  凱斯卡 讓我們不要把他遺漏了。

  西那 是的,我們不要把他遺漏了。

  麥泰勒斯 啊!讓我們招他參加我們的陣線;因為他的白髮可以替我們贏得好感,使世人對我們的行動表示同情。人家一定會說他的見識支配著我們的手臂;我們的少年孟浪可以不至於被世人所發現,因為一切都埋葬在他的老成練達的閱歷之下了。

  勃魯托斯 啊!不要提起他;讓我們不要對他說知,因為他是決不願跟在後面去干別人所發起的事情的。

  凱歇斯 那就不要叫他參加。

  凱斯卡 他的確不大適宜。

  狄歇斯 除了愷撒以外,別的人一個也不要碰動嗎?

  凱歇斯 狄歇斯,你問得很好。我想瑪克·安東尼這樣被愷撒所寵愛,我們不應該讓他在愷撒死後繼續留在世上。他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你們知道要是他利用他現在的力量,很可以給我們極大的阻梗;為了避免那樣的可能起見,讓安東尼跟愷撒一起喪命吧。

  勃魯托斯 卡厄斯·凱歇斯,我們割下了頭,再去切斷肢體,不但泄憤於生前,並且遷怒於死後,那未免瞧上去太殘忍了;因為安東尼不過是愷撒的一隻手臂。讓我們做獻祭的人,不要做屠夫,卡厄斯。我們一致奮起反對愷撒的精神,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他流血;啊!要是我們能夠直接戰勝愷撒的精神,我們就可以不必戕害他的身體。可是唉!愷撒必須因此而流血。所以,善良的朋友們,讓我們勇敢地,卻不是殘暴地,把他殺死;讓我們把他當作一盤祭神的犧牲而宰割,不要把他當作一具飼犬的腐屍而臠切;讓我們的心像聰明的主人一樣,在鼓動他們的僕人去行暴以後,再在表面上裝作責備他們的神氣。這樣可以昭示世人,使他們知道我們採取如此步驟,只是迫不得已,並不是出於私心的嫉恨;在世人的眼中,我們將被認為惡勢力的清掃者,而不是殺人的兇手。至於瑪克·安東尼,我們盡可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因為愷撒的頭要是落下了地,他這條愷撒的手臂是無能為力的。

  凱歇斯 可是我怕他,因為他對愷撒有很深切的感情——

  勃魯托斯 唉!好凱歇斯,不要想到他。要是他愛愷撒,他所能做的事情不過是憂思哀悼,用一死報答愷撒;可是那未必是他所做得到的,因為他是一個喜歡遊樂、放蕩、交際飲宴的人。

  特萊包涅斯 不用擔心他這個人;讓他保全了生命吧。等到事過境遷,他會把這種事情付之一笑的。(鐘鳴)

  勃魯托斯 靜!聽鐘聲敲幾下。

  凱歇斯 敲了三下。

  特萊包涅斯 是應該分手的時候了。

  凱歇斯 可是愷撒今天會不會出來,還是一個問題;因為他近來變得很迷信,從前他對於怪異夢兆這一類事情的那種見解,現在已經完全改變過來了。這種明顯的預兆、這晚上空前恐怖的天象以及他的卜者的勸告,也許會阻止他今天到聖殿裡去。

  狄歇斯 不用擔心,要是他決定不出來,我可以叫他改變他的決心;因為他喜歡聽人家說犀牛見欺於樹木,熊見欺於鏡子,象見欺於土穴,人類見欺於諂媚;可是當我告訴他他憎惡諂媚之徒的時候,他就會欣然首肯,不知道他已經中了我深入癢處的諂媚了。讓我試一試我的手段;我可以看準他的脾氣下手,哄他到聖殿裡去。

  凱歇斯 我們大家都要到那邊去迎接他。

  勃魯托斯 最遲要在八點鐘到齊,是不是?

  西那 最遲八點鐘,大家不可有誤。

  麥泰勒斯 卡厄斯·里加律斯對愷撒也很懷恨,因為他說了龐貝的好話,受到愷撒的斥責;你們怎麼沒有人想到他。

  勃魯托斯 啊,好麥泰勒斯,帶他一起來吧;他對我感情很好,我也有恩於他;叫他到我這兒來,我可以勸他跟我們合作。

  凱歇斯 天正在亮起來了;我們現在要離開您,勃魯托斯。朋友們,各人散開;可是大家記住你們說過的話,顯一顯你們是真正的羅馬人。

  勃魯托斯 各位好朋友們,大家臉色放高興一些;不要讓我們的臉上堆起我們的心事;應當像羅馬的伶人一樣,用不倦的精神和堅定的儀表肩負我們的重任。祝你們各位早安。(除勃魯托斯外均下)孩子!路歇斯!睡熟了嗎?很好,享受你的甜蜜而沉重的睡眠的甘露吧;你沒有那些充滿著煩憂的人們腦中的種種幻象,所以你會睡得這樣安穩。

  鮑西婭上。

  鮑西婭 勃魯托斯,我的主!

  勃魯托斯 鮑西婭,你來做什麼?為什麼你現在就起來?你這樣嬌弱的身體,是受不住清晨的寒風的。

  鮑西婭 那對於您的身體也是同樣不適宜的。您也太狠心了,勃魯托斯,偷偷地從我的床上溜了出來。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您也是突然立起身來,在屋子裡跑來跑去,交叉著兩臂,邊想心事邊嘆氣;當我問您為了什麼事的時候,您用兇狠的眼光瞪著我;我再向您追問,您就搔您的頭,非常暴躁地頓您的腳;可是我仍舊問下去,您還是不回答我,只是怒氣沖沖地向我揮手,叫我走開。我因為您在盛怒之中,不願格外觸動您的煩惱,所以就遵從您的意思走開了,心裡在希望這不過是您一時的心境惡劣,人是誰都免不了有心裡不痛快的時候的。它不讓您吃飯說話或是睡覺,要是它能夠改變您的形體,就像它改變您的脾氣一樣,那麼勃魯托斯,我就要完全不認識您了。我的親愛的主,讓我知道您的憂慮的原因吧。

  勃魯托斯 我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有點煩躁。

  鮑西婭 勃魯托斯是個聰明人,要是他身體不舒服,他一定會知道怎樣才可以得到健康。

  勃魯托斯 對了。好鮑西婭,去睡吧。

  鮑西婭 勃魯托斯要是有病,他應該鬆開了衣帶,在多露的清晨步行,呼吸那種潮濕的空氣嗎?什麼!勃魯托斯害了病,他還要偷偷地從溫暖的眠床上溜了出去,向那惡毒的夜氣挑戰,使他自己病上加病嗎?不,我的勃魯托斯,您害的是心裡的病,憑著我的地位和權利,您應該讓我知道。我現在向您跪下,憑著我的曾經受人讚美的美貌,憑著您的一切愛情的誓言,以及那使我們兩人結為一體的偉大的盟約,我請求您告訴我,您的自身,您的一半,為什麼您這樣鬱鬱不樂,今天晚上有什麼人來看過您;因為我知道這兒曾經來過六七個人,他們在黑暗之中還是不敢露出他們的臉孔。

  勃魯托斯 不要跪,溫柔的鮑西婭。

  鮑西婭 假如您是溫柔的勃魯托斯,我就用不到下跪。在我們夫婦的名分之內,告訴我,勃魯托斯,難道我是不應該知道您的秘密的嗎?我雖然是您自身的一部分,可是那只是有限制的一部分,除了陪著您吃飯,在枕席上安慰安慰您,有時候跟您談談話以外,沒有別的任務了嗎?只有當您心裡高興的時候,您才需要我嗎?假如不過是這樣,那麼鮑西婭只是勃魯托斯的娼妓,不是他的妻子了。

  勃魯托斯 你是我的忠貞的妻子,正像滋潤我的悲哀的心的鮮紅的血液一樣寶貴。

  鮑西婭 這句話倘然是真的,那麼我就應該知道您的心事。我承認我只是一個女流之輩,可是我卻是勃魯托斯娶為妻子的一個女人;我承認我只是一個女流之輩,可是我卻是凱圖的女兒,不是一個碌碌無名的女人。您以為我有了這樣的父親和丈夫,還是跟一般女人同樣的不中用嗎?把您的心事告訴我,我一定不向人泄漏。我為了試驗我自己的堅貞,曾經有意把我的大腿割破;難道我能夠忍耐那樣的痛苦,卻不能保守我丈夫的秘密嗎?

  勃魯托斯 神啊!保佑我不要辜負了這樣一位高貴的妻子。(內叩門聲)聽,聽!有人在打門,鮑西婭,你先暫時進去;等會兒你就可以知道我的心底的秘密。我要向你解釋我的全部的計劃,以及藏在我的腦中的一切思想。趕快進去。(鮑西婭下)路歇斯,誰在打門?

  路歇斯率里加律斯重上。

  路歇斯 這兒是一個病人,要跟您說話。

  勃魯托斯 卡厄斯·里加律斯,剛才麥泰勒斯向我提起過的。孩子,站在一旁。卡厄斯·里加律斯!怎麼?

  里加律斯 請您允許我這病弱的舌頭向您吐出一聲早安。

  勃魯托斯 啊!勇敢的卡厄斯,您怎麼在這樣早的時間扶病而起?要是您沒有病那才好。

  里加律斯 要是勃魯托斯有什麼無愧於榮譽的事情要吩咐我去做,那麼我是沒有病的。

  勃魯托斯 要是您有一雙健康的耳朵可以聽我訴說,里加律斯,那麼我手頭正有這樣的一件事情。

  里加律斯 憑著羅馬人所崇拜的一切神明,我現在拋棄了我的疾病。羅馬的靈魂!光榮的父祖所生的英勇的子孫!您像一個驅策鬼神的術士一樣,已經把我奄奄一息的精神呼召回來了。現在您只要叫我為您奔走,我就會冒著一切的危險邁進,克服一切前途的困難。您要我做什麼事?

  勃魯托斯 我要叫您干一件可以使病人痊癒的事。

  里加律斯 可是我們不是要叫有些不害病的人不舒服嗎?

  勃魯托斯 是的,我們也要叫有些不害病的人不舒服。我的卡厄斯,我們現在就要到我們預備下手的地方去,一路上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件什麼工作。

  里加律斯 請您舉步先行,我用一顆新燃的心跟隨您,去干一件我還沒有知道的事情;在勃魯托斯的領導之下,一定不會有錯。

  勃魯托斯 那麼跟我來。(同下)

  第二場

  同前;愷撒家中

  雷電交作;愷撒披寢衣上。

  愷撒 今晚天地都不得安寧。凱爾弗妮婭在睡夢之中三次高聲叫喊,說「救命!他們殺了愷撒啦」!裡面有人嗎?

  一僕人上。

  僕人 主人有什麼吩咐?

  愷撒 你去叫那些祭司們到神前獻祭,問問他們我的吉凶休咎。

  僕人 是,主人。(下)

  凱爾弗妮婭上。

  凱爾弗妮婭 愷撒,您要做什麼?您想出去嗎?今天可不能讓您走出這屋子。

  愷撒 愷撒一定要出去。恐嚇我的東西只敢在我背後裝腔作勢;它們一看見愷撒的臉,就會銷聲匿跡。

  凱爾弗妮婭 愷撒,我從來不講究什麼禁忌,可是現在卻有些惴惴不安。裡邊有一個人,他除了我們所聽到看到的一切之外,還講給我聽巡夜的人所看見的許多可怕的異象。一頭母獅在街道上生產;墳墓裂開了口,放鬼魂出來;兇猛的武士在雲端里列隊交戰,他們的血淋到了聖廟的屋上;戰鬥的聲音在空中震響,人們聽見馬的嘶鳴,瀕死者的呻吟,還有在街道上悲號的鬼魂。愷撒啊!這些事情都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我害怕得很哩。

  愷撒 如果是天意註定的事,難道是人力所能逃避的嗎?愷撒一定要出去;因為這些預兆不是給愷撒一個人看,而是給所有的世人看的。

  凱爾弗妮婭 乞丐死了的時候,天上不會有彗星出現;君王們的凋殞才會上感天象。

  愷撒 懦夫在未死以前,就已經死過好多次;勇士一生只死一次。在我所聽到過的一切怪事之中,人們的貪生怕死是一件最奇怪的事情,因為死本來是一個人免不了的結局,它要來的時候誰也不能叫它不來。

  僕人重上。

  愷撒 卜人們怎麼說?

  僕人 他們叫您今天不要出外走動。他們剖開一頭獻祭的牲畜的肚子,預備掏出它的內臟來,不料找來找去找不到它的心。

  愷撒 神明顯示這樣的奇蹟,是要叫懦怯的人知道慚愧;愷撒要是今天為了恐懼而躲在家裡,他就是一頭沒有心的牲畜。不,愷撒決不躲在家裡。愷撒是比危險更危險的,我們是兩頭同日產生的雄獅,我卻比它更長大更兇猛。愷撒一定要出去。

  凱爾弗妮婭 唉!我的主,您的智慧被自信汩沒了。今天不要出去;就算是我的恐懼把您留在家裡,並不是您自己膽小。我們可以叫瑪克·安東尼到元老院去,叫他對他們說您今天身體不大舒服。讓我跪在地上,求求您答應了我吧。

  愷撒 那麼就叫瑪克·安東尼去說我今天不大舒服;為了不忍拂你的意思,我就待在家裡吧。

  狄歇斯上。

  愷撒 狄歇斯·勃魯托斯來了,他可以去替我告訴他們。

  狄歇斯 愷撒,萬福!祝您早安,尊貴的愷撒;我來接您到元老院去。

  愷撒 你來得正好,請你替我去向元老們致意,對他們說我今天不來了;不是不能來,更不是不敢來,我只是不高興來;就對他們這麼說吧,狄歇斯。

  凱爾弗妮婭 你說他有病。

  愷撒 愷撒是叫人去說謊的嗎?難道我南征北戰,攻下了這許多地方,卻不敢對一班白須老頭子們講真話嗎?狄歇斯,去告訴他們愷撒不高興來。

  狄歇斯 最偉大的愷撒,讓我知道一些理由,否則我這樣告訴了他們,會被他們嘲笑的。

  愷撒 我不高興去,這就是我的理由;你就這樣去告訴元老們吧。可是為了我們私人間的感情,我願意讓你知道,我的妻子凱爾弗妮婭不放我出去。昨天晚上她夢見我的雕像仿佛一座有一百個噴水孔的水池一樣,渾身流著鮮血;許多壯健的羅馬人歡歡喜喜地都來把他們的手浸在血里。她以為這個夢是不祥之兆,所以跪著求我今天不要出去。

  狄歇斯 這個夢完全解釋錯了;那明明是一個大吉大利之兆:您的雕像噴著鮮血,許多歡歡喜喜的羅馬人把手浸在血里,這表示偉大的羅馬將要從您的身上吸取復活的新血,許多有地位的人都要來向您要求分到一點餘澤。這才是凱爾弗妮婭的夢的真正的意義。

  愷撒 你這樣解釋得很好。

  狄歇斯 我還有一些話要告訴您,您聽了以後,就會知道我解釋得一點不錯。元老院已經決定要在今天替偉大的愷撒加冕;要是您叫人去對他們說您今天不去,也許他們會變了卦。而且這種事情給人家傳揚出去,很容易變成笑柄,人家會這樣說,「等愷撒的妻子做過了好夢以後,再開起元老院來吧」。要是愷撒躲在家裡,他們不會竊竊私語,說「瞧!愷撒在害怕呢」嗎?恕我,愷撒,因為我對您的深切的關心,使我向您說了這樣的話。

  愷撒 你的恐懼現在瞧上去是多麼傻氣,凱爾弗妮婭!我剛才聽了你的話,現在倒有些慚愧起來了。把我的袍子給我,我要去。

  坡勃律斯、勃魯托斯、里加律斯、麥泰勒斯、凱斯卡、特萊包涅斯及西那同上。

  愷撒 瞧,坡勃律斯來迎接我了。

  坡勃律斯 早安,愷撒。

  愷撒 歡迎,坡勃律斯。啊!勃魯托斯,你也這樣早就出來了嗎?早安,凱斯卡。卡厄斯·里加律斯,你的貴恙害得你這樣消瘦,愷撒可沒有這樣欺侮過你哩。現在幾點鐘啦?

  勃魯托斯 愷撒,已經敲過八點了。

  愷撒 謝謝你們的跋涉和好意。

  安東尼上。

  愷撒 瞧!通宵狂歡的安東尼也已經起身了。早安,安東尼。

  安東尼 早安,最尊貴的愷撒。

  愷撒 叫他們裡面預備起來;我不該讓他們久等。你好,西那;你好,麥泰勒斯;啊,特萊包涅斯!我有可以足足講一個鐘點的話預備跟你談哩;記住今天你還要來看我一次;站得離開我近一些,免得我把你忘了。

  特萊包涅斯 是,愷撒。(旁白)我要站得離開你這麼近,讓你的好朋友們將來怪我不站遠一些呢。

  愷撒 好朋友們,進去陪我喝口酒;喝過了酒,我們就像朋友一樣,大家一塊兒去。

  勃魯托斯 (旁白)唉,愷撒!人家的心可不跟您一樣哩。(同下)

  第三場

  同前;聖殿附近的街道

  阿特米多勒斯上,讀信。

  阿特米多勒斯 「愷撒,留心勃魯托斯;注意凱歇斯;不要走近凱斯卡;看著西那;不要相信特萊包涅斯;仔細察看麥泰勒斯·辛伯;狄歇斯·勃魯托斯不喜歡你;卡厄斯·里加律斯受過你的委屈。這些人只有一條心,那就是要推翻愷撒。要是你不是永生不死的,那麼警戒你的四周吧;陰謀是會毀壞你的安全的。偉大的神明護佑你!愛你的人,阿特米多勒斯。」

  我要站在這兒,等候愷撒經過,像一個請願的人似的,我要把這信交給他。我一想到德行逃不過爭嫉的利齒,就覺得萬分傷心。要是你讀了這封信,愷撒啊!也許你還可以活命;否則命運也變成叛徒的同謀者了。(下)

  第四場

  同前同一街道的另一部分,勃魯托斯家門前

  鮑西婭及路歇斯上。

  鮑西婭 孩子,請你趕快跑到元老院去;不要停留在這兒回答我,快去。你為什麼還不去?

  路歇斯 我還不知道您要我去做什麼事哩,太太。

  鮑西婭 我要你到那邊去,去了再回來,可是我說不出我要你去做什麼事。啊,堅強的精神!不要離開我;替我在我的心和舌頭之間堆起一座高山;我有一顆男子的心,卻只有婦女的能力。叫一個女人保守一樁秘密是一件多大的難事!你還在這兒嗎?

  路歇斯 太太,您要我去做什麼呢?就是跑到聖殿裡去,沒有別的事了嗎?去了再回來,就是這樣嗎?

  鮑西婭 是的,孩子,你回來告訴我,主人的臉色怎樣,因為他出去的時候,好像不大舒服;你還要留心看好愷撒的行動向他請願的有些什麼人。聽,孩子!那是什麼聲音?

  路歇斯 我聽不見,太太。

  鮑西婭 仔細聽著。我好像聽見一陣騷亂的聲音,仿佛在吵架似的;那聲音從風裡傳了過來,好像就在聖殿那邊。

  路歇斯 真的,太太,我什麼都聽不見。

  預言者上。

  鮑西婭 過來,朋友;你從哪兒來?

  預言者 從我自己家裡,好太太。

  鮑西婭 現在幾點鐘啦?

  預言者 大約九點鐘了,太太。

  鮑西婭 愷撒有沒有到聖殿裡去?

  預言者 太太,還沒有。我要去揀一處站立的地方,瞧他從街上經過到聖殿裡去。

  鮑西婭 你也要向愷撒提出什麼請願嗎?

  預言者 是的,太太。要是愷撒為了他自己的好處,願意聽我的話,我要請求他照顧照顧他自己。

  鮑西婭 怎麼,你知道有人要謀害他嗎?

  預言者 我不知道有什麼人要謀害他,可是我怕有許多人要謀害他。再會。這兒街道很狹,那些跟在愷撒背後的元老、官吏們,還有請願的民眾,一定擁擠得很;像我這樣瘦弱的人,怕要給他們擠死。我要去找一處空曠一些的地方,等偉大的愷撒走過的時候,就可以向他說話。(下)

  鮑西婭 我必須進去。唉!女人的心是一件多麼軟弱的東西!勃魯托斯啊!願上天保佑你的事業成功。哎喲,叫這孩子聽了去啦;勃魯托斯要向愷撒提出一個請願,可是愷撒不見得會答應他。啊!我的身子快要支持不住了。路歇斯,快去,替我致意我的主,說我現在很快樂。去了你再回來,告訴我他對你說些什麼。(各下)

  第三幕

  第一場

  羅馬;聖殿前;元老院在上層聚會

  阿特米多勒斯及預言者雜在大群民眾中上:喇叭奏花腔;愷撒、勃魯托斯、凱歇斯、凱斯卡、狄歇斯、麥泰勒斯、特萊包涅斯、西那、安東尼、萊必多斯、波匹律斯、坡勃律斯及餘人等上。

  愷撒 (向預言者)三月十五已經來了。

  預言者 是的,愷撒,可是它還沒有去。

  阿特米多勒斯 祝福,愷撒!請您把這張單子讀一遍。

  狄歇斯 這是特萊包涅斯的一個卑微的請願,請您有空把它看一看。

  阿特米多勒斯 啊,愷撒!先讀我的;因為我的請願是對愷撒很有關係的。讀吧,偉大的愷撒。

  愷撒 有關我自己的事情,應當放在末了辦。

  阿特米多勒斯 不要把它擱置,愷撒;立刻就讀。

  愷撒 什麼!這傢伙瘋了嗎?

  坡勃律斯 喂,讓開。

  愷撒 什麼!你們要在街上遞呈你們的請願嗎?到聖殿裡來吧。

  愷撒走上元老院,餘人後隨;眾元老起立。

  波匹律斯 我希望你們今天大事成功。

  凱歇斯 什麼大事,波匹律斯?

  波匹律斯 再見。(至愷撒前)

  勃魯托斯 波匹律斯·里那怎麼說?

  凱歇斯 他希望我們今天大事成功。我怕我們的計劃已經泄露了。

  勃魯托斯 瞧,他到愷撒面前去了;看著他。

  凱歇斯 凱斯卡,事不宜遲,不要讓他們有了防備。勃魯托斯,怎麼辦?要是事情泄露,那麼也許是凱歇斯,也許是愷撒,總有一個人今天不能回去,因為我們這次倘然失敗,我一定自殺。

  勃魯托斯 凱歇斯,別慌;波匹律斯·里那並沒有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他;瞧,他在笑,愷撒也沒有變了臉色。

  凱歇斯 特萊包涅斯很機警,你瞧,勃魯托斯,他把瑪克·安東尼拉開去了。(安東尼、特萊包涅斯同下;愷撒及眾元老就坐)

  狄歇斯 麥泰勒斯·辛伯在哪兒?叫他立刻過來,向愷撒呈上他的請願。

  勃魯托斯 在叫麥泰勒斯了,我們站近些幫他說話。

  西那 凱斯卡,你第一個舉起手來。

  愷撒 我們都預備好了嗎?現在還有什麼不對的事情,愷撒和他的元老們必須糾正的?

  麥泰勒斯 至高無上、威嚴無比的愷撒,麥泰勒斯·辛伯在您的座前掬獻一顆卑微的心——(跪)

  愷撒 我必須阻止你,辛伯。這種打躬作揖的玩意兒,也許可以煽動平常人的心,使那已經決定了的命令宣判變成兒戲的法律。可是你不要痴心,以為愷撒也有那樣卑劣的血液,會因為這種可以使傻瓜們感動的甘言美語,彎腰屈膝和無恥的搖尾乞憐而融化了他的堅強的意志。按照判決,你的兄弟必須放逐出境;要是你奴顏婢膝地為他說情,我就要把你像狗一樣踢開去。告訴你,愷撒是不會錯誤的,他所決定的事,一定有充分的理由。

  麥泰勒斯 這兒難道沒有一個比我自己更有價值的,在偉大的愷撒耳中更動聽的聲音,願意為我放逐的兄弟懇求撤回成命嗎?

  勃魯托斯 我吻你的手,可是這不是向你獻媚,愷撒;請你立刻下令赦免坡勃律斯·辛伯。

  愷撒 什麼,勃魯托斯!

  凱歇斯 開恩吧,愷撒;愷撒,開恩吧。凱歇斯俯伏在您的足下,請您赦免坡勃律斯·辛伯。

  愷撒 要是我也跟你們一樣,我就會被你們所感動;要是我也能夠用哀求打動別人的心,那麼你們的哀求也會打動我的心;可是我是像北極星一樣堅定,它的不可動搖的性質,在天宇中是無與倫比的。天上布滿了無數的星辰,每一個星辰都是一個火球,都有它各自的光輝,可是在眾星之中,只有一個星卓立不動。在人世間也是這樣;無數的人生活在這世間,他們都是有血肉有知覺的,可是我知道只有一個人能夠確保他的不可侵犯的地位,任何力量都不能使他動搖。我就是他;讓我在這件小小的事上向你們證明,我既然已經決定把辛伯放逐,就要貫徹我的意旨,毫不含糊地執行這一個成命,而且永遠不讓他再回到羅馬來。

  西那 啊,愷撒——

  愷撒 去!你想把俄林波斯山一手舉起嗎?

  狄歇斯 偉大的愷撒——

  愷撒 勃魯托斯不是白白地下跪嗎?

  凱斯卡 好那麼讓我的手代替我說話!(率眾刺愷撒)

  愷撒 勃魯托斯,你也在內嗎?那麼沒落吧,愷撒!(死)

  西那 自由!解放!暴君死了!去,到各處街道上宣布這樣的消息。

  凱歇斯 去幾個人到公共講壇上,高聲呼喊:「自由,解放!」

  勃魯托斯 各位民眾,各位元老,大家不要驚慌,不要跑走;站定;野心已經償了它的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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