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種地後人收
2024-10-10 21:03:13
作者: 張程
一
曹髦兒戲政變失敗,曹魏王朝在實質上已經滅亡了。司馬昭殺死了皇帝,竟然沒有人質問一下,就被輕易遮蓋過去了。司馬昭黨羽遍布朝野,從司徒、尚書令到太守、縣令都在唯司馬昭馬首是瞻。強弱對比和人心向背,可見一斑。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曹髦的死,是突發事件,不在司馬昭的計劃之內。司馬昭尚未準備好走到台前,因此決定迎立常道鄉公曹奐為新皇帝。曹奐的輩分很高,是曹操的孫子,燕王曹宇的兒子,與曹叡是同輩,是曹芳和曹髦的叔叔。258年,曹奐受封安次縣常道鄉公。司馬昭派去迎接曹奐的使節是自己的兒子司馬炎。司馬炎因迎立之功升任中撫軍,晉封新昌鄉侯。這是曹奐與司馬炎的第一次見面。
景元元年(260)夏六月,曹奐晉封大將軍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封地增為十個郡;朝廷還給司馬昭加九錫之禮。司馬家族旁支的子弟中還沒有封侯的人全部封為亭侯,賜錢千萬,帛萬匹。司馬昭表示退讓,這樣大規模的封賞行為才沒有付諸實現。六月份還發生了一件小事。漢獻帝的夫人到那時才逝世,曹奐親自過問了這位遜帝夫人的喪事,派人追諡夫人為獻穆皇后,以漢朝皇后之禮安葬。
景元四年(263)夏四月,肅慎向曹魏貢獻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物品。天子讓人把這些都送到大將軍府去。按禮,周邊國家和民族朝貢的貢品,只有天子才有資格接受。司馬家族接受貢品的舉動,將替代之心明示天下。
司馬昭派鍾會、鄧艾、諸葛緒率大軍分三路攻蜀。姜維當時正避禍隴上沓中(約今甘肅舟曲縣),率軍退回劍閣抵抗鍾會軍。在東部兩路沒有進展的情況下,西路的鄧艾從隴上輕裝出陰平道,冒險越過七百里無人之地,突發奇兵攻下江油、涪城、綿竹等城池,進逼成都。蜀漢後主劉禪派諸葛亮之子諸葛瞻率軍阻攔,諸葛瞻兵敗身亡。劉禪聞訊出降,蜀亡。
最初鍾會出伐蜀漢的時候,西曹屬邵悌對司馬昭說:「鍾會這個人不可信任,不能讓他出征。」司馬昭笑著說:「取蜀易如反掌。但是討論的時候眾人都反對討伐,只有鍾會與我的意思相同。滅蜀之後,北方的將士人心思歸,蜀漢的遺民心懷震恐,即使鍾會有異志,也無能為力了。」事態的發展完全在司馬昭的預料之內。由此可見司馬昭的政治眼光和能力。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多數權臣都是能力出眾的人,相反末代皇帝中很少有可與之匹敵的。
景元五年(264)三月,司馬昭因為滅蜀的大功勞被封為晉王,增封十個郡。晉國轄地達到二十個郡之多。兩個月後,曹奐追加司馬懿為晉宣王,司馬師為晉景王。司馬家族完成了王室譜系的建設。同時司馬昭通過朝廷制度改革來加強自身權威。他奏請司空荀顗(yǐ)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負責,曹魏開始建五等爵位。
司馬昭本來想死後將權力傳回哥哥司馬師一系去,經過親信勸諫後,他猶豫再三,最終立中撫軍、新昌鄉侯司馬炎為晉王世子。
請記住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景元六年(265)春二月,有藩屬貢獻貢品,再次歸之於相國府。四月,南深郡澤縣出現甘露祥瑞。這一切似乎都預示著本年將是一個不平凡的年份。五月,司馬昭走到了皇帝寶座前的最後一級台階。曹奐命司馬昭配十二旒的王冕,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晉王王妃晉封為王后,司馬炎由世子改稱太子。遺憾的是,司馬昭的生命也開始走向了結尾。朝廷為此大赦,希望挽回相國的生命。然而到了八月,相國、晉王司馬昭還是死去了。司馬昭生前,曾經有人勸說他稱帝。司馬昭指指司馬炎,然後對勸說他的人說:「魏武帝曹操也沒有稱帝。」他給自己的人生定位就是做曹操這樣的幕後英雄,也的確給太子司馬炎留下了紮實的政治基礎。
二
在司馬昭逝世的當月,襄武縣傳言出現了一個巨人,有三丈余高,足跡長三尺二寸,白髮,黃單衣,黃巾。這個巨人拄著拐杖說:「今當太平。」
司馬炎就是在這樣的傳言中繼承父親爵位後總攝朝政的。一切都非常平穩,就像父親當相國時一樣。九月朝廷大赦。接著司馬炎建立了晉國的官員系統,以司徒何曾為丞相,驃騎將軍司馬望為司徒,征東大將軍石苞為驃騎將軍,征南大將軍陳騫為車騎將軍。之後,司馬炎為司馬昭舉辦了隆重的葬禮。
期間,康居、大宛進獻的名馬,依然是送到相國府中。朝廷的說法是為了嘉獎相國司馬家族懷柔萬國、安定天下的功勳。
一切都很明朗,最後的受禪只是程序問題了。《晉書》和《三國志》都對最後的禪讓儀式一筆帶過。我們綜合各史書和《三國演義》的描寫,大致還原下當時的情景:
司馬炎與何曾、賈充等親信商議前途舉措。賈充等人勸道:「魏國天數已盡。臣等去勸說曹奐不可逆天而動,按照漢獻帝的先例重修受禪台,具大禮禪位於晉王。晉王您應該上合天心,下順民情,早登大位。」司馬炎在親信的勸說中下定了最終的決心。
曹奐不是傻子,非常清楚自己就是魏國的末代皇帝了。隨著司馬家族勢力日益飛揚跋扈,曹奐心驚膽戰地等待著最後審判的來臨。這一天,司馬炎率領何曾、賈充等人,在沒有得到召見的情況下進宮了。曹奐慌忙起身迎接。司馬炎問他:「魏國的天下是誰在出力維持?」
曹奐回答說:「皆賴晉王父祖三代之力。」
司馬炎點點頭。賈充冷冷地說:「陛下文不能論道,武不能經邦。天下深知魏室已經失職很久,而歸心於晉王一家。陛下何不禪位於才德出眾的司馬家族?」
曹奐雖然將這最後的判決設想了許多次,但真正面對這樣的結果時還是不能立即接受。他一下子懵在那裡,不能言語,許久才點頭默認。賈充等人立即著手修築受禪台。大家挑選了十二月甲子日作為受禪典禮的舉行日。
當日,文武大臣和藩屬使節雲集受禪台周圍。曹奐孤孤單單地捧著傳國玉璽,站在台上,默然地看著周邊的一切。四十五年前,他的伯伯曹丕就是這個台上的主角,等待著漢獻帝把玉璽交過來。現如今,他也成了主角,不過是充當漢獻帝的角色。群臣都在恭請晉王司馬炎登台,沒有人關注他。司馬炎在眾人的矚目中緩緩地登上台。曹奐將玉璽傳給他,便走下台去,穿上官服站在群臣的列首。司馬炎則端坐檯上。曹奐帶頭跪拜司馬炎,行君臣大禮。群臣在他行禮後,三呼萬歲,也行起君臣大禮。這一刻,中國換了統治者。
《三國演義》中有賈充執劍令曹奐伏地聽命的情節。賈充狐假虎威,說的一段話值得後人回味。他說:「漢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漢禪,至今已經四十五年了。現在曹魏天祿已終,天命轉移到了晉室。司馬氏功德彌隆,極天際地,即皇帝正位,以紹魏統。新朝封你為陳留王,遷居金墉城。立即起程,非宣詔不許入京。」這段話突出了因果報應的意味,也表現了司馬家族的無情。
時任魏國太傅的司馬懿的弟弟、司馬炎的叔祖父司馬孚見到此情此景,在曹奐身前跪倒哭泣說:「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司馬炎因為司馬孚是本家長輩,也不能將他怎麼樣。司馬炎的親信慌忙將司馬孚拉開了。
司馬孚這個人溫厚謙讓,讀了很多經史方面的書,是個君子。漢末亂世中,司馬孚與兄弟幾人有時也處在危亡之中,但是他粗茶淡飯,與世無爭,堅持讀書不倦。司馬孚成年後,正直清白,從不與人結怨,也沒擔任什麼實職。朋友曹植恃才傲物,司馬孚就勸他鋒芒不要太露。曹植起初不聽他的話,在經過滄桑歲月的洗禮後,終於覺得司馬孚的話是對的。兩人保持了終生的友誼。司馬懿父子執政後,司馬孚因為是血親,位居高位。但是司馬孚對哥哥侄子們的執政是有意見的,常常遠離政治,不參與紛爭。孫子輩的司馬炎圖謀受禪的過程,司馬孚也沒有參與。司馬師、司馬昭對這個忠於魏室的叔叔很是頭疼,但又不敢進逼,只能晉封他為長樂公。司馬炎即位後,更是不敢進逼。
話說受禪禮完畢後,司馬炎回到洛陽皇宮,在太極前殿正式宣布登基,國號為晉,史稱西晉,定都洛陽,改元泰始,大赦天下。司馬家族終於成了天下的主人。
曹奐禪位後,降封為陳留王,魏氏諸王都降封為縣侯。曹奐的陳留王規定位在三公之上。晉朝割十縣土地、三萬戶人口建立陳留國。曹奐上奏可以不稱臣,接受詔書可以不拜,依然保持天子車服和飲食,郊祀天地的時候繼續使用魏國正朔。後來又規定,陳留王排位在皇太子之上。司馬炎對曹奐還算寬大,不像後世受禪的皇帝一樣對遜帝刀殺藥毒,而是讓曹奐平穩地度過了餘生。他和漢獻帝劉協都算是結局比較好的遜帝了。
曹奐遜位時年僅二十歲,被安頓在金墉城(今洛陽市內)居住。不久,司馬炎又命曹奐遷居鄴城。曹奐在鄴城又生活了三十六年,於302年病死,死後諡號為元帝。史家還習慣稱他為常道鄉公。這位末代皇帝被葬於鄴城東南五公里處,現在臨漳縣習文鄉趙彭城村西還有曹奐墓封土。陳留國在曹奐死後依然保存。後來晉朝大亂,中原陷入異族之手。曹奐的後代跟隨西晉王朝南遷,繼續做東晉的臣子。陳留國在南方復國,傳國到南齊。西晉建立後,朝廷規定沒有就藩的親王是不能設置一系列王國官屬的。司馬孚被封為安平王,但留在首都,沒有直接治理封地,也就沒有必要設置完備的官屬,但是司馬炎特許他配置完備的安平王國官員,作為皇室親善的榜樣。司馬孚的輩分實在太高了,內有親戚,外有交遊,經常入不敷出。司馬炎就又給他增加了兩千匹絹的俸祿。每到朝會的時候,朝廷特允許司馬孚乘車上殿,司馬炎親自出宮殿在台階下拜迎。司馬孚坐定後,司馬炎親自捧觴上壽,行家人禮,而不行君臣之禮。
司馬孚雖然在新的王朝里備受尊崇,但不以為榮,常常面帶憂慮神色。每次皇帝司馬炎向他行家庭拜禮的時候,司馬孚都要跪地阻止。臨終,司馬孚交代的遺令幾乎就是自己寫給自己的墓志銘:「有魏貞士河內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以素棺單槨,斂以時服。」意思是說魏國忠臣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一生不偏不袒,安身立命,恪守道德,始終如一。死後用薄棺材和平常的衣服入殮即可。司馬孚死於泰始八年(272),時年九十三歲。這在古代中國,算是極其高壽了。司馬孚對魏國的忠貞固然是信仰使然,這其中更有對自家在奪權過程中過度殘殺的反對、擔憂及後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