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換柱司馬家

  一

  三國時期，曹魏王朝的基礎最好、起點最高，又執行了正確的發展戰略，在南北方的對抗中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遺憾的是，最終坐享勝利果實的卻是司馬家族。

  第一代皇帝曹丕時期，曹魏政治平穩發展。曹丕本人文采出眾，落筆成章，也執行了一些利國利民的政策。比如在他剛繼承曹操爵位的時候，下令說：「關卡渡口是用來通商旅的，池塘林苑是用來抵禦災荒的。在這些地方設立禁令，課以重稅不符合便民的原則。因此要解除池苑的禁令，減輕關卡渡口的稅率，全部恢復為什一稅率。」另外，針對漢末皇權衰微導致政權顛覆的教訓，曹丕特別警惕防範宗室或後宮專權。曹丕制定了羈絆藩鎮的嚴密制度，還嚴厲限制太監、嬪妃和外戚干政擅權。曹魏的防範制度很成功，整個王朝始終沒有出現宗室或後宮專權的情況。

  

  但是曹丕為人輕浮，按照現代幹部評議的標準就是做事不夠穩重。他想建立自己的武功，不顧勸諫進行巡遊般的南征，沿途犒賞軍民。來到長江邊上後，曹丕說了句：「嗯，東吳看起來果然是難以輕易拔除了。我們退軍吧。」倒顯得有幾分可愛。司馬懿和曹丕關係密切，因此在曹丕統治時期，他才真正開始掌握實權。

  總的來說曹丕還是位不錯的君主。文人氣質讓曹丕做了些輕浮躁動的事情，好聲色享受，但尚能自抑，沒有帶來大壞處。曹魏在曹丕時期獲得了穩定發展。

  曹丕死後，曹叡即位。曹叡因為是甄夫人的兒子，隨著甄夫人的失寵，地位一度危險。也許是因為曹叡脾氣稟性與曹丕差不多，曹丕最終還是傳位給了曹叡。

  曹叡在位，干出了一些政績。他常說「刑獄攸關天下性命」，朝廷斷大獄，曹叡經常親臨旁聽。曹叡在對蜀漢作戰中委政於司馬懿，時刻關注，並多有傑作。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的時候，有人以為蜀軍缺乏輜重，糧草必然接濟不上，蜀漢必然不擊自破，朝廷不需要犒勞軍隊。還有人想收割上邽（guī，今陝西渭南）一帶的生麥，以免被諸葛亮收割了。曹叡都不聽從，前後多次派兵增加司馬懿的軍力，又派人保護上邽一帶的生麥。司馬懿後來與諸葛亮在上邽周邊相持，最後還是仰仗那些小麥作為軍糧。可見曹叡在軍事籌劃方面還是非常有眼光的。諸葛亮最後一次駐屯渭南與司馬懿相持，司馬懿以持久戰取得了最後的勝利，諸葛亮死在陣中。司馬懿因為對蜀戰爭的勝利逐漸掌握了軍隊實權，同時獲得了巨大的聲望。

  但是曹叡濫用民力，大興土木，追求享受。他在洛陽大修宮殿，建造了昭陽宮、太極殿等巍峨壯觀的宮室。太極殿，高十多丈，上面又建造了翔鳳殿。曹叡還在芳林園中造陂池，楫棹越歌，又在後宮建立八坊，在其中儲備美女才人，品秩待遇和百官一樣。曹叡挑選知書識字的女子擔任女性尚書，處理朝廷的奏摺。後宮美女歌伎，多達數千人。曹叡就在這個安樂鄉中遊戲飲宴，讓博士官馬鈞製作指南車，製造水轉百戲供後宮娛樂。馬鈞不僅複製了已經失傳的指南車，還製作了翻車，解決了從低處向高處送水的問題，大大便利了農耕灌溉，可算是魏晉時期科技發明第一人。

  楊阜、高堂隆等大臣多次向曹叡進諫。曹叡對付勸諫者有自己的辦法，就是耐心聽完，優待進諫的人，但就是不改正自己的缺點。太子舍人張茂在吳蜀邊界戰事不斷、將領們不斷征戰的情況下，對曹叡大興宮室，熱衷於玩飾，賞賜無度導致府庫空虛，又搶奪民女充斥後宮的行為上書勸諫。曹叡讀完張茂的奏章，誇獎了幾句，提升張茂擔任散騎常侍的虛職了事。

  就在曹叡造土山、種香草的時候，已經是三朝老臣的司馬懿長年領兵在外，成為帝國的軍事支柱。整個曹魏時期雖然沒有出現宗室和後宮干政的情況，卻出現了大臣專權的危險。

  曹叡沒有兒子，大臣們建議他在宗室子弟中過繼幾個兒子，作為繼承人。曹叡不聽，偏偏收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曹芳做兒子，並由他即位。曹叡臨終遺命司馬懿為太尉，與宗室大臣曹爽共同輔政。曹爽是曹真的兒子，他為了奪權，表面上推舉司馬懿為太傅，私下卻行架空之實。司馬懿於是稱病，不預朝政，消除了曹爽集團的戒心。249年，曹爽陪同曹芳出洛陽城，拜謁魏明帝陵墓。司馬懿一舉收集舊部，封閉城門發動政變，誅殺曹爽集團多人，奪取了朝廷大權。史稱「高平陵之變」。

  晉朝建立後，這場事變被描述為：曹爽等人趁曹芳生病，開始出現無君不臣之心，密謀推翻曹氏政權，危及社稷，並將篡位計劃提上了議事日程。司馬懿為了拯救國家和曹氏家族，發動了政變。為此他殺了曹爽及其親信的整個家族，消滅了反對自己的力量。

  事變後，司馬懿獨掌朝政。曹芳封他為丞相，將他的封地增加到十二個縣，邑二萬戶，並且授予他奏事不名的特權。該年十二月，朝廷給司馬懿加九錫之禮，授予他朝會不拜的特權。司馬懿覺得時機尚不成熟，堅持推讓不受。司馬懿拋棄虛名務求實利，致力於整個家族的權勢建設。司馬懿的孫子和侄子都受封為列侯，家族封侯者十九人。

  二

  司馬家真正露出篡位謀天下的野心是在司馬師廢曹芳的事件上。司馬懿病死後長子司馬師繼續掌權。司馬師比父親更要兇狠，一心要建立司馬王朝。司馬家族的專權和司馬師對曹芳的緊逼，不僅使曹芳極為不滿，也遭到了部分大臣的反抗。中書令李豐與皇后的父親、光祿大夫張緝等圖謀以太常夏侯玄為大將軍，替代司馬師，再逐步清除司馬家族的勢力。但他們沒有躲開司馬師的耳目，結果事情敗露，凡是牽涉其中的人都被誅殺。也許是殺人實在太多了，司馬師同時還大赦天下。在清理了朝臣後，司馬師正式向皇帝進攻，逼皇帝廢黜了皇后張氏。

  曹芳的不滿是可以想見的。他將自己的這種不滿流露了出來，結果遭受了更大的打擊。

  半年後，司馬師決定檢驗自身的力量，要廢去曹芳，另立新帝。他先是去見皇太后，說皇帝曹芳已經長大了，卻不處理朝政，整日「耽淫後宮內寵，沉漫女色，日延倡優，縱其丑謔；迎六宮家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曹芳不忠不孝，日益悖逆，已經失去了做天子的資格，不能再做皇帝了。逼太后下令：朝廷告於宗廟，曹芳重新歸為齊王，以避皇位。

  緊接著，司馬師拿著皇太后的命令，召集公卿大臣開會。群臣大驚失色，又不敢作聲。司馬師流著淚說：「這是皇太后的命令，諸君對王室有什麼看法？」

  群臣只好回答：「昔日伊尹為了商朝放逐了商王太甲，霍光廢黜昌邑王以安定漢朝。為了安定社稷撫慰四海，之前兩代都有先例。今日之事，全聽司馬明公的。」

  司馬師要的就是這句話。他說：「諸君既然這麼推重我司馬師，我又怎能推脫躲避呢？」於是，司馬師就帶著群臣，以朝野代表的身份操持起整個廢立大事來。他先是按照西漢霍光的先例，派人去收曹芳的璽綬，通知曹芳以齊王身份歸藩，又派司徒高柔為使節，告祀宗廟，通知曹家列祖列宗有關廢立的事情。

  當天，年僅二十三歲的曹芳遷居西宮。司馬師派人持節護送他前往河內重門。曹芳於此立齊王府，開始以藩王的身份度過自己的後半生。

  《魏略》記載司馬師操作廢黜曹芳一事的時候，派遣郭芝入宮稟告皇太后。當時曹芳正在皇太后身邊。郭芝對曹芳說：「大將軍要廢黜陛下，立彭城王曹據為新皇帝。」事已至此，曹芳默默地離開，皇太后很不高興。郭芝說：「太后有子不能教。現在大將軍決心已定，同時率兵在宮門之外，以防不備。太后現在應當順應大將軍的意思，沒有其他可以說的了！」太后對郭芝的逼宮非常惱火，說：「我要見大將軍，我還有話說。」郭芝說：「為什麼要見呢？太后只需要速速取來璽綬就可以了。」太后沒有辦法，只好交出璽綬。不久，廢帝曹芳來向太后辭行，涕淚交下，悲傷地從太極殿南行，永遠離開了皇宮。群臣只有幾十個人流淚相送，其中就包括悲不自勝的司馬孚。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在嗜權的司馬家族中是個另類，讓親戚們頭疼不已。

  曹芳走後不久，司馬師又派人來。太后說：「彭城王曹據，是明皇帝曹叡的弟弟、我的小叔子。現在立他為皇帝，我的地位怎麼處理？這麼做，難道是想讓明皇帝絕嗣嗎？高貴鄉公曹髦（máo）更合適。曹髦是文皇帝曹丕的長孫，明皇帝曹叡的侄子。按禮，小宗有繼承大宗的規定。我小時候見過高貴鄉公，立他為新皇帝更合適。」

  司馬師於是重新召集群臣商議，最後大家決定按照皇太后的意思迎高貴鄉公為新皇帝。司馬師表示同意，可能他覺得年幼的曹髦不會對自己構成大的威脅。當時出去迎接曹據即位的太常已經出發，兩天後到達溫縣時被緊急召回。朝廷最終改迎了曹髦。

  司馬師廢曹芳的盛大演習獲得了巨大成功，也向天下暴露了司馬家族的篡逆之心。忠於曹魏王朝的力量發動了多次反對司馬懿父子的兵變。先是都督揚州諸軍事王凌發動反對司馬懿的討伐，兵敗自殺身亡。接著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再次起兵，連接東吳反叛。司馬師正病重，忍痛親征，斬殺毌丘儉，傳首洛陽，文欽逃奔東吳。繼任的揚州主將諸葛誕幾年後又起兵反司馬家族，殺揚州刺史，再次占據淮南一帶。司馬昭親征，攻陷壽春城，斬殺諸葛誕。客觀地說，三國後期內政都不清淨，內鬥不息。但司馬家族通過三次揚州戰役，血洗反對派，止住了內爭。曹魏的內亂起得急，也消得快，並沒有對司馬家族造成沉重打擊。

  司馬父子執政，改變了前兩代大興土木、濫用民力和府庫積蓄的弊政，繼續大力推行富國強兵的戰略。可以說，曹魏的國力持續增長，旗幟卻逐漸更換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