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嵇康一個人的悲劇
2024-10-10 21:02:55
作者: 張程
一
一群人在竹林中清談是無害行為,還符合「低碳生活」的要求,但司馬氏集團不會允許竹林七賢的存在。
因為在他們看來,知識分子聚群清談是「反動行為」。清談的話語體系是非官方的,行為是反禮教的,竹林清談的存在就是對權威的反抗,對朝廷的藐視。政府權力的一大特性就是強盛的蔓延能力,從政府延伸到社會各個領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和官吏們希望將社會各個方面、各色人等都管理起來,容不得政府權力存在空白。嵇康、向秀等人堅持在竹林中避世清談,對政治漠不關心,對主流意識形態離經叛道,很快就引起了司馬氏的注意。考慮到在之前的政治鬥爭中,嵇康等人並沒有站在自己一邊,雖然其實他們也沒有站在曹爽一邊,但這是對司馬氏的藐視,又考慮到竹林清談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這不是和司馬氏爭奪民心嗎?司馬氏便將嵇康等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裡又暴露出中國古代政治的一大弊病:知識分子對政治的冷漠和無聲反抗,根源在朝廷,而不在知識分子。如果朝廷能夠革新政治、唯才是舉,建立清明的大環境,想必知識分子都會走出竹林,為朝廷所用。可朝廷極少有自我反省的精神,拒絕承認自身的錯誤,反而採取打壓的方式,要剷平竹林,捕捉其中的人才。
享受著自由和自然的嵇康等人,還沒有意識到高平陵政變後日益強化的司馬氏權威統治,延續著清談高歌的日常生活。山濤、阮籍等人陸續離去後,嵇康喜歡上了打鐵,有人說這是興趣愛好,有人說是以此賺錢餬口。向秀偶爾陪嵇康去洛陽打鐵。山東東平人呂安放逸而超邁俗人,趕來山陽尋找他們。向秀常約呂安耕田、種菜,收穫後拿到市場上去賣,換取酒食。三人走得很近,常常相約出遊,觀原野,攀山嵐,不計遠近,整天整夜地不回家,回來後又喝酒清談。三人之中,向秀比較文靜,不像其他兩人那樣傲世不羈。嵇康和呂安不時嘲笑他。向秀有感於《莊子》閱讀的人很多,卻很少有人註解,就沉下心來給《莊子》作注,完成後請嵇康、呂安批評。兩人給予了一致的肯定。
這時候發生了幾件事,最終打破了竹林的安逸寧靜。先是嵇康把司隸校尉鍾會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給得罪了。鍾會是司馬氏器重的人,也是個「官方知識分子」,想結交嵇康,附庸風雅。他穿戴齊整,帶著大批人來找嵇康「交流感情」。嵇康與向秀正在樹蔭下鍛鐵,對熱情而來的鐘會不理不睬。鍾會在一旁看兩人打鐵看了很長時間,沒看到嵇康用正眼看過自己,就準備離開。這時嵇康開口了,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會恨恨地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言下之意是你嵇康恃才傲物,果然有個性,我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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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做了大將軍,要聘嵇康為掾吏。嵇康不願出仕,離家躲避到河東郡去,駁了大將軍的面子。景元二年(261),山濤由大將軍從事中郎遷任吏部侍郎,舉薦嵇康接替自己先前的職位。嵇康聞訊,寫了著名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山濤字巨源),高調宣布和山濤絕交。他在文章中稱避世清談是自己的志向,「志氣所託,不可奪也」,山濤強己所難,道不同不相為謀,因此單方面宣布與山濤絕交。文章借絕交為名,委婉地批評了社會,如「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會顯世教所不容」等,還說了很多重話,如不可「己嗜臭腐,養鴛雛以死鼠也」等。
按照嵇康的個性,如此激烈和高調的行為實在令人疑惑。不想做官,直接告訴山濤就可以了,有必要弄得沸沸揚揚嗎?於是,就有後人解釋說,嵇康這是在保護正處於仕途上升期的好友。他知道竹林七賢不容於朝廷主流,宣布與山濤絕交其實是告訴朝廷:山濤被竹林七賢的領袖開除了,以免之前的交往影響山濤的發展。而山濤收到嵇康的絕交信後,也沒有發怒,笑笑而已。
話說呂安的妻子非常漂亮。呂安的哥哥呂巽卻是好色的奸佞小人,竟然強暴了弟妹。呂安怒氣衝冠,準備休妻並起訴呂巽。呂巽就請嵇康從中勸解,並發誓改過自新,好好做人。嵇康出面調和,說服呂安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不想,呂巽這個卑鄙小人,穩住弟弟呂安後,惡人先告狀,向官府控告呂安「不孝」。魏晉都以孝治天下,「不孝」是大罪,當年孔融就是因為「不孝」被曹操誅殺的。呂安於是被抓了,寫信向嵇康尋求幫助。他不知道是被激憤沖昏了頭腦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信中的內容非常偏激,將嵇康的避世上升為反抗官府的舉動,認為自己是被陷害的,希望嵇康搭救。嵇康也為呂安激憤不平,先寫信與呂巽絕交,再跑到官府為呂安作證。結果,呂安沒被救出來,後來被流放西北邊郡,嵇康反被收押了。
鍾會趁機勸司馬昭除掉嵇康。他拿出來的證據就包括言辭激烈的《與山巨源絕交書》。鍾會認為:「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這條理由是:嵇康才華出眾,又不能效忠朝廷,所以是危險人物。鍾會還造謠說:「康欲助毌丘(guàn qiū)儉,賴山濤不聽。」這裡的毌丘儉忠於曹魏,曾和文欽等人在揚州起兵討伐司馬師,失敗後被列入叛臣的行列。鍾會說嵇康是毌丘儉的同黨,只是因為山濤的阻攔才沒有參加叛亂。最後,鍾會搬出春秋戰國時「齊戮華士」「魯誅少正卯」的先例來,建議司馬昭以「害時亂教」的名義殺掉嵇康,「宜因釁除之,以淳風俗」。鍾會要殺嵇康的三條理由中,這最後一條才算是真實的。司馬昭當時很信任鍾會,下決心殺害嵇康。
嵇康在獄中,仍然未意識到死亡的到來。他寫下了《幽憤詩》,後悔在隱居多年後突然插手呂安的事情,看來自己還是沒有將老莊的清靜無為學到家。原本就是因為對現實政治失望才隱居的,怎麼到頭來又走入官府,奢望官府還能給呂安清白呢?嵇康決定,出獄後要「採薇山阿,散發岩岫,永嘯長吟,頤性養壽」。
太學生三千人,請求赦免嵇康,願意拜嵇康為師。這番好意加速了嵇康的死亡。司馬昭發現嵇康原來有這麼大的支持力量,他那些反權威的行為竟然爭取到了如此多的年輕人,這還了得。司馬昭斷然拒絕了學生們的請求,下令立即處死嵇康。
臨刑前,嵇康神色坦然。他看看日影,預計離行刑尚有一段時間,便向兄長要來平時愛用的琴,在刑場上撫了一曲《廣陵散》。早年,嵇康遊歷洛西的一天晚上,住宿華陽亭,引琴而彈。夜裡,忽然有客人來訪,自稱是古人,和嵇康暢談音律,還借嵇康的琴彈了一曲,聲調絕倫。這曲子就是《廣陵散》。古人將曲子傳授給了嵇康,沒留下姓名就飄然而去了。之後嵇康一直沒將《廣陵散》傳授他人。在刑場上彈奏完畢後,他把琴放下,嘆息道:「《廣陵散》於今絕矣!」說完從容就戮,時年四十歲。
二
嵇康臨刑前,讓子女去投靠山濤。他依然將山濤當成摯友,山濤也沒有辜負嵇康的託孤重任。山濤這個人,雖然在現實中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始終保持著自然真誠的心靈。嵇康死後,山濤一直悉心照料、撫養著他的子女。王戎也對嵇康的子女多有照顧。成語「嵇紹不孤」說的就是嵇康的兒子嵇紹雖然是孤兒,但有山濤、王戎兩位長輩的悉心關照,並不是無依無靠。嵇紹長大後,一表人才。一次有人對王戎說:「昨天我在眾人中見到嵇紹,他氣宇軒昂,如同野鶴立於雞群之中。」這就是「鶴立雞群」的來歷。王戎聽說後,感慨地說:「那是你沒見過他的父親嵇康。」
因為山濤的大力舉薦,嵇紹很順利地進入了仕途——西晉的仕途,而非曹魏的。父親嵇康是反權威的逍遙派,兒子嵇紹卻是勤奮積極的晉朝官僚,不知道嵇康知道後做何感想。八王之亂,在盪陰之戰中,時任侍中的嵇紹跟隨晉惠帝司馬衷出征。混戰中,百官、侍衛紛紛潰散,只有嵇紹冠服凌然,用身體捍衛著晉惠帝,最終被亂箭射死在皇帝身邊。嵇紹的鮮血濺到了龍袍後,給白痴的晉惠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局勢平定後,左右要給晉惠帝浣洗龍袍,晉惠帝不肯,說:「此嵇侍中血,勿去。」「嵇侍中血」日後就成了忠臣的指代物。嵇紹雖然沒能在反權威方面繼承嵇康的衣缽,但忠君報國的行為也沒有辱沒家門。
山濤和司馬家族有親戚關係。山濤父親山曜的姑姑山氏,嫁給了曹魏的粟邑令張某,生下女兒張春華。張春華嫁給了司馬懿,為嫡系夫人,是司馬師、司馬昭的親生母親,晉朝建立後被尊為宣穆皇后。山濤算是張春華的表侄子,是司馬師和司馬昭的遠房表親,司馬炎的遠方表叔。這層親緣關係擺起來雖然有些繞,但對山濤來講是不錯的政治資源。司馬師執政後,對山濤這個表親很重視,舉他為秀才,拜為郎中,後來升任尚書吏部郎。山濤於是傾心依附,為司馬家族出謀劃策。他要施展才華,必須要有強大的政治後盾,這是每個務實的知識分子必須承認的事實。因此,山濤的選擇,我們可以旁觀和漠視,卻不能橫加指責。
山濤在政治上「嶄露頭角」是在司馬昭挑選世子問題上堅定地支持了司馬炎。司馬昭當了晉公後,一度想挑選司馬攸為世子。山濤主張以司馬炎為世子。司馬昭徵詢他的意見,他說:「廢長立少,違禮不祥。國之安危,恆必由之。」司馬昭最終挑選了司馬炎為接班人。司馬炎感激莫名,趕到山濤家當面拜謝。等司馬炎代魏稱帝後,山濤的好日子就來了。他歷任侍中,遷吏部尚書、太子少傅、尚書左僕射等,進入了西晉初期的權力核心圈子。
知識分子為了獲得一展拳腳的舞台,必須付出辛勤的努力,做出種種犧牲和妥協。很多知識分子不願意這麼做,山濤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終於獲得了這樣的舞台,在此後的幾十年中負責晉朝的人事工作。他選用官吏,既秉承晉武帝司馬炎的意旨,又親自考核評價,時稱「山公啟事」。在漫長的人事工作中,山濤經手的那麼多官員升遷降黜,幾乎都做到了實事求是,考核沒有偏離實際。《晉書》說,山濤負責人事期間提拔的官員中,只有陸亮一個人因受賄而出了問題。當初堅持要提拔陸亮的是司馬炎本人,山濤反對重用陸亮,最後司馬炎不得不親自下詔任命。山濤發現陸亮受賄,立即將他撤職了。對於山濤的工作,可以用「任人唯賢」「大公無私」來評價,因此他在朝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西晉朝野崇尚奢華,官僚貴族們一個賽一個地窮奢極欲。而山濤對自己約束甚嚴,身居高位還保持儉樸的生活,家裡沒有美女僕人,拿到的俸祿和獲得的賞賜都接濟親朋好友。因為他掌管著官員的升遷,許多人向他行賄,山濤一概拒絕。鬲(gé)縣縣令袁毅是個大貪官,向公卿大臣大肆行賄,謀求讚譽和升遷。他向山濤行賄生絲上百斤。山濤不願意和公卿大臣們格格不入,給人特立獨行的感覺——這是他和嵇康不同的地方,就收下了賄賂,藏在閣上。後來,袁毅事情敗露,遭到廷尉的審判。他送出去的賄賂,每一筆都遭到追索。山濤取下生絲交給辦案人員,上面有多年積存的塵埃,印封如初。凡此種種,山濤實屬不易,說明他始終堅持著心中的理想,沒有向現實妥協,和黑暗政治同流合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延續了竹林七賢的風範。
山濤活了八十多歲,多次以年老多病辭官,都沒有得到批准,在司徒的位置上強辭,才被准許回家養老,最後安詳地死在家中。
王戎在西晉也做到了司徒的高官。和山濤不同,王戎的政治高位是通過明哲保身、阿諛求全得來的,對朝政也沒有什麼貢獻,頗令人不齒。
王戎的政治高峰,正是賈南風攬權、八王之亂的時期,對於賈南風廢殺太子、趙王司馬倫殺賈南風等事,王戎都保持了沉默。在八王之亂中,晉室面臨空前危機,王戎位高爵顯,身當國家重任,理應有所作為,卻沒有一句意見,在各派力量中虛與委蛇,做「老好人」,得以官運亨通,位至司徒。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斂財上。王戎性格極其吝嗇,做了高官後,莊園已經遍及天下,還天天拿著算盤晝夜算計財產,貪得無厭。侄子結婚,王戎只送了一件單衣。自己女兒出嫁,需要用錢,要向王戎借款。王戎借給女兒數萬銅板後,天天念叨,女兒回家省親,見狀趕緊把錢還上,王戎這才放鬆下來。家中的李樹產的李子很好吃,王戎都拿出去賣了換錢,可又怕別人得了種子種出好李子來,在賣之前給李子鑽孔把核鑽破才出手。如此算計的結果,是王戎的田宅、僮牧、膏田、水碓(duì)無數,富貴一方,可他還每天和夫人在燭光下盤算蠅頭小利。
如果說王戎身上還有什麼當年竹林清談的風範的話,那就是他還有真情實感。話說司馬炎時期,王戎、和嶠同時遭遇大喪,和家準備了隆重的喪禮,和嶠痛哭著迎接喪客。而王戎卻不準備喪禮,拖著骨瘦如柴的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也不回應喪客。司馬炎對大臣劉仲雄說:「你去看過王、和二人嗎?我聽說和嶠悲哀過度,讓人擔心啊!」劉仲雄說:「和嶠雖然喪禮周到,但神氣不損;王戎雖然沒有禮節,但傷痛已經融入了他的骨髓。臣覺得,和嶠是生孝,王戎是死孝。陛下不應擔心和嶠,倒是要擔心王戎能否挺過來。」在這裡,呆呆坐在床上的王戎,倒還有幾分竹林七賢的味道。
三
嵇康被殺,透露出了朝廷對竹林七賢這類反權威言行的鎮壓態度,頓時天下知識分子戰戰兢兢。七賢中的其他人物尤其擔心,不得不對朝廷權威有所退讓。
竹林七賢靈魂之一的阮籍,出來當官比較早,卻始終沒能融入官場之中。鍾會多次向他詢問時事,想套出阮籍的破綻來,治他的罪。阮籍只有拼命喝酒,用酣醉來抗拒鍾會惡毒的騷擾,沒讓敵人找到把柄。司馬昭對阮籍還是相當客氣的,曾經想讓兒子司馬炎娶阮籍的女兒,兩家結為兒女親家。面對這麼大的誘惑,阮籍的對策還是醉酒,酗酒大醉了六十天,愣是讓司馬昭找不到提親的機會,聯姻一事不了了之。
阮籍和官場格格不入,又不能像之前那樣遠離官場回歸竹林,其中的痛苦只能默默承受。好在阮籍頗能在官場中找樂子,留下兩個瀟灑的故事。一次,阮籍從容地對司馬昭說:「我曾游東平,非常喜歡當地風土。」司馬昭大喜,以為阮籍想去東平做點兒實事,當即任命他為東平相。阮籍騎著毛驢去上任了,到任後他做了兩件事情:第一是把東平官府的圍牆給拆了,讓官吏和老百姓能內外相望,不再相互隔斷;第二是廢除了東平繁複的法令,清簡政令。十多天後,阮籍又騎著毛驢走了,不做東平相了。他聽說步兵校尉官署中有佳釀,貯酒三百斛,又自薦擔任步兵校尉。到任後,阮籍並不處理軍務,終日在官署內飲酒宴會。
阮籍在政治上比較大的舉動是在司馬炎篡奪曹魏政權的時候,公卿大臣們推舉阮籍來寫勸進書,推舉司馬炎稱帝。這是大是大非的站隊問題,阮籍不答應不行。可答應後,卻遲遲不願意下手,繼續用酒精麻醉自己。到了大臣們來取勸進書的時候,阮籍醉趴在案子上酣睡。被叫醒後,阮籍在案子上揮毫寫成,沒有改動就交了上去。全書言辭清壯,得到了好評。也許是司馬炎對阮籍的勸進書很有好感,雖然不斷有人攻擊阮籍不拘禮教,衛道士們視阮籍為異類,司馬炎每次都保護他,使得阮籍得以善終。
晚年的阮籍,說話越來越空虛玄遠,堅決不臧否人物、不談時事。他常常自己駕著車,任意遊走,行至路窮處便放聲大哭。在大哭中,阮籍才能釋放內心的悲涼和痛楚。
山濤掌管官員升遷,對阮籍侄子阮鹹的評價很高:「阮咸貞素寡慾,深識清濁,萬物不能移。若在官人之職,必絕於時。」他提議重用阮咸。但晉武帝司馬炎認為阮咸酗酒成性,不予重用。中書監荀勖校太樂,用古尺更鑄銅律呂來調聲調,調好後樂聲很好聽。荀勖也很得意。阮咸卻不以為然,指出了荀勖所調太樂的一些問題。荀勖就忌恨阮咸,在司馬炎面前進讒言,阮咸被外放,貶為始平太守。後來有人發現了周朝時的玉尺,是天下樂聲的正尺。荀勖用它來核准自己調校的太樂,果然發現了阮咸指出的那些問題,方才知道阮鹹的音樂才華遠在一般人之上。
嵇康被殺後,向秀不得不結束隱居,進入洛陽為官。司馬昭就問他:「聽說你有箕山之志,為什麼還來洛陽呢?」箕山是山名,傳說堯要讓位給巢父、許由,二人不願接受,就隱遁在箕山,所以箕山之志就是隱居之志。向秀回答:「巢父、許由都是狷介之士,我並不羨慕他們。」這明顯是違心的話,估計連司馬昭也不相信向秀的回答,但他對向秀的主動低頭和委曲求全的態度非常認可,放過了向秀。在曹魏和西晉時期,向秀歷任散騎侍郎、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在位不幹事,領一份薪水,表明姿態而已。司馬昭死後,向秀極不得志。一次,他經過山陽嵇康舊居,看到物是人非,寫下了極其隱晦的《思舊賦》一文,揭露了黑暗政治與恐怖權威下自己戰戰兢兢的心態,想哭祭摯友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思舊」一下。向秀最後死在了散騎常侍的職位上。
醉鬼劉伶也不得不出來做官,做到了建威參軍的閒職。晉武帝泰始年間,劉伶曾經上書,主張「無為而化」的老莊學說,被斥為無益之策。他的命運也最坎坷,遭到了罷官。回鄉後的劉伶,加重酗酒,最後可能死於酒精中毒。《晉書》說他後期經常乘著鹿車,抱著酒壺,吩咐僕人提著鋤頭跟在車子後面,說:「如果我醉死,便就地把我埋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