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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陵政變改寫了誰的命運

2024-10-10 21:02:43 作者: 張程

  一

  景初三年(239),魏明帝曹叡去世,他年幼的侄子齊王曹芳即位。

  經過一番權力的暗箱操作,司馬懿和曹爽兩人共受遺詔成為輔政大臣。曹叡的意圖是希望在身後形成功臣和皇族共治的局面。司馬懿是三朝老臣,功勳卓著,是功臣集團的代表;曹爽出身曹氏宗族,血統高貴,是皇族勢力的代表。

  曹爽是個「權二代」,崛起全靠他的父親曹真,曹真是曹操的同族子弟。曹真的父親曹邵是最早隨曹操起兵的元老之一,不幸早年陣亡。曹操收養了曹真,和曹丕等人一起教育培養。曹真長大後南征北戰,屢立戰功,開始顯貴。曹丕死時,設計了曹真、陳群、司馬懿「三駕馬車」同受遺詔輔政的權力架構,其中曹真任大將軍,為首輔。曹叡在位時,曹真因為主持對蜀作戰,再升遷為大司馬,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的待遇,達到了臣子能夠達到的最高權位。曹真這個人,能力其實一般,除了根正苗紅這個優勢外,終生小心謹慎,恪守臣子之道,對曹氏祖孫三代忠心耿耿。

  曹真死後,長子曹爽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另外五個兒子羲、訓、則、彥、皚皆封為列侯。曹爽可以看作父親曹真的翻版,年少時以「宗室」「謹重」這兩個特點為人所知。曹叡從小和同輩、同齡的曹爽走得很近,關係親密。曹叡即位後當然要依靠曹爽這樣的同族兄弟兼發小了。曹爽頓時平步青雲,仕途順利。平坦的履歷雖然讓曹爽積累了一定的行政經驗,但顯然不能參透政治的實質,掌握政治的技巧。

  曹爽非常清楚,無論資歷、功勞、能力,還是在朝臣中的威望和根基,自己都不能與同朝輔政的司馬懿相提並論。當年,司馬懿和曹真一起領兵作戰的時候,曹爽還在玩捉迷藏呢。曹爽敬重司馬懿年德並高,用對待父親的禮節禮遇司馬懿。雖然自己爵位在司馬懿之上,但曹爽凡事不敢專斷,都和司馬懿細心商量。司馬懿對曹爽這個晚輩也比較滿意。兩位輔政大臣一開始還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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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曹爽畢竟是在蜜罐里長大的,還沒有學會珍惜,也不懂真正的謙虛謹慎。沒過多久,曹爽貴族公子的性情就顯露出來了。他不像剛主政時那般勤勉政事,身邊也逐漸聚集了何晏、丁謐等貴族子弟。這些人雖然能力不濟,但從小就在爭權奪勢的大環境中耳濡目染,勸說曹爽不要將權力與他人分享,要獨斷專行。其中何晏就多次勸說曹爽:「司馬懿有政治野心,而且很得民心,我們怎麼可以對這樣的人推誠相見呢?」說一兩次,曹爽沒有反應,說的人多了,說的次數多了,曹爽心裡的「小九九」就活動了。他也想專權,也有皇族的尊貴心。最終,曹爽決定首先對司馬懿發動進攻。

  曹爽讓二弟曹羲替自己上表,請皇帝轉任司馬懿為太傅。太傅雖然地位崇高,但並不直接指揮部隊,也沒有直接負責的領域,完全是虛職一個。曹爽這一招「明升暗降」,讓根本沒有防備的司馬懿措手不及,只好接受「升遷」,乖乖交出兵權和政權。輔政大臣依然是兩個,曹爽依然對司馬懿保持著禮貌。但所有的政務都不必經過司馬懿了。司馬懿乾脆長期稱病,不上朝。

  大獲全勝的曹爽立即開始人事大調整。他讓二弟曹羲任中領軍,三弟曹訓為武衛將軍,控制了京城洛陽的軍隊,負責皇宮的警衛,五弟曹彥任散騎常侍,另兩個弟弟曹則和曹皚以列侯身份出入宮禁,控制曹芳。同時,曹爽還將因「浮華交會」而在曹叡時期遭貶抑的何晏、鄧颺、丁謐、畢軌等紈絝子弟重新啟用,各委要職,作為心腹。

  曹爽所用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何晏是曹爽集團的重要人物。他本是漢末大將軍何進的孫子。他的母親尹氏,已經嫁入何家,生下何晏了,還被曹操搶走,做了曹家的夫人。有人便懷疑何晏是曹操的私生子。何晏從小在宮中長大,後來娶了公主,和曹家的關係既密切又尷尬。平日裡,何晏「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還公開好色,是扭捏作態的奶油小生和派頭十足的公子哥兒的混合體。當然,何晏也有好的一面:他對老莊學說很有研究,是盛行於魏晉的「玄學」的早期代表人物。大凡有點兒小成就的公子哥兒都好賣弄,何晏尤其缺乏自知之明,到處炫耀自己的才學。曹丕特別憎惡他,每次都不呼何晏的姓名,而叫他「假子」,毫不留情地揭何晏的老底。就這麼一個人,曹爽將朝野的選舉大權交給了他。

  集團的另一個重要人物鄧颺,字玄茂,很小就因為與李勝等人浮華虛誇而聞名於京師。鄧颺這個人還貪財好貨,在宮中擔任職務的時候暗中許諾授予臧艾顯要官職,臧艾就將父親的小妾當作禮物送給了鄧颺。京師里流傳的段子說:「以官易婦鄧玄茂。」鄧颺幾乎都是這麼來推薦與提拔官員的。

  何晏等人專政後,共同私自分割洛陽、野王典農屯田系統的桑田數百頃,還將皇家園林等吞為私人產業。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私分國有資產」。他們不僅竊取官物,還公開向地方州郡索取賄賂。相關部門懾於他們的權威,不敢抗拒。何晏等人與廷尉盧毓(yù)素來不和。盧毓的屬下官吏有小過,被何晏等人抓住把柄,窮究盧毓的責任。何晏在得出結論之前,迫不及待地派人收取了盧毓的印綬,然後再向朝廷奏聞。對位列九卿的人,何晏都敢猖狂如此,他們作威作福的程度可想而知。

  再說回曹爽,他個人的飲食車服,相當於皇帝曹芳;尚方珍玩,家裡到處都是;後庭妻妾多位,還私取曹叡生前的才人七八人,並將曹叡的將吏、師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帶到自己家裡取樂。後來曹爽的膽子越來越大,偽作詔書,發才人五十七人到鄴台,讓曹叡的婕妤教習為伎,擅取太樂樂器、武庫禁兵供私家使用。這些都是侵犯皇室、大逆不道的罪行,曹爽都肆無忌憚地做了。他還建造窟室,在四周陳列綺羅,多次和何晏等人在裡面飲酒作樂。曹羲非常擔心哥哥的行為,多次勸諫曹爽要收斂言行,約束心腹,甚至數回勸到伏地哭泣不起的地步,曹爽就是不聽。

  曹爽執政幾年間最主要的舉動是發起伐蜀之役,想藉機建立軍功。久經戰陣的司馬懿知道軍事並非曹爽所長,且伐蜀時機亦不成熟,勸曹爽不要輕起戰事。立功心切的曹爽被美妙的政治前景迷惑,執意在正始五年(244)親赴長安,徵發六七萬士兵進擊蜀國。因為後勤供應不上,勞民傷財,民怨沸騰,結果無功而返。

  司馬懿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暗中籌劃。他雖然被剝奪了實權,但影響力依然存在。門生故舊中好多人掌握著軍隊和政權,心向司馬家。司馬懿打敗的政治對手多了去了,這一次他也自信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所缺的只是一個合適的進攻時機。

  二

  曹爽比一般的紈絝子弟還是強很多的,他對司馬懿並非沒有防範。

  荊州人李勝依附曹爽後平步青雲。一次,李勝由河南尹任上調任荊州刺史。雖然級別沒變,但荊州地處對吳國鬥爭的最前線,軍事政治地位重要,李勝也算是升了半級。曹爽對終日稱病在家的司馬懿不放心,就讓李勝去探探司馬懿的底細。司馬懿曾經鎮守荊州,李勝就以新官赴任,向前輩請教的名義去司馬懿家辭行。

  李勝沒料到司馬懿幾年不見,憔悴異常,都離不開下人的攙扶了。他很謙虛地向司馬懿陳述,自己功勞淺薄,橫蒙特恩,即將回到本州擔任主官,特地來向司馬太傅拜辭,請太傅多多指教。司馬懿根本就沒回答,而是慢騰騰地讓兩個婢女侍候穿衣。他顫巍巍地拿起衣服,沒拿住,衣服滑落;他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表示口渴要喝水。婢女進了一碗稀粥,司馬懿端碗飲粥,結果像不會喝水吃飯的嬰兒一樣,把粥流得到處都是,沾滿前胸。

  李勝不禁神情黯然,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對司馬懿說:「今主上尚幼,天下還要仰仗太傅。大家都在傳說太傅舊病復發,想不到您的身體差到了這種程度!」司馬懿好久才緩過勁來,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我年老多疾,死在旦夕。使君這次去并州就職,并州和匈奴鄰近,你要好自為之。今日與你相見,恐怕日後不復相見了,令人傷感啊!」李勝連忙說:「太傅,我這次是回本州任官,並非并州。」司馬懿滿臉茫然地問:「噢,原來你剛從并州回來啊,辛苦了!」李勝見司馬懿胡言亂語,只好提高聲音說:「我去荊州,不是并州。」他回頭問在場的司馬懿長子司馬師:「太傅病成這樣了啊?」司馬師痛苦地點點頭。

  司馬懿在司馬師和下人的反覆說明下,才恍然醒悟,對李勝說:「我老了,神情恍惚,不解君言。如今你榮歸故鄉擔任刺史,多建立功勳。今日與君一別,我自顧氣力轉微,要與你永別了。」說著,司馬懿悵然淚下,司馬師忙上去幫父親擦去眼淚。司馬懿頓了頓,指指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對李勝說:「這是我的兩個兒子,希望與君結為好友,盼你日後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照顧。」說完,司馬懿又流涕哽咽。李勝也唏噓長嘆,回答說:「我一定從命。」最後,李勝以參加追悼會的肅穆神態,與司馬懿父子動情告別。

  李勝辭出後馬上跑到曹爽府上,報告說:「司馬太傅語言錯亂,口不離藥,南北不分。最後他還將兩個兒子託付給我,分別時依依不捨。」說完,李勝感嘆道:「司馬懿的病看來是好不了了。」曹爽也感嘆了一番,但心裡非常高興。司馬懿一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對自己的權力構成威脅了。從此曹爽集團不再把司馬懿放在眼裡。

  三

  正始十年(249)正月初六,魏帝曹芳按照慣例到高平陵(今河南洛陽東南)祭掃魏明帝曹叡的陵墓。曹爽和弟弟曹羲、曹訓、曹彥都隨駕前往。曹爽及其黨羽幾乎是全數出動。

  曹爽的黨羽大司農桓范勸阻說:「大將軍兄弟總萬機,典禁兵,不宜全部外出。如果有人關閉城門發動政變,怎麼辦?」曹爽很不高興地說:「誰敢造反!」他執意率兄弟親信出發前往高平陵,桓范選擇獨自留在洛陽。

  在曹爽集團出城的前一天晚上,司馬懿的小兒子司馬昭徹夜難眠。因為這天夜裡,父親鄭重告訴他第二天將會有決定司馬家命運的大事發生,要他抓緊時間休息。司馬昭不知是興奮或是激動或是緊張,在床上輾轉反側。而哥哥司馬師,早已參與了父親的謀劃,一上床就鼾聲如雷。

  曹爽等人一出城門,「久病」的司馬懿就披掛上陣,帶領兩個兒子跨馬衝出了家門。司馬師在暗中早已準備了三千死士,這時紛紛發難。城中許多官員都是司馬懿的舊同事、舊部下,見狀多數加入司馬家的隊伍,少數採取觀望態度,對動亂無動於衷。司馬父子關閉了洛陽城的各個城門,之後司馬師和司馬昭又帶人占據了武器倉庫及皇宮。控制了洛陽城後,司馬懿命令高柔假節並代理大將軍一職,以王觀代理中領軍,分別奪取了曹爽和曹羲的軍權。曹氏兄弟雖然在洛陽城中留有許多中下級軍官和數量可觀的軍隊,但軍營群龍無首,接替的又是朝廷三公九卿,這些官兵沒有反 抗,很輕易地轉化成了司馬懿家族的軍事力量。

  一切準備就緒後,司馬懿帶領朝廷重臣入宮,向皇太后郭氏上奏曹爽禍亂宮廷內外的種種劣跡,事事有據可查,樁樁可以置曹爽於死地。這些都是曹爽平日不注意的後果。郭太后無話可說,追認了司馬懿之前叛亂行動的合法性,並授權司馬懿成立一個「專案組」,查處曹爽集團的不臣不法行為。有了郭太后的批准,司馬懿向遠在城外的曹芳上表,將曹爽的罪行一一列舉,並親自帶兵占據了洛水橋頭,迎接曹爽可能的反抗。

  高平陵的曹爽被司馬懿的突襲打懵了。接到司馬懿給皇帝曹芳的上奏後,曹爽手足無措。司馬懿還未全部控制洛陽時,曹爽府上的司馬魯芝和辛敞就突圍出去向曹爽報信了。曹爽完全可以及時應對,但他就地躊躇,和手下反覆商量,最後「憋」出來兩個應對措施:第一是在高平陵地區草草紮營;第二是調撥了周邊幾千屯田兵增加自己的守衛。小家子氣的曹爽沒有想如何去積極應對司馬懿的進攻,而是首先考慮自己的守衛問題。他那幾千兵馬和一小群顯貴停留在高平陵,不是坐等覆滅,是什麼?

  司馬懿也料到曹爽兄弟幾個人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對策。他最擔心的就是還留在洛陽城裡的曹爽黨羽桓范。司馬懿封鎖洛陽後就立刻以郭太后的名義徵召桓范,要任命他為中領軍,拉入自己的陣營。桓范也想過投入司馬懿陣營,司馬懿以權力高官來引誘,桓范怎麼能不動心呢?但兒子勸他說,皇帝車駕還在外面,曹爽集團還有極大的力量,勝負難料。兒子勸桓范不如出城去和曹爽等人會合,爭取做個平亂的功臣。桓范覺得兒子的建議替自己規劃了一條更好的道路,下定決心突出城去。

  桓范單人匹馬衝到洛陽的平昌城門,城門已閉。守衛的門候司蕃是桓范以前的屬下。桓范把他叫出來,舉起手中的令牌一晃,矯旨說:「皇上有詔召我去高平陵,你快開城門!」司蕃半信半疑,就向桓范求見詔書。桓范嚴厲訓斥他說:「你難道不是我的故吏嗎,現在何敢如此放肆?皇上的詔書,也是你這樣的人能看的嗎?」司蕃被老上司的氣勢壓倒,讓人打開了城門。桓范策馬迅速出城,回過頭來對司蕃說:「太傅造反了,你快跟從我去勤王吧!」司蕃頓時傻了眼。司馬懿得知桓范出城後,認為:「桓范雖然善於出謀劃策,曹爽卻肯定不會採用。」旁邊的太尉蔣濟也認為:「桓范是很聰明,無奈駑馬戀棧豆,曹爽不能用好桓范。」司馬懿為了穩住曹爽,先派弟弟司馬孚前往高平陵,以皇帝曹芳在外不可露宿為由,送帳幔、太官餐具等給曹芳使用,又接二連三地派曹爽平時的好友去做說客,告訴曹爽說自己只是為了奪權,並無意相害。高平陵那一邊,司馬懿的使者陸續到達。他們將司馬懿的話原般告訴了曹爽,安撫他,還帶來了太尉蔣濟的書信。信中又重複了承諾,說司馬懿只想奪取曹爽集團的權力,並不加害諸位的性命。勸說的人多了,曹爽逐漸相信了這些承諾。

  這時候,桓范來到了高平陵。他看曹爽心思動搖,建議說:「臨難反撲是人之常情。大將軍可以調動天下兵馬,洛陽周邊就有不少部隊。高平陵距離許昌不過一天的路程,許昌的武庫足可以支持大軍的用度。我身為大司農,又帶來了印綬,足以籌集大軍的糧草。大將軍應馬上擁戴皇上南下許昌,宣布討伐叛逆司馬懿!」

  桓范「南下許昌,討伐叛逆」的建議,匯聚了曹爽手中的所有優勢。第一,曹爽還掌握著小皇帝曹芳,這就讓曹爽占據了政治權威的最高點,也是司馬懿不敢對高平陵發動進攻的主要原因。第二,曹爽等人印信都帶在身邊,權力依然在手,完全有調集軍隊和司馬懿一戰的能力。其中曹爽、曹羲兄弟兩人有權調動天下兵馬討伐司馬懿,桓范作為大司農,可以合法調撥軍事物資。第三,高平陵離重鎮許昌不遠。許昌從東漢末年曹操迎立漢獻帝於此後,經過數十年的政治、經濟耕耘,已經成為中原的大據點,糧草充足、城池雄厚、地位崇高。曹爽占領許昌,進可以憑藉許昌討伐洛陽,退可以做長期割據與司馬懿爭雄的打算。南下許昌,就可以匯聚曹爽的所有優勢,只此一招就能瞬間改變局勢。

  但曹爽對桓范的建議猶豫不決,曹羲也沉默無言。桓范知道曹爽身邊就曹羲還是明白人,便對曹羲說:「事情已經很明白了。您讀書是為了什麼,難道不就是為了在今天這樣關係皇室安全的關鍵時刻下定決心嗎?」曹爽兄弟還是沉默不言。桓范再對曹羲說:「您現在還能指揮洛陽城南的駐軍,如果調撥他們護駕,快的話半天就能到達許昌。皇上駕臨,許昌肯定要開門相迎。匹夫被逼急了,還知道劫持一個人質,有強烈的求生欲望,現在我們有天子相隨,可以號令天下,誰敢不應?」曹爽和曹羲兄弟等人還是默然不從。最後,大將軍曹爽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諸位勿急,讓我好好想想。」

  當晚,曹爽在高平陵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夜。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緊要艱險的政治選擇。一邊是司馬懿的承諾,一邊是冒險的政治搏鬥,這一夜,曹爽始終無法合眼。

  第二天五更天,初升的太陽照耀在高平陵上。周圍的人早早就聚集在曹爽的營帳裡面等待著大將軍最後的決定。營帳里聚攏的人越來越多。曹爽看看大家,猛地將案上的佩劍擲在地上,說:「太傅之意,不過是爭權。我交出權力,仍不失做富家翁。」桓范一下子哭了出來:「曹大將軍生了你們這群豬!想不到我今日要受株連滅族了!」曹羲等人默然無聲。桓范哭著離開了營帳,孤獨地策馬返城。

  曹爽隨即將司馬懿彈劾自己的表章上奏了曹芳,主動請求免去官職。曹芳尚未成年,並不理解其中的利益關係,就將曹爽解職。曹爽交出了大將軍印綬,送給司馬懿。送印使者即將出發的時候,主簿楊綜拉住曹爽提醒說:「大將軍您一交出此印,恐怕就性命難保了。」曹爽搖頭說:「太傅不會失信於我的。」

  郊祭高平陵一行就此草草收場。曹爽陪伴著曹芳,君臣默然返回洛陽。曹爽出城時,儀仗遮天,護衛如雲,許多人將郊祭看作和曹氏兄弟拉關係的好機會,隨從甚多。回城時淒風慘雨,那些附會富貴之徒隨走隨散,臨近洛陽時只剩曹爽兄弟孤零零的幾個人了。

  經過洛水上浮橋的時候,曹爽原本還想和司馬懿打個照面,可是司馬懿看都不看他一眼。曹爽兄弟滿懷惆悵地回家去了。桓范遇到司馬懿,下車向司馬懿叩頭,說不出話來。司馬懿問他:「桓大夫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呢?」桓范依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默默走開了。

  曹爽回到他的府第後被立即軟禁。司馬懿調撥了洛陽八百平民將大將軍府團團圍住,並在四角建高樓密切監視。曹爽被軟禁後,計窮愁悶。他非但沒有反省思過,也沒有謀劃反撲,竟然到後園中玩彈弓。府外高樓上的平民見到曹爽就高喊:「前大將軍向東南方向走了!」曹爽這才沒了玩興。

  曹爽和幾個兄弟共議對策,大家思考的都只是對自己的處置問題。因為苦於不知道司馬懿的真實意圖,曹爽給司馬懿寫了一封信,說府上的存糧不多了,請求司馬懿支援一些糧食。司馬懿二話不說,馬上送來大米一百斛和充足的肉脯、鹽豉、大豆等。曹爽兄弟自以為得計,都很高興,認定自己肯定是死不了了。

  暗地裡,司馬懿早已任命了之前受曹爽集團迫害的盧毓來「追認」曹爽集團是如何大逆不道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曹爽等人劣跡累累。司馬懿、盧毓不分晝夜地嚴刑逼供,最後審出了一個「原大將軍曹爽預謀本年三月兵變篡位」的大案子來。

  這些幕後審訊都是背著曹爽集團進行的,只對一個人開放,他就是何晏。司馬懿讓何晏參與了對曹爽集團的審查工作。何晏以為是司馬懿重視自己,審訊起曹爽同黨和自己先前的同夥來窮凶極惡,還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審訊線索和證據,希望能給自己開脫。結案時,司馬懿說:「要族誅八家。」何晏將曹、丁、鄧、李等人數了一遍,只有七家,就說只需要族誅七家就可以了。司馬懿堅持說:「必須族誅八家。」何晏突然頭皮一麻,怯生生地問:「難道也包括我何家?」

  正月初十,司馬懿以謀反罪將曹爽兄弟及其親信何晏、鄧颺、丁謐、畢軌、李勝、桓范等人下獄。這一天距離桓范勸曹爽兄弟千萬不要全部離城去高平陵,只有五天時間。

  政變過後的第二個月,曹芳任命司馬懿為丞相,並給予司馬懿奏事不名的待遇。至此,司馬懿獨立掌握了曹魏的政權,為後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局面的出現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高平陵政變其實是一場並沒有多大懸念的政變,鬥爭雙方的能力高低一看即知。曹爽只是因為憑藉較高的起點和突然襲擊,取得了最初權力鬥爭的勝利。但他所代表的集團墮落無能,政治上極端幼稚,被老謀深算的司馬懿抓住機會,一招斃命。當然曹爽集團內部也有能人比如桓范,曹爽在政變中也有翻牌的機會,但他們的出身和性格註定了他們最後失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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