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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蒂一直站在甲板上，注視著水面上往來的船隻，它們色彩不一，全都生機勃勃。船停靠在香港，她走進船艙，看阿媽有沒有落下東西。她照了照鏡子：她穿著一身黑色衣服，是修女們特意為她染黑的一條裙子，但一點也不像喪服。她忽然想到，她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喪服。喪服正好可以掩飾她無意中產生的這些感覺。有人敲船艙門，阿媽把門打開。

  「費恩太太。」

  凱蒂轉過身，看到一個人，一開始，她並沒有認出這個人。然後，她的心跳忽然加速，臉漲得通紅。來人竟是多蘿西·湯森。凱蒂沒想到會見到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但湯森太太走進船艙，激動地將凱蒂摟在懷裡。

  「啊，親愛的，親愛的，我太為你難過了。」

  凱蒂任由對方親吻自己。她驚訝於這個女人竟然如此情感外露，畢竟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她是個冷漠和疏離的人。

  「非常感謝。」凱蒂喃喃地說。

  「到甲板上去吧。阿媽會為你收拾妥當，我的家僕也會留下來幫忙。」

  她拉起凱蒂的手，而凱蒂任由她牽著自己，此時，她注意到她那溫順和藹、飽經風霜的臉上流露出了真切的關心。

  「你的船提早靠港了。我差點兒沒能及時趕過來。」湯森太太說，「要是我接不到你，我真是沒法兒原諒我自己。」

  

  「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凱蒂大聲說。

  「當然啦。」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瓦丁頓先生給我發了電報。」

  凱蒂別過臉。她的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個硬塊。說來也怪，不過是一點點意料之外的善意，她竟然會如此感動。她不想哭，她真希望多蘿西·湯森能離開。但多蘿西拉起凱蒂一隻垂在身體一側的手，揉搓著。這個害羞的女人竟然如此真情流露，凱蒂感覺很尷尬。

  「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大忙。我和查理都希望你在香港期間能來和我們住在一起。」

  凱蒂猛地抽回手。

  「你們真周到，但我不能去。」

  「你必須去。你不可以一個人回家裡住。那樣你會受不了的。我把所有事都準備妥當了，我為你安排了一間起居室，你要是不想和我們一起吃飯，可以一個人在那裡用餐。我們兩個都希望你能來。」

  「我不會回家去，我準備在香港酒店訂一個房間。我不想麻煩你們。」

  這個提議把她嚇了一跳。她一頭霧水，十分煩惱。查理但凡有哪怕是一點點羞恥感，也絕不會允許他的妻子發出這樣的邀請。她可不願意接受他們兩個的恩惠。

  「啊，但我受不了你去住酒店。而且，現在住香港酒店肯定不舒服。很多人住在那裡，樂隊一天到晚演奏爵士樂。你就答應吧，我向你保證，我和查理不會打擾你。」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凱蒂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她真的無法生硬明確地拒絕，「恐怕我現在不適合與陌生人相處。」

  「我們和你是陌生人嗎？啊，我真希望不是這樣，但願你能允許我做你的朋友。」多蘿西將兩隻手握在一起，她的聲音中不再有冷漠、審慎和高貴，她雙眼噙淚，聲音都顫抖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來。你知道的，我希望能彌補你。」

  凱蒂一頭霧水。她不清楚查理的妻子對她有何虧欠。

  「我一開始的確不太喜歡你。我覺得你這個人過於放蕩。你知道的，我挺古板的，我覺得我太偏狹了。」

  凱蒂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意思是，起初，她認為凱蒂很粗俗。凱蒂在心裡狂笑起來，但表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痕跡。她現在才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

  「我聽說你們夫婦二人身陷險境，我馬上就感覺自己實在卑鄙。我覺得好丟臉。你太棒了，你一直都很勇敢，和你一比，我們其餘這些人看起來不僅卑鄙，還很平庸。」此時，淚水滾下了她那親切樸實的臉，「我說不清我有多羨慕你，有多尊重你。我知道我無法彌補你的巨大損失，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如果你允許我為你做點事，那將是我的榮幸。我是對你有誤會，但請你不要對我懷恨在心。你是英雄，我只是一個愚蠢的女人。」

  凱蒂低頭看著甲板。她面色蒼白。她真希望多蘿西不要表現出這種失控的情緒。她被感動了，發自真心的感動，但她不禁有點不耐煩，這個女人竟然相信這樣的謊言，實在是心思簡單。

  「如果你真心招待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她嘆息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