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2024-10-13 11:40:39 作者: (英)毛姆

  「當然記得。」

  「你當時特別友好,樂於助人,你能好心再幫我一次嗎?」

  「我會盡力的。」

  「我想和你說點事兒,可否挑個時間一起吃個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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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天都行。」

  「找個安靜的地方。」

  「開車去漢普頓宮,我們在那兒吃午餐怎麼樣?眼下公園是最漂亮的時候,你還能看到伊莉莎白女王的床。」

  這正合她意。我們約定了時間,但是當那一天來臨時,本來風和日麗的天氣卻突然變了,天空灰濛濛的,還下著毛毛雨。我打電話給她,問她是否願意在城裡用午餐。

  「我們應該不能坐在花園裡了,而且那些畫作會很暗,我們也不會看到什麼東西。」

  「我已經去過太多的公園,早就厭倦了那些古代歐洲大畫家的作品。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去吧。」

  「好吧。」

  我去接了她,然後驅車前行。我知道一家小酒店,飯菜還說得過去,我們直接去了那兒。在路上,伊莎貝爾和平時一樣興致勃勃地談著她參加過的聚會和她遇到的人們。她玩得很開心,但是她對結識的形形色色的人的評價暗示了她很謹慎,對荒謬的事物有很強的洞察力。由於下雨,遊客稀少,我們是客廳里唯一的客人。這個酒店的特色是家常英國菜,我們點了一個優質羊腿、青豆、新馬鈴薯和深盤蘋果派,外加德文郡奶油和一大杯啤酒,也算是一頓極好的午餐。酒足飯飽之後,我建議我們去空無一人的咖啡屋,那兒有扶手椅,可以坐得更舒服些。咖啡屋裡很冷,但是壁爐里放好了煤和火柴。我擦了一根火柴生火,火苗頓時使陰暗的房間明亮起來。

  「就這樣吧,」我說,「現在告訴我,你想和我談什麼?」

  「和上次談的內容一樣,」她咧嘴笑道,「拉里。」

  「我猜也是。」

  「你知道我們已經解除了婚約。」

  「艾略特已經告訴我了。」

  「媽媽釋然了,艾略特舅舅也高興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講述她和拉里的談話。我已經盡我的所能,忠實地告知讀者。讀者也許會奇怪她為什麼會和我這樣的人交淺言深,我和她見面不超過十二次,除了那次在藥店,從沒有單獨相處過。但我並不吃驚,首先,這一點任何作家都會告訴你,人們確實喜歡告訴作家一些他們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麼,除非讀者已經閱讀了作家的一兩本書,感覺和這位作家有著特別親密的關係,或者是因為將自己戲劇化了,因此願意像他塑造的人物一樣向他推心置腹。我想伊莎貝爾認為我喜歡拉里和她,他們的青春觸動了我,並且我對他們的不幸深感同情。她不指望艾略特是一個好的傾聽者。因為拉里有過進入社會的最好機會,但是被他糟蹋掉了。艾略特不願意這樣的年輕人麻煩自己,她母親也幫不了她。布拉德利夫人極有原則,非常遵守社會規約。她的世故使她相信,如果你想在這個世界上混得好,就必須接受它的規約,不能去做別人認為不安分的事。她極高的原則性使她相信,一個男人的職責就是工作,用他的精力和創造力獲取機會,賺取足夠的錢,按照符合自己身份的標準來養家餬口,使他的兒子們接受良好的教育,讓他們長大以後過上富足的生活,並且在自己過世後,保證遺孀衣食無憂。

  伊莎貝爾有極好的記憶力,那次長時間談話的許多重要環節都刻在了她的記憶里。我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講完。她僅僅打斷過一次自己的談話,問我一個問題。

  「誰是盧斯代爾?」

  「盧斯代爾?他是荷蘭風景畫家,怎麼了?」

  她告訴我拉里曾經提到他,他曾經說盧斯代爾至少已經發現了他要尋求的問題的一個答案。她反覆對我講,當她問盧斯代爾是誰時,拉里只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她。

  「你認為他是什麼意思?」我靈機一動,「你確定他說的不是魯斯布魯克?」

  「也有可能,他是誰呢?」

  「他是一個生活在十四世紀的神秘主義者。」

  「哦。」她失望地說道。

  這對她沒有什麼意義,但這對我意義重大。對我來說,這是我第一次從拉里的思考中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當她繼續講時,雖然我也在專注地聽,但是我的部分心思卻在揣摩拉里提到這個人所暗示的可能性。我並不想為此小題大做,因為也許他只是提到了狂熱的導師的名字來證實他的論點;也許有重要的信息伊莎貝爾沒有捕捉到。當他回答伊莎貝爾的問題時,說魯斯布魯克只是一個他在大學裡無法認識的人,很顯然他只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怎麼看待這件事?」當她講完後,她問我。

  停頓了一會兒我才回答。

  「你記得他曾經說過他只想去雲遊四海嗎?如果他告訴你的是真的,他的這種想法看起來會花費很大的氣力。」

  「我相信是真的。但是,難道你看不出如果他把精力放在努力工作上,他一定能有一筆很可觀的收入嗎?」

  「有些人生來就是這麼奇怪。有的犯罪分子精心圖謀的結果只是把自己送進監獄。可是,一旦從監獄放出來,他們又重新開始犯罪。結果又進入監獄。如果他們把一樣的勤奮,一樣的聰明、資源和耐心投入到正經事業上,他們能過上很好的生活,而且可以擔任重要的職位。但是他們生來就那樣,他們喜歡犯罪。」

  「可憐的拉里,」她咯咯地笑著,「你不是在暗示他一直學希臘語是在策劃銀行搶劫吧?」

  我也笑了。

  「不,我沒有。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有些人擁有強烈的欲望去做某一件事,他們情不自禁,不做不可。為了滿足內心的渴望,他們時刻準備著犧牲一切。」

  「甚至那些愛他們的人都可以犧牲?」

  「是的。」

  「這明擺著是自私,還能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笑道。

  「拉里學習已經死亡的語言,能做什麼呢?」

  「有些人是為了知識而學知識,這不是什麼丟臉的想法。」

  「如果知識不是用來做什麼,那知識還有什麼用處呢?」

  「也許他就是如此,或許只是渴求知識所帶來的滿足感。就像藝術家的滿足感在於創作藝術品一樣,也可能知識僅僅是他追求更深層次東西的某種手段。」

  「如果他想學習知識,他參軍回來為什麼不去上大學呢?這是納爾遜醫生和我的母親想勸他做的。」

  「在芝加哥我和他談過這件事。學位對他沒有什麼用。我稍有了解,他很明確他想要什麼,而且感覺在大學他無法達成他的目標。你知道,在學習上,有獨狼,也有眾狼。我認為拉里就是獨狼。我記得曾經問過他是否喜歡寫作,他笑著說道,沒有什麼可寫的。」

  「這是我所聽到的最無厘頭的不寫作的緣由了。」

  我笑了。

  伊莎貝爾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她不在狀態,即便是最溫和的打趣也無心去聽了。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究竟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戰爭前他和其他人一樣。你可能想不到,他網球比賽打得非常好,高爾夫球打得也不錯。他過去行事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男孩。沒有任何理由能將他變成一個完全不正常的人。畢竟,你是個小說家,你應該能夠解釋他變化的原因。」

  「我又有什麼資格來解釋極端複雜的人性呢?」

  「那是我今天為什麼要和你談這件事的原因。」她補充道,絲毫沒注意到我說的話。

  「你不幸福嗎?」

  「對。確切地說不是不幸福。當拉里不在這兒,我一切都好。當我和他在一起時,我感覺如此弱小。現在,它就是一種痛,就好像你好幾個月沒有騎馬,一次騎馬跑了長途之後,身體僵硬一樣;它不是疼痛,也絕不是不可忍受,但是你能體會到這一點。我會熬過去的。但我不希望拉里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也許他不會。這條路道阻且長。他只是剛剛開始,但是也許在路的盡頭,他會找到他所追求的一切。」

  「那是什麼?」

  「你難道沒有想過嗎?從他告訴你的那些話來看,他指示得相當明顯。上帝。」

  「上帝!」她大喊道。她吃驚中帶有懷疑。我們用的是同一個詞,因為截然不同的內涵,卻產生了喜劇的效果。因此,我們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但是伊莎貝爾立刻又變得嚴肅起來,從她整個的態度來看,她好像有所恐懼。「究竟是什麼使你想到這些?」

  「我僅僅是在猜測。但是你讓我告訴你作為小說家我的所想。不幸的是你不知道他在戰爭中經歷了什麼,對他的改變如此深刻。我想可能是某種始料未及的震驚。我想說,無論發生了什麼,它使拉里心裡充滿了一種生命稍縱即逝的感覺,同時覺得罪惡和痛苦一定有補救的方法。」

  我能看出伊莎貝爾並不喜歡我對話題的轉變,這讓她局促不安。

  「難道這不是一種嚴重的病態嗎?人們應該隨遇而安。既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要好好珍惜生命。」

  「你也許是對的。」

  「我並不想假裝自己是什麼重要人物。我是想成為一個非常正常的、普通的女孩。我想讓人生充滿樂趣。」

  「看起來好像你們兩個人的性情完全相反。結婚之前就發現了這一點要比結婚後發現好得多。」

  「我想結婚,生孩子,而且得生活——」

  「仁慈的上帝很願意賜給你想要的生活。」我笑著打斷道。

  「嗯。這也不會有任何傷害,是吧?它是一個人愉悅的狀態,我非常滿意。」

  「你們就像兩個想一起去度假的朋友。但是其中一位想去格陵蘭島的冰山,而另一位卻想要去印度珊瑚礁釣魚,很顯然這樣你們就不會成行。」

  「不管怎樣,我可能會在格陵蘭冰山上得到一個海豹大衣,但是印度珊瑚礁能不能釣到魚很值得懷疑。」

  「我們拭目以待吧。」

  「你為什麼這樣說?」她問道,皺了皺眉,「看起來你在想法上一直有所保留。當然我知道在這件事上我並不是主角,拉里是主角。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是一個做美夢的人。即使這個夢不會成為現實,曾經有過夢想也是令人激動的事。我是那種堅定的、唯利是圖的、講求實際的角色,通常人們是不大同情我這樣的人,是嗎?但是你忘記了倒霉的是我,我將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拉里會我行我素,遨遊於天地間。我只能緊隨其後,苦挨著度日。我得生活。」

  「我不會忘記那些。多年前,在我小的時候,我認識一個醫生,還不錯的醫生。但是他從不做臨床。他花費了數年的時間,埋頭於大不列顛博物館的圖書館裡,苦心鑽研。他提出了偽科學和偽哲學,每隔一長段時間,就寫一大部頭的書。由於沒有人讀他的書,他不得不自己斥資出版。在他去世之前,寫了四五部這種毫無價值的書。他有個兒子想去參軍,但是沒有錢送他去桑赫斯特[5],所以他不得不去當一名普通士兵,後來在戰爭中犧牲了。他還有一個女兒,非常漂亮,我很喜歡她。她去當演員,但是沒有天賦。只能闖蕩在州際之間,在二流的劇團里演些配角,只有微薄的薪金。他妻子,由於多年單調、沉悶的工作,身體徹底垮了。這個女孩不得不回家照料她母親,做她母親做不動的苦差使。這種被浪費的、剛愎的一生,對什麼人都沒有什麼好處。不願隨波逐流的人生如同一場賭博,參與者比比皆是,成功者寥若晨星。」

  「母親和舅舅艾略特支持我所做的決定,你也支持嗎?」

  「親愛的,我支不支持對你有什麼重大關係嗎?我畢竟是個陌生人。」

  「我把你視為公正的觀察者,」她說道,嫣然一笑,「我想贏得你的支持。」「認為我做得對,是嗎?」

  「我認為你做了對你自己來說正確的事。」我說,相信她體不會到我的回答和她的問題之間的細微區別。

  「那麼,為什麼我會有一種愧疚感呢?」

  「有嗎?」

  她嘴唇還帶著微笑,但現在是有些悔恨的微笑,她點點頭。

  「我知道這是常識。我知道每一位理智的人都會認為我沒有別的選擇。我知道從任何實際的立場來看,從人情世故的角度來看,從正常人的來看,從是非的立場來看,我都做了我應該做的。然而在我內心深處,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我覺得如果我能更好一點,如果我更公正一點,更無私一點,更高貴一點,我就會和拉里結婚,過他想要的那種生活。如果我足夠愛他,我的心中只有他,我就會把整個世界不放在眼裡,一切皆為愛,忘掉整個世界。」

  「你也可以從別的的角度考慮。換句話說,如果他足夠愛你,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按你的意旨行事。」

  「我也對自己那樣說。但是並沒有什麼用處。我想女性與男性相比,更具有犧牲自己的本性。」她輕聲地笑道,「露絲和異邦的谷田[6],諸如此類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不冒一次險呢?」

  我們一直在輕描淡寫地談著,宛如我們在進行一場隨意的談話。在談論我們彼此都熟悉的人,但是他們的事情都與我們沒有多大關係。甚至當她向我敘述她和拉里的談話時,也用一種輕鬆快樂的方式談著,風趣、幽默,好像她並不想讓我在意她所說的話。但是現在,她臉色變得蒼白。

  「我害怕。」

  好一會兒我們都沒有開口。我後背一陣發涼,就像我遇到一種深沉的、真摯的人類的情感時會有的那種奇怪的感覺。

  我發現它很可怕又令人敬畏。

  「你那麼愛他嗎?」我最後問道。

  「我不知道。我已經對他沒有耐心了。我對他非常惱火,但是我還是一直嚮往他。」

  我們又沉默了。我不知該說什麼。我們喝咖啡的房間很小,窗戶上沉甸甸的花邊窗簾把光都遮住了,牆上飾有黃色的大理石花紋牆紙,牆壁上掛了些陳舊的遊獵印刷品,有紅褐色的家具,破舊的皮椅和一股霉味,仿佛是狄更斯小說里提到的那種奇怪的懷舊式的咖啡屋似的。我撥開火加上更多的炭。伊莎貝爾突然開始說話了。

  「你知道,我原以為在攤牌的時候,他會屈服,我知道他很軟弱。」

  「軟弱?」我大聲說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一年來,這個人下決心走自己的路,禁受住了他身邊所有人的反對。」

  「和他在一起時,我總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可以任意擺布他,他從不對我們所做的事指手畫腳。他只是尾隨著眾人。」

  我點燃了煙,看著我吐出的煙圈,它變得越來越大,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媽媽和艾略特舅舅認為我還和之前一樣和他交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不對的。但是我並沒有太在意,我一直幻想他會屈服。我不相信,當他的榆木腦袋意識到我說話算話時,他還是不會讓步。」她猶豫了一下,俏皮地對我笑了笑,帶著頑皮的惡意。「我告訴你一件事,不要吃驚。」

  「我想不可能。」

  「當我們決定來倫敦時,我給拉里打了電話,問他是否能和我一起度過我在巴黎的最後一夜。當我告訴家人時,艾略特舅舅說不太妥當,媽媽認為沒必要。當媽媽說某件事情沒有必要就是說她絕對不贊成。艾略特舅舅問我是怎麼想的,我說我們找個地方吃晚餐,然後去夜總會。他告訴媽媽應該阻止我去。媽媽說,『如果我阻止你去,你會聽我的嗎?』『不會,親愛的。』我說,『絕對不會。』然後她說:『這就是我原先設想的。既然如此,我阻止你去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你母親是一位非常通情達理的女人。」

  「我相信很少有什麼事情能逃過她的眼睛。當拉里來接我時,我進了她的房間和她道晚安。我稍稍化了妝。你知道,在巴黎你必須化妝,否則就像光著似的。當她看到我穿的連衣裙時,上下打量著我,覺得她相當敏銳地猜出了我的打算,這令我產生了不安的疑慮。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吻了我,希望我玩得高興。」

  「你打算做什麼?」

  伊莎貝爾疑惑地看著我,好像她不能決定是否準備直率地告訴我。

  「我認為我看起來不太壞,而且這是我的最後機會。拉里已經在馬克希姆斯飯店訂了餐位,我們點了很多菜,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特別喜歡的,還喝了香檳酒。我們說得天花亂墜,至少我是這樣。我使得拉里很高興。我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令他開心。我們跳舞跳夠了,然後就去了馬德里城堡,在那兒我們遇到一些熟人,就和他們一起玩,又喝了些香檳酒。後來我們去了阿卡恰,拉里舞跳得好,而且我們步調一致。熱情、音樂和酒——我開始有點神志不清。我完全沒有了顧慮,臉貼在拉里的臉上,跳著舞。我知道他需要我,天知道我也需要他。我有了一個主意,我想這個想法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想我會讓他和我回家,一旦到我家,嗯,那個不可避免的事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說實話,你這樣措辭是最精妙不過的了。」

  「我的房間和舅舅、媽媽的房間都很遠。因此,我知道不會有什麼冒險。等我們回到美國,我就寫信告訴他我懷孕了,他就會被迫回來,和我結婚。只要把他帶回家,我認為把他留在美國並不難,特別是媽媽生病了。『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這個,真是蠢。』我自言自語道,這樣一來,什麼問題都搞定了。當音樂停下來的時候,我就靠在他的臂彎處。然後說時間越來越晚了,我們明天中午還得乘火車,所以還是走吧。我們乘了計程車,我緊緊地依偎著他,他摟著我,親吻我,他吻著我,吻著我——哦,這簡直是天堂。仿佛就在一剎那間,計程車就停在了我的門前。拉里付了車費。

  「『我要走回家。』他說。

  「計程車迅速地開走了。我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脖子。

  「『難道你不能去樓上和我一醉方休嗎?』我說。

  「『可以,如果你喜歡。』他說。

  「他按了門鈴,門打開了。我們走進房間時,他打開電燈,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充滿著信任、真誠、坦率。很明顯,他完全不知道我為他設了陷阱,我想我不能和他玩骯髒的陰謀,這就像奪走了孩子口中的糖果。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我說,『嗯,也許最好不要這樣。媽媽今晚身體不好,如果她已經睡著了,我可不想吵醒她。晚安。』我仰起臉讓他吻了一下,然後把他推出門。這就是那件事的結局。」

  「你難過嗎?」我問。

  「說不上難過還是開心。我只是情不自禁,那根本不是我要做的事,只是一種衝動。它控制了我,使我失去理智。」她咧嘴笑了。「我想你可以說這是我人性中高尚善良的一面。」

  「確實。」

  「那麼我的好天性必須承擔後果。我相信我以後會更加當心這種衝動。」

  我們談話到此結束。對伊莎貝爾來說,能夠完全自願地向某人講出來這件事,也許是種慰藉。但是我所能為她做的只是這一點點。我雖感到力不從心,但也儘可能說幾句話安慰她。

  「你知道,當一個人在戀愛時,」我說,「所有東西都是錯的,心裡總是極其難過,而且好像永遠都擺脫不了似的。可是,你會驚奇地發現在這方面大海有種神奇的作用。」

  「你指的是什麼?」她笑道。

  「嗯,愛情不是一個好的水手,它會在旅行中迷失方向。你和拉里之間有一個大西洋相隔時,你會吃驚地發現啟程前看來無可忍受的痛苦竟是如此細小、微不足道。」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這是一個曾經滄海的人的體會。經受一次沒有回報的愛,感到劇痛時,我就搭上了一艘遠洋客輪。」

  雨沒有絲毫要停的跡象,我們覺得即使不去參觀尊貴的漢普頓宮的柱子和伊莉莎白國王的床也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所以開車回了倫敦。從那之後,我看到過她兩三次,但是,都有別人在場。後來,在倫敦,我住夠了一段時間,出發去了提洛爾山區[7]。

  [1] 原文為法語。

  [2] 原文為法語。

  [3] 原文為法語。

  [4] 原文為法語。

  [5] 英國皇室陸軍軍事學校所在地。

  [6] 引自濟慈的詩《夜鶯頌》——編者注。

  [7] 提洛爾山區:奧地利與義大利北部的阿爾卑斯山脈的一個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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