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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53:09
作者: (英)毛姆
十天後,索普·阿瑟尼可以出院了。他告訴了菲利普他家的地址,菲利普答應下周星期天下午一點去他家吃飯。阿瑟尼說過他住在一棟伊尼戈·瓊斯建造的房子裡,還跟菲利普誇耀了一番(什麼東西他都要夸一下)用老橡木做的欄杆。他下樓給菲利普開了門,馬上就讓他欣賞那精雕細琢的門楣。這棟房子很破舊,外牆實在該刷一下了,不過因為很有年代感,看上去還挺莊嚴。房子位於法院路和霍爾本街之間的一條小路上,以前這一片是很時髦的住宅區,但是現在比貧民窟好不到哪兒去,據說這兒要拆了建一些漂亮的辦公樓。這一帶的房租很便宜,以阿瑟尼的收入也能輕鬆租下上面兩層樓。菲利普還從來沒見過站著的阿瑟尼,看見他身材這麼矮小,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最多不過五英尺五英寸。阿瑟尼這身打扮很奇特,下身是法國工人常穿的那種藍色亞麻褲,上身是一件很舊的棕色天鵝絨外套,腰間還系了條鮮紅的腰帶。他的衣領開得很低,脖子上領結飄飄,跟《笨拙》雜誌[332]上那些滑稽的法國人如出一轍。他熱情地跟菲利普寒暄了幾句,然後馬上就開始談論這棟房子,邊說邊用手愛惜地撫摸著欄杆。
「瞧瞧看,摸摸看,手感就像絲綢一樣。真是件優雅的傑作啊!可惜呀,五年之內就會被拆房的人拿去賣了當柴燒。」
看完欄杆,他非要帶菲利普去一樓的一間屋子看看。屋裡有個穿襯衫的男人、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和三個孩子,一家人正在吃午飯。
「我帶了位紳士過來,想讓他見識一下你們的天花板。瞧,你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嗎?嘿,你好嗎,霍奇森太太?這位是凱利先生,我住院的時候就是他照顧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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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先生。」男人招呼了一聲,「只要是阿瑟尼先生的朋友我們都歡迎。他每次來了朋友,都會帶他們來看我們家的天花板,也不管我們是在睡覺還是在洗澡,反正就直接進來。」
菲利普來到阿瑟尼家做客,他們才寒暄幾句,阿瑟尼就開始跟菲利普談論這棟房子,邊說邊用手愛惜地撫摸著欄杆。
菲利普看得出來,他們覺得阿瑟尼這人有點兒古怪,但還是很喜歡他。阿瑟尼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這塊十七世紀的天花板美在何處,他們一家人站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
「拆了這麼個寶貝簡直是犯罪啊,你說是不是,霍奇森?你說話這麼有分量,怎麼不寫信給報社抗議呢?」
穿襯衫的男人哈哈大笑,轉身對菲利普說:
「阿瑟尼先生就愛開點小玩笑。不過他們確實說這裡的房子不衛生,住在裡面不安全。」
「去他媽的衛生,我要的是藝術。」阿瑟尼喊道,「我們家房子的下水道還有問題呢,家裡九個小孩不也好好的嗎?我不想冒任何風險。什麼衛生不衛生的,別拿你們那套新詞兒來糊弄我。等我們從這裡搬走的時候,我一定要確保新房子的下水道是壞的,不然我是不會搬進去的。」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一個淺頭髮的小女孩探進頭來。
「爹地,媽咪叫你別閒扯了,趕緊回來吃你的飯。」
「這是我三女兒,」阿瑟尼誇張地伸出食指朝女孩一指,「她叫瑪利亞·德爾·皮拉爾,不過她更喜歡別人叫她簡。簡,你的鼻子該擤擤了。」
「我沒手絹兒,爹地。」
「嘖嘖嘖,小屁孩,」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花里胡哨的大手帕,「萬能的上帝給你手指是幹什麼用的?」
他們一起往樓上走去,菲利普被領進了一個房間,牆上鑲著深色的橡木板。中間是一張窄窄的柚木桌,桌板擱在支架上,用兩根鐵條做支撐,這種桌子在西班牙叫mesa de hieraje。桌上已經擺好了兩人份餐具,看來就是在這裡吃飯了。桌旁有兩把大扶手椅,扶手又寬又平,是用橡木做的,椅背和座位都包了層皮革。椅子簡樸大方,但是坐上去很不舒服。除了這些,屋裡唯一的一件家具就是一個雕花立櫥[333],裝飾著繁複的鍍金鐵藝,立在一個教會風格的底座上,底座雕刻得有些粗糙但很有格調。立櫥上擺放著兩三個鋥亮的盤子,盤子破爛不堪但色彩斑斕。牆上掛著西班牙畫派早期大師的作品,畫框有些破舊但很漂亮。畫面題材陰森可怖,加上年代久遠又疏於保養,早已面目全非,構思也實屬二流,但無不洋溢著一種激情。屋裡沒一樣值錢的東西,但是讓人感覺很溫馨。整個房間莊嚴大氣又簡單樸素,菲利普覺得這恰恰體現了古代西班牙的精神氣質。正當阿瑟尼向他展示立櫥內部的玄機時(裡面裝飾精美,有很多個暗屜),一個高個子姑娘走了進來,兩條很有光澤的棕色辮子垂在她腦後。
「媽媽說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上菜了,你們一坐下來我就馬上端進來。」
「快過來跟凱利先生握一下手,薩利。」他轉身對菲利普說,「她長得很高大吧?這是我最大的孩子。你多大啦,薩利?」
「六月就滿十五了,爸爸。」
「她受洗的時候我給她取的名字是瑪利亞·德爾·索爾[334],因為她是我第一個孩子,我把她獻給卡斯蒂利亞[335]光芒萬丈的太陽,不過她媽媽叫她薩利,她弟弟叫她大餅臉。」
姑娘羞澀地笑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比這個年紀的姑娘更加高挑,有一雙溫和的灰眼睛和寬闊飽滿的額頭。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趁凱利先生還沒坐下來,去叫你媽媽過來跟他握握手。」
「媽媽說她吃完飯再過來。她還沒洗手呢。」
「那我們自己去廚房找她。凱利先生吃約克郡布丁之前,必須得握一下做布丁的那雙手才行。」
菲利普跟著男主人走進廚房。小小的廚房擠得滿滿當當,裡面鬧哄哄的。但是他這個陌生人一進來,大家馬上就安靜了。廚房中間有一張大桌子,阿瑟尼的孩子們圍坐在桌子邊,全都迫不及待地等著開飯。一個女人站在烤箱邊,正把烤好的土豆一個個拿出來。
「貝蒂,這位是凱利先生。」阿瑟尼說。
「你居然把客人帶到廚房裡來了。人家該怎麼想呀?」
她繫著一條髒兮兮的圍裙,棉裙的袖子高高挽起,頭髮上還別著捲髮針。阿瑟尼太太身材高大,比她丈夫足足高了三英寸,她皮膚白皙,眼睛藍幽幽的,神情很和藹,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是個很俊的姑娘。只可惜年紀大了,又生養了這麼多子女,已經變得臃腫又不修邊幅了。那雙藍色的眼珠暗淡了,皮膚粗糙潮紅,頭髮也已經失去了光澤。她挺直腰板,在圍裙上揩了揩手,然後向菲利普伸過來。
「歡迎您,先生。」她的聲音很低沉,說話帶點兒口音,菲利普聽著覺得怪耳熟的,「阿瑟尼說您在醫院很照顧他呢。」
「好啦,現在介紹你認識一下家裡的小崽子。」阿瑟尼說,「這是索普,」他指著一個胖嘟嘟卷頭髮的男孩說,「這是我大兒子,他將來會繼承家族的頭銜、地產和重擔。這是阿瑟爾斯坦、哈羅德、愛德華。」他用食指指了指三個小一點兒的男孩。他們個個都面色紅潤,健健康康,笑眯眯的,只不過一感覺到菲利普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就都害羞地低下了頭,呆呆地盯著自己的盤子。「現在介紹一下女孩,從大到小,瑪利亞·德爾·索爾……」
「大餅臉。」一個小男孩插了一句。
「耍嘴皮子你還嫩了點兒呢,我的兒子。這是瑪利亞·德洛斯·梅賽德斯、瑪利亞·德爾·皮拉爾、瑪利亞·德拉·康塞普西翁、瑪利亞·德爾·羅薩廖爾。」
「我叫她們薩利、莫莉、康妮、羅茜、簡。」阿瑟尼太太說,「好了,阿瑟尼,回你自己屋裡吧,我給你把飯送過去。等我把孩子們收拾乾淨了再讓他們進去。」
「我親愛的,你的名字要是讓我來取的話,我就會叫你瑪利亞·肥皂泡,你老是用肥皂來折磨這些小搗蛋鬼。」
「您先過去吧,凱利先生,不然我永遠都沒辦法讓他乖乖坐下來吃飯。」
阿瑟尼和菲利普坐在那把黑沉沉的大椅子上,薩利端進來兩盤牛肉、約克郡布丁、烤土豆,還有白菜。阿瑟尼從口袋裡摸出六便士,讓她去買罐啤酒回來。
「你該不會是為了我才另開一桌的吧?」菲利普說,「我很樂意跟孩子們一起吃飯。」
「哦,不是的,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吃飯。我喜歡這些傳統,女人就不應該跟男人坐在一張桌子吃飯,不然男人沒辦法好好聊天。再說飯桌上聊那些東西對她們沒半點兒好處,只會讓她們胡思亂想,而女人一旦有了想法就開始坐立不安。」
主客二人都吃得胃口大開。
「你這輩子吃過這麼好吃的約克郡布丁嗎?我跟你說,誰做的都沒我老婆做得好吃,這就是不娶淑女的好處呀。你看得出來她不是個淑女吧?」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兒尷尬,菲利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呢。」他搪塞了一句。
阿瑟尼哈哈大笑。他笑起來總是格外歡樂。
「她不是什麼淑女呢,跟淑女完全不沾邊兒。她爸爸是農民,她這輩子從來沒操心過H這個發音。我們一共生過十二個孩子,有九個活了下來。我跟她說不要再生了,該停下來了,但是她這人很固執,她已經養成生孩子的習慣了,我估計她要生滿二十個才滿意。」
這時,薩利帶著一罐啤酒進來了,她先給菲利普倒了一杯,然後走到另一邊給她爸爸倒了一杯。阿瑟尼把手搭在她的腰上。
「你見過這麼高挑俊俏的姑娘嗎?這才十五歲呢,看上去就像二十歲的大姑娘了。你看她的臉蛋兒多紅潤啊,從小到大沒生過一天病。哪個男人要是娶了她呀,那真是三生有幸啊,你說是不是呀,薩利?」
薩利聽著,只緩緩揚起嘴角,淺淺一笑。她已經習慣了父親突如其來的誇讚,所以不覺得尷尬,反倒表現得淡定從容,那神態很是迷人。
「一會兒菜涼了,爸爸。」她輕輕從他身邊掙開,「要吃布丁的時候就叫我一聲。」
說完她離開了房間。阿瑟尼把錫鑞酒杯舉到嘴邊,悶了一大口。
「啊,還有比英國啤酒更好的東西嗎?」他說,「讓我們感謝上帝賜給我們這些簡單的快樂吧,感謝他賜給我們這麼好吃的烤牛肉和米布丁,還有這麼好喝的啤酒和這麼好的胃口!我以前就娶過一個淑女。上帝啊!千萬別娶淑女啊,我的老弟。」
菲利普哈哈笑了。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樂不可支:這個滑稽的小個子男人穿著怪裡怪氣的法式衣服,坐在鑲著壁板的房間裡,周圍是西班牙式的家具,吃的卻是地地道道的英國菜——一切都這麼不搭調。
「老弟啊,你笑是因為你無法想像娶一個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你希望你的妻子在智力上跟你旗鼓相當,你滿腦子都是什麼同舟共濟、與子偕老之類的東西。這些全都是瞎扯淡。我的老弟啊,男人才不想跟自己老婆談論政治,你覺得我會在乎貝蒂對微積分的看法嗎?男人無非就是想要一個能給他做飯帶娃的老婆。這兩種老婆我都娶過,我是過來人,我知道。咱們上布丁吧。」
他拍拍手,薩利很快就進來了,順便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盤子,菲利普正想起身幫她,阿瑟尼制止了他。
「讓她自己弄吧,老弟。她才不想讓你跟著瞎忙活呢,是不是,薩利?她伺候你的時候你就算這樣坐著,她也不會覺得你無禮。什麼騎士精神,她才不在乎呢,是不是呀,薩利?」
「是的,爸爸。」她乖巧地說。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薩利?」
「不知道,爸爸,不過你知道媽媽不喜歡你說髒話。」
阿瑟尼哈哈大笑。薩利端來了兩盤米布丁,奶味香濃,美味可口。阿瑟尼大快朵頤,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家有一個規矩,就是星期天的午餐菜譜永遠不變。這算是一個儀式,一年五十個星期天都要吃烤牛肉和米布丁。復活節的星期天吃小羊肉和青豌豆,米迦勒節吃烤鵝配蘋果醬。我們就是通過這些儀式來保留家族傳統的。等薩利將來結婚了,她會忘記我傳授給她的很多生活智慧,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如果你想要快樂,星期天就一定要吃烤牛肉和米布丁。」
「可以上奶酪的時候就叫我吧。」薩利淡淡地說。
「你知道太平鳥[336]的傳說嗎?」阿瑟尼突然話鋒一轉。他總是飛快地轉變話題,菲利普慢慢習慣了。「雄性太平鳥飛越海洋的時候,如果精疲力竭飛不動了,它的伴侶就會飛到它身下,用自己更加強壯有力的翅膀背著他飛過海洋。男人想要的就是這樣的老婆,像太平鳥這樣能帶來安寧和幸福的人。我跟我第一任太太生活了三年。她就是個淑女,一年有一千五百鎊收入,我們以前住在肯辛頓的一棟小紅磚樓里,晚上經常在家裡大宴賓客。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所有人都這樣說,包括一起用餐的大律師和律師太太,還有愛好文學的股票經紀人和政治家新秀。啊,她多有魅力啊。她非要我戴著絲綢帽、穿著長禮服去教堂做禮拜,還帶著我去聽古典音樂會,她喜歡星期天下午去聽講座,每天早上八點半準時坐下來吃早餐,我要是起來晚了早餐就涼了;她讀那些公認的好書,欣賞公認的好畫,喜歡公認的好音樂。我的上帝啊,那女人把我無聊死了!她現在還是很有魅力,還是住在肯辛頓那棟小紅磚樓里,牆上貼的是莫里斯牌壁紙,掛的是惠斯勒的蝕刻畫,她還是辦著一樣精緻的晚宴,桌上還是從岡特爾餐廳買的奶油醬小牛肉和冰塊,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菲利普沒有問這對怨偶是怎麼分開的,阿瑟尼自己告訴了他。
「貝蒂不是我老婆。我太太不肯跟我離婚。這些孩子都是私生子,每一個都是,但就因為這個他們就比別人差了嗎?貝蒂是肯辛頓那棟小紅磚樓里的女僕,大概四五年前,我窮得要命,我那時候有七個孩子,我去找我太太請她幫幫我,她說如果我肯離開貝蒂去國外,她就會給我一筆生活費。你覺得我會離開貝蒂嗎?我們餓了一段時間的肚子,我太太說我就是喜歡生活在臭水溝里。是啊,我確實潦倒了,確實落魄了,我落魄到給一家亞麻布製品公司當新聞代表,一周的薪水才三鎊,但是我再也不用住在那棟小紅磚樓里了,為此我每天都在感謝上帝。」
薩利把車達奶酪端了進來,阿瑟尼繼續滔滔不絕地說:
「都說要有錢才能生兒育女,這是天底下最大的錯誤。培養紳士淑女才要錢,但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當紳士淑女。再過一年薩利就要自謀生計了,她要去裁縫鋪當學徒,是吧,薩利?男孩子以後都去報效祖國,我想讓他們全都去當海軍,那樣的生活既快活又健康,吃得好,工資高,老了還有退休金養老。」
菲利普點上菸斗。阿瑟尼抽的是自己用哈瓦那菸葉卷的煙。薩利把桌子收拾乾淨了。菲利普性格比較內斂,阿瑟尼一下子跟他說了這麼多知心話,他覺得有些尷尬。阿瑟尼是個奇特的存在:身材雖小卻聲如洪鐘,愛說大話,打扮得像個外國人,說話時喜歡加重語氣。菲利普覺得他很像克朗肖,一樣思想獨立,一樣放蕩不羈,但他的性格比克朗肖活潑得多,思想也更加粗俗,他不像克朗肖對抽象事物擁有濃厚的興趣,而正是這種興趣使克朗肖的談話引人入勝。阿瑟尼對他所屬的那個名門望族引以為傲,他給菲利普看了些照片,上面是一棟伊莉莎白時代的宅子,然後對他說:
「老弟啊,我們阿瑟尼家族在這棟房子裡生活了七個世紀。你要是見識過那裡的煙囪和天花板就好了!」
壁板里嵌著一個壁櫥,阿瑟尼從裡面拿出一張族譜圖,像個孩子一樣一臉滿足地拿給他看。光看這族譜,確實讓人肅然起敬。
「喏,你看,這些名字都是家族裡重複使用的,索普、阿瑟爾斯坦、哈羅德,還有愛德華。我給兒子取的都是家族名字,給女兒取的都是西班牙名字。」
菲利普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也許整個故事都是阿瑟尼精心編造的謊言,並非為了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僅僅是想要博人眼球。阿瑟尼自稱是溫徹斯特公學畢業的,菲利普對不同人舉止的差異非常敏感,他感覺阿瑟尼不像是在大公學裡受過教育的人。阿瑟尼正指著那張族譜圖,跟他講述他們祖上那些偉大的聯姻。菲利普饒有興趣地想,他的父親會不會只是溫徹斯特的某個小商販,或是某個拍賣商或者煤炭商,而他跟這個古老家族唯一的聯繫,會不會只是二者的姓氏有些相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