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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52:30 作者: (英)毛姆

  冬季學期開學,菲利普成了門診部醫生的助手。門診部有三位助理醫生,每人每周坐班兩天,菲利普申請成為泰瑞爾醫生的助手。泰瑞爾醫生在學生中很受歡迎,要想成為他的助手,還得從眾多申請者中脫穎而出才行。泰瑞爾醫生現年三十五歲,身材高高瘦瘦,腦袋小巧玲瓏,一頭紅髮剪得短短的,藍色的眼珠鼓出來,臉龐亮堂堂的,看上去紅光滿面。他能說會道,聲音動聽,沒事愛開點兒小玩笑,對所有事情都泰然處之。他無疑是一位成功人士,經營著一家大型診所,擔任高級顧問醫生的角色,獲得爵士頭銜也是指日可待。由於經常跟學生和窮人打交道,他的態度有些屈尊附就,又因為整天接觸的都是些病懨懨的人,他作為一個健康人,總是表現得輕鬆愉快又有些居高臨下,這是很多高級顧問醫生都會形成的職業氣質。病人們在他面前就像頑童碰上了樂呵的老師,生病不過是調皮搗蛋的表現,讓人覺得好笑而不是氣惱。

  學生們每天都要去門診室,主要是看一下病人,有眼力見兒的就憑眼力見兒學點兒東西。輪到各自的指導醫生坐班的日子,他們的工作職責就會稍微具體些。那時候,聖路加醫院的門診部一共有三個互通的房間,此外還有一間昏暗的大候診室,候診室里矗立著巨大的磚石柱子,擺放著一條條長椅。病人們中午拿到號以後就坐在這裡候診。他們拿著裝藥的瓶瓶罐罐,有的穿著邋裡邋遢的破衣爛衫,有的打扮得還算體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擠在昏暗的候診室里,坐了一個長排又一個長排,給人一種怪異可怖的感覺,讓人聯想到杜米埃[313]那些陰鬱的素描。所有房間都刷成一樣的顏色,牆體是三文魚色的,高高的護壁板是紅褐色的。屋裡有股消毒劑的氣味,隨著下午時間的流逝,還混合著人體散發出來的惡臭。第一個房間是最大的,正中間有一張桌子和辦公椅,這是給醫生用的;兩邊各有一張矮小一點兒的桌子,其中一個是住院醫生用的,另一個是當天負責登記的助手用的。登記本是一個很大的冊子,上面記載著病人的名字、年齡、性別、職業以及醫生的診斷。

  下午一點半,住院醫生進來了,他搖了搖鈴鐺,讓門房把老病號們放進來。這部分病人總是特別多,在泰瑞爾醫生兩點鐘過來之前,必須儘可能多處理一些。菲利普接觸的這位住院醫生是個衣冠楚楚的小個子男人,他自認為地位非同一般,對待助手的態度有些居高臨下。有些留級生以前是跟他同一屆的,如果這些人跟他稱兄道弟,沒有表現出他覺得自己的職位應該受到的尊重,他就會一臉的不高興。他開始給病人看病了,有個助手在一旁協助他。病人們紛紛涌了進來。男病人先看,主要的毛病都是慢性支氣管炎,套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撕心裂肺的乾咳」。病人們依次就診,一個去住院醫生那兒,一個去助手那兒,把手上的掛號單交給他們。如果病情有所好轉,醫生就會在掛號單上寫「復14」,病人就帶著瓶瓶罐罐去藥房再拿十四天的藥。有些老油條會故意往後排,好等泰瑞爾醫生來了親自給他們看,不過他們很少得逞,只有三四個真的有需要的病人才會被留下來等候。

  泰瑞爾醫生步伐輕快、走路帶風地進來了,給人感覺像個馬戲團小丑,生龍活虎地跳上舞台大喊道:「我們又見面啦!」那樣子仿佛在說:沒事兒生什麼病嘛!我馬上就讓你們活蹦亂跳的。泰瑞爾醫生就座了,先問有沒有老病號要給他看,然後把他們快速過了一遍。他一邊詢問病人的症狀,一邊用一雙敏銳的眼睛盯著他們,還跟住院醫生開了句玩笑(助手們全都哈哈大笑),住院醫生也哈哈大笑,不過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些旁若無人,似乎覺得助手們太沒大沒小了,居然也跟著他們這些醫生一起笑。接著,泰瑞爾醫生會評論一下天氣是晴是熱,然後就搖鈴讓門房把新病號帶進來。

  病人們一個接一個來到他桌子跟前。進來的這些男的,老少中青都有,大多數來自勞工階層,有碼頭工人、貨車車夫、工廠工人、酒吧招待,有些人穿得乾淨整潔,社會地位明顯更高一些,這些人一般是商店店員或辦公室職員之類的。泰瑞爾醫生狐疑地看著他們。有時候病人為了裝窮,會故意穿些破破爛爛的衣服,不過這都逃不過泰瑞爾醫生的火眼金睛。他會把他認為是冒牌貨的人攔下,有時候還會拒絕給那些他覺得完全付得起醫藥費的人看病。女人是最容易穿幫的。她們經常會穿一身爛兮兮的斗篷和裙子,卻忘了摘掉手上的戒指。

  「您既然用得起首飾就肯定請得起醫生。醫院是慈善機構,是為真正的窮人服務的。」

  說完,他把掛號單遞迴給她,叫下一位病人過來。

  「可是我都已經拿到掛號單了呀!」

  

  「我才不管你有沒有掛號單。你給我出去,你沒資格在這裡浪費這些真正的窮人的時間。」

  病人對他怒目而視,然後氣沖沖地走了。

  「她說不定回去就會給報社寫信,控訴倫敦醫院的管理弊病。」泰瑞爾醫生面帶微笑地說,一邊拿起下一份掛號單,一邊狡黠地瞟了病人一眼。

  很多病人都以為醫院是政府機構,覺得自己交了稅,來這兒看病是理所應得的權利,還覺得坐在這裡給他們看病的醫生都拿著豐厚的酬勞。

  泰瑞爾醫生給助手們每人安排了一個病例。助手們把病人分別帶到一間內室做檢查,這些房間稍小一些,每間都有一張躺椅,躺椅上蓋著黑色的馬鬃。助手會問病人各種各樣的問題,檢查他的心肺肝臟,在醫院的信箋紙上記錄他觀察到的情況,自己先在心裡做一下診斷,然後就等泰瑞爾醫生進來。泰瑞爾醫生看完外面的病人就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小群學生,助手把自己記下來的東西念給他聽。泰瑞爾醫生先問他一兩個問題,然後再親自給病人做一下檢查。如果病人身體裡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學生們就拿起聽診器湊上去聽一聽,有兩三個人在聽他的胸腔,還有兩三個人在聽他的後背,其他人則在一邊躍躍欲試。病人站在這一群人中間,難免覺得有些尷尬,不過一下子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還是有一點兒高興。泰瑞爾醫生針對他的病情對助手們侃侃而談,他就一臉困惑地在一邊聽著。泰瑞爾醫生講完後,兩三個學生又拿起聽診器,試著聽出醫生說的那種嗡嗡聲或者噼啪聲,等他們全都聽完了,就讓病人把衣服穿上了。

  各種病例都看完了,泰瑞爾醫生就回到大屋,在他的桌子邊坐下,從站在他身邊的學生里隨便抽一個,問他打算給剛看的那個病人開什麼藥。學生說了一兩種藥的名字。

  「是嗎?」泰瑞爾醫生說,「你這個開法還真是前無古人呢!咱們再想想啊,不著急。」

  每次他這樣說都會逗得學生們哈哈大笑。他也覺得自己挺幽默,高興得眼睛發亮,然後開了一些跟學生說的不一樣的藥。有時候碰上兩個一模一樣的病例,學生提議用他給第一個病人開的藥,他就偏要別出心裁地開一些不一樣的藥。有時候明知道藥房的人忙得腳不沾地,更喜歡用那些現成的藥劑以及多年臨床證明療效極佳的配方,他也還是會自得其樂地開些複雜的方子。

  「咱們給藥房的人找點兒事干。要是我們一天到晚都開『白蛋白噴霧劑』,他們的寶刀可是會生鏽的。」

  學生們哄堂大笑,醫生自己也覺得挺逗,樂呵呵地環視一圈。然後他搖了搖鈴,對探進頭來的門房說:

  「請讓複診的女病人進來。」

  趁門房把老病號領進來的當兒,他往椅背上一靠,跟住院醫生閒聊了幾句。病人們進來了。貧血的姑娘們排了好幾隊,她們劉海兒蓬鬆,嘴唇蒼白,吃的食物本來就糟糕,還總是吃不飽,就這樣還消化不良,吸收不到營養;有些老婦人得的是「冬季咳」,臃腫肥胖的,瘦骨嶙峋的,都因為頻繁生育而過早地衰老了;還有些得這種病、那種病,渾身上下各種病的。泰瑞爾醫生和住院醫生飛快地把她們過了一遍。時間有點兒晚了,小診室里的空氣越來越令人作嘔。泰瑞爾醫生看了看表。

  「今天新病號多嗎?」他問。

  「我看挺多的呢。」住院醫生說。

  「咱們最好現在就讓她們進來吧。你可以接著看那些老病號。」

  病人們進來了。男人身上最常見的疾病都是飲酒過度導致的,而女人則多半是因為營養不良。到了差不多六點鐘,全部病人都看完了。菲利普在臭氣熏天的門診室站了一整天,又一直在聚精會神地工作,這會兒已經精疲力竭了。他跟一起值班的助手們慢慢走去醫學院喝下午茶。

  菲利普發現這份工作讓他樂此不疲。在這種粗礪的生活中,在這些藝術家用來創作的原材料中,他感受到了一種人性之美;他突然感覺自己就像個藝術家,病人則是他手中的陶土,他興奮得全身像過電一樣。想起在巴黎的那段日子,他暗自一笑,聳了聳肩,那時候的他沉迷於色彩、色調、明暗,還有鬼知道什麼東西,一心想創造出美好的事物;而現在在跟這些男男女女直接接觸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光是看著他們的臉,聽他們說話,就能帶給他無窮的興奮感;他們走進診室的樣子各有特點,有的粗魯地摩擦著地板,有的步子輕快,有的拖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有的羞怯忸怩,低頭挪步。你只要看他們的樣子就能把他們的行當猜個八九不離十。你也慢慢知道了用什麼樣的方式提問更容易被他們理解,也會發現在哪些問題上幾乎所有人都會撒謊,又該如何巧妙地提問,照樣把實話套出來。你會看到不同的人面對同樣的事情會有不同的反應。同樣被診斷出重病,有的人可以付之一笑,甚至自嘲一把;有的人則一臉麻木,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他發現他跟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不像以前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害羞了。他對他們的感情不能說是同情,因為同情意味著居高臨下的姿態,他只是覺得跟他們待在一起很自在。他發現他可以讓他們放鬆下來,而且當一個病人被安排給他的時候,他感覺病人是帶著極大的信任把自己託付給了他。

  「也許,」他微微一笑,心裡暗想,「也許我天生就是當醫生的料。如果真的給我撞上了適合自己的事情,那就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菲利普感覺下午的門診部里充滿戲劇性的衝突和樂趣,但是好像所有助手裡就只有他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對其他人來說,這些男男女女不過是一個個病例,病情複雜的比較有意思,病情一目了然的則很無聊。他們聽著病人胸腔里的嗡嗡聲,對病變的肝臟感到震驚;如果聽到肺部有什麼出人意料的雜音,他們就有了可以閒聊的談資。可是對菲利普來說,這裡發生的遠不止這些。只是看著這些人——他們的頭顱和手掌的形狀,他們的眼神和鼻子的長度——就已經足夠帶給他樂趣。在這間門診室里可以看到突然被激發出來的人性,社會習俗的面具被一把撕開,暴露出靈魂最赤裸裸的樣子。有些人表現出來的那種天生的堅忍讓人感動不已。有一次門診室來了個目不識丁的粗人,菲利普給他看完病,說他的病已經沒救了。病人在他這個陌生人面前本能地抿緊了上唇,硬是沒有流露出絲毫悲傷,就連菲利普這麼自我克制的人看了,也對他強大的定力感到驚嘆。可是當他獨自一人直面內心的時候,他還能像現在這麼勇敢嗎?還是說他會陷入絕望中不能自拔?有時候門診室里會上演一些悲劇。有一次,一個年輕女人帶著自己的妹妹來檢查。那是個十八歲左右的姑娘,五官精緻,有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淺色的秀髮在秋日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金光,她的肌膚更是美得驚心。學生們都眼含笑意地望向她。在這些陰暗的房間裡可不常看見這麼漂亮的姑娘。姐姐講述了她們家族的病史,父母都死於肺結核,哥姐兩個也因為這個病跟著去了,現在一家人就剩她倆了。妹妹最近一直咳嗽,還瘦了好多。她脫下身上的襯衣,露出脖頸處牛奶般白皙的肌膚。泰瑞爾醫生用他平時那種快速的方法,一聲不響地給她做完了檢查,然後指了指一個地方,讓兩三個助手用聽診器聽一下,然後就讓她穿上了衣服。姐姐站得離她稍遠一些,她壓低聲音跟醫生說話,免得讓妹妹聽見。她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

  「她沒得那個病吧,醫生?」

  「怕是跑不掉了。」

  「她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如果她也走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就什麼人都沒有了。」

  她哭了起來,醫生一臉嚴肅地看著她。他覺得她也得了這個病,也活不了多久了。姑娘轉身看到姐姐的眼淚,馬上就明白了,可愛的臉蛋頓時失去了顏色,兩行淚水從她的臉頰上滾落。姐妹倆各自站著,悄無聲息地哭了一會兒,然後姐姐走到妹妹身邊,像哄小嬰兒那樣抱著她搖來搖去,渾然忘記了周圍冷眼旁觀的人群。

  她們走後,一個學生問道:

  「先生,您覺得她還能活多久?」

  泰瑞爾先生聳了聳肩。

  「她哥哥姐姐出現第一個症狀後不出三個月就死了,她也一樣。有錢的話也許還能做點什麼,可是你總不能叫這些人去聖莫里茨[314]療養吧。只能在家等死了。」

  有一次來了個身強體壯、正當壯年的男人,他一直飽受疼痛的困擾,去看過互助會[315]的醫生,但好像也沒什麼效果。醫生診斷一番,同樣判了他死刑。有些人之所以必死無疑,是因為現有的醫學手段在這種疾病面前束手無策,所以這種死亡雖然可怕,卻勉強可以忍受。而他之所以必死無疑,是因為他只是複雜文明的大機器中一個小小的齒輪,無力改變自己作為零件的命運。他只有徹底休息才有可能活命,但醫生不可能向他提出他做不到的要求。

  「你該找一份比這輕鬆得多的活兒干。」

  「干咱們這行就沒有輕鬆的活兒。」

  「你要是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就沒命了。你現在病得很重。」

  「你的意思是我要死了嗎?」

  「我沒這樣說,但是你真的不能再乾重活兒了。」

  「我要是不幹活兒,老婆孩子誰來養活?」

  泰瑞爾醫生聳了聳肩。這種困境他已經遇見過上百次了。時間緊迫,後面還有一大堆病人等著看病。

  「好吧,我給你開點兒藥,一個星期後回來複診,到時候再看情況吧。」

  男人拿著掛號單走了,單子上寫著毫無用處的處方。醫生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他覺得他還沒病到不能幹活兒的程度。這麼好的工作怎麼能丟了呢?丟了一家人靠什麼吃飯?

  「他還有一年的活頭。」泰瑞爾醫生說。

  有時候這裡上演的是喜劇。時而閃現出一些倫敦腔特有的幽默,時而進來個老太太,就像查爾斯·狄更斯筆下的人物,經常用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和怪異舉止把他們逗樂。有一次來了個女人,是一家很出名的歌舞劇院的芭蕾舞演員,看樣子得有五十了,但她登記的年齡是二十八。她臉上塗的粉厚得出奇,時不時眨巴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肆無忌憚地向學生們暗送秋波,笑容魅惑得有些淫蕩。她自信得不得了,對待泰瑞爾醫生的態度隨意而親昵,就像對待一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愛慕者一樣,泰瑞爾醫生也被她逗得樂不可支。她得了慢性支氣管炎,她說這妨礙了她的職業表現。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得了這玩意兒,真的不知道。我這輩子沒生過一天病。你只要看一下我就知道我有多健康。」

  她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年輕人,然後眨巴了一下刷得漆黑的長睫毛,朝他們亮出了一口黃牙。她說話帶著倫敦腔,不過那腔調有些故作優雅,每個字聽起來都讓人笑掉大牙。

  「就是所謂的冬季咳,」泰瑞爾醫生一本正經地說,「很多中年婦女都會得這種病。」

  「呃!我就從來沒得過。您可真會說話,居然管人家淑女叫中年婦女,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我呢。」

  她瞪大眼睛,把頭歪向一邊,一臉調皮地看著他。

  「干我們這行就這點兒不好,」泰瑞爾醫生說,「有時候逼得我們沒法兒獻殷勤。」

  她拿著醫生開的處方,臨走前朝他露出了一個性感的微笑。

  「你會來看我跳舞的吧,乖乖?」

  「一定。」

  他搖鈴叫下一個病人進來。

  「有你們這些紳士在這裡保護我,真叫我高興。」

  但總體來說,這裡給人的印象既不是悲劇也不是喜劇。這裡發生的一切無法一言以蔽之。人生百態,眾生百相,悲歡禍福,淚水歡笑,都在這裡上演。時而乏味,時而有趣,時而平淡,這裡正如你所見,或紛亂、或激昂、或凝重、或悲傷、或滑稽。這裡的一切都微不足道,這裡的一切簡單又複雜,這裡有喜悅也有絕望;有母親對孩子的舐犢情深,也有男人對女人的不離不棄;肉慾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這裡,既懲罰有罪之人,也懲罰無辜之人,既懲罰無助的妻子,也懲罰痛苦的孩子;酒癮糾纏著男男女女,逼他們償還那必然的代價;死亡在這些屋子裡嘆息,生命的萌芽像疾病一樣在這裡確診,讓有些一貧如洗的姑娘充滿恐懼和羞恥。這裡既沒有好事,也沒有壞事,有的只是實實在在的生老病死。這裡的一切就是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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