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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48
作者: 簡·奧斯汀
這次歷險的幾天後的一個早上,哈麗特拿著一個小包來找愛瑪,她坐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
「伍德豪斯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有件事和你說,算是我的懺悔吧。然後,你知道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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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瑪很驚訝,但還是求她快點兒說。哈麗特的神情極為鄭重,說起話來也很嚴肅,愛瑪估摸她要說的事一定非同尋常。
「在這件事上,我願意對你毫無保留,我也有責任這麼做。」哈麗特繼續說,「在一方面上,我很幸運完全變了一個人,你知道了一定很滿意。我不想說不必要的話,我以前太失控,現在想來真是羞愧極了,想必你是理解我的。」
「是的。」愛瑪說,「我想我可以。」
「那麼久了,我居然一直不切實際……」哈麗特激動地大聲道,「我簡直瘋了!現在,我真看不出他有什麼過人之處。我不在乎能不能見到他,我寧願不見他。說實在的,只要可以躲開他,我哪怕繞遠路也無所謂。但是我一點兒也不羨慕他的妻子,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她又是羨慕又是忌妒了。我相信她很有魅力,但僅此而已。我覺得她這個人脾氣很壞,不討人喜歡,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她的那副樣子。不過,伍德豪斯小姐,我向你保證,我對她並沒有惡意。沒有的。就讓他們幸福地白頭到老吧,我再也不會傷心了。為了讓你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我現在就毀掉我本就不該保留的東西,其實我早該毀掉了。這點我非常清楚。」哈麗特說到這裡臉紅了,「我現在就毀掉,還特別想當著你的面這樣做,好讓你看看我有多理智。你猜不出這包里裝的是什麼嗎?」她說著露出了忸怩的神情。
「一點兒也猜不出。他送過你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都不能稱之為禮物,可我一直非常珍視它們。」
哈麗特把包遞給愛瑪,愛瑪看到最上面寫著「最珍貴的珍寶」幾個字。她的好奇心馬上點燃了。哈麗特打開小包,愛瑪焦急地看著。在很多層銀箔紙裡面,有一個漂亮的滕布里奇小盒。哈麗特打開盒子,盒子裡襯著極為柔軟的棉布,除了棉布,愛瑪只看到一小塊魚膠貼膏。
「這會兒你總該想起來了吧。」哈麗特說。
「不,我真想不起來。」
「老天!真想不到你竟然忘了。我們最後幾次在這個房間裡見他的時候,有一次,他貼了魚膠貼膏。就在我嗓子疼的前幾天,也就是約翰·奈特利夫婦來之前。我想就是那天晚上吧。你不記得了嗎,他被你的新鉛筆刀割破了手指,還是你推薦他貼魚膠貼膏的?你身邊沒有,但你知道我帶了,就讓我拿給他。我把我的魚膠貼膏拿出來,給他剪了一塊。不過那塊實在太大,他剪小了一些,把玩了一會兒剩下的那塊才還給我。我那時太荒唐了,情不自禁地把它當成了寶貝。於是,我把魚膠貼膏收了起來,再也沒有用過,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心裡還喜滋滋的。」
「我最親愛的哈麗特!」愛瑪大聲道,她用一隻手捂著臉,跳了起來,「你真讓我羞愧難當了。記得嗎?是的,現在我全記起來了,只是不知道你把這個東西當紀念品留了起來。我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我記得他割破了手指,我要他貼魚膠貼膏,還說我身上沒有。啊!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衣兜里向來都裝著很多啊!我這愚蠢的把戲。我活該一輩子慚愧。好吧……」愛瑪說著又坐了下來,「你接著說吧,接下來怎麼樣?」
「你真帶著嗎?我真的一點兒沒有懷疑,你表現得太自然了。」
「所以,你真為了他,把那塊貼膏收藏了起來。」愛瑪說,她此時不再羞愧,只是覺得又驚訝又有趣。她偷偷在心裡說:「天哪!我什麼時候能想到把弗蘭克·邱吉爾把玩過的貼膏用棉布包起來收藏呢?我絕對做不出這種事。」
「你看這個。」哈麗特又轉向小盒子,繼續說,「還有一件更珍貴的東西……我的意思是,那東西以前對我來說很珍貴……因為這是真正屬於他的東西,貼膏則不是。」
愛瑪很想看看更珍貴的寶貝是什麼。原來是一支連鉛芯都沒有的舊鉛筆頭。
「這的的確確是他的東西。」哈麗特說,「你不記得那天早晨了嗎?不,我敢說你不記得了。有一天早晨……我忘記確切日期了……也許是在那天晚上之前的禮拜二或禮拜三,他要在本子上記點兒東西,是關於奈特利先生跟他講的釀造雲杉啤酒的事,他想把他們說的話記下來。但是,他拿出鉛筆後發現鉛頭剩得很少,他削了幾下就削沒了,鉛筆沒法用了,你就借給了他一支,這支鉛筆頭沒了用處,便被丟在了桌上。但我一直盯著它看,我鼓足勇氣,把它撿了起來,從那一刻起一直保存著。」
「我記得這件事。」愛瑪大聲道,「我記得很清楚。是關於雲杉啤酒。啊!是的。我和奈特利先生都說我們很喜歡雲杉啤酒,埃爾頓先生似乎下定決心也要學著喜歡這種啤酒。我記得相當清楚。等等。奈特利先生就站在這兒,對嗎?我印象中他就站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真是太怪了,可我就是想不起來。我記得當時埃爾頓先生坐在這裡,就跟我現在坐的地方差不多。」
「好吧,接著往下說吧。」
「沒有了。我沒有別的東西給你看,也沒有其他要說的了,不過現在,我要把這兩樣東西都扔到火里,我希望你能看著我這麼做。」
「可憐的哈麗特,親愛的!你珍藏了這些東西,真的從中找到快樂了嗎?」
「是的,我太傻了!我現在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但願我能像燒掉這些東西一樣,輕易忘掉他。你知道的,他都娶妻了,我不應該還保留任何回憶。我知道這是錯的,卻偏偏下不了決心扔掉。」
「可是,哈麗特,有必要把貼膏也燒掉嗎?你要燒那一小截舊鉛筆,我無話可說,但貼膏一定有用處。」
「我情願把它燒掉。」哈麗特答,「我看到它就討厭。我必須把所有東西都處理掉。與埃爾頓先生有關的一切,都結束了,謝天謝地!」
「那與邱吉爾先生的關係,什麼時候開始呢?」愛瑪心想。
不久以後,愛瑪有理由相信,這段關係已經開始了。她自己沒算過命,但還是希望那些吉卜賽浪人能給哈麗特帶來好運。在遇襲的大約兩個禮拜後,情況變得明朗起來,而且一切都是在不經意中發生的。愛瑪當時並沒有意識到,所以她得到的信息才更有價值。她只是在閒聊時說了一句「好吧,哈麗特,無論你什麼時候結婚,我一定會給你一些好建議」,便沒有多想。沉默了片刻之後,她聽到哈麗特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說:「我永遠不會結婚的。」
愛瑪抬起頭,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考慮了一會兒,琢磨是不是應該將哈麗特的話當真,然後答道:
「永遠不結婚!你做了一個新的決定。」
「然而,我永遠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愛瑪又猶豫了一會兒,說:「但願這不是因為……但願你不是為了埃爾頓先生才這樣的?」
「為了埃爾頓先生!」哈麗特氣哼哼地喊道,「啊!不!」愛瑪只聽到她說,「埃爾頓先生哪裡有這麼優秀!」
愛瑪思索了很久。該不該追問下去,還是順其自然,表現得好像並沒有起疑?她如果這麼做,哈麗特說不定會以為她很冷淡或是生氣了。她一句話也不說,也許只會使哈麗特沒完沒了地說下去,並要她聽。於是,愛瑪決定不像從前那樣毫無保留,不再坦率而頻繁地談論希望和機會。她相信更明智的做法是,立刻把想說的說出來,把想知道的打聽清楚。坦誠永遠都是最好的辦法。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哈麗特有這類的問題向她請教,她該如何把握分寸。儘快經過思考而做出明智的判斷,對她們兩個而言都大有好處。她下定了決心,便說:
「哈麗特,我不想假裝聽不懂你的意思。你之所以下定決心永遠不結婚,或者不如說你希望如此,是因為你認為你所傾慕的那個人比你的地位高太多,絕不可能喜歡上你,是不是?」
「伍德豪斯小姐,請相信我,我沒有膽量去幻想什麼……真的,我並沒有那麼荒唐。不過,能遠遠地愛慕著他,想著他比這世上的其他人都出色,我就很榮幸了。對他,我心裡尤其充滿了感激、驚奇和敬畏。」
「你這樣想,我是一點兒也不驚訝的,哈麗特。他這麼幫你,你心裡感激他,也是應該的。」
「何止幫我!他對我的恩情太大了!每次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我看著他朝我走過來,心裡思緒萬千……他的神態是那麼高貴,他解救我之前,我都要難過死了。後來情況完全轉變了!一瞬間,就全變了!從傷心到開心!」
「這很應該。很應該,也很值得尊敬。是的,我認為,選擇得如此恰當,你又如此感激,是很值得尊敬的。不過,我不能保證,你這樣選擇就能有好結果。哈麗特,我勸你不要陷得太深了。你能否得到回報,我可保證不了。好好想想你要怎麼做。也許趁早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是最明智的做法。無論如何,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除非你相信他也喜歡你。你要好好觀察他。看看他會怎麼做,再決定你自己的感情。我現在這麼提醒你,是因為我以後再也不會與你談起這個問題了,我決定不再插手你的事。從現在起,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從我們的嘴裡,再也不要說出任何人的名字。我們以前都錯得很離譜,現在要多加小心。毫無疑問,他的確比你優秀,肯定會有人強烈反對,也將出現不少障礙。可是,哈麗特,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差距更大的人都結為了夫婦。但你要留神。我不希望你太樂觀。可是呢,不管結局如何,請相信,你對他產生了好感,說明你的品味十分高雅,我將永遠看重你的品味。」
哈麗特沉默而恭順地吻了吻愛瑪的手,表示感謝。愛瑪很肯定,這份愛慕對她的朋友而言並不是壞事。這將提高她的心智,陶冶她的心靈,必然使她遠離墮落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