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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45
作者: 簡·奧斯汀
與奈特利先生聊過之後,愛瑪感到相當愉快。這是舞會上愉快的回憶之一,第二天早晨愛瑪在草坪上散步,開始回想這次簡短的交談。她非常高興他們在埃爾頓夫婦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對這夫婦倆的看法又是如此一致。他讚揚了哈麗特,對愛瑪做出了讓步,愛瑪歡喜極了。埃爾頓夫婦唐突無禮,有那麼一段時間,差一點兒毀了她整個晚上的好心情,如今卻有了一個最為令人滿意的結局。愛瑪還期待著能有另一個好結果:哈麗特可以不再痴心錯付。從離開舞廳前哈麗特談及當時情形的神態來看,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這就好像哈麗特的眼睛忽然睜開了,她能看到埃爾頓先生並非如她所相信的那樣是一個極為出眾的人。熾熱的情感消逝了,愛瑪無須擔心埃爾頓先生再亂獻殷勤,惹得哈麗特心跳加速。她相信,埃爾頓夫婦有心使壞,今後必定還將怠慢哈麗特,而要讓哈麗特死心,這或許是必不可少的。哈麗特不再沉迷於苦戀,弗蘭克·邱吉爾並沒有對自己投入一片深情,奈特利先生也不想和她吵架,在愛瑪看來,這個夏天該是多麼幸福!
她今天上午沒見著弗蘭克·邱吉爾。他告訴過她,他中午時分必須到家,無暇來哈特菲爾德拜訪。她對此並不覺得遺憾。
愛瑪在心中整理了所有這些事,又一一思考,覺得事事都妥當了,便精神飽滿地轉身返回屋內,去照顧兩個小外甥和他們的外公,就在此時,大鐵門開了,兩個她絕對想不到會在一起的人走了進來。一個是弗蘭克·邱吉爾,哈麗特則靠在他身上。沒錯,就是哈麗特!片刻後,愛瑪就意識到出事了。哈麗特臉色蒼白,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而弗蘭克正竭力安慰她。鐵門和房子的前門相隔不到二十碼,他們三個很快走進了門廳,哈麗特隨即癱倒在一張椅子上,暈了過去。
年輕的女士昏倒了,必須將其救醒,再詢問事情的始末,將受驚嚇的理由查探清楚。這樣的事非常有趣,但懸念維持不了多久。不過幾分鐘後,愛瑪就了解了全部情況。
史密斯小姐和比克頓小姐一同去散步。比克頓小姐同在戈達德太太家寄宿,也參加了舞會。她們走的是通往裡奇蒙的路,這條路還算熱鬧,也很安全,可惜她們還是受了驚。在過了海伯里大約半英里的地方有個急轉彎,路兩邊栽種著榆樹,樹蔭蔽日,有相當長的一段路非常偏僻。兩位年輕的小姐往前走了一會兒,突然看到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群流浪的吉卜賽人。那些人待在路旁的一片大草地上。一個放哨的孩子過來向她們乞討。比克頓小姐嚇壞了,大叫一聲,招呼哈麗特跟她一起,她跑上一段陡峭的堤岸,穿過頂部的一小片樹籬後抄近路返回了海伯里。但是,可憐的哈麗特沒能跟上。她跳完舞后出現了嚴重的抽筋,爬河岸時再度抽筋,雙腿沒有了半點兒力氣,再加上心裡害怕,便在原地動彈不得了。
若是兩位年輕的小姐更勇敢一些,流浪漢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根本無法預料。但哈麗特弱質纖纖,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要好好欺負她一番。哈麗特很快被五六個孩子圍在了當中,領頭的是一個粗壯的女人和一個大男孩,這些人個個又吵又鬧,舉止粗野,雖然他們並沒有說什麼粗鄙的話。哈麗特越來越害怕,立即答應給他們錢,她拿出錢袋,給了他們一個先令,請求他們不要再索要錢財,也不要再欺負她了。這時,她已經能走路了,雖然走得很慢,她還是一點點走開。然而,她的恐懼和她的錢包太誘人了。那幫人跟著她,或者說圍著她更恰當,找她要更多的錢。
弗蘭克·邱吉爾就是在如此情況下遇到哈麗特的,她渾身顫抖,苦苦哀求,吉卜賽人則大聲嚷嚷,無禮至極。所幸他走得晚了,才在關鍵時刻解救她於危難之中。這天上午天氣宜人,弗蘭克信步前行,讓他的馬在過了海伯里一兩英里的另一條路上等他。他前一天晚上從貝茨小姐那兒借了把剪刀,卻忘了還回去,不得不去一趟貝茨小姐家,進去待了一會兒。就這樣,他出發的時間比原打算的晚了一些。他徒步而行,一直走到跟前,那群吉卜賽人才注意到他。那個女人和男孩之前把哈麗特嚇得魂不附體,如今輪到他們自己害怕了。弗蘭克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哈麗特急切地緊緊抓住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硬撐著往哈特菲爾德走,剛一到精神就崩潰了。送哈麗特來哈特菲爾德是弗蘭克的主意,他一時根本想不到別的地方。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弗蘭克講了一些,哈麗特恢復意識馬上也講了一些。見哈麗特恢復如初,弗蘭克就決定告辭。他耽擱了這麼久,不能再延誤了。愛瑪保證會將哈麗特平安的消息告知戈達德太太,並通知奈特利先生這一帶有一群吉卜賽人,又為她朋友和自己感謝了弗蘭克一番,然後,弗蘭克便出發了。
這絕對是一場歷險,一個俊朗的青年和一個美麗的姑娘以這樣的方式產生了交集,即使是最冷酷的心和最鎮定的頭腦,也不可能不浮想聯翩。至少愛瑪是這樣認為的。若是語言學家、語法學家甚至數學家,能看見她所看到的一切,目睹他們兩個一起出現,聽說他們一起經歷的事,難道不會認為是命運使然,讓他們兩個對彼此產生特別的興趣嗎?像她這樣充滿想像力的人,更是會大加猜測,大加預測了!尤其是她早就想過這種可能。
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在她的記憶中,當地的年輕小姐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沒有這樣的遭遇,也沒有如此的驚慌。而現在,這件事恰巧發生在一位女士身上,而一位男士正好路過,英雄救美!真是太不尋常了!愛瑪很清楚這兩個人目前懷著什麼樣的想法,便覺得更有可能撮合他們了。弗蘭克希望抹去自己對愛瑪的愛慕,哈麗特則要忘記對埃爾頓先生的迷戀。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預示著一樁大好姻緣。這件事不可能不讓他們互相傾心。
在哈麗特處在半昏迷狀態的時候,愛瑪與弗蘭克聊了一會兒,他饒有興味地說哈麗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看起來是那麼害怕,那麼天真,那麼激動,他說這話時顯得很開心。後來,在哈麗特講完經過之後,他又對比克頓小姐可憎又愚蠢的行為表示了強烈的憤慨。然而,在這件事上,只能任其自然發展,不可以推波助瀾。她不會採取任何行動,也不會做出半點兒暗示。不,撮合別人的事她已經幹得夠多了。在心裡盤算一下沒什麼害處,只是想想,而不付諸行動。不過是個良好的祝願而已。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會做。
愛瑪一開始決定不把此事告訴父親,免得他焦慮、驚慌,但她很快就感到瞞不下去了。不到半個鐘頭,消息就在整個海伯里傳開了。愛嚼舌根的人恰恰最喜歡談論這樣的事。當地所有的年輕人和僕人很快便喜滋滋地聊起了這個可怕的消息。昨晚的舞會似乎都不及那群流浪者有吸引力。可憐的伍德豪斯先生坐在那裡,渾身哆嗦個不停,正如愛瑪所料,他一定要她們答應絕不走出灌木林的範圍,不然就不肯罷休。使他感到安慰的是,在這一天其餘的時間裡,有許多人問候他和伍德豪斯小姐(鄰居們都知道他喜歡別人的問候),以及史密斯小姐。他很高興地告訴別人他們都不太好。事實並非如此,她身體很好,哈麗特也不錯,但愛瑪並沒有反駁。作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孩子,一般情況下,她的身體狀況自然不會好,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病。如果他不給她編造出什麼病症,她就不能大放異彩了。
流浪者可沒有等著接受懲罰,早就匆匆逃走了。海伯里的年輕小姐們還來不及驚慌,就又可以安全地外出散步了。這件事很快被拋到了腦後,只有愛瑪和她的兩個外甥還記得。哈麗特遭流浪者襲擊的事件始終縈繞在愛瑪的想像中,亨利和約翰仍然每天問起。即便她講的與第一次有哪怕一點兒不同,他們也會固執地糾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