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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16
作者: 簡·奧斯汀
埃爾頓太太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是在教堂。新娘坐在教堂的長椅上,的確會打斷人們的祈禱,卻無法滿足眾人的好奇心。人們還是要去埃爾頓家拜訪,才能確定她是容姿傾城,還是相貌平平。
愛瑪下定決心不做最後一個拜訪埃爾頓太太的人,她這麼做,與其說是出於好奇心,不如說是出於自尊和禮儀。她還堅持要哈麗特一同前往,以便儘快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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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瑪再次走進牧師住宅,往事一股腦兒浮現在她的腦海里。就在三個月前,她曾藉故到這裡繫鞋帶,到頭來卻是白忙一場。無數惱人的想法一再出現。恭維的話、字謎,還有可怕的錯誤。可憐的哈麗特也一定會記起種種往事。不過她表現得很好,只是臉色十分蒼白,也不大開口。這次拜訪自然很短暫,場面尷尬,大家各有各的心事,時間自然不會太久。愛瑪對這位女士沒有任何看法,只用「穿著考究,非常討人喜歡」這樣毫無意義的字眼形容她。
愛瑪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她並非急著挑毛病,只是覺得埃爾頓太太一點兒也不文雅:從容是從容,卻與優雅不挨邊。她幾乎可以肯定,一個年輕女子來到一個陌生地方,又是剛剛嫁作人婦,她的從容有些太過了。她的樣貌的確出眾,五官並不難看。但是容貌、神態、聲音和舉止都談不上優雅。愛瑪想,總有一天,事實一定會證明這一點。
至於埃爾頓先生,他的舉止似乎並不……不,她絕不允許自己輕易評價他的舉止,或說上幾句詼諧的評語。任何時候,在婚禮後接待來拜訪的客人,都是一種尷尬的儀式。新郎必須拿出十成的優雅風度,才能應付好這樣的局面。新娘就容易一些,她們可以藉助華美的服飾,還可以表現靦腆,這是她們的特權。然而,新郎只能依靠自己的良好判斷力。愛瑪覺得埃爾頓先生不幸極了,與他剛娶的女人、曾經想娶的女人和別人盼著他娶的女人同處一室,因此,他即便看起來不那麼明智,甚至有些做作、失了風度,她也必須認為他理應如此。
「啊,伍德豪斯小姐。」她們從牧師公館出來後,哈麗特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她朋友開口,只得說,「伍德豪斯小姐。」她說著輕輕嘆了口氣,「你覺得她怎麼樣?難道不是很有魅力嗎?」
愛瑪的回答有點兒猶豫。
「啊!是的,她——的確——的確年輕,也非常討人喜歡。」
「我覺得她很美,簡直美極了。」
「她的衣服確實漂亮。那件禮服非常好看。」
「她墜入愛河,我一點兒也不驚訝。」
「啊!是沒什麼可讓人驚訝的。她有一筆可觀的財富,又邂逅了埃爾頓先生。」
「我敢說……」哈麗特又嘆了一口氣,答道,「……我敢說,她一定很愛他。」
「也許吧。但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娶最愛他的女人為妻。霍金斯小姐也許想要一個家,並認為埃爾頓先生是她能得到的最好歸宿。」
「是的。」哈麗特懇切地說,「或許是的,沒人能找到更好的歸宿了。好吧,我衷心地祝他們幸福。現在,伍德豪斯小姐,我想我不介意再與他們見面了。他一如既往,還是那麼優秀,不過你知道的,結了婚的男人就不同了。不,伍德豪斯小姐,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可以坐下欣賞他,但不會再傷心了。知道他沒有自暴自棄,真叫人安慰!埃爾頓太太看起來確實又年輕又迷人,他就該娶這樣的姑娘。他們多麼幸福啊!他叫她『奧古斯塔』。多麼美滿的一對啊!」
埃爾頓夫婦來回訪後,愛瑪心裡就有了譜。她把埃爾頓太太看得更清楚,也判斷得更準確了。當時,哈麗特碰巧沒來哈特菲爾德,伍德豪斯先生則與埃爾頓先生相談甚歡,愛瑪便和埃爾頓太太談了一刻鐘,趁機從容地觀察她。在那一刻鐘的時間裡,愛瑪確信,埃爾頓太太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極為自以為是。愛瑪看得出來,埃爾頓太太很想讓自己看起來出類拔萃,比別人都優秀,只可惜她是在一所二流學校受的教育,缺乏應有的禮貌,舉止也有些隨便。此外,她的見識也沒有超脫她所屬的階層和所屬的生活方式。雖然不能說埃爾頓太太愚蠢,但她的確無知,與她結為夫婦,自然對埃爾頓先生沒有好處。
哈麗特會是個更稱職的妻子。就算哈麗特本人談不上聰明,也不夠文雅,但她能讓埃爾頓先生結識有智慧、有風度的人。但是,從霍金斯小姐那副自負的樣子來看,完全可以說她在她那個階層里算是數一數二的。在她所結交的人中,住在布里斯託附近的有錢姐夫絕對是最有頭臉的,而他之所以有頭有臉,靠的則是他的住所和兩輛馬車。
埃爾頓太太一落座,就聊起了梅普爾格羅夫。她說「我姐夫薩克林先生住在那裡」,還把梅普爾格羅夫和哈特菲爾德作了一番對比。哈特菲爾德的庭院很小,但勝在整潔,也很漂亮,房子很現代,建造得很結實。對房間的大小、入口以及她所能看到或想像到的一切,埃爾頓太太似乎都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真的太像梅普爾格羅夫了!我都嚇了一跳呢!那間屋子的形狀和大小,都與梅普爾格羅夫的晨間起居室完全一樣。我姐姐最喜歡那個房間了。」說到這裡,她央求埃爾頓先生附和她,「是不是異常相似?我簡直以為自己在梅普爾格羅夫呢。」
「樓梯也很像呢。你知道的,我一進來,就發現樓梯非常像,連位置都是一樣的。我真是差一點兒就驚叫出來了!老實告訴你,伍德豪斯小姐,這裡能讓我想到我特別喜歡的梅普爾格羅夫,我真是高興極了。我在那裡度過了那麼久的快樂時光!」她說著傷感起來,「那兒實實在在是個迷人的地方。任誰看了,都會被它的美打動。可是,對我來說,那兒是我的家啊。伍德豪斯小姐,你要是像我這樣遠嫁他鄉,就會明白,若是看到什麼東西跟你遠離的家鄉一樣,心裡就別提多愉快了。我總說,結婚就是這點不太好。」
愛瑪儘量簡短地回答了。但對埃爾頓太太來說,這已經足夠,她只想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太像梅普爾格羅夫了!像的不僅是這棟房子。我向你保證,就我所能觀察到的情況而言,連庭院也非常相似。梅普爾格羅夫的月桂樹和這兒的月桂樹一樣茂盛,栽種的位置也絲毫不差,就在草坪的對面。我還看到了一棵漂亮的大樹,樹周圍有一條長凳,也勾起了我的回憶!我的姐姐和姐夫一定會被這個地方迷住的。凡是自家擁有寬敞庭院的人,看到類似的庭院,總是很喜歡的。」
愛瑪不確定是否真有人這麼認為。她倒是覺得,自己擁有寬闊庭院的人,是很少關心別人的寬敞庭院的。但是,對這種徹徹底底的錯誤,根本不值得反駁,她只回了句:
「等你對這一帶有了更多的了解,恐怕就會認為自己對哈特菲爾德的評價有些過高了。薩里郡到處都很美。」
「啊!是的,這我很清楚。你知道,這兒堪稱英國的花園,薩里郡正是英國的花園。」
「是的。但是,我們也不能說這份殊榮只屬於薩里。我想,有許多郡和薩里郡一樣,都有英格蘭花園的美譽。」
「不,我想不是這樣吧。」埃爾頓太太答,她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除了薩里郡,我從來沒聽說過別的郡有這個稱號。」
愛瑪沉默不語。
「我姐姐和姐夫答應春天來這裡看我們,最遲不過夏天。」埃爾頓太太繼續說,「到時候,我們要在薩里郡好好遊覽一番。我敢說,等他們來了,我們會去很多地方呢。他們準會乘四輪四座馬車來,車裡能舒舒服服地坐下四個人呢。這樣的話,我們不必動用自家的馬車,就能到各個美麗的地方暢遊了。在那個季節,想必他們不會坐雙輪馬車。真的,到時候,我一定建議他們乘四輪馬車,這樣才夠方便。你知道的,伍德豪斯小姐,人們來到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自然希望多轉一轉。薩克林先生非常喜歡遊玩。去年夏天,我們去了金韋斯頓兩次,玩得十分盡興,當時他們剛剛買了四輪四座馬車。伍德豪斯小姐,想必你們這兒每年夏天都有很多人來遊覽吧?」
「那倒沒有,這附近是沒有的。能吸引你說的那些人的美麗地方,距離我們這裡太遠了。我相信,這裡的人都好安靜。比起出門玩樂,大家更願意待在家裡。」
「啊!論起舒舒服服的,那還是得待在家裡,沒人能比我更愛家了。在梅普爾格羅夫,人人都知道我是這樣的。塞琳娜在去布里斯托之前,就多次說過,『我是真沒辦法讓這個姑娘走出家門一步。我只好一個人去,哎呀,我真討厭孤零零地坐四輪馬車。不過,我相信,以奧古斯塔那種善良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走出花園圍籬的。』她這麼說過許多次了。但我並不提倡足不出戶。相反,我認為,要是完全不與人交往,實在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適當地融入這個世界,既不要太多,也不要過少,那才叫明智。不過呢,」說著,她看向伍德豪斯先生,「伍德豪斯小姐,我完全理解你的處境。你父親的健康狀況一定是個很大的障礙,他為什麼不去巴斯呢?真該去的。我向你推薦巴斯。我向你保證,那裡對伍德豪斯先生的身體,必定大有好處。」
「我父親去過不止一次了,只是不見有什麼成效。況且,佩里先生也認為現在去沒什麼好處。說起佩里先生,想必你對他的名字並不陌生吧。」
「啊!那真是太遺憾了。伍德豪斯小姐,我向你保證,只要能適應當地的環境,那裡就是個堪稱絕妙的地方。我住在巴斯那陣子,就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人待在那個地方,心情是那麼舒暢,對伍德豪斯先生的精神必定大有裨益。據我所知,伍德豪斯先生有時十分消沉。至於對你本人的好處,我想就不必詳述了。一般人都知道巴斯對年輕人有多好。你一向都不大見人,但我可以把你引入當地的社交圈子,那該有多好啊。我馬上就能讓你結識當地的上流人士。我寫一封信,就能讓你認識不少人。我還可以把你介紹給我特別要好的朋友帕特里奇太太,我每次去巴斯,便與她住在一起,她肯定非常樂意關照你的,你出入社交場合,有她陪伴是最好的了。」
愛瑪一忍再忍,才能保持禮貌體面。想想看吧,竟然要仰仗埃爾頓太太那所謂的介紹,她才能在埃爾頓太太一個朋友的支持下進入社交圈子,而那個朋友八成還是個粗俗浮誇的寡婦,只得靠招待寄宿者,才能勉強維持生計!那伍德豪斯小姐的名聲,哈特菲爾德的尊嚴,可就毀於一旦了!
然而,愛瑪克制住了自己,沒說一句責備的話,只是冷冷地感謝了埃爾頓太太。「不過,我們是根本不可能去巴斯的。依我看,那個地方不適合我父親,也不適合我。」為了避免再勾起怒火,愛瑪立即改變了話題。
「我都不用問你喜不喜歡音樂,埃爾頓太太。在這個方面,女士本人還沒出現,她們的喜好就首先傳開了。海伯里早就知道你彈得一手好琴了。」
「不不,不要這麼說。真是謬讚了。彈得一手好琴!我向你保證,我的琴技遠遠沒有這麼好。你想想看,你得到的消息可太片面了。我非常喜歡音樂,可以說是狂熱了。我的朋友說我並不是完全沒有品位,可至於別的方面,老實說,我的琴技實在太平庸了。伍德豪斯小姐,我聽說你的琴就是彈得極好的。我向你保證,得知我所要交往的人都愛好音樂,我感到了極大的滿足,心裡很是安慰,也很高興。我絕對不能沒有音樂。對我來說,音樂是生活的必需品。在梅普爾格羅夫和巴斯,我習慣了與愛好音樂的人士相處,離開他們,可以說是相當大的犧牲了。那會兒埃爾頓先生談起我未來的家,生怕我嫌棄新家太僻靜,我就是這麼和他說的。他擔心我嫌房子太簡陋,畢竟他很清楚我習慣住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在他這麼說的時候,我說出了我的心裡話,我告訴他,我可以放棄這個世界,像什麼聚會啦,舞會啦,看戲啦,我統統可以放棄,我並不害怕住在安靜的地方。幸運的是,我自己有很多排解的法子,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並非不可缺少。就算不社交,我照樣可以過得很好。對那些不會自我排遣的人,可就另當別論了。但我有很多方法,所以不會產生依賴。至於現在的房間比以前的小,我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我希望我完全能夠承受這種犧牲。當然,我在梅普爾格羅夫是過慣了奢侈的生活,但我告訴他,我是否幸福,並不取決於擁有兩輛馬車,也不取決於住在寬敞的房間裡。『但是,』我這麼說,『說老實話,如果周圍的人都不喜好音樂,那我是忍受不了的。我沒有其他要求。可要是沒有音樂,生活對我來說將是一片空白。』」
「想必埃爾頓先生立即向你保證,海伯里的人都很喜歡音樂吧。」愛瑪微笑著說,「我希望你不會認為他所言有虛,不肯原諒他,畢竟他有理由這麼做。」
「不會的。我對此一點兒也不懷疑。我很高興能身處這樣一個圈子,希望我們能多舉辦幾次美妙的小型音樂會。伍德豪斯小姐,我覺得我和你必須組織一個音樂俱樂部,每周定期在你家或我家聚會。這是不是一個很好的計劃?我們只要竭盡全力,我想我們不久就會擁有很多盟友了。這樣一來,我的受益是很大的,可以激勵我堅持練琴。你知道的,對於已婚婦女,人們有一個很不好的認知,覺得她們太容易放棄音樂了。」
「可是你那麼喜歡音樂,自然不會有被誤解的危險。」
「但願不會吧。不過說真的,看著我的熟人,我的心都涼了。塞琳娜已經完全放棄了音樂。她彈得很好,卻再也不碰鋼琴了。傑弗里斯太太也是如此,她的閨名叫克拉拉·帕特里奇,還有兩位米爾曼小姐,她們現在是伯德太太和詹姆斯·庫珀太太,全都是這樣。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我無法一一列舉。我敢說,這真叫人害怕。我曾經很生塞琳娜的氣。不過,說實在的,我現在開始明白,一個結了婚的女人要關照的事情太多了。今天早上,我想我就跟管家談了半個鐘頭。」
「可是對那些事,你很快就能掌握規律了。」愛瑪說。
「好吧。」埃爾頓太太笑著說,「那就走著瞧吧。」
愛瑪決意不去理會音樂這個話題,便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埃爾頓太太換了一個話題。
「我們去過蘭德爾斯了。」她說,「正趕上韋斯頓夫婦都在家。他們看起來都很友善。我非常喜歡他們。韋斯頓先生看來是個極好的人,老實告訴你,他已經是我最喜歡的人了。韋斯頓太太似乎非常善良,身上散發著充滿母愛和善良的氣質,人們一見到她,就馬上喜歡上她了。我想她是你的家庭教師吧。」
愛瑪驚訝得幾乎答不上來。但是埃爾頓太太不等她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雖然早就了解韋斯頓太太的事,但看到她這麼像貴婦人,我還是不免有些驚訝。她的確是個很有教養的女人。」
「韋斯頓太太向來優雅。」愛瑪說,「她端莊、樸素、優雅,是所有年輕女子最可靠的楷模。」
「你猜我們在那兒的時候誰來了?」
愛瑪一頭霧水。聽埃爾頓太太的口氣,好像來的是老熟人,她怎麼可能猜到呢?
「是奈特利!」埃爾頓太太繼續說,「奈特利!是不是很巧?那天他來我家的時候,我正好不在,所以我還沒有見過他。他是埃爾頓先生特別要好的朋友,我對他十分好奇。埃爾頓先生常常提到『我的朋友奈特利』,我確實很想見見他。我必須為我的caro sposo[2]說句公道話,他不必為他的朋友感到羞恥。奈特利是個十足的紳士。我非常喜歡他。我覺得他確實是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
幸好這個時候埃爾頓太太該告辭了。他們走了,愛瑪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這個女人真叫人受不了!」愛瑪立刻驚叫道,「比我想像的還要糟。實在是無法忍受!奈特利!我簡直不敢相信。奈特利!她從未見過他,卻直呼他奈特利!還說什麼發現他是個紳士!真是個自命不凡的女人,太粗俗了,一會兒說『埃爾頓先生』,一會兒又說『caro sposo』,還自稱有很多排遣辦法,實則無禮又做作,是個沒有教養的空架子。居然還發現奈特利先生是個紳士!奈特利先生聽到她的恭維,會不會以牙還牙,『發現』她是一位貴婦。簡直不敢相信!她還提議我和她一起組建音樂俱樂部!那別人還不以為我和她是知心密友!她還那麼評價韋斯頓太太!得知將我帶大的人是個有教養的女人,竟然大驚小怪!太不像話了。我從沒見過她那樣的人,真想不到她是這種人。拿她與哈麗特相比,真是對哈麗特的侮辱。啊!弗蘭克·邱吉爾若在這裡,會怎麼評價她呢!他肯定非常生氣,又覺得好笑!啊!我又來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總是第一個想起他!我又犯錯了!弗蘭克·邱吉爾總是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這些念頭在愛瑪的腦海中轉來轉去。送別埃爾頓夫婦,大家忙亂了一陣,等到伍德豪斯先生平靜下來,準備說話的時候,愛瑪的思緒也穩定了很多,可以好好照料父親了。
「親愛的,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她,看來她是一位很漂亮的太太。」他不慌不忙地說,「我敢說,她一定非常喜歡你。她說起話來有點兒快,滔滔不絕的,聽著可真刺耳。但我相信我有點兒太不隨和了,我不喜歡聽陌生人的聲音,誰說話也比不上你與可憐的泰勒小姐。可話又說回來,她似乎是一位很熱情的年輕太太,看起來規規矩矩的,無疑會成為他的好妻子。不過我還是認為他最好不要結婚。他們結婚,我都沒有登門向他們道喜,我已經向他們道過歉了,還說夏天應該可以去。但我早就該去的。不去恭喜新娘,實在是有失體統。啊!這麼看來,我是個多麼可悲的病人啊!可是我不喜歡牧師住宅巷的那個拐角。」
「我敢說,他們接受你的道歉了,父親。埃爾頓先生很了解你的為人。」
「是的,可是那位年輕的太太——就是那位新娘——如果可能的話,我應該向她表示敬意的。不去恭賀,實在是不太妥當。」
「可是,我親愛的父親,你是不大讚同婚姻的。既然如此,何必急著去恭賀新娘呢?在你看來,這又不是什麼值得推薦的事。你這麼重視,就是在鼓勵人們結婚。」
「不,親愛的,我從來沒有鼓勵任何人結婚,我只是向來希望對每一位女士體貼周到,尤其不該忽視新娘。對待新娘子,更要事事周全。你知道的,親愛的,不管有什麼人在場,新娘子總是排在首位。」
「父親,倘若這都不算鼓勵,那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算是了。我萬萬想不到,你竟贊成可憐的小姐們去貪慕虛榮。」
「親愛的,你還不了解我。這純粹是出於一般的禮貌和良好的教養,與鼓勵結婚無關。」
愛瑪沒再說話。她的父親越來越緊張,無法理解她的意思。她的思緒又回到了惹人厭的埃爾頓太太身上,心裡的煩惱很久都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