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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09 作者: 簡·奧斯汀

  對愛瑪而言,只要有一件事能辦好,那即將舉行的舞會就算十全十美了:舞會日期定在弗蘭克·邱吉爾獲准待在薩里郡的時限內。韋斯頓先生很有把握,可她還是認為,邱吉爾夫婦極有可能只允許他們的外甥待十四天,多一天也不行。但愛瑪的想法行不通。準備工作需要時間,必須要到第三個禮拜才能全部安排妥當,還要花幾天時間計劃、著手辦理。各人心裡都明白風險很大,不敢抱十足的希望。在愛瑪看來,到頭來很可能是白忙一場。

  然而,恩斯庫姆表現得很大度,即使沒有在言語上體現出來,但實際行動已經說明一切。邱吉爾夫婦顯然對弗蘭克想多待一段時間這事並不滿意,卻也沒有反對。一切都很順利,然而,不順心的事往往接踵而至,現在舞會的事妥當了,愛瑪又開始為另一個問題煩惱:奈特利先生對舞會漠不關心。這可實在叫人惱火。要麼是因為他不喜歡跳舞,要麼是因為他們定計劃時沒找他商量,反正他下定決心不關注舞會,不光眼下不好奇,未來也不去玩樂。愛瑪主動和奈特利先生提起了舞會,但他只是回答:

  「很好。如果韋斯頓夫婦覺得,只為了吵吵鬧鬧地玩上幾個鐘頭,就值得費這麼大力氣準備,我倒沒什麼好反對的,不過他們不能決定我以何為樂。啊,是的!屆時我一定到場,畢竟總不好拒絕,還會儘量不睡著,但我寧願待在家裡,查看一下威廉·拉金斯每周做的帳目,我承認我寧願這麼做。欣賞別人跳舞!我可沒有那個閒情逸緻,我從來不看別人跳舞,真不知道有誰喜歡這麼做。我相信,優美的舞蹈,就像美德一樣,本身也必須是一種獎賞。站在一旁看的人通常都有非常不同的看法。」

  愛瑪覺得奈特利先生的這番話是沖自己來的,不由得冒起火來。不過,他如此無動於衷,或者說如此憤憤不平,倒不是為了恭維簡·費爾法克斯。他並不是被簡的情緒所左右,才排斥舞會,簡本人是非常高興可以去跳舞的。念及此,愛瑪頓時心情愉快起來,不由自主地說:

  「啊!伍德豪斯小姐,但願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讓舞會開不成!那將多麼令人失望啊!我承認,我懷著極大的喜悅期待著。」

  這麼說來,奈特利先生不是為了哄簡·費爾法克斯高興,才寧願和威廉·拉金斯待在家。不!她越來越相信韋斯頓太太完全猜錯了。他的確對簡很友好,也對她心懷憐憫,卻並不存在情愛。

  唉!很快就沒有空閒時間和奈特利先生爭吵了。兩天快樂順當的日子過後,一切都化為了泡影。邱吉爾先生來了一封信,催促外甥立即返家。邱吉爾太太抱恙在身,病得很重,一定要弗蘭克在身邊陪伴才行。據她丈夫在信中稱,兩天前給外甥寫信時,她就已經很不舒服了,只是她一向不願意給別人造成困擾,還習慣了從不為自己著想,便沒有提起。可是,她現在病得太重,不可再熟視無睹,只得懇求弗蘭克馬上動身返回恩斯庫姆。

  韋斯頓太太立即寫了一封便箋,將恩斯庫姆來信的大意通知了愛瑪。弗蘭克必須走,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其實並不為舅母擔心,對她的厭惡也沒有減少半分,卻依然要在幾個小時後起程。他對舅母的病心裡有數,知道她只在有需要時才犯病。

  韋斯頓太太還稱:「他只能在吃過早飯後匆忙趕去海伯里,與幾個他認為關心他的朋友道別。他很快就到哈特菲爾德。」

  看了這張叫人難過的字條,愛瑪連吃早餐的胃口都沒有了。讀完信,愛瑪不由得哀嘆連連。舞會辦不成了,那個年輕人也要帶著他的感情離開了!太不幸了!舞會的夜晚,本該多麼快活啊!每個人都會開開心心!她和她的舞伴將是最快樂的兩個人!我早料到會是這樣。愛瑪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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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父親則抱著不一樣的想法。伍德豪斯先生最關心的是邱吉爾太太的病情,想知道她接受了怎樣的治療。至於舞會,看到親愛的愛瑪失望了,他很震驚,可又覺得他們都待在家裡更安全。

  愛瑪做好準備,又等了一會兒,她的訪客才到。但是,如果這表示他並不急於見她的話,那他來時臉上的悲傷神情和沒精打采的樣子,也足以彌補。馬上要走,他心中難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的沮喪是那麼顯而易見。開始的幾分鐘,他坐在那裡一直在失神。回過神來後,他只說了一句:

  「討厭的事有很多,可最糟糕的還是告別。」

  「你以後還可以再來。」愛瑪說,「你又不是只來一次蘭德爾斯。」

  「啊!」他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我會盡力要求再來的!我以後關心的事就這一件!要是舅父母今年春天去倫敦,不過我擔心——他們去年春天就沒去——我擔心他們已經放棄這個習慣了。」

  「舞會的事,只得算了,真倒霉。」

  「啊!舞會!我們為什麼要等?為什麼不馬上行樂?準備來,準備去,快樂常常就是這樣泡湯了,太蠢了!你早告訴過我會這樣的。啊!伍德豪斯小姐,你為什麼總是正確的?」

  「確實。這次我對了,但我很遺憾。我寧願要快樂,也不願要明智。」

  「如果我能再來,我們還要辦舞會。我父親很想辦。別忘了你的承諾。」

  愛瑪親切地看著他。

  「這兩個禮拜多麼快樂!」他繼續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珍貴、更愉快!我一天比一天更適應不了別的地方了。能一直住在海伯里的人,該有多幸福啊!」

  「你對我們這裡有這麼大的好感,那麼,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當初是否有點兒不情願來?」愛瑪大笑著說,「我們是不是比你預期中要好很多?肯定是的。我相信,你並不以為自己會喜歡我們。如果你對海伯里印象好,就不會遲遲不肯前來了。」

  弗蘭克不好意思地大笑起來。他雖然不承認是這麼想的,但愛瑪深信事實確實如此。

  「你今天早上就得走嗎?」

  「是的。我父親來這兒找我,我們一起步行回去,我得馬上起程。恐怕他隨時都可能到。」

  「就連抽出五分鐘去和你的朋友費爾法克斯小姐、貝茨小姐道個別,也不行嗎?多不幸啊!貝茨小姐那麼有感染力,能說會道,也許可以使你打起精神來。」

  「是的,我去過了。經過她們門口時,我覺得還是順道去一趟比較好。這麼做很對。我本來只打算待三分鐘,可是貝茨小姐正好不在家,我就耽擱了一會兒。她出門了,我覺得不能不等到她回來。人們嘲笑她,卻不願意忽視她。那麼,我去拜訪,是很對的……」

  弗蘭克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走到窗前。

  「簡而言之,伍德豪斯小姐,我想你不是沒有懷疑的。」他說。

  他看著愛瑪,仿佛想探知她的心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就像一個前兆,預示著要發生一件她不願意見到的大事。為了甩脫這個想法,她強迫自己開口,平靜地說:

  「你說得很對。你去拜訪,可謂最自然不過的事了……」

  弗蘭克沉默不語。愛瑪覺得他在看自己,大概是在琢磨她說的話,試圖理解她的態度。她聽見他嘆了一口氣。他自然覺得他有理由嘆息。他並不相信她是在鼓勵他。一陣尷尬過後,他又坐了下來,更堅定地說:

  「我很願意把我所有的剩餘時間都獻給哈特菲爾德。我非常喜歡哈特菲爾德……」

  他再次停口,又站了起來,面露尷尬之色。他對愛瑪的愛,超出了她的想像。如果不是他父親來了,誰能說得清眼下的情況將如何收場?伍德豪斯先生很快也跟了過來。要面對他人,弗蘭克只得平靜下來。

  然而,幾分鐘後,這煎熬的局面結束了。韋斯頓先生遇到事情會時刻保持警惕,對於不可避免的不如意之事,他不會拖延;對於存有疑問的不如意之事,他也不會預言。此時,他只說了句「該走了」,弗蘭克嘆了口氣,雖然不情願,卻還是起身告辭了。

  「你們過得怎麼樣,我都能知道,這是我最大的安慰了。」他說,「這裡的一切,我都會知道。我已請韋斯頓太太與我通信。她真是太好了,一口答應了下來。啊!你關心的人不在身邊,但能與一位女性通信,簡直太幸運了!她會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在她的信里,我將再次回到我熱愛的海伯里。」

  弗蘭克·邱吉爾非常友好地與愛瑪握了握手,非常誠懇地說了聲「再見」,便關上門離開了。道別是這麼短暫,他們只見了這麼一會兒,他就走了。對這次的離別,愛瑪非常難過,她可以預見,弗蘭克的離開,對他們這個小小的社交圈子而言是多麼大的損失,她還擔心自己也會非常難過,非常傷感。

  這是一個可悲的變化。自從弗蘭克來了以後,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兩個禮拜以來,他給蘭德爾斯帶來了極大的活力,製造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活躍氣氛。愛瑪每天早晨都想見到他,也很期待見到他,他是那麼殷勤,那麼活躍,那麼溫文爾雅!這兩個禮拜充滿了歡愉,如今回歸哈特菲爾德尋常的日子,一定會感覺十分沉悶。弗蘭克有很多優點,最重要的一條是他差一點兒就言明愛上了她。至於他的這份情有多強烈,能持續多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愛瑪目下絲毫不懷疑他熱烈地愛慕著自己,已經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念及此,又想到他的其他種種優點,愛瑪不禁感覺自己也對他產生了些許愛意,雖然她以前一再下決心不對他動情。

  「一定是的。」她說,「我現在整個人無精打采,又倦怠又遲鈍,不願意坐下來讓自己忙點兒別的事,還覺得家裡的一切都索然無味!我一定是戀愛了。若非如此,我必定是這世上最怪的人了,看來這樣的情況要持續幾個禮拜了。唉,一些人覺得一件事是好事,另一些人卻認為是壞事。就算沒有人和我一起為弗蘭克·邱吉爾的離開而傷心,也會有很多人跟我一起,為了舞會不能舉辦而扼腕。不過奈特利先生會很高興的。他願意的話,晚上就可以和他親愛的威廉·拉金斯一起度過了。」

  然而,奈特利先生並沒有表現出得意揚揚的樣子。他不能說他為自己感到難過。他真這麼說了,他那興高采烈的表情就會表明他言不由衷,但他還是堅決地表示,看到其他人那麼失望,他非常遺憾,並且相當好心地補充道:

  「愛瑪,你本就沒多少機會跳舞,可真是太不幸了。你真不走運!」

  愛瑪有好幾天都沒見到簡·費爾法克斯,不過據她估計,對這個悲慘的變化,簡一定由衷地感到遺憾。但是當她們見面的時候,簡那份鎮定的樣子,卻叫愛瑪十分討厭。但是,簡近來身體特別不好,頭痛得厲害,她姨媽說,即使舞會照常舉辦,想必簡也參加不了。那麼,認為簡是因為身體不好才無精打采,表現出不恰當的冷淡,是愛瑪能給予的最大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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