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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06 作者: 簡·奧斯汀

  人就算一次舞也不跳,也無所謂。年輕人接連好幾個月不參加任何類型的舞會,他們的身心也不會受到真正的傷害。但是,一旦開了個頭,體會到了快速舞動的妙趣,那只有榆木疙瘩不想再跳。

  弗蘭克·邱吉爾在海伯里跳過一次舞,便盼著再跳一次。有一天晚上,伍德豪斯先生在大家的勸說下,和女兒一起去蘭德爾斯做客,在最後的半個鐘頭裡,弗蘭克和愛瑪這兩個年輕人就盤算著再辦一次舞會。首先提出這個想法的是弗蘭克,他滿腔熱情地要辦成此事。愛瑪最了解辦舞會的難處所在,也最關注在哪裡辦舞會、請哪些人參加舞會。不過,愛瑪非常希望讓人們再看看,弗蘭克·邱吉爾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跳舞是多麼賞心悅目。如此一來,再把她自己和簡·費爾法克斯相比,她就不需要臉紅了。即使只是為了單純地跳跳舞,沒有虛榮心在作祟,她也願意幫助他。他們先用步子量了量所在的房間,看看可以容納多少人,又去度量了另一個客廳,雖然韋斯頓先生說這兩個房間一樣大,但他們還是盼著另一個房間大一些。

  弗蘭克的第一個提議和請求是,在科爾先生家開始的舞會就該在那裡結束,邀請同樣的人參加,請同樣的人彈奏舞曲,大家都欣然同意了。韋斯頓先生很愉快地接受了提議,韋斯頓太太也一口答應,他們想跳多久,她就可以彈多久。接下來大家做起了有趣的工作:盤算請誰來參加,計算出每一對舞伴要占多少空間。

  「你和史密斯小姐,還有費爾法克斯小姐,這是三個人,再加上兩位考克斯小姐,就滿五個人了。」這句話被重複了許多遍,「除了奈特利先生,還有兩位吉爾伯特先生、小考克斯、我父親和我。不錯,這樣一來,就可以痛快玩一玩了。你和史密斯小姐,還有費爾法克斯小姐,這是三個人,再加上兩位考克斯小姐,就滿五個人了。房間裡容得下五對舞伴。」

  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疑問:

  「這地方容得下五對舞伴?我看有點兒擠。」

  另一個人說:

  「只有五對舞伴不夠熱鬧,不值得辦一次舞會。認真想想,五對舞伴太少了。只邀請五對舞伴是不行的。若是臨時起意,那還說得過去。」

  有人說吉爾伯特小姐可能在她哥哥家,必須邀請她一起來。還有人相信,如果那天晚上邀請吉爾伯特太太,她也會跳舞。又有人說也可以算上考克斯家的另一個小兒子。最後,韋斯頓先生說必須邀請一個表親和他的家人,另一個老相識也不能遺漏。就這樣,五對舞伴至少變成了十對,眾人又開始興趣盎然地商量如何招待這些人。

  這兩間屋子的門正好相對。「可不可以把兩個房間都用上,穿過走廊跳舞?」這似乎是最好的計劃了,然而,有幾個人還是覺得不夠好,想要一個更好的計劃。愛瑪說這樣很不方便。韋斯頓太太為晚飯苦惱,伍德豪斯先生認為舞會有損健康,堅決反對。他很不高興,大家也就無法堅持主張了。

  

  「不行,不行。」伍德豪斯先生說,「這麼做實在是太魯莽了。我絕不許愛瑪去!愛瑪身體弱,會得重感冒的。可憐的小哈麗特也一樣。你們所有人都可能生病。韋斯頓太太,你會臥床不起的。別讓他們談這種荒唐的事了。請不要讓他們談這件事了。那個年輕人……」他說著壓低了聲音,「……太不顧及別人了。可別告訴他父親,但那個年輕人實在有欠穩重。今天晚上,他動不動就打開門,總讓門一直開著,全然不考慮別人,也不想想風有多大。我並不想讓你對他產生反感,不過他確實不怎麼穩重。」

  韋斯頓太太聽到這樣的指責,連忙表示歉意。她知道伍德豪斯先生的評價有多重要,便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改觀。現在,每扇門都關上了,走廊跳舞的計劃也放棄了,在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跳舞的計劃被再次提起。由於弗蘭克·邱吉爾的好意,一刻鐘以前大家還認為這裡容不下五對舞伴,而現在都夠十對舞伴跳舞了。

  「我們太大方了,留了一些不必要的空間。」他說,「十對舞伴在這裡完全待得下。」

  愛瑪表示反對:「那樣太擠了,可要人擠人了,要跳舞卻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簡直糟透了。」

  「說得很對。」弗蘭克嚴肅地回答,「確實會人擠人。」但他還是繼續量,結果還是……

  「我想有足夠的空間給十對舞伴。」

  「不,不。」她說,「你太不切實際了。站得這麼近,可太糟了。擠在一起跳舞,實在沒什麼意思,況且又是一大群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裡跳舞。」

  「這是不可否認的。」他回答,「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房間小,又擠滿了人……伍德豪斯小姐,你很擅長用幾句話就把事情描繪得惟妙惟肖。妙,妙極了!不過呢,已經討論了這麼久,誰也不甘願放棄。我父親一定會失望的——總的來說,我不知道——我還是認為十對舞伴在這裡跳舞不成問題。」

  愛瑪覺察到,他的殷勤中帶著一點兒任性,他寧可反對,也不願失去和她跳舞的樂趣。但她接受了恭維,對他的其他行為給予了諒解。要是她真打算嫁給他,那她就應該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弄清楚他的鐘情是否值得自己給出回報,他的脾氣怎麼樣。不過,不管他們的相識有何目的,他還是相當討人喜歡的。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弗蘭克就來了哈特菲爾德。他走進來的時候帶著愉快的微笑,可知他是來繼續討論跳舞計劃的。很快,他就宣布了一項改進。

  「伍德豪斯小姐。」他幾乎立刻就開口了,「我想,我父親的房間雖小,卻還不至於讓你打消跳舞的念頭吧。在這個問題上,我有一個新的建議……其實這個想法是我父親的,只要你同意,就可以著手安排了。這場小小的舞會將在克朗旅店而不是蘭德爾斯舉辦,而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請你跳頭兩支舞?」

  「克朗旅店!」

  「是的。如果你和伍德豪斯先生不反對的話。我相信你們不會的,我父親希望他的朋友們能去那裡。在那裡,他可以為朋友們提供更好的場地,朋友們得到的款待也不會亞於在蘭德爾斯受到的招待。這是他想出來的主意。只要你們滿意,韋斯頓太太就不反對。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你昨天說得對極了!在蘭德爾斯的任何一個房間裡,要招待十對舞伴都有點兒擠,太不舒服了!我覺得你自始至終都說得很對,可是我太著急了,只想把事情定下來,不肯讓步。換個地方,不是很好嗎?你同意嗎?但願你會同意。」

  「依我說,只要韋斯頓夫婦不反對這個計劃,誰也不能說一個不字。我認為這法子不錯。就我自己而言,我十分贊同……這似乎是唯一更好的辦法了。父親,你不認為這個辦法好很多嗎?」

  愛瑪只得重複一遍,又做了解釋,才讓伍德豪斯先生理解。這是個全新的主意,愛瑪不得不深入講了講,才能讓她父親接受。

  「不,我說這個主意也沒好多少……是個非常糟糕的計劃,比之前的糟糕得多。旅館的房間向來潮濕,還很危險,從來不通風,也不適合居住。一定要跳舞,最好還在蘭德爾斯。我這輩子從沒在克朗旅店的房間待過,也不認識開旅店的人。不行,不行,這計劃太不可取了。在克朗旅店,他們最可能得感冒。」

  「我想說的是,先生,」弗蘭克·邱吉爾說,「換個地方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那就是任何人患感冒的危險都很小,在克朗旅店比在蘭德爾斯小得多!佩里先生也許有理由對這一改變感到遺憾,但其他人不該如此。」

  「先生,」伍德豪斯先生有些激動地說,「如果你認為佩里先生是那種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們任何人生病,佩里先生都非常關心。但我不明白,對你來說,克朗旅店的房間怎麼能比你父親家更安全?」

  「那裡的房間比較大,先生。我們不必開窗,整個晚上一次也不必開。正是因為開窗的可怕習慣,冷風吹到人們發熱的身體上,才會導致感冒,先生,你很清楚這一點。」

  「開窗!但邱吉爾先生,肯定不會有人想在蘭德爾斯開窗戶的。誰也不會這麼魯莽!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開著窗戶跳舞!我相信不管是你父親還是韋斯頓太太……就算是可憐的泰勒小姐……都不會容忍這種行為的。」

  「先生……有時,說不定有哪個考慮不周的年輕人走到窗簾後面,將窗框推上去,誰也注意不到。我自己也常聽說有人這樣做。」

  「真的嗎,先生?天哪!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這種事。但我素來很少與人來往,經常對我所聽到的事感到驚訝。不過,眼下這件事確實很重要。我們要好好談一談,或許……但遇到這種事,一定要考慮周到才行。可不能倉促做決定。如果韋斯頓先生和太太哪天上午可以來一趟,我們可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辦法。」

  「可是,不幸的是,先生,我的時間有限……」

  「啊!」愛瑪打斷了弗蘭克的話,「還有很多時間把所有事談清楚的。根本不用著急。父親,選在克朗旅店的話,安置馬匹就很方便。那兒距離家裡的馬廄非常近。」

  「的確如此,親愛的。這倒是一個便利。倒不是詹姆斯有怨言,不過,在我們力所能及的時候,讓馬兒省省力,也是應該的。如果那裡的房間能確保通風……但斯托克斯太太值得信任嗎?我對此表示懷疑。我甚至都不認識她,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這事我可以擔保,先生,因為是韋斯頓太太打理一切。這件事由韋斯頓太太負責。」

  「你瞧,父親!現在你應該滿意了吧……我們親愛的韋斯頓太太是個多麼細心的人啊。你不記得很多年前我得了麻疹,佩里先生說的話了嗎?『如果泰勒小姐把愛瑪小姐裹起來,你就不用擔心了,先生。』我常聽你在恭維她的時候說這句話呢!」

  「確實是這樣的,佩里先生的確這麼說過,我永遠不會忘記。可憐的小愛瑪!你的麻疹太嚴重了。要不是佩里的悉心治療,你的病情就要惡化了。在那個禮拜,他每天都來四次。他說你剛得病時情況還算樂觀,我們聽了總算安慰了一點兒。不過,麻疹還是一種可怕的疾病。等到可憐的伊莎貝拉的孩子們出麻疹,我只希望她能派人來找佩里。」

  「此刻,我父親和韋斯頓太太正在克朗旅店,查看那裡適不適合辦舞會。」弗蘭克·邱吉爾說,「我離開他們兩位來到哈特菲爾德,急切地想要爭取你的意見,希望你能被說服並去找他們,在現場提一提建議。他們兩位都徵求我轉達這一點。如果你能允許我陪你一起前往,他們將不勝榮幸。你若是不在,他們什麼也做不成。」

  愛瑪受到這樣的邀請,感到非常高興。她父親答應在她出去這段時間裡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於是兩個年輕人立刻動身前往克朗旅店。韋斯頓夫婦在那裡,見到她、得到她的稱讚,他們都很高興。他們兩個忙得不可開交,也很開心,只是各有各的方式。韋斯頓太太有點兒苦惱,韋斯頓先生則覺得一切都很完美。

  「愛瑪,」她說,「牆紙比我想像的還要差。你看啊!有些地方真是髒極了。護壁板都發黃了,破破爛爛的,誰能想到會這樣呢。」

  「親愛的,你太挑剔了。」她丈夫說,「這有什麼要緊的呢?到時候,點上蠟燭,根本看不出什麼的。有燭光一照,這裡看起來會與蘭德爾斯一樣乾淨。俱樂部在晚上聚會的時候,我們可都沒注意到這些。」

  此時,女士們大概交換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說:「東西髒不髒,男人永遠不知道。」而先生們也許也在暗自思忖:「女人就愛為一些無謂的小事瞎操心。」

  不過,有一個疑難問題不容兩位先生輕視:選在哪裡用餐。當初建造這間舞廳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用餐問題,因此隔壁只有一間小小的棋牌室。該怎麼辦才好?現在這個牌室還得用來打牌,就算他們四個人決定取消打牌這一活動,也還是太小,無法招待所有人舒舒服服地用餐。還有一個房間比較大,可以用來用餐,只是那個房間位於房子的另一端,要穿過一條很長的通道才能過去。這就有些為難了。韋斯頓太太擔心走廊里風太大,年輕人會著涼。但愛瑪和男客們都無法忍受晚飯時擁擠不堪。

  韋斯頓太太建議晚飯不吃常規的食物,只在小房間裡擺一些三明治這樣的吃食。不過其他人認為這有失體面。在私人舞會上,若是不坐下來用晚飯,就等於剝奪了客人們應有的權利,是在惡意欺騙。韋斯頓太太不再說這個提議,只得再找其他權宜之計,她望著那個小房間,說道:

  「我覺得房間也不是那么小。你們知道的,客人不會很多。」

  就在此時,韋斯頓先生邁著大步輕快地穿過過道,大聲喊道:

  「親愛的,你說這條走廊太長,不過走起來也不覺得長,樓梯那裡一點兒風也沒有。」

  「但願我們能知道客人們一般最喜歡哪種安排。」韋斯頓太太說,「我們的目的是讓大家都高高興興,要是有人能指點指點我們就好了。」

  「是的,真是這樣。」弗蘭克大聲道,「真就是這樣啊。很有必要了解一下鄰居們的意見。我對這一點並不感到奇怪。只要弄清楚主客們的要求就好了,比如科爾夫婦。他們住得不遠。要不要我去請他們,還是去找貝茨小姐?她家更近。只是我不確定貝茨小姐是否與別人一樣了解大家的喜好。依我看,我們確實需要多找幾個人一起拿主意。我去邀請貝茨小姐和我們一起商量,好嗎?」

  「好吧……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你認為她能提供有用的建議。」韋斯頓太太十分猶豫地說。

  「你從貝茨小姐那兒得不到什麼好建議。」愛瑪說,「她會非常高興,也非常感激,卻什麼也告訴不了你。她甚至不會聽你的問題。我看跟貝茨小姐商量,沒什麼用處。」

  「不過她這個人很有趣,非常有趣!我挺喜歡聽貝茨小姐講話。你知道,我用不著把她的家人全都請來。」

  這時候,韋斯頓先生走到他們身邊,一聽到這個提議,就表示堅決贊同。

  「去吧,弗蘭克。去找貝茨小姐來吧,我們快些解決這件事。我相信她會喜歡這個計劃的。要找人幫我們擺脫困難,我不知道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去把貝茨小姐叫來吧。我們有點兒太挑剔了。她是快樂的典範。把她們都找來,邀請她們兩位都過來。」

  「你說兩位,父親!那位老太太能不能……」

  「老太太!不,當然是那位小姐。弗蘭克,你只請姨媽,卻不請外甥女,我就要認為你是個榆木疙瘩了。」

  「啊!對不起,父親。我一時沒想起來。毫無疑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一定盡力說服她們兩個人。」他說完就跑開了。

  在弗蘭克請來個子矮小、穿著整潔、動作輕快的姨媽和文雅的外甥女之前,韋斯頓太太便拿出脾氣溫和的女人和賢惠妻子的樣子,又把走廊查看了一遍,發現這裡的不足之處遠遠沒有她原來以為的那麼多,可以說是微不足道。如此一來,也就不難做決定了。至於其他的問題,至少推測起來,都是很好解決的。桌子和椅子,燈光和音樂,茶和晚餐,這些小事情或是安排妥當,或是留待韋斯頓太太和斯托克斯太太隨便找個時間解決,反正都是小事一樁。凡是被邀請的人,肯定都會前來。弗蘭克已經寫信給恩斯庫姆,請求在兩周後多住幾天,這個要求不可能遭到拒絕。一場令人愉快的舞會即將拉開序幕。

  貝茨小姐來了,她極其誠摯地同意一定要按照說好的辦。她這個人的確提供不了有用的建議,但她事事都贊同(這麼做穩妥得多),也深得大家的歡迎。她稱讚起來,說得全面又具體,熱情得說個沒完沒了,人們聽了沒有不高興的。眾人在不同的房間裡又轉了半個鐘頭,有的提意見,有的專心陪伴,都在愉快地暢想著未來。在分手之前,愛瑪答應會與舞會的主角跳前兩支舞,此外,她還在無意中聽到韋斯頓先生對他的妻子說:「他邀請她了,親愛的。這麼做就對了。我早知道他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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