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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1:03
作者: 簡·奧斯汀
眾人走進那間小起居室,屋內很安靜。貝茨太太並沒有做平常在做的事,而是在爐火邊上打瞌睡。弗蘭克·邱吉爾坐在她身旁的一張桌邊,專心致志地修理她的眼鏡。簡·費爾法克斯背對她們站著,專注地看著鋼琴。
年輕人雖然忙著,但再次見到愛瑪,還是露出一副喜悅的神情。
「真好,你們來得比我預料的早了十分鐘。」他壓低聲音說,「你看,我是想幫幫忙,你說說你相不相信我能成功。」
「什麼!」韋斯頓太太說,「還沒弄好嗎?你要是做銀匠,照你這樣的速度,可賺不到大錢了。」
「我不是一直在修。」他回答,「我剛才幫費爾法克斯小姐把鋼琴放穩,鋼琴有些不穩當,想必是地板不平整吧。你看,我們在一條腿下面墊了些紙。你願意來一趟,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你急著回家呢。」
他想辦法讓愛瑪坐在他旁邊,還為她挑了一個烤得最好的蘋果,一會兒讓她幫他修理,一會兒讓她出主意,然後,簡·費爾法克斯準備好,可以再坐下來彈鋼琴了。愛瑪見簡沒有馬上準備好,便懷疑她心裡緊張。鋼琴送來不久,她每次碰,肯定還是很激動,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才可以演奏。對於她的這種情緒,不管原因是什麼,愛瑪都不能不表示同情,還決定不把這件事透露給旁邊的男子。
簡終於開始了演奏。開頭雖然彈得有些無力,可是鋼琴的力量逐漸發揮了出來。韋斯頓太太剛才就很高興,現在聽了依然很開心。愛瑪也和她一起誇讚了一番。經過鑑賞,那架鋼琴被認為是上等貨色。
「不管坎貝爾上校委託了什麼人,這個人都沒有選錯。」弗蘭克·邱吉爾微笑著對愛瑪說,「我在韋茅斯就聽很多人稱讚坎貝爾上校品位獨到。我確信,他和他的朋友們十分重視高音是否柔和。費爾法克斯小姐,我敢說,他要麼是給了他的朋友很詳細的指示,要麼就是親自給布羅德伍德琴行寫了信。你說呢?」
簡沒有回頭。她也沒有必要聽。韋斯頓太太一直在同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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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不公平。」愛瑪低聲說,「我只是隨便一猜。不要使她難過。」
弗蘭克微笑著搖了搖頭,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懷疑,也沒有什麼憐憫心。很快,他又開口道:
「費爾法克斯小姐,你現在這麼開心,你在愛爾蘭的朋友們一定很為你高興。我敢說,他們常常念著你,不知道鋼琴哪一天送到。你認為坎貝爾上校此時知不知道一切順利呢?依你看,他是托人經辦的,還是只說了個大概,由店家依據實際情況,在方便的時候送貨?」
弗蘭克頓了頓。簡只能聽弗蘭克的話,也不得不回答:
「除非我收到坎貝爾上校的信,不然,我什麼也無法肯定,猜測也算不得准。」她強作鎮定地說。
「猜測!啊,人們有時猜對,有時猜錯。我希望我能猜出還要多久,才能把這個鉚釘安好。伍德豪斯小姐,一個人在努力工作的時候,儘是說廢話。想必真正做工的人是不開口的。可我們這樣的紳士做起活來,一旦找到個什麼詞……就像費爾法克斯小姐說的猜測……好啦,完成了。太太……」他對貝茨太太說,「我很榮幸替你修好了眼鏡,現在可以用了。」
貝茨母女都對他表示了熱烈的感謝。為了擺脫貝茨小姐,他走到鋼琴跟前,求仍坐在鋼琴前的費爾法克斯小姐再彈一曲。
「如果你同意,」他說,「請彈一首我們昨天晚上跳的華爾茲的舞曲吧,讓我再聽一次。你不像我那樣喜歡聽,看起來一直很疲倦。看到不再跳舞了,我想你一定很高興吧。但只要可以再跳半個鐘頭,我願意放棄整個世界。」
簡彈了起來。
「能再聽到一首使人愉快的曲子,是多麼幸福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在韋茅斯跳過這支舞。」
簡抬頭看了看他,臉漲得通紅,她又彈了別的曲子。弗蘭克從鋼琴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一本曲譜,轉身對愛瑪說:
「這本集子我是頭一次看。你看過嗎?是克莫雷音樂出版社出版的,收錄了一組新的愛爾蘭樂曲。從這樣一個地方看到這樣一本曲譜,也在預料之中。集子是和鋼琴一起送來的。坎貝爾上校考慮得很周到,是不是?他知道費爾法克斯小姐在這兒是沒有曲譜的。我尤其尊重他在這方面的體貼,說明他是真心地送這份禮物。沒有草率行事,也沒有半點兒遺漏之處。只有出於真摯的感情,才能辦得如此完美。」
愛瑪希望他不要說得如此尖銳,但又忍不住覺得好笑。她朝簡·費爾法克斯瞥了一眼,發現她臉上還殘留著笑容。見到簡因為心中暗自高興而露出笑容,臉上還泛著紅暈,愛瑪再也沒有顧慮,越發覺得好笑,也不會對簡感到那麼內疚了。簡·費爾法克斯縱然和藹、正直、完美,卻顯然暗藏著一份應受譴責的感情。
弗蘭克把所有的樂譜都拿給愛瑪,他們一起看了看。愛瑪趁機低聲說:
「你說得太直白了,她肯定聽出了你的言外之意。」
「我就希望她聽出來,我就是要她理解我的言外之意,我對我的意思一點兒也不感到羞恥。」
「不過,說實在的,我真有點兒慚愧。要是我從來沒有起過這種念頭就好了。」
「我很高興你先想到了,還告訴了我。對她那些古怪的表情和古怪的行為方式,我現在都能理解了。讓她去覺得羞愧吧。她做錯了,就該難為情。」
「依我看,她並非全然不覺羞恥。」
「我看不出她有一絲羞愧。她現在彈的是《羅賓·亞岱爾》,是他最喜歡的曲子。」
不一會兒,貝茨小姐從窗口走過,看見奈特利先生在不遠處騎著馬經過。
「是奈特利先生!如果可能的話,我得跟他說聲謝謝。這兒的窗子打不開,不然你們都會感冒的,但是,你們知道,我可以去我母親的房間。他如果知道誰在這裡,我敢說他會進來的。能見到你們大家,我太開心了!我們的小房間真是蓬蓽生輝呢!」
她這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到了隔壁房間,她打開了那裡的窗子,馬上叫住了奈特利先生。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其他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仿佛他們在同一間屋子裡。
「你好嗎?你好嗎?很好,謝謝你。謝謝你昨晚派馬車接送我們。我母親一直在等我們,我們及時回到了家。請進來吧,進來坐坐吧。朋友們都在呢。」
貝茨小姐這麼說完,奈特利先生似乎下定決心要讓別人聽到他的話,極其堅決和威嚴地說:
「你的外甥女好嗎,貝茨小姐?希望你們大家都好,尤其是你的外甥女。費爾法克斯小姐好嗎?但願她昨晚沒感冒。她今天怎麼樣?告訴我費爾法克斯小姐怎麼樣了。」
貝茨小姐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回答這個問題,他才肯聽她說別的話。聽眾都覺得很好笑。韋斯頓太太意味深長地看了愛瑪一眼。愛瑪仍然搖了搖頭,堅定地表示懷疑。
「太感謝你了!非常感謝你的馬車。」貝茨小姐接著說。
奈特利先生打斷了她的話:
「我現在要去金斯敦。有什麼事需要我替你辦嗎?」
「啊,金斯敦……你要去?前幾天科爾太太還說想從金斯敦買點兒東西。」
「科爾太太可以派僕人去。你有沒有什麼事要辦?」
「沒有,謝謝你,請進來坐坐吧。你猜誰在裡面?伍德豪斯小姐和史密斯小姐都在呢,她們真好,來聽聽新鋼琴。你把馬拴在克朗旅店,進來坐坐吧。」
「好吧。」他從容謹慎地說,「也許能待上五分鐘。」
「韋斯頓太太和弗蘭克·邱吉爾先生也在!這麼多朋友都在,真是太開心了!」
「不,現在不行,謝謝你。我連兩分鐘都待不了。我必須儘快到金斯敦去。」
「進來吧。他們見到你一定非常高興。」
「不,不,你家裡有這麼多客人了,我還是改天再來聽新鋼琴吧。」
「那太遺憾了!啊,奈特利先生,昨晚的派對多開心啊!多麼愉快!你見過大家這樣跳舞嗎?很愉快吧?伍德豪斯小姐和弗蘭克·邱吉爾先生跳了舞,我從沒見過有誰跳得這麼好。」
「的確令人愉快。我只能這麼說,因為我想伍德豪斯小姐和弗蘭克·邱吉爾先生清楚地聽到了我們的談話。而且……」他說著提高了嗓門,「我看不出為什麼不誇誇費爾法克斯小姐。我認為費爾法克斯小姐跳得很好。韋斯頓太太彈奏的土風舞曲在英國絕對堪稱一絕。現在,如果你的朋友心存感激,一定會大聲地向你和我道謝,可惜我是聽不到了。」
「奈特利先生,再等一會兒。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太叫人震驚了!我和簡都對蘋果的事感到震驚!」
「怎麼了?」
「想想看,你把你存下的蘋果都給了我們。你說你還有很多,可其實一個也沒有了。我們真的很震驚!霍奇斯太太八成要不高興了。是威廉·拉金斯在這兒提起這事的。你不應該這麼做的,確實不應該。啊,他走了。人家一謝他,他就不好意思了。我還以為他會留下來,如果不提這件事就太可惜了……唉……」貝茨小姐說著回到起居室,「我沒能說服他。奈特利先生沒時間進來坐坐。他要去金斯敦。他還問我有沒有什麼事要他代辦……」
「是的。」簡說,「我們聽到他好心的提議了。你們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
「是的,親愛的,我想你們的確聽到了。你知道的,門開著,窗子也是開著的,奈特利先生說話聲音又大。你們肯定都聽到了。『我現在要去金斯敦。有什麼事需要我替你辦嗎?』他是這麼說的,所以我就說……噢,伍德豪斯小姐,你一定要走嗎?你才剛來呢。謝謝你的好意。」
愛瑪覺得真該回家了。她們這次串門待得夠久了。韋斯頓太太和她的同伴看了看表,發現上午已經過去了大半,也告辭了。但是,他們只能陪兩位年輕的小姐走到哈特菲爾德門口,便得折回蘭德爾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