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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0:50 作者: 簡·奧斯汀

  第二天,愛瑪聽說弗蘭克·邱吉爾僅僅為了理髮就跑去了倫敦,對他的好感便少了幾分。吃早飯時,他心血來潮,命人備好馬車就出發了,計劃在午飯前回來,不過他好像並沒有什麼要緊事,只是為了理理頭髮。為這麼一樁小事來回三十二英里路,似乎沒什麼害處,但這樣的舉動實在荒謬,只有紈絝子弟才幹得出來,愛瑪是不能贊同的。她昨天還覺得他做事有計劃,花錢不大手大腳,性格熱情無私,今天他就變了個樣。虛榮、鋪張、性情不定、有失穩重……不論好壞,這一切必定都對他有影響。他完全不顧父親和韋斯頓太太是否高興,也不在意其他人對他的這種行為有何看法,就算受到指責,他也不以為意。他的父親只說他是個花花公子,認為這事很有意思。但是,韋斯頓太太顯然對此難以認同,只說了一句「所有年輕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便沒有再提此事。

  愛瑪發現,除了這一點美中不足之外,到目前為止,他的來訪給她朋友留下的都是好印象。韋斯頓太太誇他細心、與他在一起很開心,還非常欣賞他的性格。他看起來非常坦率,是個既開朗又活潑的人。對於他發表的見解,她不光看不出有何不妥,還非常認同。他很喜歡談起舅舅,說起舅舅是那麼讓人敬重。他說,如果舅舅可以自己做主,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人。他雖然對舅母的感情並不深,卻也十分感激她的善意,談起她似乎總是尊敬有加。事情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若不是弗蘭克一時興起去剪頭髮,倒也有資格得到愛瑪在想像中授予他的一項殊榮。這項殊榮就是:即使他還沒有愛上她,也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好感,只是她自己冷淡,堅決不婚,他才止步不前。不過,他們兩個共同認識的人,都覺得他是愛瑪的良配。

  韋斯頓先生給弗蘭克增加了一個很有分量的優勢。他告訴愛瑪,弗蘭克極其愛慕她,認為她美麗動人,有著不凡的魅力。弗蘭克有許多優點,愛瑪覺得不能對他太苛刻,畢竟,正如韋斯頓太太所說:「所有年輕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

  弗蘭克在薩里郡新結識的人中,有一個人可不這樣寬厚。一般來說,在唐維爾和海伯里兩個教區,人們對他的評價都是非常公正的。面對這樣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那麼愛笑,見人就鞠躬,即便他做出一點兒過分行為,人們也會大度地體諒他。但有一個人並沒有被弗蘭克的鞠躬或笑容打動,反而嚴厲地斥責了他,這個人就是奈特利先生。他在哈特菲爾德得知了弗蘭克去倫敦理髮的事,他聽了之後沉默不語。但愛瑪注意到他一手拿著報紙,自言自語地說:「哼!我早說他是個又輕浮又愚蠢的傢伙。」愛瑪想反駁,可轉念想想,又覺得奈特利先生只是在宣洩他自己的情緒,並非要激怒她,便沒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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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斯頓夫婦今天上午來訪帶來的雖然是壞消息,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們來得也算湊巧。他們在哈特菲爾德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愛瑪需要聽聽他們的意見。更幸運的是,他們給的建議正合她的心意。

  事情是這樣的:科爾夫婦在海伯里住了幾年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友好、慷慨,從不裝模作樣。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出身低微,以做買賣為生,只是略有些斯文氣質而已。他們剛搬到這一帶的時候,過著與收入相稱的低調生活,很少跟人來往,花費也不多。不過最近一兩年,他們在倫敦的房子的租金漲了,他們的收入增加了不少,幸運之神在沖他們微笑。有了錢,他們的視野也提升了,想要一棟大一點兒的房子,也想同更多的人交往。他們擴建了房屋,多聘用了幾個僕人,在各方面的開銷也增多了。到這個時候,在財富和生活方式上,他們僅次於哈特菲爾德。科爾夫婦熱衷於交際,他們新布置的餐廳準備好了接納客人們的到來。他們舉辦過幾次主要由單身男子參加的派對。不管是唐維爾、哈特菲爾德還是蘭德爾斯,愛瑪估計他們不會冒昧地邀請體面的上流社會人家。即便他們發出了邀請,愛瑪也不準備前往。她遺憾的是,人人都了解她父親的習慣,這樣一來,她的拒絕反倒顯不出她希望表達的意思。科爾夫婦是體面人,但應該讓他們明白,邀請上流人家,需要做好種種安排,可他們根本做不到。愛瑪恐怕只能由她來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她不能指望奈特利先生,更不能指望韋斯頓先生。

  愛瑪在幾個禮拜前就決定了如何應對這種傲慢的做法,但是,當羞辱真正到來之際,她發現自己有了不同的想法。唐維爾和蘭德爾斯都接到了科爾夫婦的邀請,她和她父親卻偏偏沒有。韋斯頓太太對此的解釋是:「我看他們不敢冒昧邀請你,他們也清楚你不在外面用餐。」但這樣的解釋對愛瑪來說並不夠,她希望能有機會拒絕他們。後來,一想到科爾夫婦舉辦派對,與她一個圈層的人都將前往,愛瑪便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定會拒絕了。晚上,哈麗特將去參加派對,貝茨一家也會去。前一天在海伯里散步的時候,他們就談起過這件事,弗蘭克·邱吉爾對她的缺席深表遺憾。「晚宴結束後會不會有舞會?」弗蘭克這麼問。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更添了幾分煩躁。她若被排除在外,那就算她高高在上,就算不邀請她實際上是在恭維她,她也感覺不到絲毫安慰。

  韋斯頓夫婦在哈特菲爾德的時候,科爾夫婦的邀請函終於到了,愛瑪很高興他們在。儘管愛瑪看了邀請後立即表示「自然應該回絕」,卻還是馬上詢問他們的意見。韋斯頓夫婦立即勸說了一番,成效很顯著。

  愛瑪表示,從各方面考慮起來,她並不是絕對不想去。科爾夫婦在請柬里寫得很客氣,表現得那麼體貼,對她父親也是十分關心。「本應更早地發出邀請,但一直等待摺疊屏風從倫敦寄到,願此屏風可為伍德豪斯先生擋一擋風,因此有幸可以請得伍德豪斯先生大駕光臨。」總的來說,愛瑪很容易就被說服了。他們很快就確定該如何做,同時還要確保伍德豪斯先生舒舒服服的,得找人陪他,貝茨太太不行,就請戈達德太太。現在還要說服伍德豪斯先生同意女兒近日外出赴宴,一整晚都不能陪著他。愛瑪估摸父親不會去派對。到時候一定會進行到很晚,人也會很多。伍德豪斯先生很快便謝絕了邀請。

  「我不喜歡外出用餐。一向都不喜歡。」他說,「愛瑪也一樣,我們不習慣晚睡。科爾夫婦把宴會安排得這麼晚,我真的很遺憾。我想,到了夏天,找一天下午邀請他們來和我們一起用茶點,就太好了。他們下午散步的時候,也可以請我們一起去,他們可以這麼做,因為我們的時間都安排得十分合理,到了回家的時候,還不至於沾染傍晚的濕氣。夏天的晚上有露水,我可不希望任何人被露水打濕。不過,既然他們非常希望親愛的愛瑪和他們一起吃飯,而且你們兩位也都會到場,還有奈特利先生照顧她,只要天氣適當,不算潮濕,不刮冷風,我也不願意阻止她。」他說到這裡轉向韋斯頓太太,流露出些許責備的神情,「泰勒小姐,你要是沒結婚,就可以在家裡陪我了。」

  「好吧,先生。」韋斯頓先生大聲道,「既然是我帶走了泰勒小姐,我就有責任找人填補她留下的空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馬上就去找戈達德太太陪你。」

  但是,想到馬上要做什麼事情,伍德豪斯先生非但沒有冷靜,反而更加激動起來。兩位女士比較清楚如何緩解他的情緒。韋斯頓先生必須保持安靜,一切都要仔細安排。

  經過一番勸解,伍德豪斯先生很快鎮靜了下來,可以照常說話了。「我很高興見到戈達德太太。我非常尊敬戈達德太太。愛瑪寫封信邀請她吧,吩咐詹姆斯把信送過去。但是首先,必須給科爾太太寫一封回信。」

  「親愛的,你要替我解釋一下,一定要客氣。你可以說我身體不好,哪兒也去不成,不得不謝絕他們好意的邀請。當然,你在開頭要寫上我的問候。但是,你凡事都能辦得妥當,我不必告訴你該怎麼做。我們一定要記得告訴詹姆斯,禮拜二要用馬車。有他送你去,我沒什麼可擔心的了。自從新鋪了路以來,我們只去過一次。不過,我還是相信詹姆斯會把你安全送到。你到了那兒,一定要告訴他該在什麼時候回去接你。你最好安排早點兒回來。你也不喜歡待到很晚。喝完了茶,你肯定就很累了。」

  「可是,你總不會希望我還沒累就走吧,父親?」

  「不,親愛的,但是你很快就會累的。那麼多人同時說話,你又不喜歡亂糟糟的。」

  「可是,親愛的先生,要是愛瑪早走了,派對也就沒意思了。」韋斯頓先生嚷道。

  「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大礙。」伍德豪斯先生說,「不管什麼派對,越早解散就越好。」

  「但是你沒有顧及科爾夫婦的感受。愛瑪喝完茶便走,可就冒犯別人啦。他們夫婦性情溫和,沒有嚴苛的要求,但終歸還是不樂於見到有人匆匆離開。走掉的是伍德豪斯小姐,可比別人更惹人不快。先生,我肯定你也不希望讓科爾夫婦失望,讓他們受辱吧。他們非常友好、善良,十年來一直是你的鄰居。」

  「不,絕對不行。韋斯頓先生,非常感謝你提醒我。要是給他們帶來痛苦,我會非常難過。我知道他們是多麼可敬的人。佩里告訴過我,科爾先生從不喝麥芽酒。看他的樣子,絕想不到他愛發脾氣……科爾先生的脾氣不太好。不,我不願意讓他們難過。親愛的愛瑪,我們必須考慮這個問題。我相信,你儘管不情願,還是會多待一會兒,以免惹得科爾夫婦心情不爽。不要考慮累不累了。你知道的,你和朋友們在一起,必定十分安全。」

  「是的,父親。我一點兒也不擔心我自己。要不是為你著想,韋斯頓太太待到多晚,我就待到多晚。我只怕你等我回來才肯睡覺。我倒是不怕你和戈達德太太相處不愉快。你知道的,她喜歡玩牌。可她走後,我就怕你不像平時那樣就寢,而是一個人坐著等我。想到你會這樣,我就沒法痛快地玩了。你得向我保證,你不會等我。」

  伍德豪斯先生答應了,條件是她得保證,她回來時要是覺得冷,一定要徹底讓自己暖和過來,餓了就去吃點兒東西,還要讓她的貼身侍女等她回來。此外,就是要吩咐塞勒和管家照例將家裡的一切打點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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