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有人身上發生了有趣的事，出於天性，人類總會對他們產生好感。一個年輕人，無論是結婚還是英年早逝，人們說起他來，必定帶著善意。

  自從霍金斯小姐的名字在海伯里第一次被提到以來，還不到一個禮拜，人們便通過這樣或那樣的途徑，發現她在樣貌和才智方面都十分可取，長得甜美可人，舉止和才情都數一流，還極其和藹可親。等到埃爾頓先生回到海伯里，得意揚揚地炫耀自己即將迎來美好的前景，向眾人告知霍金斯小姐的優點，卻發現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只好講了講她的教名、最喜歡演奏誰的樂曲。

  埃爾頓先生回來後是那麼快樂。離開時，他以為受到了很大的鼓勵，心裡滿是希望，到頭來卻遭到了拒絕，極為難堪和失望，不僅求不到門當戶對的小姐，還要面對一個地位卑微的女人。他大為光火地走了，回來時則與另一個女人訂了婚，這位小姐自然強過第一位，如此一來，得到的足以彌補失去的。他興高采烈地回來了，躊躇滿志，忙得不可開交，對伍德豪斯小姐毫不關心，對史密斯小姐更是不瞧一眼。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迷人的奧古斯塔·霍金斯美貌如花，具備通常意義上的所有優點，除此之外，她還擁有可以保證獨立生活的財產，總數達一萬英鎊之多，這份財產不僅可以給人體面，也能帶來幾分便利。這件事給了埃爾頓先生揚眉吐氣的機會。他不光沒有放棄，還得到了一個擁有大約一萬英鎊財產的女人。他很快就摘取了奧古斯塔的芳心，在經人介紹相識後，他們馬上就對彼此產生了情意，他給科爾太太講述他們二人結緣經過時，覺得十分光榮。他們之間的關係發展得很快，偶然邂逅之後，他們一起去了格林先生家用餐，又一同參加了布朗太太舉辦的派對，奧古斯塔巧笑嫣然，臉上泛著紅暈，對他的感情逐漸加深，她有些忸怩，有些激動，溫柔的她很快就被他打動了。總之，用最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奧古斯塔願意嫁給埃爾頓先生為妻，如此一來，虛榮和謹慎這兩方面都得到了滿足。

  埃爾頓先生既抓住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又抓住了虛無縹緲的情感，將財富與愛情雙雙收入囊中，成了一個他本該成為的幸福的男人，他只談他自己和他的事，等著別人來向他道賀，也做好了遭嘲笑的準備。他臉上掛著友善而無畏的笑容，與當地所有的年輕小姐談天說地。而就在幾個禮拜以前，他還帶著謹慎的態度，殷勤對待這些姑娘。

  婚禮很快就將舉行，他們二人只需將婚事辦得讓自己滿意，因此只做了必要的準備工作。當他再次動身去巴斯時，大家都期望他能帶新娘返回海伯里，而科爾太太的眼神似乎沒有否定這種期望。

  埃爾頓先生這次只在海伯里待了幾天，愛瑪不常與他見面。不過，這足以使她感到第一次見面已經結束了，她的印象是：從埃爾頓先生的做派來看，他心裡的怨氣沒有減少半分，而且和以前一樣做作。事實上，她開始想知道自己為何以前覺得他討人喜歡。愛瑪一看到他，心裡就很不痛快，便只好從道德的角度出發，將與他的見面視為懲罰和教訓，以及一種對她的心智的有益的屈辱，否則，若是可以再也不見他，她真要謝天謝地了。她希望他一切順利，但他的存在帶給她痛苦。如果埃爾頓先生可以到二十英里外過他的幸福日子，那才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他仍將住在海伯里，可他成婚後，這種痛苦必然有所減輕。許多徒然的擔憂將可以避免，許多尷尬也可以緩和。有了埃爾頓太太，愛瑪和埃爾頓先生的交往方式將發生改變。以前的親密關係將悄然成為往事，他們可以再度禮貌地往來。

  對霍金斯小姐，愛瑪並不太在意。毫無疑問，霍金斯小姐絕對配得上埃爾頓先生。在海伯里人眼裡，霍金斯小姐很有修養，長相也算標緻，可與哈麗特一比，就顯得十分平凡了。至於親戚朋友這個方面，愛瑪是完全放心的，在她看來，儘管埃爾頓先生大肆吹噓，瞧不起哈麗特，可他在這一點上並沒有得到好處。對這種事，真相總會浮出水面。她這個人怎麼樣，現在還無從得知，但她的身世如何，還是能弄清楚的。除了一萬英鎊的財產，她似乎並不比哈麗特優秀多少。她沒有名望，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沒有有權有勢的親朋好友。霍金斯小姐是布里斯托一個商人的小女兒，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不過，貌似她父親經商的收入十分有限，由此可知他在那一行中的地位不高。每到冬天，霍金斯小姐都去巴斯住一段時間，但她的家鄉在布里斯托，而且是布里斯托的中心地帶。她的父母在幾年前去世了，但她還有一位從事法律行業的叔父。他沒幹過什麼更體面的工作，眾人只知道他是做法律這一行的。霍金斯小姐與叔父住在一起。愛瑪估計他在某個律師手下聽差，只是人太笨，一直無法升遷。他們一家人中最有出息的還是霍金斯小姐的姐姐，她嫁得很好，成了一位有財有勢的紳士的妻子，居住在布里斯託附近，家裡有兩輛馬車!霍金斯一家的情況就是如此，而霍金斯小姐的榮耀也在於此。

  愛瑪要是能把她對這件事的感受講給哈麗特聽，該有多好!就是聽了她的話，哈麗特才愛上了埃爾頓先生。但是，唉!說服哈麗特忘記他，不是那麼容易的。埃爾頓先生在哈麗特眼裡是那麼優秀，占據著她的整顆芳心，不是勸說幾句，就能將他從她心裡抹去的。也許可以用另一個人取代他，確實可以，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了。哪怕是羅伯特·馬丁，也完全可以。但她擔心，沒有別的辦法能讓哈麗特受傷的心痊癒。像哈麗特這樣的姑娘，一旦愛上什麼人，就是一輩子的事。現在埃爾頓先生回來了，可憐的哈麗特總要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免不了要更加難過。愛瑪只見過他一次。但是，哈麗特每天必定見他兩三次，或者正好趕上他離去，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或看到他的肩膀，要不就是發生了什麼事，使他一直留在她的幻想里，讓她感到驚喜和猜想的溫暖。此外，哈麗特還經常聽到別人說起他。除了在哈特菲爾德，哈麗特周圍的人不光認為埃爾頓先生十全十美，還覺得沒什麼是比討論埃爾頓先生更有趣的了。因此，一切有關他的傳聞和猜測，所有已經發生的或可能發生的，包括收入、用人和家具等，都在她周圍傳來傳去。人人都對埃爾頓先生讚不絕口，哈麗特對他也越發敬重。她常聽到人們談論霍金斯小姐有多幸福，又看到埃爾頓先生墜入情網，便不由得深感遺憾，心中五味雜陳。埃爾頓先生從戈達德太太家走過的那副神氣、頭戴帽子的樣子，無不證明他正在戀愛!

  哈麗特如此搖擺不定，如果可以拿這件事起來打趣，還不至於傷朋友的心，也不會使自己感到自責，愛瑪一定覺得十分可笑。有時，占據哈麗特整顆心的是埃爾頓先生，有時則是馬丁兄妹。每一方都可能偶爾將另一方從哈麗特的心裡擠走。埃爾頓先生的訂婚緩解了哈麗特見到馬丁先生後煩亂不安的心情。訂婚一事給哈麗特帶來的傷感，由於幾天後伊莉莎白·馬丁到戈達德太太家拜訪，也減輕了幾分。當時哈麗特不在家，但伊莉莎白給她留了一張字條，措辭令人動容，在表達濃厚情誼的同時，還夾雜著一點兒責備。在埃爾頓先生回來前，哈麗特一直琢磨這封信，反覆思索如何回復，希望坦白一些她不敢坦白的事。但埃爾頓先生一來，她便無暇思慮其他了。他在海伯里期間，馬丁兄妹被哈麗特拋到了腦後。在埃爾頓先生再次動身去巴斯的那天早晨，愛瑪為了減輕一下這件事所引起的痛苦，覺得最好還是回訪伊莉莎白·馬丁。

  這次拜訪會得到怎樣的接待，該做哪些事，怎樣做最安全，都是愛瑪思慮不定的問題。在受邀前往的同時卻不理會那家的母親和兩個女兒，就顯得不知感恩了。但與她們親近，從前那種親近的關係就有可能恢復!

  愛瑪思前想後，認為再沒有比哈麗特回訪更好的選擇了。不過，必須讓馬丁一家明白，哈麗特不過是出於禮貌與他們來往而已。愛瑪計劃用馬車送哈麗特去，讓哈麗特在阿比-米爾農場下車，她自己則乘馬車向前再走一段，然後回來接哈麗特，如此，那家人就來不及耍手段或是重新提起往事，還可以讓他們明白，哈麗特與他們不過是泛泛之交。

  愛瑪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她自己也不完全贊同這麼做……掩飾是掩飾了，卻還是顯得忘恩負義。儘管如此，還是得這麼辦，不然哈麗特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