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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0:10 作者: 簡·奧斯汀

  約翰·奈特利先生和埃爾頓先生走進韋斯頓太太的客廳,都必須換上另一副表情。埃爾頓先生必須鎮定下來,控制一下愉快的表情,約翰·奈特利先生則要壓下自己的壞脾氣。埃爾頓先生必須少笑一點兒,約翰·奈特利先生則要多笑一些,這樣才能適合當時的場合。愛瑪只需要表現自然,像平時一樣高高興興即可。對她來說,和韋斯頓夫婦在一起,是愉快的享受。韋斯頓先生很討人喜歡,而他妻子是愛瑪在這個世界上最能推心置腹的人,不管是她還是她父親,無論什麼瑣碎的事情、安排、疑難問題或是有什麼高興的事,愛瑪總是可以毫無顧忌地向韋斯頓太太傾訴。韋斯頓太太不光傾聽和理解,還總是那麼感興趣,可以聽得懂。愛瑪但凡說起哈特菲爾德,韋斯頓太太一定極為關切。日常生活中的快樂都來自這些小事,她們兩個人圍繞這些事聊上半個鐘頭,都覺得心滿意足。

  或許今天一天待在韋斯頓太太家裡,都無法得到這樣的樂趣,而眼下這半小時,更是不會有如此的歡樂。但是,愛瑪一看到韋斯頓太太,迎著她的笑容,碰到她的手,聽見她的聲音,心裡就很快活。她決定儘量少想埃爾頓先生的種種怪異行為,也不要去在意其他不愉快的事,盡情享受這次聚會。

  眾人在愛瑪到之前就得知哈麗特不幸患感冒的消息了。伍德豪斯先生已經安全抵達,並且坐了很長時間,他把哈麗特的病情講了一遍,還說了他自己和伊莎貝拉在來的路上所見到的情形,並告知主人家愛瑪隨後就到。最後,他滿意地說起詹姆斯該來看看自己的女兒,正說到這裡,愛瑪一行人就到了。韋斯頓太太本來全神貫注地照料他,現在則可以轉身去迎接親愛的愛瑪了。

  愛瑪本打算暫時拋開埃爾頓先生的事不想,卻遺憾地發現,大家就座後,埃爾頓先生竟在她身邊坐下了。他不僅坐在她的身旁,還總是樂呵呵地看著她,一有機會就熱切地同她說話,愛瑪要想忘記他不在意哈麗特的怪異行為,可就難了。愛瑪不光不能忘記,還不由自主地嘀咕起來:「難道真讓姐夫說對了?這個男人該不會放棄了哈麗特,轉而愛慕我了吧?太荒謬了,太叫人難以忍受了!」可是,他那麼殷勤地對愛瑪噓寒問暖,那麼關心她的父親,那麼為韋斯頓太太高興。說著說著,埃爾頓先生又開始誇讚她的畫,他非常熱情,卻又說不出半點兒真知灼見,活像一個熱情的追求者,愛瑪一忍再忍,才能保持禮貌。為了她自己,她不能表現粗魯,為了哈麗特,她也只能客客氣氣,盼著他們兩個還有發展的餘地。但這並非易事。埃爾頓先生淨說些無聊的廢話,叫人難以忍受,愛瑪很想聽聽別人都在聊什麼。她聽到韋斯頓先生正在講他的兒子,一次次地說「我兒子」「弗蘭克」,根據聽到的其他隻言片語,愛瑪估摸韋斯頓先生是在說他兒子要來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讓埃爾頓先生安靜下來,那個話題就結束了,她再提什麼問題,只會叫眾人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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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瑪確實決定終身不嫁,可是,弗蘭克·邱吉爾先生這個名字總能讓她深感興趣。她常常想,如果自己非結婚不可,那無論是從年齡、性格還是地位上來看,弗蘭克·邱吉爾都是最適合的人選,而自從他父親和泰勒小姐成婚以後,愛瑪的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從兩家的關係來看,他似乎就是她的佳偶良配。照她估計,凡是認識他們的人,必定都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對璧人,她深信韋斯頓夫婦也有這樣的想法。愛瑪並不願意受到弗蘭克·邱吉爾的蠱惑或其他人的勸誘,放棄她認為比任何改變都更有利的處境,但她還是對他充滿了好奇,很想見見他的真面目,見識一下他有多討人喜歡,得到他的青睞是什麼感覺,一想到朋友們都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她就心情愉悅。

  愛瑪心中洋溢著種種情感,埃爾頓先生的殷勤禮貌就顯得極為不合時宜了。不過,讓她感到安慰的是,她雖然心裡氣惱不已,表面上還是裝得和和氣氣的。愛瑪心想,韋斯頓先生是個直率的人,在她告辭之前,他肯定還會再提到弗蘭克·邱吉爾來訪的事。事實證明的確如此。到了用餐的時候,愛瑪終於可以擺脫埃爾頓先生了,不禁心裡美滋滋的。她坐在韋斯頓先生身邊。韋斯頓先生忙著招待客人享用羊裡脊肉,剛一有空,就對她說:

  「再多兩個人,就可以說是剛剛好了。真希望能在這裡看到兩個人,一位是你那個美麗的小朋友史密斯小姐,另一個是我的兒子,那樣可就圓滿了。想必你在客廳里沒聽到我告訴大家弗蘭克要來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的信,說他將在兩個禮拜後到這兒來。」

  愛瑪回話的時候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喜悅,並表示完全同意韋斯頓先生的看法,要是弗蘭克·邱吉爾先生和史密斯小姐能在場,這次聚會就完滿了。

  「從九月起,他就一直念叨著要來。」韋斯頓先生繼續說,「他寫來的每封信里都提到了這件事。但他支配不了自己的時間,他得討好必須討好的人,有些話我只對你說,那些人有時候就喜歡看別人做出很大的犧牲。不過這一次我確信,大約在一月的第二個禮拜,就可以在這兒見到他了。」

  「那你該多麼開心啊!韋斯頓太太很想見見他呢,她一定會和你一樣高興。」

  「是的,她確實很開心,但她擔心他到時候有事來不了。她可不像我一樣相信他准能來。不過呢,她對那家人的了解,可不如我全面。你知道的——這事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剛才在客廳里並沒有提過,畢竟誰家裡都有點兒秘密……那家人邀請幾個朋友在一月去恩斯庫姆做客,弗蘭克能不能來,就看他們能不能按時到訪了。他們準時到,他就不能來了。但我知道他們肯定推遲,恩斯庫姆有一個地位高貴的貴婦人很不喜歡那些人。雖然每隔兩三年都要邀請那些人一次,但每次總要延後幾天。我對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我相信一月中旬之前肯定能在這裡見到弗蘭克,就像我肯定會在這兒一樣。但是你的好朋友——」韋斯頓先生說著朝桌邊一點頭,「——沒那麼好的奇思遐想,她在哈特菲爾德那會兒就欠缺想像力,也就無法估計想像的影響力,而我一向喜歡發揮想像。」

  「有人對這件事還有懷疑,我真是很遺憾。」愛瑪回答說,「但我贊同你的說法,韋斯頓先生。你認為他會來,我也會這麼認為。因為你很了解恩斯庫姆。」

  「是的,我對他們確實熟悉,雖然我這輩子還沒去過那個地方。那個貴婦人怪裡怪氣的!但是,為了弗蘭克好,我從來不允許自己說她的壞話,我相信她非常喜歡弗蘭克。我過去總以為她最喜歡的是她自己,不過她一直對弗蘭克很好,當然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她任性,反覆無常,希望所有事都按照她的喜好來。在我看來,他能討得她的喜歡,實在很有本事。有句話我不願意說,可是她對別人都是鐵石心腸,脾氣又很壞。」

  愛瑪非常喜歡這個話題,來到客廳後不久,她就向韋斯頓太太提了起來。她先是向韋斯頓太太道賀,但又說,她覺得與弗蘭克·邱吉爾先生第一次見面,場面一定叫人擔憂。韋斯頓太太贊同愛瑪的看法,不過她又說,若真能見到弗蘭克·邱吉爾,哪怕叫人擔憂,她也很開心。「我覺得他不一定來得了。我可不像韋斯頓先生那樣樂觀。我非常擔心到頭來還是空歡喜一場。想必韋斯頓先生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是的,他能不能來,似乎全要看那位脾氣暴躁的邱吉爾太太,那我看這是最確定無疑的事了。」

  「親愛的愛瑪!」韋斯頓太太笑著回答說,「一個人要是任性善變,哪裡有什麼確定無疑?」然後,韋斯頓太太轉向並沒有在聽他們說話的伊莎貝拉,「你必須知道,親愛的奈特利太太,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像他父親所想的那樣,非常肯定可以見到弗蘭克·邱吉爾先生。這全要看他舅母的心情了。簡單說吧,她高興,他就能來;她不高興,他就來不了。你們兩個就如同我的女兒,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相。在恩斯庫姆當家做主的是邱吉爾太太,她的脾氣很怪。他能不能來,完全取決於她放不放他走。」

  「啊,你說邱吉爾太太,她的大名每個人都聽說過。」伊莎貝拉答,「一想到那個可憐的年輕人,我就特別心疼他。和一個壞脾氣的人生活在一起,簡直糟糕透頂。幸虧我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樣的日子真的太慘了。她沒有孩子,倒是件好事!要是她有孩子,那可憐的小傢伙們受她的左右,該多麼不幸啊!」

  愛瑪真希望能和韋斯頓太太單獨相處。那樣她就可以多聽到一些關於弗蘭克·邱吉爾先生的消息了。韋斯頓太太對她毫無保留,對伊莎貝拉卻不會。她相信,韋斯頓太太絕不會對她隱瞞任何與邱吉爾家有關的事,只是不便透露對那個年輕人的看法,但愛瑪可以想像出來。目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伍德豪斯先生很快就在她們之後走進了客廳。他受不了晚飯後長時間坐著,感覺很受拘束。他既不好酒,也不喜談話,便高高興興地去找與他投緣的人了。

  趁他和伊莎貝拉說話的當兒,愛瑪找了個機會說:

  「這麼說,你覺得你的繼子這次並不一定來得了?那太遺憾了。萬事開頭難哪,這樣的情況還是越快過去越好。」

  「你這話不錯。每次向後拖,總叫人不免擔心以後還將一拖再拖。哪怕布雷思韋特家的人遲些到,我仍然擔心會有其他理由讓我們失望。要我說,一定不是他自己不願來,必定是邱吉爾夫婦要把他拴在身邊。他們這是忌妒。他們甚至忌妒他對父親那麼尊敬。總而言之,我不寄希望於他能來,但願韋斯頓先生別那麼樂觀。」

  「他應該來一趟。」愛瑪說,「哪怕只能待幾天,他也該來的。一個年輕人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到,有點兒匪夷所思。若是個年輕姑娘落在壞人手裡,倒有可能身不由己,不能見她想親近的人。可是,一個青年竟會受到這樣的約束,想與父親待上一個禮拜都不成,就叫人難以理解了。」

  「要想知道他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得先去一趟恩斯庫姆,了解一下那對夫婦的作風。」韋斯頓太太答道,「判斷一個家庭中任何一個人的行為,都應該採取同樣的謹慎態度,但我認為,當然不能用一般的標準來評判恩斯庫姆那家人。她從不講道理,所有人都得聽她的吩咐。」

  「不過她倒是很疼惜她這個外甥,把他捧在手心裡呢。她能有現在的一切,還多虧了她丈夫,她卻不肯犧牲一星半點兒,好叫她丈夫過得舒心一點兒,還總是處處刁難,可她一點兒也不虧欠自己的外甥,卻常常要受外甥的管制,以我對邱吉爾太太的了解,這都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我最親愛的愛瑪,你自個兒性子溫柔,就不要假裝很理解脾氣壞的人,也不要妄加評斷,順其自然就好了。我毫不懷疑他有時的確能左右他的舅母。不過呢,至於他什麼時候可以做主,他自己也預見不到。」

  愛瑪聽了,便冷冷地說:「除非他來,否則我實在難以滿意。」

  「他可能在某些問題上有很大的決定權,但在另一些問題上就不行了。」韋斯頓太太接著說,「來看我們這事兒,說不定他就做不了邱吉爾太太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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