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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39:50
作者: 簡·奧斯汀
奈特利先生也許可以和愛瑪爭吵,愛瑪卻不會和自己爭吵。奈特利先生生了很大的氣,過了很久才再次拜訪哈特菲爾德。他們見了面,他那嚴肅的神情表明她還沒有得到原諒。她感到抱歉,但並不後悔。相反,她的計劃和行動越來越合乎情理,而且從以後幾天的總體情況來看,她越來越滿意了。
埃爾頓先生回來後不久,那幅裱了精緻框架的肖像畫就穩穩地送到愛瑪手裡,被掛在了大起居室的壁爐架上方。他站起來看了看畫,照例嘆息著讚美了一番。至於哈麗特,在她那年輕單純的心靈中,對埃爾頓先生的感情變得越來越強烈。哈麗特不再記得馬丁先生,每每想起他,也只是用他來和埃爾頓先生對比,凸顯後者的明顯優勢。愛瑪見到這樣的情況,自然十分滿意。
愛瑪希望可以增進她那位小朋友的才智,便讓她多讀書、多交談,但每次只讀了開頭幾章,就推到明天繼續讀,聊天可比學習容易得多了。對愛瑪來說,憑藉想像力來塑造哈麗特的命運,可比費力地去提升哈麗特的理解力,或用無趣的實例練習,要愉快得多。哈麗特所做的唯一與文學相關的活動,也是為晚年生活所做的唯一心理準備,那就是收集各種各樣的謎語,並將其抄錄在她朋友愛瑪剪裁的四開薄熱壓紙上,還會畫上符號和裝飾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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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文學盛行的時代,如此大規模的謎語收集並不少見。戈達德太太學校的首席教員納什小姐至少寫了三百條謎語。哈麗特最早就是從她那裡得到了啟示,希望在伍德豪斯小姐的幫助下,能收集更多的謎語。愛瑪幫助她發揮創造力、記憶力和鑑賞力。哈麗特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因此,無論是在形式上還是在數量上,這本謎語集都很可能成為最佳。
伍德豪斯先生和姑娘們一樣對這件事興致盎然,他常常回想一些值得她們收錄的謎題。「我年輕那陣子,巧妙的謎語不勝枚舉,現在卻不大記得了,但願我以後能想起來。」每每說到最後,他總是要加一句「少女凱蒂是個冷艷美人」。
伍德豪斯先生與好友佩里談過此事,可惜佩里先生目前一個謎語也想不起來。但他希望佩里多留心,畢竟他去的地方多,一定會有所得。
他女兒倒是不願意為了此事勞煩海伯里的才學之士,她只找過埃爾頓先生一個人幫忙,要求他想起什麼真正好的謎題、字謎或謎語,都要貢獻出來。看到他專注地回憶,愛瑪十分高興。同時,她又極其仔細地覺察到,他嘴裡說的每個謎題,無不是在恭維女性。多虧了他,愛瑪和哈麗特才有了兩三個極為優雅的謎語。埃爾頓先生終於回憶起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字謎,不由得欣喜若狂,便激昂地背誦了出來,可愛瑪極為遺憾地發現,她們早已將這條謎語抄錄在冊了:
我的前半部分表示苦難,
我的後半部分註定要經歷苦難。
我的全部則是最好的良方,
可以減輕並治癒苦難。
「埃爾頓先生,你為什麼不自己寫一條謎語給我們呢?」她說,「唯有這樣,才能保證新鮮。這對你來說再容易不過了。」
「不不,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寫過這類東西。我是最最愚笨的了!恐怕就連伍德豪斯小姐……」他停頓了一會兒,「……或者史密斯小姐,也不能給我半點兒靈感。」
然而,就在第二天,靈感似乎忽然而至。他來後將一張紙放在桌上,稍留片刻便離開了,據他說,紙上的字謎是他的一個朋友寫給自己心愛的姑娘的。但從他的舉止來看,愛瑪立刻確定這謎語正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這條謎語並不是供史密斯小姐收藏的。」他道,「它是我朋友的作品,我無權將其公之於眾。不過,也許你們並不反感一看。」
這句話與其說是對哈麗特說的,不如說是對愛瑪說的,愛瑪自然明白。埃爾頓先生有些不自在,他覺得與愛瑪四目相對,比跟她朋友目光相對容易一些。過了一會兒,他就告辭了。
「拿去吧。」愛瑪笑著說,把紙推向哈麗特,「這是給你的。你自己看吧。」
然而,哈麗特有些發抖,沒法去拿。愛瑪又向來喜歡爭先,便把紙拿起來看。
獻給一位女士
字謎
我的前半部分彰顯了國君的財富和排場,
大地之主!享有奢侈與安逸。
我的後半部分顯示出了人的另一視角。
看哪,海中的君主!
但是啊!將兩個部分結合起來,則出現逆轉!
男人所誇耀的力量和自由,全都消失殆盡。
大地和海洋的主人,甘願為奴,
女人,女人,獨自統治。
你才智過人,很快就能猜出這個詞,
願你溫柔的眼眸里閃出讚許的光芒!
愛瑪掃了一眼字謎,思考片刻,答案便閃現在了她的腦海里。她又把謎面讀了一遍加以確定,然後將紙遞給哈麗特,自己則面帶笑容,開心地坐在那裡。哈麗特迷惑地盯著那張紙,盼著能猜出來,卻不得要領。愛瑪則心想:埃爾頓先生,真有你的。我可是見過比這更糟糕的字謎呢。答案是Courtship,這個詞的意思是「求愛」,可泄露了你的心事。你這一招可真妙啊。你這是在試探,等於是在明說「史密斯小姐,請接受我的愛意吧。你猜出我的字謎,也就明白了我的心意」。
願你溫柔的眼眸里閃出讚許的光芒!
這不就是在說哈麗特嗎?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她的眼睛,再恰當不過了。
你才智過人,很快就能猜出這個詞。
啊哈,這是稱讚哈麗特聰明呢!這就更好了。一個男人這樣形容她,一定是熱切地愛著她呢。啊!奈特利先生,但願這件事能給你一點兒教訓,想必這能讓你相信了吧。這一次,你不得不承認自己這輩子也有錯的時候。的確,這是一個絕妙的謎題,而且效果非常好。現在,這件事就要發展到關鍵時刻了。
愛瑪愉快地想著,如果不是哈麗特想不通謎語,急切地提了一些問題,她準會一直這麼琢磨下去。
「答案是什麼呢,伍德豪斯小姐?會是什麼呢?我真想不出,一點兒也猜不出來了。可能是什麼呀?伍德豪斯小姐,試著找出謎底吧。幫幫我吧。我從沒見過這麼難的謎語。是kingdom[1]這個嗎?不知道埃爾頓先生的朋友是誰,而那位年輕的女士又是誰。你覺得這個字謎好嗎?謎底是woman[2]嗎?
女人,女人,獨自統治。
是不是Neptune[3]?
看哪,海中的君主!
還是trident[4], mermaid[5],或者是shark[6]?不對,shark是單音節詞。這道謎題一定很難,否則他也不會送來。噢,伍德豪斯小姐,你認為我們還能找出答案嗎?」
「美人魚和鯊魚!你猜錯了!親愛的哈麗特,你在想什麼呢?他把他朋友寫的一道關于美人魚或鯊魚的字謎帶來,有什麼用呢?把紙給我,聽好了。
「獻給一位女士,意思是獻給史密斯小姐。
「我的前半部分彰顯了國君的財富和排場,大地之主!享有奢侈與安逸。
「這部分是court[7]。
「我的後半部分顯示出了人的另一視角。
「看哪,海中的君主!
「這部分一看就是ship[8],現在來看看最妙的一點吧。
「但是啊!將兩個部分結合起來——你知道的,合在一起就是courtship——則出現逆轉!
「男人所誇耀的力量和自由,全都消失殆盡。
「大地和海洋的主人,甘願為奴,
「女人,女人,獨自統治。
「這個恭維真是太恰當了!至於這道謎題的深意,依我看,親愛的哈麗特,你應該不難理解。你輕輕鬆鬆地讀一讀吧。毫無疑問,這個謎語是為你寫的,也是獻給你的。」
哈麗特無法抗拒愛瑪這番合情合理又叫人愉快的解讀。她讀了最後兩行,竟有些飄飄然,心中溢滿了幸福。她說不出話來,但她也不想說話。對她來說,只感覺就夠了。愛瑪替她說出了心裡話。
「這一番恭維的含義是那麼明確,又極為特別。」她說,「埃爾頓先生的心思,我絲毫不懷疑。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很快就會出現確切的證明。我就覺得一定是這樣。我就想我不會錯。不過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他的心意定了,總算遂了我對這件事的心愿。沒錯,哈麗特,這麼久了,我一直盼著這事成真,現在果然發生了。你和埃爾頓先生之間的感情是最令人嚮往的,還是最自然的,我也無法分清。你們真是天生一對,門當戶對!我太高興了。親愛的哈麗特,我衷心地祝賀你。任何女人得到這樣的愛慕都會自豪,你們的結合只會帶來好處,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比如一個體貼的丈夫,獨立的生活,以及一個舒適溫馨的家。到時候,你將結交真正的朋友,成為他們的中心,離哈特菲爾德很近,離我很近,那樣我們就能永遠這麼要好了。哈麗特,對這樣一種聯姻,你和我都不會感到羞愧。」
一開始,哈麗特只能一次次地呼喚「親愛的伍德豪斯小姐」,邊說邊溫柔地擁抱了愛瑪好幾次。不過,等她們兩個終於可以正常交談了,愛瑪清楚地意識到,只要是埃爾頓先生的長處,哈麗特都看到了、感覺到了,不僅充滿期待,還深深記在心裡。埃爾頓先生的優秀得到了充分的承認。
「你說的話總是對的。」哈麗特大聲說道,「因此我不光認為,也相信和希望事情會有這樣的結果。若非如此,我是不敢這麼想的,我配不上的。埃爾頓先生大可以娶一位名門淑女!誰都會很樂意接受他,他是那麼優秀。只想想那甜蜜的謎語吧:獻給一位女士——天哪,多聰明啊!這真的是對我說的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別人也不會有任何懷疑,這是必然的。你就相信我的判斷,接受這件事吧。現在這只是一齣戲的開場白,一篇章節的序言,正文很快就要來了。」
「這件事是誰也料想不到的。我敢肯定,一個月前,我自己都還想不到呢!可真是最最稀奇的事了!」
「史密斯小姐和埃爾頓先生相識,這的確很稀奇。你們兩個一看就很合適,需要別人好好撮合一番才能成全好事,你們卻水到渠成,這的確很不同尋常。你和埃爾頓先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走到了一起。你們二人堪稱門當戶對。你們的婚姻會和蘭德爾斯的那對一樣美滿。哈特菲爾德是有情人千里相聚的好地方,還能成全他們的好事。
「真愛的道路絕不平坦。
「哈特菲爾德要是出版《莎士比亞全集》,一定會對這句話加上很長的注釋。」
「埃爾頓先生竟然真的愛上了我——偏偏是我!我與他並不熟,只在米迦勒節跟他說過話!他是那麼俊朗,人人都尊敬他,就跟奈特利先生一樣!大家都喜歡與他結交,每個人都說,只要他願意,連一頓飯都不必自己一個人吃。一個禮拜有七天,他接到的邀請多到都去不過來了。他在教堂里也很出色!納什小姐把他到海伯里以來講過的所有經文都寫了下來。天哪!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居然並沒有多想!那時候,聽說他路過,我和艾爾伯特家的兩姐妹就跑到前廳,從百葉窗里往外看。納什小姐過來訓斥了我們兩句,讓我們走開,她自己卻向外張望。不過,她馬上把我叫了回去,讓我也看一看,她這麼做真是太善良了。我們都覺得他很英俊!他還和科爾先生互相挽著手臂呢。」
「不管你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但凡有一點兒常識,都會認為你們佳偶天成。我們總不能把我們所做的事說給蠢人聽。如果他們急於要看到你婚姻幸福,那麼現在就有一個人,這個人性格和善,在各個方面都能帶給你幸福。如果他們想讓你安於他們選定的地方和圈子,你的婚姻也能滿足這一點。如果她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你嫁個好夫婿,那麼,這樁婚事帶來的可觀的財富、受人尊敬的地位和身份的提升,也一定會使她們滿意。」
「沒錯,確實如此。你說得真好!我喜歡聽你說話。你什麼都懂。你和埃爾頓先生一樣聰明。這條字謎太絕了!就算我學習一年,也編不出這麼好的謎語來。」
「他昨天推說不會編謎語,看他的態度,我就料到他要一顯身手呢。」
「我真覺得這是我看過的最好的字謎。」
「我從來沒看過目的這麼明確的字謎。」
「這條謎語比我們現有的長一倍呢。」
「我認為長度算不得優點,這樣的謎題一般都不會太短。」
哈麗特只顧著看謎面,根本沒聽到愛瑪的話,她腦海里浮現了令人滿意的對比。
「和其他人一樣有很好的常識,在有話要說的時候可以坐下來寫一封簡短的信,是一回事;能寫出這樣優美的字謎,就是另一回事了。」她立刻兩頰通紅地說。
愛瑪見哈麗特如此斷然貶損馬丁先生的信,只覺得十分滿意。
「多麼優雅的詞句啊!」哈麗特繼續道,「看看最後兩行!但我該怎麼把字條還回去呢,還是說我猜出來了?噢,伍德豪斯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呢?」
「交給我吧。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敢說,他今天晚上就會到這來,到時候我把字條還給他,我們會閒聊幾句,你就不要加入了。你那溫柔的眼眸,應該選擇合適的時間暗送柔情,相信我吧。」
「噢,伍德豪斯小姐,真可惜,我不能把這個絕妙的字謎收錄進我的書里!現有的字謎都及不上那條的一半好。」
「你大可以寫進去,只消去掉最後兩行即可。」
「啊,可那兩行是……」
「……是最好的。的確如此。但那兩句是留作私人欣賞的。你知道,不會因為你少抄兩行,整個謎語就顯得不完整。那兩句話不會消失,意思也不會改變。然而,去掉這兩行,就算不得挪用,只剩下漂亮華麗的字謎,就非常適合收藏了。毫無疑問,他不希望自己的熱情受到輕視,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字謎遭到忽略。對於一個戀愛中的詩人而言,這兩方面的能力必須都得到鼓勵,不然就兩者都得不到鼓勵。把書給我,由我來把這條字謎抄寫下來,這樣對你就沒有影響了。」
哈麗特答應了,不過打心眼裡不願把這兩個部分分開,她因此肯定,她的朋友抄寫的算不上是愛情宣言。那兩句話太珍貴了,並不適合公開。
「我絕對不會讓那本書離開我的手。」她說。
「很好。」愛瑪答道,「你這是一種很自然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持續得越久,我就越高興。不過我父親就快來了,你不反對我把這字謎讀給他聽聽吧。他聽了一定會很開心的,他可喜歡這類東西了,尤其是讚美女性的。他對我們都很殷勤的,你一定得讓我念給他聽。」
哈麗特變得神情嚴肅。
「我親愛的哈麗特,你不要過於在意這條謎語。如果你表現得太敏感,太急切,表明你知道了字謎的言外之意甚至是全部意圖,你就會泄露你的感情,那就有失體面了。不要因為這樣一點點的讚美就受寵若驚。如果他急於保守秘密,我在場的時候,他就不會把字條留下了。但他把字條推向了我,而不是你。我們在這件事上不要過於鄭重了,即便我們不對這條字謎大加讚美,他也有足夠的勇氣繼續下去。」
「啊,不。但願我不會為了這件事鬧笑話。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這時,伍德豪斯先生走了進來,很快把話題引了回來。他又問了常問的那個問題:「親愛的,你們的書寫得怎麼樣了?有新鮮的謎語嗎?」
「是的,父親。我們有一條非常新奇的謎語讀給你聽。今天早上我們在桌上發現了一張字條,想必是仙女送來的,上面寫著一條絕妙的字謎,我們剛剛抄錄下來。」
愛瑪按照伍德豪斯先生喜歡的方式,給他讀了一遍,讀得很慢,發音清清楚楚,反覆讀了兩三遍,一邊讀一邊對每一部分都做了解釋。他聽了非常高興,而且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伍德豪斯先生對結尾敬語更是讚不絕口。
「的確如此。說得很對。太對了。『女人,可愛的女人。』親愛的,那條字謎真是妙極了,我一猜就能猜出是哪個仙女送來的。愛瑪,除了你,誰也寫不出這麼優雅的謎題。」
愛瑪但笑不語,只是點了點頭。伍德豪斯先生略加思索,輕輕地嘆了口氣,接著又說:
「啊,一看就知道你承襲自誰。你親愛的母親在這些事情上就很聰明,要是我能有她那樣的好記性該多好。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甚至連你聽我提到的那個謎語也記不清了。我只記得第一節,但那個謎語有好幾節。
少女凱蒂是個冷艷美人,
使我熱情燃燒,又讓我悲從中來。
我呼喚蒙面人來相助,
卻又害怕他的到來,
因為,昔日他破壞過我的求婚。
「我只記得這些了,但整個謎語都非常巧妙。但是,親愛的,你好像說過你已經知道那個謎語了。」
「是的,父親,已經抄寫在第二頁上了,我們是從《優雅摘要》中抄錄的。你知道的,那道謎語是加里克編的。」
「啊,沒錯,要是我能多記得一些就好了。
「少女凱蒂是個冷艷美人。
「這名字使我想起了可憐的伊莎貝拉。當初給她取名的時候,差點兒以她祖母的名字叫她凱薩琳。但願她下個禮拜就能來,親愛的,你有沒有想好怎麼安置她?讓孩子們住在哪個房間?」
「我都想好了,她當然住在自己的房間裡,那個房間一直都給她留著呢。孩子們住育兒室,還跟平常一樣,你知道的。為什麼要有變化呢?」
「我說不清,親愛的,可是她好久沒來了,上次她來,還是在去年的復活節,而且只待了幾天。約翰·奈特利先生是做律師的,真是太不方便了。可憐的伊莎貝拉!就這麼和我們大家分開了,太叫人難過了。她回來的時候,看到泰勒小姐不在這兒了,該多難過啊!」
「父親,她至少不會驚訝。」
「我不知道,親愛的。我第一次聽說她要結婚的時候,就非常震驚。」
「伊莎貝拉在這兒的時候,我們得請韋斯頓夫婦同我們一道吃飯。」
「是的,親愛的,有時間的話,一定得請他們來。」他非常沮喪地說,「她只住一個禮拜。什麼都來不及做。」
「真遺憾,他們不能多住幾天,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約翰·奈特利先生二十八號必須返回倫敦。父親,我們應該感到慶幸的,畢竟他們來的這段時間可以一直和我們住在這裡,不必抽出兩三天到唐維爾莊園去。奈特利先生答應今年聖誕節不邀請他們了,不過你知道的,他們與他分別的時間可比我們久。」
「親愛的,要是可憐的伊莎貝拉不在哈特菲爾德,而是去別的地方,那可真叫人難過。」
伍德豪斯先生決不允許奈特利先生邀請弟弟一家去做客,也不允許任何人帶伊莎貝拉去別處,只有他自己可以留住伊莎貝拉。他坐著沉思了一會兒,說:
「可是我不明白可憐的伊莎貝拉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去,他大可以自己回去。愛瑪,我想我應該想辦法說服她和我們多住一段時間。她和孩子們在這裡,會很舒服。」
「啊,父親,在這件事上,你可一直沒成功,我想你是永遠做不成的。伊莎貝拉受不了與丈夫分開。」
這是事實,不容反駁。伍德豪斯先生儘管心裡不痛快,也只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愛瑪看到父親因為自己的女兒迷戀丈夫而心情不悅,便馬上轉換話題,希望能讓父親開心起來。
「等姐姐和姐夫來了,一定得叫哈麗特常常來。我相信她會喜歡孩子們的。我們都為孩子們感到驕傲,對嗎,父親?真想知道哈麗特認為哪個最漂亮,是亨利,還是約翰?」
「我也想知道她選哪一個。可憐的小寶貝們,他們來這裡,該是多麼開心啊。哈麗特,他們可喜歡住在哈特菲爾德了。」
「一定是這樣的,先生,我認識的人就沒有不喜歡的哩。」
「亨利長相精緻,但約翰與他媽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亨利是長子,他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而不是以他父親的名字。次子約翰是以他父親的名字命名的。想必有些人奇怪為什麼大兒子不以父親的名字命名,但伊莎貝拉給他取名亨利,我覺得這挺不錯,他確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們都非常機靈,有很多花樣兒。他們會過來站在我的椅子旁邊說,『外公,能給我一根繩子嗎?』有一次亨利向我要刀,但我告訴他,只有當了外公的人才能用刀。依我看,他們的父親平時對他們太粗暴了。」
「你認為他粗野,是因為你自己很溫柔。」愛瑪說,「但如果你把他和其他的父親相比,就不會覺得他粗暴了。他希望他的孩子們既活躍又堅強,他們淘氣,他偶爾也責罵他們一頓。不過他是一位慈父,約翰·奈特利先生當然是一位慈父。孩子們都很喜歡他。」
「還有他們那個大伯父,他老是把他們朝天花板拋起來,看著怪嚇人的。」
「可是孩子們就喜歡那樣,父親。他們最喜歡被拋起來。他們玩得可高興了,要不是大伯父立下規矩得輪流來,那第一個保准不肯讓另一個呢。」
「真搞不懂他們。」
「我們大家都是這樣的,父親。世界上的一半人都無法理解另一半人的快樂。」
上午晚些時候,正當兩位姑娘準備分手,為下午四點的正餐做準備的時候,那位寫出無可比擬的字謎的英雄又走了進來。哈麗特別開了臉,但愛瑪還能像往常一樣面露微笑接待他。透過敏銳的目光,愛瑪很快就從埃爾頓先生的眼神中覺察出,他很清楚自己採取了主動,將骰子擲了出去。她估摸他是來看看事情怎樣發展的。不過,他來這一趟,表面上是想問一問他晚上是否可以不來參加伍德豪斯先生的宴會,或者哈特菲爾德是否有需要他效勞的地方。如有,其他一切都必須讓步;如若沒有,他的朋友科爾常說起要和他一起吃飯,而且說得誠心誠意,他便答應只要有空就會赴約。
愛瑪謝過他,但不能容許他為了她們的緣故而使自己的朋友失望,她父親有的是牌搭子。埃爾頓先生再次詢問,愛瑪也再次謝絕。這時,他好像要鞠躬告辭,愛瑪連忙從桌上拿過那張字條交還給他。
「這道字謎還給你吧,你太客氣了,將字謎留下來給我們看,非常感謝。我們都很喜歡,所以我斗膽把這條謎語寫進了史密斯小姐的集子裡,但願你的朋友不要介懷。當然,我只抄寫了開頭八行。」
埃爾頓先生肯定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看上去有些懷疑,像是很糊塗。他說了一句「不勝榮幸」,還掃了一眼愛瑪和哈麗特,然後看見桌上那本打開著的書,便把它拿起來,非常仔細地看了起來。為了避免尷尬,愛瑪微笑著說:
「你一定要代替我向你的朋友道歉。但是這樣好的字謎真不該只有一兩個人看。他寫的謎語妙極了,準會得到全天下的女人的讚許。」
「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埃爾頓先生這樣回答,卻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我朋友的感覺像我一樣——我非常肯定,他跟我一樣,若是看到這一首飽含深情的簡短作品受到如此讚譽,定會認為這是一生中最自豪的時刻。」
埃爾頓先生說完這番話便離開了。愛瑪正盼著他快點兒走。他雖然人很好,有很討人喜愛的品質,可是他說起話來總喜歡吹噓一番,她聽了就想笑。她跑開去笑個痛快,把美妙的快樂留給哈麗特去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