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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39:45
作者: 簡·奧斯汀
當天晚上,哈麗特留宿哈特菲爾德。幾個禮拜以來,她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住在那裡,後來還有了一間專屬臥室。愛瑪認為,目前最好儘可能讓她和他們在一起,這麼做最安全,也最能示好。第二天早晨,哈麗特必須到戈達德太太家待上一兩個小時,並告知戈達德太太她還是要回哈特菲爾德,再住上幾天。
就在哈麗特去戈達德太太家的時候,奈特利先生到了哈特菲爾德,與伍德豪斯先生、愛瑪坐下來閒談了一會兒。伍德豪斯先生本就下定決心出去散步,現在女兒說服他不再推遲。此時,經二人的一再請求,伍德豪斯先生只好不顧禮貌,留下奈特利先生,出門散步。奈特利先生並不在意虛禮,回答起來簡短乾脆;伍德豪斯先生則一再道歉,為講禮貌而瞻前顧後,兩個人形成了有趣的對比。
「奈特利先生,如果你能原諒我,並且不覺得我做了一件非常無禮的事,我想我就聽從愛瑪的勸告,出去散步一刻鐘。外面陽光高照,我覺得最好趁著身體允許,去轉上三圈。奈特利先生,我對你太失禮了。我們這些身體不好的人都覺得自己享有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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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先生,不要把我當外人。」
「我給我的女兒留下了一個極好的同伴。愛瑪會很高興招待你的。因此,我這就告辭,出去溜達三圈,進行我的冬季漫步。」
「這太好了,先生。」
「奈特利先生,我原想請你作陪,但是我走得太慢了,一定會使你厭煩。再說,你要步行到唐維爾莊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謝謝你,先生,非常感謝。我現在也要走了,依我看,你還是儘早出門為好。我去給你拿件大衣,再為你打開花園門。」
伍德豪斯先生終於走了。不過奈特利先生並沒有馬上離開,他又坐了下來,似乎想多聊幾句。他談起了哈麗特,對她大加溢美之詞,愛瑪從未見過他如此誇獎哈麗特。
「我和你不一樣,並不認為她有閉月羞花之貌。」他道,「不過她也算是個美人坯子,我覺得她的脾氣很好。她的性格如何,取決於她和什麼人朝夕相對。不過有人好好引導她,她會變成一個優秀的女人。」
「很高興你這樣想,但願不缺能好好引導她的人。」
「好吧。」他說,「你就盼著別人恭維你,那我就告訴你,在你的幫助下,她確實大有長進。你讓她徹底改掉了女學生式傻笑的毛病,的確值得誇讚。」
「謝謝。要是我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麼忙,那才真該羞愧呢。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在該誇獎別人的時候不吝讚揚,你就不經常誇讚我。」
「今天早上她來嗎?」
「隨時都可能到。她走了很久了,早該回來了。」
「肯定有事耽擱了,興許是有人去找她。」
「又是海伯里的謠傳!一群討人嫌的渾蛋!」
「哈麗特也許不像你那樣,覺得每個人都叫人生厭。」
愛瑪知道這是不容辯駁的事實,因此沒有作聲。奈特利先生笑了笑,馬上又道:
「我並不會假裝知道時間和地點,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的小朋友很快就將聽到一個對她大有好處的消息。」
「是嗎!怎麼可能?什麼樣的好消息?」
「我向你保證,絕對是一樁大好事。」奈特利先生說,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大好事!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有人愛上她了。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愛瑪估計八成是埃爾頓先生露了口風。奈特利先生有很多朋友,熱衷於給別人提供忠告,她知道埃爾頓先生很尊敬他。
「我有理由認為,很快就會有人向哈麗特·史密斯求婚。」他回答,「而且,這個人無可挑剔,就是羅伯特·馬丁。今年夏天,哈麗特去阿比-米爾農場做客,使他萌生了愛意。他熱切地愛著她,希望可以娶她為妻。」
「他的確是個好人。」愛瑪說,「可是,他怎麼能肯定哈麗特願意委身於他?」
「他就是很想向哈麗特求婚。這可以吧?兩天前的晚上,他來到唐維爾莊園,跟我商量這件事。他知道我非常關心他和他的家人,而且我相信,他把我當作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來問我覺不覺得他這麼早就成親過於輕率,是否認為她太年輕了。簡而言之,他是想知道我贊不贊成他的選擇。他有點兒擔心大家都認為她的社會地位比他高,特別是自從你把她栽培得如同變了一個人。他的這番話甚合我意,在我看來,羅伯特·馬丁是最通情達理的人了。他說話向來有的放矢,坦率且直接,還很有判斷力。他對我沒有絲毫隱瞞,給我講他的家世和計劃,家裡人打算怎麼安排他的婚事。他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作為兒子和兄弟,他都極為出色。我馬上就建議他結婚。他向我證明他負擔得起成家的花費。在這種情況下,我確信他做得再好不過了。我也稱讚了那位美麗的女士,然後送他離開,他走的時候很高興。即便他從前對我的建議不以為意,那現在他肯定對我很尊重了。我敢說,當他離開我家的時候,他一定認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凡事與我商量最好。這是前天晚上的事了。可以想像,他很快就會向那位女士告白,他昨天似乎沒有求婚,那他今天去戈達德太太家,也並非不可能。哈麗特很可能是在接待客人,所以被絆住了,而且,她並不討厭羅伯特·馬丁。」
「請問,奈特利先生,」愛瑪說,她聽奈特利先生講話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一直在暗自發笑,「你怎麼知道馬丁先生昨天沒求婚?」
「這是當然。」奈特利先生吃了一驚,說,「我並不清楚,但可以推測出來。她不是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嗎?」
「好啦。」她說,「你告訴我這件事,作為回報,我也告訴你一件事。他昨天確實求婚了,他是寫信來求婚的,但被拒絕了。」
愛瑪不得不把這話重複一遍,奈特利先生才相信。他吃了一驚,面露不悅之色,臉都漲紅了。他站起來,憤慨地說:
「那她就是比我以為的還要愚笨,那個傻姑娘到底要幹什麼?」
「哎呀。」愛瑪嚷道,「男人們總是無法理解女人為何拒絕求婚。在他們看來,不管什麼樣的男人來求婚,女人都應該一口答應。」
「胡說八道!男人們並沒有抱著這樣的想法。但這是什麼意思?哈麗特·史密斯竟然拒絕了羅伯特·馬丁!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簡直是瘋了。不過我希望你搞錯了。」
「我看過她的回信了。這事千真萬確。」
「你看過了她的回信!那封信就是你的手筆吧。愛瑪,都是你幹的好事。是你說服她拒絕求婚的。」
「即便我這樣做了,雖然我決不承認,我也不認為有什麼不對。馬丁先生是個很值得尊敬的年輕人,但我覺得他配不上哈麗特。他竟然向哈麗特求婚,真叫我吃了一驚。聽你說,他似乎確實有些顧慮。遺憾的是,他竟然拋開了這些顧忌。」
「配不上哈麗特!」奈特利先生氣哼哼地大聲叫道。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了一些,但還是非常不客氣地說:「不,他的確與她不相配,不論是在見識上,還是在地位上,他都比哈麗特強太多了。愛瑪,你太寵溺那個姑娘了,免不了有些盲目。哈麗特·史密斯有什麼優點,從出身、性格或受教育程度,她哪裡配得上地位比羅伯特·馬丁更好的男人呢?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她本人也許根本沒有財產,自然也沒有什麼體面的親戚。她只不過是一所普通學校里的寄宿生。她既談不上聰慧,也算不得見多識廣。沒人教過她有用的東西,她自己又太年輕、太單純,什麼也學不到。她在這個年齡,也不會有什麼經驗。她沒有聰明的頭腦,今後也不太可能得到有益的經驗。她的臉蛋是標緻,脾氣也好,但僅此而已。我撮合這門親事,唯有一個顧慮,那就是擔心委屈馬丁先生了,給他找了個不如他的配偶。依我看,從財產這方面來講,他完全有可能娶一位更富有的姑娘,就算他想找一個通情達理的伴侶或是一個能幫得上忙的配偶,也不可能找到不如哈麗特的姑娘。然而,同一個墜入愛河的男人是講不清道理的,我也願意相信哈麗特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哈麗特的性情不錯,跟著他這樣上進的人,一定越來越好。我覺得結這門親,得到好處的是她。有一點毫無疑問,我現在也不懷疑,大家必定會覺得是哈麗特交了好運,我還確信你會很滿意。我立刻想到,你不會為你的朋友離開海伯里而感到遺憾,畢竟,她找到了一個這麼好的歸宿。我記得曾對自己說:『即使愛瑪那麼偏愛哈麗特,也一定認為這是一門好姻緣。』」
「我實在奇怪,看來你是太不了解我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什麼!馬丁先生是聰明,是有長處,但也不過如此,也就是一個農夫,而你竟然認為他配得上我的閨中密友!她下嫁一個我永遠不會結交的人,並離開海伯里,而我還不遺憾!真不明白你怎會以為我會這麼想。我向你保證,我的想法完全不同。我認為你的說法一點兒也不公平,你對哈麗特的評價有失公允,我和別人都不會贊同的。他們二人比起來,馬丁先生也許比較有錢,但他的社會地位無疑比她低。哈麗特的交際圈子遠高於他。要是嫁給他,只能算是下嫁。」
「一個愚昧無知的私生女,嫁給一個體面、聰明的鄉紳,竟然算是下嫁!」
「說到哈麗特的出身,雖然在法律意義上可以說她是個私生女,但這種說法在常識上卻不成立。她不該為別人的過錯而付出代價,她的社會地位也不該低於養育她的人。她的父親無疑是一位紳士,而且是一位富有的紳士。她的零用錢很多,只要可以改善她的生活或讓她過得舒適,一應費用從來都不曾少過。她是上等人家的女兒,這在我看來是毋庸置疑的。我想沒有人會否認,她交往的都是上等人家的閨女。她的社會地位,比羅伯特·馬丁先生高。」
「不管她的父母是誰,也不論管教她的是誰,他們似乎都不打算把她介紹給你所謂的上流社會。」奈特利先生說,「在接受了相當一般的教育之後,她被送到了戈達德太太那裡,由著她自己發展,這麼說吧,也就是要按照戈達德太太的規矩,結識戈達德太太的熟人。她的朋友們顯然認為這對她來說已經夠好了,事實是這的確不錯。她自己也不期冀更好的境遇。在你與她交朋友之前,她對自己周圍的人並不厭惡,也沒有野心想要攀附權貴。夏天,她和馬丁一家住在一起,過得非常快樂。那時,她沒有優越感。如果她現在有了,也是由你灌輸的。愛瑪,你真不能算是哈麗特·史密斯的朋友。如果羅伯特·馬丁不是確定她也對他有意的話,是絕對不會開口求婚的。我很了解他,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不會為了一己私慾隨便向女人求愛。說到自負,他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不自以為是的人。毫無疑問,他得到了哈麗特的鼓勵。」
面對這番話,愛瑪決定還是不直接回答為妙,她重新開始了自己的話題。
「你是馬丁先生的好朋友。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對哈麗特不公平。哈麗特想嫁個好人家,而這並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可鄙。她的確是個不太聰明的姑娘,但她的見識比你想像的要多,你不該這樣輕視她的理解力。撇開這一點不提,假如她像你說的那樣,唯一出眾的只有漂亮的臉蛋和溫和的脾氣,那麼我來告訴你,就憑她那張臉蛋和脾氣,一般人都覺得不可多得,她的確是個可人兒,一百個人里,肯定有九十九個這麼認為。除非男人在對待美的問題上比一般人所認為的更有哲理,除非他們愛的是見多識廣的心靈而不是貌美如花的容顏,否則,像哈麗特這樣可愛的姑娘,肯定有的是人愛慕和追求,她有權從很多男人中挑選,結一門好親事。她的性情也好,這也不是無足輕重的優點。她的性情和舉止確實非常和藹可親,她為人謙遜,還很討別人的喜歡。要是你們男人不認為這樣的美貌和性情是一個女人最大的長處,那我可就大錯特錯了。」
「愛瑪,我發誓,聽到你這樣胡扯一通,我幾乎要認同你的想法了。像你這樣胡攪蠻纏,還不如不要講道理了。」
「當然。」愛瑪開玩笑地叫道,「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我知道,像哈麗特這樣的姑娘,正是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心上人,一見之下,就能讓男人們著迷,滿足他們的判斷。啊,哈麗特完全可以挑挑揀揀。如果你要結婚,她就是最適合你的女人。她只有十七歲,正值豆蔻年華,剛開始與人結交,難道就因為她不接受第一次找上來的求婚,就該遭受非議嗎?不,請給她一點兒時間,去見識一下吧。」
「我一直認為你們兩個走得這麼近,實在愚蠢至極。不過我從未對別人說起我的這個想法。」奈特利先生立刻說道,「但是,我現在明白了,這對哈麗特來說是很不幸的。你要這樣吹捧她,向她灌輸她有多美,有權挑挑揀揀,如此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認為周圍的人都配不上她了。頭腦愚笨的人若是虛榮起來,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年輕的女士很容易產生過高的期望,哈麗特·史密斯小姐的確很漂亮,但也可能不會這麼快就有很多人向她求婚。無論你怎麼說,有見識的男人都不會娶愚蠢的妻子,出身名門的男人是不會喜歡跟這樣身份低微的姑娘扯上關係的。即使是最精明謹慎的男人,照樣會唯恐在她的身世秘密泄露後,給自己招來不便和恥辱。讓她嫁給羅伯特·馬丁,她就會安安全全的,一輩子過體面幸福的日子。但是,如果你鼓勵她嫁入豪門,告訴她只有嫁給有財有勢的男人才能滿足,那她餘生就只能在戈達德太太家寄宿了,等到將來她絕望了,才會樂顛顛地接受老書法教員的兒子,畢竟,哈麗特·史密斯總是要嫁人的。」
「奈特利先生,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看法完全不同,多說也是無益,只能惹得我們兩個火氣更大。但至於讓我同意她嫁給羅伯特·馬丁,絕對不可能。她已經拒絕了他,而且拒絕得非常堅決,依我看,馬丁先生是不會再來求婚了。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得承擔拒絕他的後果。說到拒絕求婚,我也不會假裝說我對她沒有半點兒影響,但我向你保證,我或者其他人能施加的影響有限。他樣貌平平,舉止又是那麼粗俗,即便她曾經對他有意,現在也不會了。我可以想像,她若沒結識更優秀的人,倒是可以一直容忍他。他是她朋友們的兄弟,還煞費苦心地討她的歡心。總之,她沒見過更好的人,這對馬丁先生來說是大大有利的,在她住在阿比-米爾農場的時候,並不覺得他討厭。但現在情況變了。她現在知道紳士是什麼樣子了。只有受過良好教育、有風度的紳士,才配得上哈麗特。」
「胡說,簡直是胡說八道!」奈特利先生叫道,「羅伯特·馬丁很有見識,為人真誠,脾氣又和善。他的內心溫柔高貴,是哈麗特·史密斯理解不了的。」
愛瑪沒有回答,表面上裝得高高興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其實很不自在,恨不得他立馬就走。她並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她仍然認為,在女性的權利和教養方面,她比他有更好的判斷。不過,一般而言,她習慣尊重他的意見,因此很討厭他這麼大聲與自己爭吵。見他憤憤然地坐在對面,她也很不舒服。這種令人不快的沉默持續了幾分鐘,愛瑪試著聊聊天氣,但奈特利先生沒有接話。他在思考,最後,他思考的結果表現為以下這番話:
「羅伯特·馬丁沒什麼大損失,如果他能這樣想的話就好了。但願他不久就會明白這一點。你在哈麗特身上有什麼打算,你自己最清楚。但是,既然你毫不掩飾你對做媒的喜愛,那麼,猜測一下你的觀點和計劃也不無不可。而且,作為你的朋友,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撮合的對象是埃爾頓,那你的心思定然要白費了。」
愛瑪笑著否認了這一說法。他繼續說:
「不要打埃爾頓的主意了。埃爾頓是個好人,是海伯里一位很受尊敬的牧師,但他不太可能草率成婚。他和任何人一樣,都清楚大筆收入的好處。埃爾頓說起話來也許感情充沛,但他做起事來可是非常理性的。他對自己的優點很清楚,正如你對哈麗特的優點很清楚一樣。他知道自己是個非常英俊的青年,無論走到哪裡,都受到大家的歡迎。只有男人在場的時候,他說起話來都是直言不諱的,由此我相信他絕不肯將就,委屈了自己。我曾聽他十分起勁兒地說,他的姐妹們和一個名門貴族家的幾位年輕小姐相熟,那幾位小姐每人都有兩萬鎊的財產。」
「非常感謝你。」愛瑪說著又笑了起來,「如果我一心想讓埃爾頓先生娶哈麗特,那還要多謝你讓我知道這麼多。但目前我只想把哈麗特留在我身邊,說真的,我不想再當媒人了。蘭德爾斯那對夫婦能結合是有我的功勞,但那樣的好事不會再有了,我也該適可而止了。」
「再會。」奈特利先生說著站起來,突然告辭而去。他氣惱極了。他能感到那位青年的失望,他還推動了這件事,因而羞愧難當。他深信愛瑪在這樁事情中橫插一槓子,更是讓他大為惱火。
愛瑪也很氣憤。但是,比起奈特利先生,她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惱火。她並不像奈特利先生那樣,總是對自己有十分的滿意,總是認為自己的意見全對,對手則大錯特錯。奈特利先生大步走開,心中的自我讚許比來找她的時候更強烈。不過,愛瑪也沒有多麼沮喪,過一會兒等哈麗特回來,她就會完全恢復了。哈麗特離開很久了,愛瑪開始有些不安。一想到那個年輕人可能在今天早晨到戈達德太太家去見哈麗特,為自己說好話,愛瑪就開始擔憂。她內心忐忑,主要還是害怕自己到頭來白費心機。不過哈麗特開心地回來了,而且她去了這麼久,也不是因為馬丁先生,愛瑪只覺得心滿意足,還說服自己相信,奈特利先生想說什麼就說吧,想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吧,她這麼做,只是出於女人的情誼和感情,沒什麼不對的。
奈特利先生提到埃爾頓先生的情況時,愛瑪確實非常擔心。但是,她又想到奈特利先生不可能像她那樣觀察埃爾頓先生。不論奈特利先生如何吹噓自己,他都既沒有她這樣的興趣,在這種問題上也沒有她這樣的觀察能力。況且,奈特利先生是在一氣之下說出那番話的,並沒有經過仔細思考,她有理由相信,他並不了解真相,只是憤憤不平,說了他希望成真的事而已。奈特利先生很有可能聽過埃爾頓先生的心裡話,而埃爾頓先生對愛瑪則不可能如此毫無保留,埃爾頓先生在錢財的問題上也可能並不輕率,而是十分謹慎,但是,奈特利先生沒有適當考慮到,一個人要是陷入了強烈的愛情,就不會在意所有這些私利的動機了。奈特利先生沒有看到這樣的激情,自然也想不到它的影響。但是愛瑪看得太多了,因此相信,如許深情可以勝過合理的謹慎所帶來的猶豫不決,而且,她非常確定,埃爾頓先生並不是個過分謹慎的人。
哈麗特愉快的神情和舉止感染了愛瑪。她回來之後,並沒有想到馬丁先生,而是一直在談論埃爾頓先生。納什小姐剛才對她講了一件事,她回來後立刻高興地給愛瑪講了一遍。佩里先生去戈達德太太家為一個生病的孩子診病,納什小姐見到了他。他告訴納什小姐,他昨天從克萊頓公園回來時遇到了埃爾頓先生,讓他大為吃驚的是,埃爾頓先生正在去倫敦的途中,要到明天才能返回,可當晚正好是去俱樂部打惠斯特牌的時間,埃爾頓先生以前一次也沒有錯過。佩里先生當下就表示了抗議,說埃爾頓先生牌打得最好,他若不到場,可就太糟糕了,還極力勸說他把倫敦之旅推遲一天,但佩里先生白費唇舌。埃爾頓先生決心繼續趕路,還怪裡怪氣地說,無論有什麼好處,他這次出門辦事都不會推遲。埃爾頓先生還說,這是一件叫人艷羨的美差,他隨身帶了一件珍寶。佩里先生不明其意,卻很肯定這事與一位女士有關,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埃爾頓先生但笑不語,高高興興地騎著馬走了。納什小姐把這一切告訴了哈麗特,還談了很多關於埃爾頓先生的事。她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說:「我也用不著假裝知道埃爾頓先生去辦什麼事,但我很清楚,不論埃爾頓先生傾心於哪個女人,在我看來,她都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毫無疑問,在相貌和氣度方面,埃爾頓先生不光英俊瀟灑,還為人和善,誰也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