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信2

2024-10-10 20:38:13 作者: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我恐怕去不了,喬伊斯太太,」克羅斯比說,「我要趕回橡膠園去。」

  「今天還要回去?」她大喊。

  「是的,馬上得走。我已經太長時間沒有料理園子了,我要趕緊干正事了。不過我很感激你能留萊絲麗在這兒住幾天,我們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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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伊斯太太還想要挽留他,可是她丈夫攔住了她。

  「他一定要走就讓他走吧。事情總得有個頭。」

  她聽出了丈夫話中有話,迅速瞟了他一眼,把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時誰也不說話了。過了會兒,克羅斯比又開口了。

  「請你們原諒,我得馬上動身,好在天黑前趕到。」他從桌邊站起身,「你能送我一下嗎,萊絲麗?」

  「當然可以。」

  他們一起走出餐廳。

  「我覺得他太不體貼人了,」喬伊斯太太說,「他該知道萊絲麗現在最需要他陪伴。」

  「我相信如果不是絕對必要,他也不會走的。」

  「我去看看萊絲麗的房間準備好了沒有。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當然啦,休息之後要開心玩玩。」

  喬伊斯太太走出餐廳,喬伊斯又坐下。不一會兒,他聽到了克羅斯比發動摩托車引擎的聲音,很快又聽到摩托車嘎嘎碾壓著花園砂石路而去。他起身走進客廳,看見克羅斯比太太站在客廳中央,兩眼發呆地望著門外,她手裡攥著一封展開的信。他認出了這封信。他走進客廳時,萊絲麗瞥了他一眼,他發現她的臉色慘白。

  「他知道了。」她低聲說。

  喬伊斯先生走到她跟前,從她手中拿過信。他點了一根火柴,將信點著,看著信紙在手裡燃燒。快要燒到他的手時,他才把它扔到瓷磚地上。他們兩人同時看著這燒焦的紙片卷了起來。然後他抬腳把它踩成灰燼。

  「他知道什麼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很長時間,她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種怪異的神情。是蔑視還是絕望?喬伊斯先生看不出來。

  「他知道了傑夫是我的情人。」

  喬伊斯先生一動不動,靜靜地聽著。

  「他做我的情人好多年了。差不多在他剛從戰場上回來他就成了我的情人。我們知道必須格外小心。我們成為情人後我就開始假裝討厭他,羅伯特在家時他也很少到我們家來。我經常會開車去一個我們約好的地方,我們每星期兩三次在那兒見面,每次羅伯特去新加坡時,他總會在晚上等僕人都睡下後到我家來。我們經常幽會,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最近,也就是一年前,他開始變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不能相信他不再喜歡我了。他也總是矢口否認。我都快瘋了。我跟他大吵大鬧。有時我覺得他已經厭惡我了。唉,你可不知道我忍受了多大的痛苦。簡直是地獄般的煎熬。我知道他不想要我了,可我就是不放過他。悲哀!多麼悲哀啊!我愛他。我把一切都給了他。他就是我的生命。後來,我聽說他跟一個華裔女人同居了。我沒法相信。我也不願意相信。最後我見到她了,我親眼見到了這個女人在村子裡走來走去,戴著金手鐲和金項鍊,一個又老又胖的女人。年紀比我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傑夫的情婦。我走過她身邊時,她盯著我看,我覺察到她知道我也是傑夫的情婦。我送信叫傑夫過來。我必須見他。這封信你已經讀過。我寫這封信的時候簡直要發瘋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什麼也不顧了。我已經十天沒有見到他了。這十天就像漫長的一生。上一次我們分別時,他還把我抱在懷裡吻我,他叫我不要擔心。可是他離開我的懷抱立刻就投入那個女人的懷裡。」

  她咬牙切齒地低聲說著這些話,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雙手絞在一起。

  「這封該死的信!我們一直都格外小心。每次我寫給他什麼,他總是看完就撕掉的。我怎麼會知道他偏偏就留下了這封信?那天他來了,我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跟那個女人的事。他不承認。他說那是有人造謠。我失去了控制。我不知道自己對他說了什麼。噢,那時我恨死他了。我真想把他撕成碎片。我說盡了一切傷害他的話。我辱罵他。我甚至想沖他臉上啐唾沫。最後他終於沖我發火。他說他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我了。他說他煩死我了。他承認他跟那個華裔女人確有其事。他說他認識她很多年了,在戰前就認識了,他說那個女人才是他的真愛,其他女人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他說他很高興我知道了真相,這樣我就可以不再糾纏他了。接著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了,我怒火中燒,失去了控制。我抓起手槍,扣動了扳機。他慘叫一聲,我看到我擊中了他。他跌跌撞撞地往涼台上跑。我追出去,又開了一槍。他倒在地上,我就站在他身邊繼續開槍,直到手槍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我知道槍膛里沒有子彈了。」

  她終於說完了,大口喘著粗氣。她的臉已經扭曲得不像人臉,滿臉都是殘忍、狂怒和痛苦。沒有人能想到這樣一位文靜優雅的女人也能在激怒之下變得如惡魔一般。喬伊斯先生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他完全被她的樣子嚇呆了。那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副醜陋猙獰的面具在喋喋不休。這時,他們聽到從另一間屋裡傳來了喬伊斯太太響亮、友善而歡快的聲音。

  「過來吧,親愛的萊絲麗,你的房間準備好了。你一定躺下就能睡著啦。」

  克羅斯比太太臉上逐漸恢復了鎮靜。剛才如此清晰可見的激情漸漸撫平,就像用手撫平一張揉皺了的紙一樣。轉眼之間,這張臉又變得鎮定自若,沒有一絲皺紋。她臉色有一點兒蒼白,可是她的嘴角綻露出了和藹親切的笑容。她又變成了一個教養良好甚至氣質高雅的女人。

  「我這就來啦,親愛的多蘿西。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太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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