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買房

  除夕晚上，調香閣就已經貼了歇業的告示。

  白婉兒本想給老馬也放個假，讓他帶著孩子出去串親戚，可他硬是不要，只說往年都沒有親戚走動，現在也是不要的。

  於是初一給莊子裡的租戶們發了節禮，她就帶著一大家子去山裡泡溫泉了。

  這地方是辭星聯繫的，說好了在這裡玩上五日，吃住都在山裡，倒是別有一番野趣。

  孫伏伽這次沒有缺席，與白婉兒一同在馬車裡坐著，江雲與姜豐耶跟著武軒兄弟倆坐在車前，那地方也寬敞的很，四個小孩子發現點什麼都嘰嘰喳喳。

  

  元歌她們幾個另坐了一輛馬車，辭星趕車，他們也是可以不做馬車的，只是裝了許多貨物。

  所以這節車廂里，只有白婉兒與孫伏伽單獨在一起。

  車廂里很安靜。

  「婉兒姑娘，那龍涎香你可喜歡？」

  孫伏伽自從入仕後，各式名貴香料沒少往調香閣送來，季蔻來者不拒的都收下了，每收一件就在白婉兒的案桌旁掛一塊刻著名目的牌子。

  「孫先生用心了，那些東西很是有用，只是太過名貴了，你剛入朝，還是多為自己攢一些體己銀子……」

  孫伏伽見白婉兒這麼說，心中莫名浮現一股鬱悶之氣，略帶生硬的說，「我沒有逞能，孫某所做之事皆為適宜。」

  車廂內又陷入了沉寂。

  「李監事？」

  「是李監事！」

  「李～監～事～」

  車廂外面江雲兩兄弟的聲音頓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白婉兒也如蒙大赦，掀開帘子往外面看去。

  馬車已經停下來，兩小隻正圍著一位朱顏鶴髮的老者，孫伏伽是認識他的，也下了馬車作揖行禮。

  「李監事，你也來山里泡溫泉嗎？」

  姜豐好奇的問，但是又看李監事一個人，如果泡溫泉肯定是與家人一道的呀！

  「哈哈我啊，是來買房子的！」

  「啊？住在山裡嗎？」

  自然不是住在山裡，他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套小院子，只是主人家來山莊裡禮佛，中人也都放假了不在城中，他只好獨自前來交易，並且也想砍一砍價。

  京城居大不易，他不過是一個九品芝麻官，想要在上京城中拿下一座宅子，除了要耗儘自家多年積蓄之外，少不得要借貸。

  這銀錢嘛，自然是要能省則省，他今日過來更是連驢車也沒有捨得賃。

  江雲看自己最喜歡的老師要在冰天雪地里走過去，趕緊盛情邀請他到車廂里，他們駕車送他過去，姜豐也跟著一旁坐好。

  「監事看的房子在哪一處呀？」

  「在上京城南邊，雖然距離皇城略遠一些，但是卻有一口水井，以後夫人洗菜漿衣，就不必大老遠挑水了。」

  「監事對夫人真好呀！」

  兩小隻起鬨鬧騰著，李監事是與書院的先生們不同，他最是開明，亦師亦友，孩子們也都不怕他。

  李監事則苦笑一下，「京城居大不易啊，就這一個一進的小院，竟然要五百兩銀子！」

  而且那買家也說了，他們不收糧谷布匹，只收金銀之類的！

  「唉！」，李監事嘆口，「誰讓這裡是上京城呢！」

  很快到了地方，竟是一座不小的寺廟，在院門外就能看到與山同高的佛像一臉慈悲。

  江雲與姜豐兩個小尾巴一樣跟著李善德下去了。

  來開門的是一個身著灰袍的小沙彌，他先是合掌誦生佛號，又笑嘻嘻地問他們尋誰，接著就帶著入了門，引到一間僻靜的禪院。

  「李監事，你既然過來，那房子定然是滿意的了？看來今日咱們有緣份了。」

  那人也是一臉笑模樣，挺著一個圓圓的肚子，頭也圓圓的，眼睛一笑就看不見了。

  「能不能再便宜點？」

  李善德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那人又笑著說，「李監事，這可是大梁天寶四載的房子，十年房齡，五百兩已經是便宜的了，若不是想趕著年關出手，就是六百兩我也不願的！」

  「可那裡也太偏僻了，我每天去皇城上直，要小半個時辰。」

  那人臉上笑模樣絲毫未變，「我倒是在皇城跟前，平康街還有一套，你要不要再看看？」

  李善德登的一下泄了氣，那可是上京城一等一的地段，他可是丁點不敢想的。

  那人看他閉嘴不談，臉上的笑確實見了幾絲真情，「若你誠心喜歡那宅子，便減去五十兩銀子，只想與你結個善緣。」

  李善德也緩緩吐出一口氣，點頭應下。

  「李監事，你是知道的，我要現銀，且就在年內結清……」

  李善德聽懂他的暗示，搖頭苦笑，「你把寺里的典座叫進來吧，一併落契便是。」

  那人喜滋滋地出了門，不一會又是一個慈眉善目的灰袍沙彌進來了，誦了佛號後，拿出兩張香積錢契，口稱功德。

  迦藍放貸在大梁王朝十分常見，謂之「香積錢」，本金喚作功德，利息喚作福報。

  李善德拿過這兩張借契，從頭到尾細細讀了一遍，當真是功德深厚，福報連綿。

  他對典座道：「大師，契上明言這功德一共兩百貫，月生福報四分，兩年還訖，本利結算該是三百九十二貫，怎麼寫成了四百三十八貫？」

  這一連串數字報出來，典座為之一怔。

  李善德悠悠道：「咱們大梁雜律里有規定，凡有借貸，只取本金為計，不得回利為本——大師精通佛法，這計算方式怕是有差池吧？」典座支吾起來，訕訕說許是小沙彌抄錯了本子。

  見典座臉色尷尬，李善德得意地捋了一下鬍子。他可是開元十五年明算科出身，這點數字上的小花招，根本瞞不住他。

  江雲與姜豐在一旁目光崇拜的看著，這樣子心算地如次迅速，真的是太帥了！

  典座掏出紙筆，就地改好，李善德查驗無誤後，在香積錢契上落了指印與籤押。

  接下來的就是與房主交割地契，那宅子從此以後，姓李了。

  李善德臉上紅光更甚，從此以後他在上京城，終於有了一席之地了。

  「監事，為何要借貸，四分的利息可真高啊！」

  江雲是知道孫伏伽的俸祿的，每年45兩銀子並54石的祿米。

  就算李監事品級略低一些，但是他都入朝這麼多年了，而且還在書院裡做客座講師。

  無論如何，不應該拿不出來這兩百兩銀子呀……

  且後面兩年要每年還兩百兩，那豈不是更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