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蠱蟲

  大梁邊陲，常年清寒的雪谷中，不遠處就是積雪的崑崙山。

  兩鬢微霜的清瘦男子坐在亭子中，旁邊放著的，是他的藥簍。

  從中原方向飛來一隻綠眼睛的老鷹，尖銳的鷹爪上綁著一隻極小的竹筒，暮雪大師仿佛被電擊一般，顫抖著手打開了竹筒，匆匆看過後就回房收拾行囊。

  暮雪大師是西戎，縱使現如今一派青衣苦寒的打扮，仔細看依然能發現他高眉大眼，鼻樑挺直，發梢微微帶點卷，琥珀色的眼眸中儘是深情。

  

  而西戎，正是鎮北將軍夫人的家國，這件事，現如今的上京城中，是無人知曉的。

  當初左雲舟剛出生不過幾日，突厥大亂，聖上派左大將軍領兵前去，將軍夫人憂心丈夫，帶著嗷嗷待哺的左雲舟一同去了邊疆。

  而京中只有左逸塵與他的嫡姐左煥瑤，聖上要留大將軍的家眷在京中為質，以避免他擁兵自重，這是一貫的把戲了。

  那一次，是左逸塵第一次見到暮雪大師，那時候的暮雪大師還叫細封仁，曾是西戎工匠世家的長子。

  卻因摻和到皇室奪嫡的紛爭中而被抄家，世人都說他造了假玉璽，可真的被說假的，誰又真正的在乎呢？

  走頭無路的細封仁在城在的水道里餓了三天，被殷知撿了回去。

  殷知那時候還不是將軍夫人，她在西戎開著一家天下聞名的醫館，名喚：不知雪。

  「不知雪」不僅僅是因為出奇的醫術聞名，更是因為它有「三不知」的規矩，在江湖威名甚高，各道都極為尊崇。

  左逸塵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母親是對這人極其信任的。

  而爹爹，這個平日裡對母親最霸占的將軍，面對細封仁，卻罕見的容忍客氣。

  與長姐和細封仁在上京城中的日子，雖然經常足不出戶，卻也並不無聊。

  那時候的老皇帝還不老，左逸塵記得，每日都會有從宮裡來的侍衛或者內監送東西，有時候是一塊玉佩，有時候一盤糕點。

  後來他才知道，名義上是送東西關心，實際上卻是監視與軟禁。

  但是他並不在意能不能出去玩，因為細封仁實在是個有趣的人，左逸塵聽他講了許多西戎的趣事，還有「不知雪」在江湖中的故事。

  更多的時候，細封仁帶著他與長姐在一起炮製藥材，挑選，清洗，切片，蒸煮，也一同聽細封仁講每種藥材的特性。

  他的手極巧，造了許多別致的玩意兒，有不用外力就能遨遊的木鷹，還有在水裡活靈活現的木魚。

  他以為日子就會一直這樣平靜的過下去，直到爹爹娘親帶著弟弟戰勝回朝。

  可是那日卻發生了一件對他的人生改變巨大的事情。順喜公公送來了一盤糕點，普通翡翠一般綠意盎然，精巧可愛。

  細封仁如往常一般先自己吃下，無礙後才讓他與姐姐一同吃了。

  他一入口，就愛上了那個味道，清新濃郁的茶香還帶著一絲清涼的味道，一連吃了兩三塊。

  卻突然渾身發抖，然後昏了過去。

  左逸塵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身體就像散架了一樣，用盡了力氣也睜不開眼睛。

  「怎麼會是蠱？難怪……薄荷……還好……」

  他的耳邊傳來斷斷續續地低聲，緊接著感受到有針刺進了皮膚，再接著，又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費力睜開了眼睛，是熟悉的大床，旁邊趴著的是眼睛紅腫的長姐。

  細封仁去哪裡了？

  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巴不聽使喚，只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音節，嗓子疼痛難耐。

  左煥瑤被細小的動靜驚醒，看到弟弟睜開眼睛，高興地捂著嘴就要哭，只是這兩天哭的太多已經沒有淚了。

  趕忙把左逸塵扶起來，在他身後墊了一個軟枕，又趕緊拿來一隻瓷碗，小心的吹涼了調羹的熱水，餵給他。

  「細……細先生被抓到宮裡了……」，左煥瑤抽抽噎噎的說著，「他說你不必擔心，等你醒了就拿這個找兵部侍郎……」

  左逸塵此時雖然還沒有蘿蔔大，卻早慧的很，不哭不鬧，乖乖喝了熱湯，待身體好上一些就去了書房，爬上桌子寫拜帖。

  不知道是如何運作的，總之左逸塵把一個摸起來硬硬的信封遞過去後，沒有兩天，細封仁就回來了，是被擔架抬回來的。

  「細封仁，你怎麼了！」，幼小的左逸塵與家丁瞞著長姐在門外等待，看到細封仁仿若蒼老了十歲的容顏，縱使再早慧也害怕的哭了起來。

  「逸塵，不怕，我們回家……」，細封仁費力抬起枯瘦的胳膊輕撫身邊的小人，輕聲輕腳的進了房，關緊了門。

  「細封仁，我那日為何昏倒，你又怎麼這樣了，你告訴我……」，細封仁靠在床上，用力地看著面前的奶娃娃，小臉上全然一片嚴肅之情。

  「我聽到那日你說的，我是不是中蠱了，還有解法嗎？」，細封仁聽到這話，臉上這才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琥珀色的瞳孔張大，頓了許久，才開口。

  「逸塵，不必擔心，我一定能將你治好的！」，左逸塵從床邊的凳子上跳下來，坐在床邊，拉著細封仁的手，「我相信的，只是此事不可外傳，爹爹娘親正與西戎膠著，不可分心，外面許多人對將軍府虎視眈眈……」

  「你不怕死嗎？」，細封仁心疼的看著蘿蔔大的小孩，「我自然是怕的，只是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死的，是嗎？」

  二人目光對視，細封仁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點點頭，「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那你呢？你為何被抓進宮了，我不信你沒辦法……」，母親特意找來的人，怎麼會是普通的人。

  左逸塵猜的沒錯，細封仁發現他竟然是中了九陰蠱，這蠱應當是剛出生就被種上了，本性在5歲發作，活不過十年的，可誰知竟是被一道薄荷勾了起來，起來被發現了。

  細封仁佯裝被冤進宮，就是要好生查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