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2024-10-10 15:37:26
作者: 刀豆
馮憑陪著宏兒一道用晚飯。
剛提起筷子, 外面又有朝臣來求見,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馮憑只得讓楊信將人請進來, 是高盛獨孤未。
「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
「兗州都督的魏桓和均州都督粱春前日聯合造反了。」
馮憑驚住了:「什麼?」
宏兒正坐在她身邊,自己拿勺子喝湯, 聽到她語氣忽然提高, 頓時抬起小腦袋來, 一臉懵懂看他們:「媽媽?」
高曜雖然說的是形同造反,但畢竟還沒有明著反, 然而魏桓粱春是直接打出了造反的旗號。這斷不能容忍。拓跋泓帝駕剛出平城, 沒能去攻打高曜, 而是直接南下去打魏桓和粱春去了。
馮憑站在殿中, 尋思著這事。
魏桓、粱春。
兩個小州的都督。
手下兵力,加起來也就幾萬,不是朝廷的對手。朝廷的軍隊她清楚, 戰鬥力絲毫不遜, 眼下國庫也充裕。這場仗看起來似乎並無難度,然而壞就壞在這個時機,正是拓跋泓欲圖改革的時候,各地方將領皆有異心,不光一個魏桓粱春。
那邊高曜已經反了,只是還沒交鋒。
這仗不好打。
很可能會陷入泥濘。
而且,兗州, 均州,都離平城不遠。
在帝國的腹心打仗, 朝廷、百姓很容易恐慌,一旦戰事失利,很容易威脅到京城。拓跋泓……拓跋泓畢竟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當這皇帝,無事還好,一有事,他要應付恐怕不易。
她轉過身,問道:「你們覺得這仗如何?區區一個魏桓粱春,當算不得什麼威脅吧。」
獨孤未道:「太后,魏桓粱春,他們明面上說是手下幾萬人,但實際蓄養了多少私丁,真正的兵馬數怕不止這點。而且高曜那邊,還在蠢蠢欲動,他到時候再插上一手,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馮憑道:「你們有什麼主意嗎?」
高盛道:「臣等也沒主意,所以來請太后的主意。」
馮憑道瞥了他們一眼:「我現在也沒主意。」
大家面面相覷一陣,未想著話說。馮憑道:「這件事,再觀望一陣吧,皇上既然已經帶兵去了,總會有個結果,咱們先看看戰情如果,等事態有變化,咱們再行斟酌。」
她道:「你們先回去吧,這件事還是繼續等消息。」
高盛、獨孤未告退離去了。馮憑看楊信立在一邊,若有所思,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楊信搖搖頭:「臣沒想法,還是等消息吧。」
這種事,按理,是拓跋泓的事,要頭疼也是該拓跋泓去頭疼。然而馮憑既然在這個位置,又怎麼可能不擔心。
這畢竟威脅到朝廷。
馮憑受了一驚,心覺不大妙,然而還是得繼續吃飯。案上的食物已經放了一會,宏兒也早就沒吃了,聽他們說話。馮憑看那炙肉烤的焦香,剛才還覺得好吃,此時卻感覺顏色油膩膩的。
宏兒問說:「媽媽,父皇怎麼了?他是不是打仗遇到危險了?」
馮憑安慰他:「沒事。」
宏兒說:「可是我剛剛聽你們說,好像有危險。」
馮憑摸著他頭說:「沒事,那是朝廷外面的事,咱們在宮裡。」
宏兒說:「可是父皇在外面呀。」
馮憑道:「父皇自己會處理的。你還小,這事用不著你操心,咱們吃飯吧。」
宏兒說:「哦。」
馮憑讓人將炙肉撤下去,弄點熱湯餅上來。
宏兒吃著自己食盤裡的炙肉,侍從捧著熱騰騰的湯餅,放在馮憑面前。他看了,說:「媽媽,我也想吃湯餅。」
馮憑用個小碗盛出一些給他。
母子二人用了飯,漱了口,和往常一樣,馮憑問一遍宏兒白天的功課。她像個慈母一樣,陪他溫習一天讀的書,師傅要讓記誦的文章,她考問檢查他背誦。待他全部記熟了,又將學過的字一一重溫,並陪他練習一會寫字。他是太子,他現在要練習學漢文,寫漢字。
宏兒是個聰明孩子,師傅教的東西,他都能當天學會並且記住,學過的文章也能過目不望。他聰明,也認真,喜歡讀書寫字,他在讀書學習上比他父親、祖父都要用功。馮憑覺得這孩子大概是拓跋家歷代皇帝里最好學的一個了。
宏兒坐在案前,乖乖地執著筆練字,馮憑坐在邊看著,給他鋪紙研墨,糾正他的姿勢。看他寫的不好了,便伸手握著他小手,親自一筆一划地引導。
馮憑自己讀書寫字,也沒這麼用心過。
然而陪著宏兒,她不厭其煩。
毛筆不好運筆,他寫的很慢,馮憑也告訴他不要急,慢慢寫,一篇字要花半個時辰。每天寫兩篇字。加上溫習功課和背書的時間,這樣下來,寫完已經是亥時了。
宏兒放下筆,揉著小手說:「墨弄到手上了。」
馮憑說:「咱們去洗一下。」
她叫人將筆墨收走了。
宮女端了水來,宏兒站起來,把手放到盆里,馮憑給他手上抹了一點香膏,替他搓洗。
那墨沾在皮膚上,很難洗,馮憑一點一點用指甲給他刮一刮,又搓了幾下,洗乾淨了,帕子給他擦乾水。
今夜因為議了會事,時間太晚了,也來不及先給宏兒洗澡了,又自己再去洗,實在有些困,馮憑說:「今天跟媽媽一起洗好不好?」
宏兒說:「好,我跟媽媽一起洗。」
宮人抬了個大沐桶進來,往裡注滿了熱水,馮憑給宏兒脫光了衣服,先抱去淨室撒了尿。她自己也脫了衣服,先下了水去,感覺溫度適中了,然後再把宏兒也抱進來。
宏兒難得和她一起洗澡,十分高興。他小腳踩在她的肚子上、腿上,雙手摟著她脖子。他人小,在這大沐桶里,都可以游泳了。馮憑抱著他小腰讓他站好:「水進眼睛去了。」
她拿香膏替他抹手臂,脖子和身上。
小孩兒的肌膚,沾著香膏,滑滑的,真可愛。馮憑給他搓著搓著,又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輕輕笑:「小漢子。」
宏兒也回親了她臉一下。
馮憑一邊給他搓身上,一邊笑逗他說:「你是什麼?是不是小漢子?」
宏兒不曉得漢子是什麼意思,說:「我是宏兒,我不是小漢子。」
馮憑笑眼問說:「那我是什麼?」
宏兒說:「你是媽媽。」
馮憑說:「媽媽是什麼?」
宏兒說:「媽媽就是媽媽。」
他說:「媽媽是最疼我最愛我的人。」
馮憑笑。只要有宏兒在,她便覺得不寂寞,心裡很高興。
宏兒說:「我也幫媽媽洗。」
他伸出兩隻小手來,在馮憑的脖子上,胸上撫摸,學了她的樣子,將香膏抹到她的身上、手臂上,抹的兩個人全身都是香香滑滑的。他帶著一身滑膩撲在她身上,像個小寶貝。
馮憑笑道:「等我先給你洗好了,你先出去。」
馮憑給宏兒洗乾淨,擦乾水,自己也洗淨擦乾,換上了素淨柔軟的單衣,宏兒坐在榻上,馮憑給他頭髮梳了梳,把水也擦乾。
她回到妝鏡前,梳理自己的長髮。
宏兒不肯一個人呆,也來到妝鏡前,說:「我給你梳頭。」
他跟馮憑要了梳子,赤著白嫩的小腳站在她背後,一副很會的樣子,小手拾起一縷頭髮。
媽媽的頭髮很柔軟,很長,烏黑光亮。
很漂亮。
在宏兒心裡,媽媽就是美的代名詞。
馮憑關心著朝外的戰事,然而局勢並不容樂觀。
朝廷上,朝臣們是人心惶惶,一面是擔心戰情,同時對拓跋泓的新政也存在著很多不滿,都在紛紛上疏。上面的令頒下去了,下面的人卻並未執行,只是在伸著脖子觀望,看拓跋泓這仗到底怎麼樣。那些被削權的宗主都護們,除了已經起兵反抗的,其餘的都在看形勢。朝臣們則分了兩派,一派積極支持拓跋泓,力圖通過改革上位,另一派則反對此舉。反對者中一部分是本身政見保守,不贊同此舉,認為削除宗主都護的兵權對朝廷不利。這些宗主都護,本身是忠於朝廷的,但拓跋泓這樣做是逼他們造反。另有一大部分則是利益受了損。因為朝中的各族貴姓,他們本身就和這些宗主都護性質一樣,或與這些宗主都護、地方豪強根連根枝纏枝,自然不肯吃虧。
支持者們日日鼓吹宣揚,信心十足,對戰爭,也大肆鼓彰熱崇。反對者們則日日高聲反對,各自列出一堆理由,朝堂上你爭我吵,互相攻訐,鬧的烏煙瘴氣,不可開交。反對者們背地裡則來攛掇太后,力圖利用太后來阻止拓跋泓。有人積極勸太后,認為太后應該還政,重新擔當起朝廷的重任。
馮憑處在這兩派之中,按兵不動。
她也在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