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2024-10-10 15:35:43 作者: 刀豆

  這季節, 天氣已經有點寒涼了。

  拓跋泓從宮女手中接過薄被,給她搭在胸口。彎腰坐在床上背對著屏風, 他低目注視著她秀麗的眉眼,耳聽著宮女離去的腳步, 更聲漏響, 心中忽然唰唰下起了疾雨。

  她閉著眼睛不看他, 但他知道她沒有睡覺,因為根本聽不到呼吸聲。他不敢對著她臉, 是以低了眼睫, 將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他一隻手正持著她手。

  她堅硬剛強的性格, 偏偏有著一雙極柔的手。皮膚白皙細嫩, 骨骼纖細,有勻稱的肉感。手指細長,指頭尖尖的, 指甲修的圓潤, 呈肉粉色,泛著半透明的光澤。這讓他自然而然聯想到她的身體,也是這樣骨骼纖細,美好柔軟的。

  眼睛有點微微的發澀。

  他的心在微動。

  耳邊風聲雨聲,一陣緊過一陣,他恍惚間真有點懷疑外面下雨了。

  但他知道這宮殿裡,是聽不到雨聲的。

  

  是他的胸腔中在呼嘯。

  他知道他必須要說點什麼, 不然一會她睡著了,他今夜又白來了, 像無數次那樣,枯坐一會,寂然離去,只帶走滿身的疲憊和彷徨。只是他不懂開口,在愛情上,他是敏於行而訥於言的人。他想要「一切盡在不言中」,什麼都不說,只是去擁抱她好了,主動躺到她身邊去,但又害怕不經許可,會像上次那樣,自作多情,帶來怨恨,落得一身傷痕。

  「沒什麼事我就走了。」他聲音低的自己都聽不清,他怕這句話說出來,她會回他:「那你走吧。」

  他心裡多麼期盼她能挽留他:「別走了,天這麼晚了。」

  天這麼晚了。

  路那麼遠,夜那麼黑了,更深露重,一個人走回去多寂寞啊。

  入秋了,這夜晚,樹上的葉子應該起霜了吧,他想想就感覺很冷。到處黑漆漆的,只有燈籠的微光,往返一趟,衣服上都結了寒氣。回到寢宮,也是冷清清的。他想在溫暖,熱鬧明亮的地方休息,有肉體的溫暖,有肌膚的芬芳,有嬰兒的吃奶聲,這讓他覺得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一個人活著,太孤獨了。

  她仿佛沒聽到他的話。

  又或者是聽到了,不願意回答呢?

  「天太黑了。」拓跋泓彎了腰去,額頭抵在她脖頸,臉貼在她臉上,貪婪嗅取著她發間的芬芳,低聲道:「立秋了,樹葉都打霜了。」

  時間沉寂。

  半晌,她終於有了反應,緩緩撫摸他頭髮。那是一種溫柔到極致的愛.撫,好像母獸舔舐著幼獸,他像從來沒有得到過喜歡的幼兒,終於得到了大人的喜愛和獎勵。那一瞬間幾乎感動的要落淚了。

  「再過不久又要入冬了。」她好像是說著無乾的話。

  她嘆道:「又要冷了。」

  拓跋泓道:「又要下雪結冰了。」

  拓跋泓低聲,好像懇求似的說:「我好冷啊,今夜沒有月亮,也沒星星,黑漆漆的。」

  她只是愛憐的撫摸著他脊背,溫柔安慰。

  拓跋泓掀開薄被,躺上床,在被中雙臂摟抱住她。

  她暖烘烘的,柔軟芬芳的身軀貼在他胸膛,頓時所有的觸覺與嗅覺都復活了。

  仿佛春風拂過,冰融雪消,蝴蝶將要破繭而出。他摟著她的胳膊用力箍緊,熱情地將嘴唇迎上她的臉,動作卻因為身體的激動而僵硬,只留下一個輕薄而顫慄的吻。

  她閉著眼睛,雙手擁著他,像貓似的,將臉頰抬起來,蹭他的臉。拓跋泓一時懷疑她在夢遊,幾乎不敢動,繃的背都僵直了,忽而她又停了下來,手停在他後背上。

  他幾乎有點受寵若驚了。

  過了一會,拓跋泓明白了,她是在嘗試。

  她大概也是孤單寂寞的很了,所以嘗試和他親近。

  他不敢妄動,只是保持著直腰的姿勢。

  心事纏綿,像一隻繾綣的蝴蝶,他一邊任由她擁抱,一邊輕輕去親吻她嘴唇。他期待自己的身體能讓她喜歡,能給她帶來滿足和快慰。

  她細膩的手從他腦袋,撫摸至他脖頸。

  年輕人的脖頸光滑修長,肩膀的線條挺直,脊背挺拔而柔韌,像一隻修長的獵豹。美麗,皮毛順滑。整個身體抱上去年輕,緊實而有彈性,氣息清新乾淨。

  動人。

  他乖巧的也像一隻獸。他是帶著獠牙的猛獸,然而只有此時,溫良而無害。只是依戀的蜷縮在愛人懷裡,等待著撫~摸。

  她手漸漸停下來了。

  也沒表示,拓跋泓也不知道她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默了半晌,繼續親吻她,這回帶了溫度。他想要她太久了,終於得到了她的許可,遂無法忍耐了。他需要狂肆一場。

  馮憑想起那個人了。

  她並不太想起故人。逝者已逝,隨著死亡,她在自己和那人之間築起一道長城,將過去的記憶阻擋在外。她是要活著的人,不願意沉湎往事,給自己增添痛苦。這麼多年,他確實已經從她的心裡消失了,消失的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她絕情,然而不絕情,生活沒法繼續。她不能活在怨恨或者懷念中,她還太年輕,不能用一個人的死亡來埋葬自己的一生。

  只有偶爾接觸到拓跋泓,她會忽然想起那個人。

  太像了。

  少年時期還不明顯,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像。身高几乎一樣了,身材也都是那種身材,面貌依稀仿佛,遠遠瞧著,幾乎就是一個人。

  這樣抱著,氣息感覺沒有任何分別,好像是那個人變年輕了。

  心裡猛然間一陣刺痛,一時五臟六腑揪在一起,什麼都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愛與恨也都來了,幾乎要不能呼吸了。

  人生怎會如此荒唐。

  拓跋泓並不知道自己和那個人像,如果像,她也不會對自己那樣冷淡。

  他知道他像他母親,所以她討厭他。

  拓跋泓一度滿足,擁著她睡去。

  夜裡,他果真聽到了急促的風雨聲。

  雨聲嘩嘩的,非常嚇人,但是卻沒有害怕的感覺,因為懷裡還摟著一個人。雨下了一陣,殿中溫度更低了,床簟枕席冰涼,他蓋著薄被,小腿露在外面,感覺到冷了。懷中的人卻是暖的,睡夢中他感覺非常舒適,抬了腿去貼住她腰,小腿壓著她小腿。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覺到身上熱乎乎的,她取了厚的被子來,在給他蓋被子。拓跋泓頭一次感受到被愛的人所關愛的感覺,太美好了,太溫暖了,那是從未有過的幸福。等到她也重新睡下,他再次貼緊了抱住她,腿夾住她。這樣的姿勢很有安全感。

  拓跋泓睡的非常熟,沒做一點夢。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感到眼前有光亮,沒有一點困意的忽然醒了。他睜開眼睛,發現她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在自己身邊,懷裡抱著宏兒在哄。宏兒還在斷斷續續的哭泣。

  他一時糊塗,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直到看見殿中換了蠟燭,估摸著還是夜裡。他眼睛有點痛,伸手揉了揉,頭抵到她腰.腹上,嘀咕道:「怎么半夜起來了,別管他了,讓奶娘去哄吧。」

  馮憑哄宏兒說:「不哭了不哭了。」又說:「我帶他到外面去睡吧,皇上明日還要上朝。」

  拓跋泓知道,八成是自己睡夢中纏著她,她脫不得身,所以才把宏兒弄過來了。他埋頭在她腹部,眯了一會,捨不得讓她走,嘆道:「算了,一塊睡吧。可別再讓他半夜哭了。」

  拓跋泓對孩子疼愛的有限。

  雖然是親生父親,但他對宏兒的感情遠比不得馮憑深,聽到孩子哭就煩。尤其半夜,簡直想提起他腿把它丟出去。他不懷胎,也不懂十月辛苦,孩子怎麼生出來的都很莫名,在意宏兒只因為是自己的長子繼承人,還有他和馮憑感情的維繫。

  過了一會,他聽到咂咂的吃奶聲,又高興起來。他困意消失,完全清醒了。他傾身過去,靠在她身邊,看宏兒吃奶。

  這個傻小子,有沒有奶都不知道,是個女人,就鑽在懷裡咂。咂半天了,還沒反應過來。

  「他長的好白啊。」

  拓跋泓看嬰兒渾身雪白,胳膊腿兒玉雕似的,他伸出手去掐一掐,讚嘆說:「男孩怎麼長這麼白。」

  宏兒吃著吃著奶,眼皮子合下去的,像是要睡了。

  「真可愛呀,他的手想咬一口。」

  拓跋泓說著,當真拿了他的小手放在嘴裡咬。

  馮憑壓低聲說:「皇上別弄他,剛睡著,一會又醒了。」

  拓跋泓看著宏兒,又生出了一股做父親的喜悅:「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長大了朕就可以帶他去騎馬打仗了。」

  馮憑說:「快得很,幾年就長成大小伙子了。」

  拓拔泓說:「再過幾年,就可以帶著他出巡了。」

  他忽然想起他的小蠶豆,好久沒見,不曉得長沒長大,好奇地揭開襁褓。及至看到小雀兒翹著,大是驚奇,躍躍欲試地想捏一下。馮憑打了一下他手,嗔道:「別弄他。」

  拓跋泓訕訕說:「好小啊。」

  他胡說八道,馮憑自然是不理他。宏兒終於睡著了,馮憑將他放到輕輕放到床裡頭,拿被子給他蓋住。

  她起身去吹了燈,側著身子躺過去,拓跋泓自背後埋頭抱住她腰,緊貼著她的柔軟芬芳。殿中重歸黑暗和寂靜,沒過多久,拓跋泓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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