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4-10-10 15:34:37 作者: 刀豆

  拓拔泓吃驚瞪著她道:「你到底在向著誰?」

  馮憑道:「我不向著誰,但我不許你這樣胡鬧, 你給我住手!」

  拓拔泓道:「我胡鬧?你怎麼不說你胡鬧?他怎麼在這裡?你先前給我的保證呢?」

  馮憑說:「你看到什麼了?」

  拓拔泓說:「我看到什麼了?我看到他從你的臥室出來!」

  馮憑怒道:「把你的衣服穿好了再說話吧!你看看你自己, 有沒有一點成熟的樣子!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當著外臣的面, 你也不嫌丟人!」

  她只感到胸中血氣翻湧, 心臟都要炸開了。她不敢去攙扶關心李益, 只能強忍著澎湃如潮的激動, 冷著臉對他說道:「李大人, 你先退下吧,今日是個誤會,具體的情況, 一會我會跟皇上解釋的。」

  李益忙道:「臣知罪, 多謝娘娘,臣這就告退。」說完撩起袍子,連忙退出了寢帳。

  

  夏夜, 草原的涼風撲面而來,吹透了他的衣衫。帳外,守衛的將士們仍在各自的崗位上一動不動, 衛士們並不敢關心帳內發生的事, 見他出來, 誰也沒有側目看他一眼。李益背靠著大帳,慢慢平復自己的心情。紅色的光芒從帳門的氈簾內透出來,他的心像過了水,又吹來一陣疾風,涼嗖嗖的。又像是暴雨夾著雷霆。

  他知道自己犯了錯誤。

  招惹誰也不要去招惹皇帝。他雖然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 但他仍然是皇帝。

  然而那樣的時刻,他又怎麼能忍得住。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胸口隱隱作痛。嗓子眼好像有東西堵住,他壓著聲,用力咳了幾下。仰起頭,他任風吹過臉,耳聽著帳內,其實什麼也聽不到。

  拓拔泓冷冰冰道:「這就是你先前的承諾?不要告訴我你們沒有發生什麼,朕不傻。謊話說一次就夠了,說太多就沒人信了。」

  馮憑道:「你到底想要怎樣!你鬧夠了沒有?你看看你今晚都做了什麼?」

  拓拔泓怒道:「我做了什麼?你有臉問我做了什麼?你看看你自己!我沒想到你這樣齷齪淫。賤,自甘墮落!你做出這種事,你都不覺得羞恥嗎?」

  馮憑仍死不改口,堅持道:「這是個誤會……不是皇上想的那樣。我只是召他前來議事。」

  拓拔泓說:「議事需要躲躲藏藏嗎?」

  「皇上愛多心,我不想多生出事端來,所以才讓他迴避。」她咬住了口,打死也決不承認。

  拓拔泓說:「你到現在還嘴硬!」

  他指著她,恨得出血:「我看你是不知廉恥!連臉面都不要了!」

  馮憑轉頭怒瞪他:「皇上還是先反省自己,再說別人的廉恥吧。」

  拓跋泓氣的拂袖離去了。

  他出到帳外,李益還沒走,正在那侯著,見著他又忙請安。拓拔泓陰沉著臉,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了。

  拓拔泓走了。

  然而李益沒有再進帳去見她,他在原地默了許久,最終起身整了衣服,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一路,他腦子裡亂糟糟的,想了許多事,然而想不出所以然來。他感到自己正陷在一個巨大的漩渦里,他想掙扎,卻不得而出。

  李羨坐在他獨居的帳中,一個人擺了案飲酒,案上的一截牛油蠟燭已經燒的快見了底。見到李益,他抬了頭,問了一聲:「總算回來了?」

  李益心情低落,也打不起敷衍的精神:「你怎麼在這?」

  李羨說:「我晚上來找你,發現你不在。你上哪去了?」

  李益語氣平靜道:「我上哪去了有必要告訴你嗎?」

  李羨一點也不生氣:「是太后召你去了?」

  李益點點頭,說:「嗯。」

  李羨說:「召你去為的何事?」

  李益說:「沒什麼事。」

  李羨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飲道:「咱們是親兄弟,有些事情,你沒必要瞞著我。不過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李益說:「什麼事?」

  李羨說:「當今聖上,和太后的關係你知道嗎?」

  李益往他對案坐下,聞此言沉默不語。

  李羨說:「當今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

  他握了酒杯,低頭注視著其中搖曳的酒液:「你說他們感情好,可馮氏和常家,當年和太子李氏,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當年的太子生母李夫人和國舅李惠都因此送了命。太后一直看李家的人不順眼,李家的人看馮家也不順眼。你說他們感情不好,皇上自從登基,畢竟都是太后在一手扶持。所以你說他們這感情是好還是不好呢?」

  他停頓了一下,道:「你可聽見宮裡的傳言嗎?」

  李益心裡一片發涼。他已經知道李羨要說什麼,卻只能裝傻,道:「什麼傳言?」

  李羨說:「皇上有些日子,時常歇宿在崇政殿,這話傳了不是一天兩天。」

  李益說:「這不能說明什麼。」

  李羨說:「你這口氣,倒像是早就知道了?」

  李益道:「只是傳言罷了。」

  李羨感嘆說:「咱們太后可還年輕啊。二十出頭,這般年紀,其實蠻可以再嫁的。又是個美人,放在那宮裡,誰不覬覦呢?就算別人不覬覦,她自己也耐不住。你見過哪個美人年紀輕輕的甘願守寡了?不過說爭,這天下有誰能爭得過皇上?她是君,你是臣,她跟那位的感情,無論如何比跟你的要深。真要是遇著什麼事,你覺得對她來說是皇上重要,還是你重要?那可是皇上啊。不光你我,這滿朝文武上千人,這天下成千上萬的人俯仰從之,生死沉浮所系之人,可不就是皇上麼?你我孤臣,能耐再大,與之相比不過是螻蟻一般的。我想你不至於太糊塗。有些事情,你心裡應該有數。」

  李益道:「我明白。」

  李羨冷眼瞥他:「你真的明白?你記得李家的家訓是什麼?讀書習文,以儒為業,不得從軍,不參與黨爭。你我兄弟,從太武時便入仕,侍奉了三代君王了。當初太武帝被殺,宗愛亂權,朝中牽連多少人?南安王之禍,又牽連多少人?南安王死,文成皇帝登基,又牽連多少人?文成皇帝駕崩,乙渾之亂又牽連多少人?哪一次禍事,朝中不是砍的人頭滾滾,抄家滅族不知凡幾。可是你我兄弟安然無恙,從未受波及。哪怕當年你做南安王王傅,南安王篡位被殺死,先帝登基後仍然重用你,為何?因為李家是孤臣,以文儒才學裝點朝廷的門面,力保清貴,從不伸手權力,從不參與黨爭。可你現在呢?旁人提起你李二公子,都說你是太后的私人。你可知道你現在在旁人眼裡,是後黨。」

  李益道:「能把見風使舵,翻臉不認人,腳踩幾隻船說的這般好聽,也就只有大哥你了。你不是不參與黨爭,你是參與的太多。宗愛,乙渾,哪件事沒有你的份?不黨,你看看這滿朝文武誰人不黨?不黨你在朝中還有立足之地嗎?怕是早就被攆回冀州鄉下去耕田種地了吧?」

  李羨輕輕一笑:「見風不使舵,難道往懸崖上去撞嗎?我是李家人,我自然只管自己家人族眾的安危,旁人是死是活關我何事。有人要掀雲弄雨,那人可不是我。」

  沉默半晌,李益用怪異的眼神看他:「那天我剛來,看見你在太后帳中,她找你做什麼?」

  李羨笑說:「你猜呢?」

  李益道:「我沒興趣同你猜。」

  李羨說:「太后當真挺年輕的,我看她美貌尤勝過幾年前。當真令人神魂顛倒,言談風度也讓人如沐春風。比我平生所見的美人都要動人得多。」

  李益皺眉道:「你行了吧,說的噁心了。」

  李羨說:「我這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和讚美。」

  李益道:「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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