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024-10-10 15:33:49
作者: 刀豆
賀氏倒是個美人。
她長的雪白皮膚, 高鼻深目, 一雙淡棕色的眼睛。她亦是鮮卑人,出身賀蘭部,和拓拔氏世代通婚。拓拔泓跟她在一起, 總算有點當皇帝的感覺了。
賀氏年紀尚小,才剛十六,性情活潑熱烈。俊男靚女之間, 天生就是有吸引力的, 不過相處了一夜,兩人便打的火熱。次日, 拓拔泓就帶她到北苑騎馬去了。
陸氏分明被冷落了。雖然太后的筵席, 宮中大大小小的場合, 哪裡都少不了她,但拓拔泓除了第一次, 之後就再沒在她宮中留過。他跟賀氏像是愛起來了, 夜夜宿在賀氏宮中不說, 天天帶著賀氏去北苑騎馬。宮人們時常聽見他們在一起玩鬧的笑聲,在馮憑跟前說:「賀貴人性情爽朗, 說話大聲, 笑起來也大聲,隔著牆都聽得到呢。有時候一笑半天停不下來,逗得宮人們也跟著笑。」
賀氏為人寬鬆,又出手大方,喜歡賞賜群下, 挺得宮人們的喜歡,宮中處處能聽見她的笑聲。
李氏獲寵的較晚,但後來風頭蓋過了賀氏。
李氏是標準的李家人的長相,跟拓拔泓的母親有幾分相似。桃心臉,搭配細膩的白皮膚,秋水眼睛,乍一看就非常清艷,很打眼睛。她舉止也很優雅柔婉,是那種小荷風涼的江南美人,身上帶著水的靈動。雖然,她是實打實的并州人,跟江南並沒有任何關係。但她身上帶著不同於鮮卑的氣質。賀氏雖也美麗,但比起她來,就有點過分的輪廓粗大,線條凌厲,而像個男人了。
李氏喜歡穿一身白衣裙,宮人們都說她和拓拔泓的母親,當年的李夫人長的很相像。而獲寵兩個月之後,拓拔泓也確實給她晉封了夫人,位在賀氏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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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和賀氏在爭寵。
不過這在宮裡太尋常了,一個男人幾個女人,不爭才奇怪了。馮憑並不管這種事情,只是每日梳洗時,太監來稟事,會順帶提一句,皇上昨夜又睡在哪了。十天有七天倒是在李氏宮中,後來變成十天有十天都在。賀氏竟然也失寵了。
賀氏並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失寵。她僅能回憶起的是某個轉折,好像是在某天夜裡,拓拔泓躺在床上,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覺得太后怎麼樣?」
太后?
賀氏不明白他為何會問起這個。
賀氏隱隱感覺到不妙。拓拔泓作為皇帝,背地裡詢問妃嬪對於皇太后的看法,這太不正常了。賀氏知道當今太后並非是拓拔泓的生母,兩個人的關係頗為複雜。有人說太后殺死了李惠,和拓拔泓結了仇,但也有些流言蜚語,說拓拔泓和太后有某種關係。賀氏也不知道這些謠言是真是假,她其實隱隱懷疑是真。她見過太后,太后很年輕,比她也大不了幾歲,而且容貌非常美麗。賀氏覺得,這兩人之間有那種意思實在不奇怪。
可拓拔泓問這是什麼意思呢?
賀氏的心都提起來了。她不知道拓拔泓想聽什麼答案,以及問這話是出於什麼目的。
然而太后是不可得罪的。
她知道這宮裡都是太后的人。儘管是只有她和拓拔泓說私房話,但只要說出口的話,免不得要進到別人的耳朵里去。賀氏說:「太后與皇上情同母子,輔佐皇上,垂簾聽政,也盡心盡力,處事公允,深得朝臣的擁戴,自然是朝堂的福祉了。皇上問這個做什麼?」
拓拔泓像是不太高興,說:「前日太后提,撤簾歸政,那幾個老頭子攔著不讓,說朕年紀尚幼,還需要太后輔佐幫助,請太后再留政兩年。太后推辭了幾番,最後應允了,要再留政兩年。」
賀氏理解他的意思了,問:「皇上是擔心朝臣們都支持太后,會有損皇上的威望嗎?」
拓拔泓不吭聲。
賀氏說:「太后不過是個女人,朝臣們再支持,她也是個女人,皇上有什麼可擔心的。這天下是皇上的,太后不過是代為守護。皇上長大了,她總會歸政的。」
賀氏以為自己比拓拔泓大幾歲,便有種姐姐的責任,生怕他年紀小,鑽牛角尖,所以勸他:「再過兩年,皇上也不過才十五歲。太后再留政兩年,似乎也合情合理。否則,朝廷里這麼多事,全堆到皇上一個人頭上,皇上也吃力。當年太武帝駕崩,宗愛擾亂朝綱,先帝駕崩,又有個乙渾胡作非為,殺了朝中多少人。老臣們也是擔心,怕再出這類似的事兒。」
拓拔泓不甘心,他非要找出她的錯誤來。
拓拔泓說:「她私德有虧。」
賀氏知道他指的什麼,笑說:「那些事只是一些捕風捉影的謠傳罷了。就算是真的,皇上也說了,這是私德,小節而已,不干朝廷公務,無妨要義。皇上何必在意呢。」
拓拔泓心說:這些婦女真的是需要好好馴化教育了,竟然認為寡婦偷情是小節而已,無妨要義,不必在意。還能堂堂正正地在自己男人面前說。拓拔泓知道並不是賀氏的想法,而是這個時代男子婦女們的思想就是這樣的,不以為奇。
拓拔泓說:「你難道不怕如漢代呂氏之禍再重演嗎?」
賀氏說:「皇上怎麼能拿太后和呂氏相比呢?當年呂太后當政,呂氏兄弟盈朝,排擠諸王。而今太后垂簾,卻並沒有讓馮氏兄弟盈朝,也並未排擠皇室宗親。馮家子嗣不繼,人丁單薄,連從族中挑選一個年紀仿佛者入宮尚做不到,所以她只能依賴皇上,依賴宗室或他族,成不了呂家那般的氣候的。」
拓拔泓說:「此一時彼一時,她現在是不行,等她再攬政幾年也就說不準了。」
賀氏說:「妾倒不覺得,再說……」
拓拔泓說:「再說什麼?」
賀氏說:「再說,她只不過是個漢人罷了。」
拓拔泓說:「漢人怎麼了?」
賀氏說:「皇上是鮮卑人,這朝廷是鮮卑人的朝廷,一個漢人是成不了勢力的。皇上忘了當年崔浩之獄了?太武皇帝誅殺剷除了大批的漢姓豪門,自那之後朝中的漢人門閥就被根除盡了。」
賀氏說這話,顯然忘了拓拔泓的母親也是一名漢人。
拓拔泓沉默了良久,道:「你知道的還挺多的。你說的這些東西,是你父親教你的嗎?」
賀氏嚇的連忙跪了下去。
拓拔泓也沒生氣,然而那之後,見到賀氏就很膈應。他不喜歡賀氏了,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李氏的身上。
他將同樣的問題問李氏:「你覺得太后怎麼樣?」
李氏也不敢回答這個問題。讓她一個妃嬪去評價議論太后,她實在是沒那個膽量。她先頭有個李夫人,乃是嫁給拓拔泓的父親的,是她姑母。因為李家和馮家的關係,所以她這入宮以後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成了太后眼中釘。但她那潛意識裡,對馮家是無好感的,認為馮氏是李家的敵人,一直在交惡,只是面上未撕破。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了個話題,問道:「皇上問這個,是遇到了什麼事了嗎?」
她比賀氏就要聰明多了。她也拿捏不准拓拔泓的態度,所以她不答,反問拓拔泓有什麼難過,讓拓拔泓說。
拓拔泓心裡一難受,就跟她說了朝堂那件事。
李氏聽了,也不發表意見,只是抱著他安慰道:「皇上年紀還小,總歸還要多忍耐的。」
這話說到了拓拔泓心坎上。
他眼下對馮憑,就只是在忍耐。她一日凌駕在他頭上他便不舒服。可是除了忍耐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他埋在李氏懷裡,感覺漂浮不定的心有了點切實的落腳。
李氏是他的人。
不管是身還是心,甚至是家族政治立場,李氏都毫無疑問是他的人。他對李氏有種血緣上的親近。
賀氏認為自己是替太后說話,才會被冷落,眼見著拓拔泓寵李氏,她不甘心,遂在太后面前,說起了這件事。她說太后的好話,遭到了冷落,李氏能得寵,是不是就投了拓拔泓某種相反的心思呢?她向太后暗示這一點,以便太后對李氏心生惡感。她是曉得女人的心思的。皇帝麼,是太后最在意的人,皇帝身邊任何親近的人,對於太后來說都可能是威脅。皇帝一旦專寵某妃嬪,過了一個度,太后便要危機。尤其皇帝專寵的這個人還不是自己人,太后自然要憂心這寵妃是不是要恃寵而驕,是不是要吹什麼枕頭風,是不是要上天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懷了有兩個月的身孕。只是還不顯肚子。
馮憑卻沒如她所願地給她好臉色,冷眼說:「你說這樣的話,不是要挑撥我和皇上的關係麼。以後別再說了,回頭我告訴了皇上,那你可不好看了。你對誰不滿意,只說誰就是了,別把皇上帶上。」
賀氏赧然地不知道說什麼:「太后說的是,妾知道錯了,妾胡言亂語,考慮的不周全。」
馮憑說:「你好好養你的胎。懷了身孕的人了,當心身體,跟人爭什麼。你總不能大著個肚子,還非把皇上綁在自己宮裡,不讓他去親近別人吧?男女之間的事,重在順其自然。他這陣不喜歡你,說不定過陣就喜歡了。他這陣喜歡那人,說不定過陣就不喜歡呢。誰說的准呢?別自尋煩惱了。你是個貴人,位分也不低了,別著急,慢慢來吧。我一開始也是文成皇帝的貴人呢。」
賀氏笑說:「太后說的這話,妾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