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條件

  許南星側頭望著窗外，不時地擦著臉上的淚，那淚卻如同斷了線般，越擦越多，最後她索性不擦了，任由它在臉上肆意流淌。

  有乾涸的淚凝固在嘴邊，將嘴角的皮膚蹦得乾乾的緊緊的，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只要有人稍稍碰一下，那顆心便會瞬間裂開，碎成一灘零散的碎片。

  顧淮之的雙眼一錯不錯的看著許南星，眼見著她胸口的衣服被眼淚打濕一片，漸漸地暈染開來，心情越加的煩躁，那股抓不住摸不著的失落感再次襲來，攪弄著他四肢百骸都不舒爽。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顧淮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許南星，你給我個機會彌補，我會替我大哥和顧家補償你們的。」

  想到自己當初為了給媽媽治病，和沈如珍做了那樣的交易，最後卻因為心底對他的愛將到手的照片都刪掉了。硬撐著和沈如珍討價還價，卻被沈如珍惡意中傷，最後將媽媽逼得跳了樓。為了姐姐的義肢，她低三下四地跑去求他，還答應了他那樣傷人自尊心的條件。

  她本可以有幸福的家庭，本可以在自己父母身邊長大，有姐姐的照顧，卻因為世家大族之間的爭鬥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因為顧家。

  可悲的是，事到如今，儘管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卻發覺自己心裡仍然愛著顧淮之。

  一想到這些，許南星的心一陣疼過一陣，身體中被割裂成兩個人格，一個讓她不要再想過去，給顧淮之個機會，想想未來。一個卻讓她不能忘記那些受過的傷害，離開顧淮之，看看現在。

  那些曾經想過的和顧淮之的以後在腦中不停地閃過，她心中長久以來建立起的幻想漸漸崩塌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許南星呢喃地問出口。

  顧淮之靜默了良久，緩緩答道，「是！」

  「呵……」許南星牽了牽唇，輕笑了一聲，「你知道……還看著我跟跳樑小丑一樣的去哀求你？……你不過是記恨我當初和沈如珍做了交易，傷了你的自尊，便也想看我怎樣低頭去求你，是不是？」

  「顧淮之，你們顧家的人欺人太甚！」

  顧淮之默不作聲，可蹙起的眉心和額角跳動的青筋卻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許南星不想再跟他待下去，伸手去拉車門，卻沒拉開，才想起他剛剛上車的時候將車門鎖了。

  「把門打開！」

  顧淮之卻並未解鎖，反而煩躁地鬆了松領口，神色越加的不耐。

  「別鬧了，許南星……你父母已經故去了，你還有姐姐要照顧，你們還要生活，你自己心裡清楚，跟我鬧掰了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

  他不是會哄女人的男人，從小到大也從未對誰低過頭，說過軟話，能說出剛剛那些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許南星牴觸的樣子讓他想說出口的話變成了冰冷的現實，可這些話聽到徐南星的耳中卻像是命運的宣判。

  是的，跟顧淮之鬧掰了對她並沒有好處。

  可憑什麼有錢人犯了錯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用錢來打發別人，還可以用如此的姿態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顧淮之，你是不是以為我離開了你便活不下去？」

  她轉頭看向那個自己放在心底很多年的男人，她曾經為了他身心煎熬，承受了這麼多的壓力，這一刻卻發現自己終究是錯付了。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有義肢在我就一定要對你順從？……你是不是知道我對你有愛意，所以你才這樣的肆無忌憚？……」

  「顧淮之……你和李博文其實並沒區別。他只是貪圖我的身體，而你，卻羞辱了我的靈魂……」

  顧淮之咋聽到許南星說到愛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剛剛那句話確實是她說的。

  冷淡，疏離，這不是許南星面對他時應該有的情緒，他的心越來越焦躁，失去的焦慮襲來，他伸出手將許南星一把拉進懷裡。

  許南星並未掙扎，任由他將她抱到他的腿上。

  臉對著臉，身體相觸，顧淮之才覺得心裡安穩了一些。

  可整個心剛剛安頓下來，便聽到許南星沙啞的聲音，

  「你剛剛說要補償我？」

  顧淮之輕輕頷了頷首，「是！」

  「三個條件！」

  「你說！」

  顧淮之想，別說是三個條件，就是現在許南星想要他的公司，他都願意給。

  許南星看著顧淮之，他的神色雖然平淡，可眸中卻很急切，平日裡清冷的眉眼間也滿是焦急。

  她動了動嘴角，緩緩說道，

  「第一，我姐姐的義肢按時交付，我付出的錢退還給我，顧氏還要負責我姐姐後期所有的康復費用！」

  「沒問題！」

  「第二，將我從顧氏解約，給我成立工作室，以後我的工作我和柳青做主。顧氏影業要將我從這件事情里剝離，我不想再看到跟我有關的八卦新聞！」

  顧淮之沉吟了片刻，說道，「可以！我安排劉楠笙去處理！」

  許南星沒再接著說，卻垂頭看向他英挺的眉目，似乎是想將他的面孔印在腦中，仔細的一寸寸的看過，又似乎不夠一般，伸出手指在他眉間細細地描摹。

  冰冷的手指划過，顧淮之頓在那裡，享受這片刻的溫存。

  卻驟然聽到她緩緩吐出的聲音，「第三，我們之間的關係到此為止！」

  顧淮之的眉心漸漸蹙起，眸中滿是晦暗不明的情緒，

  「什麼意思？」

  許南星拉開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滑下他的身體，靜坐在一旁，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們到此為止，如果以後工作場合遇到了，你儘量避免，我相信你能做到。」

  說完，許南星垂下頭，不知想了些什麼，又接著說道，「這三個條件，你同意，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了。往後路歸路橋歸橋，各走各的路……」

  話未說完，下頜便一陣痛意襲來，隨後唇上被溫熱覆蓋，屬於顧淮之的氣息瞬間侵襲到徐南星的身體裡。

  她愣怔片刻便反應過來，想掙脫，卻被他禁錮在懷裡，舌尖被他的舌纏住，舌根傳來酥麻的痛楚。

  許南星尋到他的舌，狠下心一口咬下去，嘴裡的甜腥氣擴散在口腔的每個角落，她也如願被顧淮之鬆開了。

  顧淮之伸出手指輕點了點舌尖，手指上猩紅一片，想來她是用了狠力。

  他嗤笑了一聲，凌厲的眉目審視著徐南星，良久一字一句地問道，

  「如果我不答應呢？」

  嘴裡的血腥氣令人泛嘔，許南星蹙著眉心抹了一把唇瓣，說道，「你當然可以不答應，談條件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你不願意，就算了……」

  顧淮之知道她的個性，她不會如此輕易的就這樣算了。

  「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許南星看著車窗上堆積的雪片子，晶瑩透亮，卻帶不走這人間的骯髒和污穢。

  「義肢我不要了，轉給你的錢就當是和顧氏解約的費用……以後，我和你也再無關係！」她轉頭神色平靜地看著顧淮之，

  「開門！我還要回去給姐姐做飯。」

  顧淮之打量著許南星平靜的面容，想從裡面看出些什麼不舍的情緒，卻只看到了冷淡和疏遠。

  她當初為了義肢那樣地求他，如今卻也可以這般坦然地放下，不得不說，徐南星比自己心狠。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答應，以徐南星的性子一定會帶著姐姐走得遠遠的，讓他再也尋不到。

  他曾經想過，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罷了，他想找也會尋到符合自己喜好的女人。可是，那些女人無論外表與她如何的相似，都不是許南星。都不會是那個能讓他心生歡喜，也心中鈍痛的女人。

  相比起再也看不到她，他寧願她還能生活在他的附近，就算看不見她也還能知道她的消息。

  車裡的開著暖風，溫暖熏人，顧淮之覺得眼角有些酸脹，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良久，才緩聲說道，

  「我同意！」

  許南星點了點頭，「那好，我在家休息幾天。等顧氏處理完近期的事情，再聯繫我過去辦手續。」

  「開門吧……」

  顧淮之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南星，我從未騙過你……那些事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會像今天這樣……」

  他幾乎很少會喊她南星，都是直呼姓名。只有少數親密的時候，他才會在意亂情迷時呢喃著喊她南星。

  許南星知道他的心情，也知道發生那些事的時候他還小，並不知情。可她仍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顧淮之，你還是不明白。那些事你告不告訴我都已經發生了，它永遠是橫亘在我們中間的一道裂痕，我們永遠都跨不過去……你知道我的，我早一天知道或者晚一天知道都是如今的這樣的結果……」

  許南星想，也許自己跟顧淮之的緣分也就到這裡了。從今往後，兩人便真的成了陌路人了。

  鼻頭一陣酸楚，眼角也漸漸濕了，她使勁扣著自己的手指，知道指尖陣陣痛襲來，手指被人一把抓住，耳邊是顧淮之沙啞的聲音，

  「你給我個機會……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許南星的淚又落了下來，哽咽地開口，「顧淮之……你這樣身份的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會有，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我先提了結束，所以才這樣放不下……」

  「你若是實在接受不了，便找個別的女人吧……」

  「你父親希望你能成為顧家未來的支撐，你有大把的選擇，找個家世相當情投意合的，過一段時間便能過去了……」

  顧淮之雙目猩紅，手下也微微用了力，捏得徐南星皺了皺眉。

  「你不是問我是否喜歡過你嗎？」

  許南星點了點頭，「你當時回答我了……」

  「不！」顧淮之將她轉向自己，迫得她仰頭看著他的臉，「那不是我想說的，我現在告訴你……我喜歡！很喜歡！」

  眼裡的淚落得更加的兇猛，這話如果是那天聽到，她一定會暗自開心，可如今聽來，卻覺得很諷刺。

  「喜不喜歡都不重要了……你既然同意了我的條件，那就那樣辦吧……」

  用力掙脫開顧淮之的禁錮，許南星挪到車門邊，

  「開門吧，我真的要回去了。」

  「你呢？」顧淮之說道，「我只問你最後這一個問題，說完就放你回去。」

  車窗上不知何時蒙上了厚厚的一層水汽，遮住了外面雪白的世界，許南星看著那片刺目的白，停頓了幾秒，說道，

  「喜歡過……喜歡到放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