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酸澀

  心裡想著事，沒聽到敲門聲，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陳明曦已經抱著床單站在了門口。

  許南星顰了顰眉，卻沒說什麼。

  陳明曦先開了口，「顧先生讓我上來換床單。」

  「嗯。」許南星翻了個身朝向窗口，看著窗外的夜色道，「你換吧。」

  陳明曦走過去便看到床上那一塊血跡，她垂下眉目，捏緊手中的床單，站了片刻才動手掀了髒了的床單。

  許南星透過濃密的夜色看到陳明曦來來回回的倒影，自然也看到了她偶爾飄到自己身上的視線。

  

  咧開嘴角輕笑了一聲，如果她知道自己和顧淮之是因為什麼原因在一起的，是不是就不會用這般嫉妒的眼神看自己了。

  陳明曦磨磨蹭蹭地換完，似心有不甘的出去了。

  洗手間的水聲漸漸止了，一會功夫有開門的聲音，隨後腳步聲悉悉索索地響起。

  許南星翻過身，便看到顧淮之也正立在矮榻邊看著自己。

  「還疼嗎？」

  穿著睡袍的顧淮之少了一些平日的鋒芒，額前垂落的幾縷髮絲也讓他平添了幾分柔和，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的緣故，她很想抱一抱他，卻一瞬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多了。」她圍著毯子坐起來，「能幫我拿一下包嗎？」

  顧淮之轉身走到門口的架子上拿了她的包遞給她。

  許南星看了一眼手機，有姐姐的未接來電，還有柳青的微信。

  她先給姐姐回了電話過去。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顧淮之看到她蹙了蹙眉頭，堅定地說道，「不行，我不同意！」隨後電話那邊又說了什麼，她只是安靜的聽著，最後卻也還是沒給肯定的答覆。

  然後便見她在手機上敲了什麼過去。

  察覺到自己一直在看著她，顧淮之斂下眉目，轉身去了衣帽間。

  吹乾了頭髮，換了睡衣，便聽到外面隱隱傳來說話聲，聲音越來越大。他踱步出去，便看到那個平日連罵他都嬌嬌軟軟的女人一臉的慍色。

  許南星掃了一眼顧淮之，對著電話道，「這件事先不說了，等我回家的。」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家裡人？」顧淮之指了指電話。

  「是我姐姐。」

  顧淮之在博雅晚宴那晚見過許南星之後，便讓徐志年查過了她的近況，自然也提前知道了那晚她堵在自己家門口大概是因為什麼事。

  前一次，她為了給她媽媽找一條生的路，選擇放棄他。

  這一次，她為了給姐姐換義肢，選擇了放棄自己。

  顧淮之抱臂靠著門邊，問道，「值得嗎？」

  「什麼？」許南星看過去，卻望進一汪深潭裡，顧淮之的眸中有洞悉所有的篤定，還有一絲對她的疑問。

  許南星垂下頭，心口窩酸脹脹的。

  隔了半晌，顧淮之才聽到她呢喃的聲音，「值得。」

  「不意外。」輕笑了一聲，顧淮之點了點頭，「這才是你許南星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今晚睡隔壁，有事可以喊我。」

  說完人已經大步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顧淮之停了下來，手搭在門把手上，卻沒回頭，

  「我也想問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姐姐，你會回頭來找我嗎？」

  許南星望著他的背影，囁嚅了幾秒，「我……」

  門口傳來一聲很輕的笑，許南星想開口，卻見顧淮之已經打開門出去了。

  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屋兩室，各有心事。

  一夜翻來覆去，吃過了藥，肚子已經不那麼疼了，可心裡的事卻讓許南星輾轉反側，直到天邊泛起了青色，她才沉沉地睡去。

  卻也並未睡熟，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她便睜開了眼，翻身下了床去，打開門，便看到顧淮之站在門口。

  許南星讓到一邊，顧淮之側身進了門。

  「你什麼時候去機場？」許南星靠著洗手間的門，看向刷牙的顧淮之。

  顧淮之漱了漱口，從鏡子裡看過去，「有事嗎？」

  「我要去懷寧的片場，你能把我帶到市內嗎？」

  顧淮之沒說話，打開水龍頭洗臉。許南星訕訕地回到床邊，收拾好床頭堆著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自己的衣服還在洗手間裡，她想進去拿，門卻咣的一聲關上了。

  她在門前站了一陣兒，拐去了衣帽間，在上次拿衣服的柜子里尋了一件上衣和褲子。剛脫下身上的睡衣，身後便傳來沉沉的腳步聲。

  她穿衣服的手一頓，卻沒停。

  腳步聲漸漸接近，許南星卻沒回頭，扣上內衣搭扣，拽過一旁的上衣，還沒穿上人就被一隻手臂捆了過去。

  後背觸到還微微濕濡的胸膛，腰被健壯的手臂緊緊地箍著，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間，許南星的呼吸也漸漸沉重，心也劇烈地跳動。

  「許南星，不管你是因為什麼才回頭來找我，在我這裡都是最後一次。所以，這一次，你想好！」

  許南星咬了咬唇，嗯了一聲，下一秒，腰間的桎梏消失了。

  顧淮之已經走到一旁穿衣服，許南星咬著唇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鏡子裡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眼裡一片坦然，而自己，卻寫滿了猶豫。

  「穿好衣服下樓吃飯，我送你去懷寧。」

  說完，顧淮之扣好最後一顆扣子，轉身出去了。

  許南星下樓的時候，早餐已經上桌了，顧淮之面前放著一碗粥，卻並沒吃，正翻看著手機，陳明曦還在一邊忙著，見她進了餐廳，笑著朝她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許南星朝陳明曦點點頭，坐到了顧淮之對面。

  陳明曦將早餐端到許南星的跟前，「顧先生早上習慣吃中式的，所以便給您也準備了粥。如果您想吃別的，我可以現在給您做。」

  許南星看了一眼陳明曦，女孩的眼裡閃著明亮的光彩，起得這麼早妝容卻精緻得仿佛隨時準備好起床一般。

  她垂下眼，「謝謝，我也習慣吃中餐。」

  顧淮之掃了兩人一眼，放下手機開始吃早餐，吃完便上樓去了。

  許南星見狀也放下了勺子，坐在那裡等顧淮之。

  一會兒功夫，顧淮之去而復返，倒了杯水，將手裡的藥遞給許南星，「把藥吃了。」

  許南星乖順地吃了藥，視線掃過不遠處櫥窗里反射的畫面。水槽邊，一條抹布被一隻小巧的手緊緊地抓住，團成了一團兒，手的主人卻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上。

  她忽然覺得剛才吃下去的藥又苦又酸。

  出了門，一地潮濕。深秋的寒意已經逼近，一陣風襲來，樹葉隨著簌簌的飄落，許南星抱緊雙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有淡淡的青草味道飄到鼻端，胸口的一口鬱氣也緩緩吐出。

  前方高大的身影已經走到了車邊，許南星小跑了追了上去。

  開車前，視線掃到顧淮之的手，許南星掏出包里的藥膏抹了上去，顧淮之沒躲，任由她在手背上塗塗抹抹，單手發動了車子，

  「已經好了！」

  「好了也要繼續抹，不然會留疤。」

  許南星又擠了些藥膏塗在自己的胳膊上，顧淮之看了一眼她的胳膊，說道，「我一個大男人，不在意這些。」

  「可我在意。」許南星擰上蓋子，將藥膏放到了包里。

  顧淮之難得得沒有嗆她，瞥了她一眼便繼續開車。

  路上許南星給柳青發了微信，告訴她自己在懷寧的片場等她，柳青估計還沒起來，一直也沒回。

  到懷寧的時候時間尚早，顧淮之問了許南星大概的位置，直接將車停在了昨天她去的劇組布景大院的門口。

  影視城的街道上已經有早拍的劇組在忙碌了，許南星下車朝里看了看，自己昨天來的《佳人如夢》劇組裡面空落落的，一個人都沒有，應該是還沒開工。

  她看了一眼手機，剛剛七點。昨天約好的是十點來找導演，這還有三個小時，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呆著。

  她轉過身，看到顧淮之的車還沒走，便走過去，想跟他說讓他先走，別誤了飛機。

  誰知顧淮之卻搖下車窗，「上車。」

  車子發動，開出影視城，停在了外面的停車場。

  「你不是要去海州？」許南星怕耽誤了他的公事，說道，「我可以在那等，一會應該就會有人來了。」

  顧淮之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到她的身上，「你穿這麼少蹲在外面，是打算今天還要疼暈過去？」

  許南星還想說什麼，卻叫他銳利的神色逼退，乖乖地閉了嘴。

  「我昨天見到了沈如珍。你……知道……」

  斟酌的開了口，許南星看到顧淮之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我知道。」顧淮之在手機上點了幾下，處理完待審批的流程，才看向她，「我知道她回國了。」

  「關於她的那些事，你想說的我都知道。」顧淮之深看了許南星一眼，「沈如珍的事我自會處理，你不要插手。」

  「可是……」許南星有些猶豫。

  她其實很想將那些視頻放給記者，但是一旦視頻放出去，就會牽連到顧淮之，世人便都會知道他是那樣窩囊的男人，被沈如珍帶了綠帽子，還未成婚便喜當爹。

  可一想到媽媽當年受過的侮辱，她便覺得將沈如珍千刀萬剮都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