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9 22:10:42
作者: 王小波
1
一切變得越來越不明白了。因為我的故事又有了另一個幵始:做了湘西節度使以後,每天早上醒來時,薛嵩都要使勁捏自己的鼻子,因為他懷疑自己因為沒有睡醒,才會看到對面的竹排牆。他覺得這牆很不像樣,說白了,不過是個編得緊密的籬笆而已。在那面牆上,有一扇竹編的窗子,把它支起來,就會看到一棵木瓜樹,樹上有個燈籠大小的馬蜂窩,上面聚了成千上萬隻馬蜂,樣子極難看,像一顆活的馬糞蛋。就是不支開窗戶,也能聽見馬蜂在嗡嗡叫。作為一個中原人,讓一個馬蜂窩如此臨近自己的窗子,是一種很不容易適應的心情。他還容易想到要找幾把稻草來,放火熏熏這些馬蜂。這在溫帶地方是個行得通的主意,但在此地肯定行不通:熏掉了一個馬蜂窩,會把全寨的馬蜂都招來,繞著房子飛舞,好像一陣黃色的旋風,不但螫人、螫豬、螫狗,連耗子都難逃毒手。這說明馬蜂在此地勢力很大。當然,假如你不去熏它們,它們也絕不來螫你,甚至能給你看守菜園,馬蜂認識和自己和睦相處的人。薛嵩沒有去熏馬蜂,他也不敢。但他不喜歡讓馬蜂住進自己的後院,這好像和馬蜂簽了城下之盟。
他還不喜歡自己醒來的方式,在醒來之前,有個女孩子在耳畔叫道:喂喂!該起了!醒來以後,看到自己的把把被抓在一隻小手裡。這時他就用將帥冷峻的聲音喝道:放開!那女孩被語調的嚴厲所激怒,狠狠一摔道:討厭!發什麼威呀!被摔的人當然覺得很疼,他就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到園子裡去找早飯吃。薛嵩和一切住在亞熱帶叢林裡的人一樣,有自己的園子。這座園子籠罩在一片紫色的霧裡,還有一股濃郁的香氣,就如盛開的夾竹桃,在芳香裡帶有苦味。那個摔了他一把的女孩也跟他來到這座紫色的花園裡,她脖子上系了一條紅絲帶,赤裸著橄欖色的身軀——她就是:紅線。紅線跟在薛嵩後面,用一種滴滴答答的快節奏說:我怎麼了——我哪兒不對了——你為什麼要發火——為什麼不告訴我——好像在說一種快速的外語。薛嵩站住了,不耐煩地說:你不能這樣叫我起床!你要說:啟稟老爺,天明了。紅線愣了一下,吐吐舌頭,說道:我的媽呀,好肉麻!薛嵩臉色陰沉,說道: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誰知紅線瞪圓了眼睛,鼓起了鼻翼,猛然笑了出來:誰說我不樂意?我樂意。啟稟老爺,我要去劈柴。老爺要是沒事,最好幫我來劈。要劈的柴可不少啊。說完後她就轉身大搖大擺地走開,到門口去劈柴。這回輪到薛嵩愣了一下,他覺得紅線有點怪怪的。但我總覺得,古怪的是他。
薛嵩後園裡的紫色來自籬笆上的藤蘿,這種藤蘿開著一種紫色的花,每個花蕾都有小孩子的拳頭那麼大,一旦開放,花蕊卻是另一個花蕾。這樣開來開去,開出一個豹子尾巴那樣的東西。香氣就是從這種花里來。而這個籬笆卻是一溜硬稈野菊花,它們長到了一丈多高,在頂端可以見到陽光處開出一種小黃花,但這種花在地面上差不多是看不到的,能看到的只是野菊花紫色的葉子,這種葉子和茄子葉有某種相似之處。在園子裡,有四棵無花果樹,長著藍色的葉子,果實已經成熟,但薛嵩對無花果毫無興趣。藍色無花果掛了好久,沒有人來摘,就從樹上掉下去,被豬崽子吃掉。在園子裡,還長了一些龍舌蘭,一些仙人掌,暗紫的底色上有些綠色的條紋,而且在藤蘿花香的刺激下,都開出了紫色的花朵。薛嵩認為,這些花不但詭異,而且淫蕩,所以他從這些花旁邊走了過去,想去摘個木瓜吃。木瓜的花樸實,果實也樸實。於是他就看到了那個馬蜂窩。這東西像個懸在半空的水雷,因為現在是早晨,它吸收了霧氣里的水,所以變得很重,把碗口粗細的木瓜枝壓彎了,大樹朝一邊彎去。到中午時,那棵樹又會正過來。這個馬蜂窩有多大,也就不難想像。但這個馬蜂窩還不夠大。更大的馬蜂窩掛在樹上,從早上到中午,那樹正不過來,總是那麼歪。
馬蜂窩是各種纖維材料做的,除了枯枝敗葉,還有各種破紙片、破布頭,所以馬蜂窩是個不折不扣的垃圾堆。天一黑,它就會發出一種餿味,能把周圍的螢火蟲全招來。這時馬蜂都回巢睡覺了,螢火蟲就把馬蜂窩的表面完全占據,使它變成一個碩大無朋的冷光燈籠,而且散發著釀醋廠的味道。眾所周知,螢火蟲聚在一起,就會按同一個節拍明滅。亮起來時,好像薛嵩的後院裡落進了一顆流星,或者是升起了一個麻扎扎的月亮;滅下去時,那些螢火蟲好像一下都不見了,只聽見一片不祥的嗡嗡聲。假如此時薛嵩正和紅線做愛,不知不覺會和上螢火蟲的節拍。此時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綠殼甲蟲,在屁股後面一明一滅。螢火蟲的光還會從竹樓的縫隙里漏進來,照著紅線那張小臉,還有她脖子上束著的紅絲帶,她把上半身從地板上翹起來,很專注地看著薛嵩。——我說過,感到寂寞時,薛嵩就把紅線抱在懷裡,但他總覺得她是個小孩子,很陌生——在這光線之下,紅絲帶會變成黑色。她的上半身光溜溜、緊繃繃的,不像個女人,只像個女孩。她那雙眼睛很專注地看著薛嵩,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過了好久,她好像是看明白了,大聲說道:啟稟老爺,你是對眼啊!然後放鬆了身體,仰倒在竹地板上,大聲呻吟起來。不知為什麼,這使薛嵩感覺很壞,也許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是對眼。紅線的乳房緊繃繃、圓滾滾,這也讓薛嵩不能適應。在這種時刻,他常常想到那個老妓女那口袋似的乳房——老妓女又從不說他是對眼。等到面對老妓女那口袋似的乳房,他又不能適應,回過頭來想到紅線那對圓滾滾的乳房,還覺得老妓女總是那幾句套話,實在沒意思。如此顛來倒去,他總是不能適應。不管怎麼說,讓我們暫且把薛嵩感覺很壞的事情放一放。那天早上,薛嵩到園子裡摘木瓜,忽然遭人暗算,被砍了一刀,失掉了半個耳朵——不僅血流滿面,而且永久地破了相。假設這才是故事真正的開始,則在此以前的文字都可以刪去。
2
現在來說說薛嵩怎樣被砍去了半個耳朵。那天早上他到樹上去摘個木瓜,路過水塘邊。這園子裡還有甜得發膩的無花果,有奶油味的木菠蘿,但是薛嵩不想吃這種東西,覺得吃這種果子於道德修養有害。紅線喜歡吃半生不熟的野李子,黃里透青的楂子。這些果實酸得叫人發狂,薛嵩也不肯吃。說來說去,他就喜歡吃木瓜。這東西假如沒熟透,簡直一點味都沒有,就算熟透了,也只有一股生白薯味;吃過以後,嘴裡還會有一股麻木的感覺。這就是中庸的味道。我總不明白薛嵩怎麼會愛吃這種東西——也許他是假裝愛吃。不管怎麼說,他是個節度使,總得假裝正經才行。
這水塘是薛嵩和紅線的沐浴之所,塘里還有一大片水葫蘆,是餵豬的,開著黃蕊的白花。除了水葫蘆,還漂著一大蓬垃圾——枯枝敗葉、爛布頭一類的東西。這個水塘通著寨里的水渠,垃圾可以從別處漂過來。薛嵩覺得噁心,用隨身帶著的鐵槍想把它挑出去。也不知是為什麼,那東西好像在水裡有根,挑不起來。他就把它撥到塘邊來,俯下身去,準備用手把它揪出來,就在這時,他看到垃圾中間豎著一節通氣的竹管,還看到渾渾糊糊的水下好像有個人的身體——那池裡的水是綠色的,大概其中有不少單細胞藻類——他先是一愣,然後猛醒,伸手去拔插在身後地上的鐵槍。但已經遲了,眼前水花飛濺,水裡鑽出一個人來,滿臉的水都在往下流,好像琉璃做成,雙腮鼓起,顯得很是肥胖。那刺客先噴了他一臉水,然後「嗖」地給了他一刀。水迷了薛嵩的眼,在這種情況下挨刀砍,實在危險得很。好在對方剛從水裡鑽出來,眼睛裡全是水,也看不大清,沒把他的腦袋認準,只把半個耳朵砍了下來。假如認準了,砍下的准不只是這些。因為耳朵里有軟骨,所以薛嵩感到嘩啦的一下,以後薛嵩往後一滾,拿了鐵槍,抹掉臉上的水,要和這個刺客算帳,已經來不及了。那人一半滾一半爬、一半水一半陸,到了樹籬邊上,鑽到一個洞裡去,不見了。想要到樹棵里去追人顯然是徒勞的,那裡面密密麻麻,連三尺都看不出去。此時薛嵩端平了大槍,滿臉流著血和水,心情很是激動。
這種激動無處發泄,薛嵩就大吼起來了。而紅線正在竹樓前面劈柴,聽到後院裡有薛嵩的吼聲,急忙丟下了柴火,手舞長刀趕來,嘴裡也發出一陣吶喊來呼應薛嵩。這一對男女就在後園裡連喊帶舞,很忙了一陣子。最後紅線問薛嵩:人呢?薛嵩才傻愣愣地說:什麼人?紅線說:砍你那個人——你要砍的人。薛嵩說:跑了。紅線說:跑了還喊啥,快來包包傷口吧。於是薛嵩就和紅線回到竹樓里去,讓她包紮傷口。此時才發現左耳朵的很大一部分已經不見了。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會很疼。但薛嵩首先感到的是震驚——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朝廷任命的節度使,是此地的官老爺。連他都敢砍,這不是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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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給薛嵩包紮傷口,發現耳朵殘缺不全,也很激動。這是因為薛嵩是她的男人,有人把該男人的一部分砍掉,此事當然不能善了。所以她不停地說:好啊,砍成這個樣子,太好了。這話乍聽起來不合邏輯,但你必須考慮到,紅線原是山上的一個野姑娘,她很喜歡打仗。既然薛嵩被砍成了這樣,就必須打仗,所以她連聲叫好,表示她不怕流血,也不怕戰爭。假如說,砍成這個樣子,太慘了,那就是害怕流血,害怕戰爭,這種話勇敢的人絕不會說。只可惜薛嵩不懂這些,他聽到紅線這樣叫好,覺得她狼心狗肺,心裡很不高興。
3
薛嵩家的後園裡有一個池塘,塘邊的泥岸上長滿了青苔。那一池水是綠油油的顏色,裡面漂著攪碎了的水葫蘆,還有一個慘白的碎片,好像一個空蛋殼,仔細辨認後才發現它原是薛嵩的半個耳朵。薛嵩把它從水裡撈了出來,拿在手裡看了很久,才相信自己身體的這一部分已經永遠失去了。古人曾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易放棄。所以薛嵩就該把這塊耳朵吃下去,但他覺得有點噁心,還覺得自己已經淪落到了食人生番的地步——所以他又把耳朵吐了出來。後來他用鐵槍掘了一個坑,把耳朵葬了進去,還是覺得氣憤難平,就平端著長槍,像一頭河馬一樣吼叫著。假如此時紅線按照他要求的禮節說道:啟稟老爺,賊人去遠了,請保重貴體。那還好些。偏巧這個小蠻婆心情也很激動,滿腹全是戰鬥的激情,就大咧咧地說:人家都跑沒影了,還瞎嚷嚷什麼?還不想想怎麼去捉他?這使薛嵩很是惱火,順口罵道:賤婢!全沒有個上下,沒準這賊和你是串通一氣的。紅線不懂得玩笑,把刀往地下一摔,說:混帳!怪到我身上來了!這就使薛嵩更加氣憤:有把老爺叫混帳的嗎?忽然他又想到影影綽綽看到那個刺客身上有文身,像個苗人的樣子,就脫口而出道:可不是!那個刺客正是個苗子!十之八九和你是一路。你要謀殺親夫!順便說一句,苗子是對苗人的蔑稱,平時薛嵩絕不會當著紅線這麼說,這回順嘴帶出來了。更不幸的是它和前一句串在了一起,這使紅線更加氣憤,從地下揀起刀來,對準薛嵩劈面砍去道:好哇!要和我們開仗了!老娘就是要謀殺你這狗屁親夫!當然,這一刀瞄得不准,砍得也不快,留給薛嵩躲開的時間——紅線並不想當寡婦。但她的戰鬥激情也需要發泄,所以就這麼砍了。需要指出的是,紅線和薛嵩學了一些漢族禮節,薛嵩也知道了一些紅線的脾氣。雙方互相有了了解,打起架來結果才會好。假如沒有這樣的前提,這一刀起碼會把他的另一隻耳朵砍掉。這樣薛嵩就沒有耳朵了。
後來,薛嵩向後退去,一步步退出了院門,終於大吼一聲:小賤人!說是苗子砍我你不信,你就是個苗子,現在正在砍我!說著他就轉身跑掉了。假如不跑的話,紅線就會真的砍他的腦袋,而且她就會真的當寡婦了。對此必須補充說:薛嵩當時二十三歲,紅線只有十七歲。這兩個人合起來才四十歲,在一起生活,當然要吵吵鬧鬧,把一切搞得一團糟。
有關薛嵩被刺的經過,還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薛嵩家的後院裡,有一個水池,是他和紅線戲水之所。這座池子清可見底,連水底鋪著的鵝卵石都清晰可見,因為水清的緣故,這水池顯得很淺,水面上的漣漪映在水底,好像水底緊貼在水面上。清晨時分,薛嵩從水邊經過,看到水裡躺著一個女人,像雪一樣白,像月亮一樣發亮。這一池水就因此像蚌殼的內側,有一種伸手可及的亮麗。後來,她從池底開始往上浮——必須說明,這池子其實很深,只是看不出來罷了。薛嵩看到她左手屈在身前,右手背在身後,眼睛緊閉著,而兩腿卻叉開著,呈人字形。細細的水紋從她身上滑過。必須承認,她是一位赤身裸體的絕代佳人,但是生死未卜,因為在她的口鼻里沒有冒出一個氣泡。薛嵩當然愣住了,看著這個女人,在寂靜中,她浮上來,離薛嵩越來越近。在她的小腹上,有一撮茵茵的短毛,顯得很俏皮,也離薛嵩越來越近,薛嵩也就人了迷,只是她的眼睛緊閉著,好像熟睡著。她醒來以後會是怎樣,這是一個謎。
後來,她嘴上出現了一縷微笑,好像一滴血落在水裡,馬上散成縷縷血絲。猛然間她睜開了眼睛,眼睛又大又圓。這使薛嵩為之一愣。然後她就突出水面,揮起藏在身後的右手,那手裡握了一把鋒利的刀,白若霜雪,朝薛嵩的頭上揮來。所幸他還有幾分明白,及時地躲了一下,只把半隻耳朵砍掉了。假如不躲,後果也是不堪想像。然後,這個女刺客就逃掉了,仿佛消失在白色的晨霧裡。只剩下薛嵩,呆站在水邊發愣:他覺得,總有什麼事情搞錯了。像這樣一個女人,根本不該來刺殺我,而是該去刺殺別人。至於搞錯了是好是壞,他還有點搞不清楚。這種說法太過亮麗,和上一種說法也是大同小異。總而言之,那個刺客跑掉以後,薛嵩和紅線起了爭執。薛嵩非要說砍他一刀的是個苗子,紅線不喜歡他這麼說,兩人就打了起來,但也不是真打。然後薛嵩就出去召集他的軍隊,要征討那些苗人——假如苗女真是這麼漂亮,的確需要征討。
在萬壽寺里,面對著那份待填的表格,我終於想了起來,我們是歷史研究所,在萬壽寺里借住。這份表格是我們在年初交的工作報告。年底時還要交一份考績報告——好在現在距年底還有一段時間。這是因為我們是國家級的研究單位,制度嚴明,還因為我們的領導——也就是那個穿藍制服的人——很是古板。他總讓我們做重大的、有現實意義的題目。什麼叫做重大,我不知道。現實意義我倒是懂的。那就是不要考證歷史,要從現代考起。舉例來說,我不該去考據歷史上的男子性器,而是應該直接從他的性器考起……但我今年的題目改成《本所領導性器考》,顯然不夠恰當。假如我真做這個題目,他可能會來砍我一刀。
順便說一句,我影影綽綽記得《冷兵器考》的一些內容。上古時,人們伐巨木為兵,到了中古才用大刀長矛。宋元時人們愛用刀劍,到了明清以降,最長的傢伙不過是短刀。根據史書記載,清末的人好用暗器,什麼鐵蓮子、鐵菩提,還有人發射繡花針。根據這種趨勢,未來的人假如還用冷兵器,必然是發射鐵原子組成的微粒,透過敵方的眼底,去轟擊他的神經中樞——我總覺得這是中規中式的一篇歷史論文,不知為什麼要給我打問號……說實在的,我有點想去砍他一刀。這不是因為我脾氣壞,而是因為連《性器考》這樣的題目,我現在都想不出來了。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起別的。由此可見,喪失記憶這種遊戲有這樣的規則:沒有適當的提示,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有了適當的啟示,最好是確鑿的證據,我就會什麼都想起來。舉例來說,我原本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但當一位領導帶著指示出現在我屋裡時,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最好這位領導能告訴我,我該去考些什麼。受此啟示,我又到院子裡走動。太陽越升越高,直射著地面,院子裡的臭味也越來越犀利:它帶有硫磺氣、腐屍氣,近似於新鮮的人屁,又像飛揚的石灰粉,刺激著我的鼻孔,和屋頂琉璃瓦的金色反光混為一體。我並不喜歡聞這種臭味——不管硫磺、腐屍還是人屁,都不是我喜歡嗅到的東西。我也不喜歡有人往我鼻子裡撒石灰。但我總覺得這種臭氣里包含著某種信息,催我想起些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