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源起
2024-10-13 07:12:13
作者: 喬斯坦·賈德
「嗯,我看到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懂。」
「什麼事?」
「這個最初的原始細胞又是從哪裡來的呢?達爾文有沒有說明這點?」
「我不是說過他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嗎?但在這個問題上他提出了一個可以說不太縝密的猜測。他寫道……如果(啊,這是怎樣一種可能性呀!)我們可以想像有一小攤熱熱的水,裡面有各種氨鹽、磷鹽、陽光、熱、電,等等,而且有一個蛋白質化合物正在裡面。這個化合物可能會發生一些化學合成的現象,並經歷更加複雜的變化……」
「然後呢?」
「達爾文想說的是最初的活細胞有可能是由無機物形成的,在這方面他又說對了。現代的科學家也認為原始的生命形式正是從達爾文所描述的那種『一小攤熱熱的水』里形成的。」
「然後呢?」
「到這裡已經講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不再談達爾文,我們要談談有關地球生命起源的最新發現。」
「我很心急,大概沒有人知道生命是如何開始的吧?」
「也許是這樣,但有愈來愈多的資料讓我們可以揣測生命可能是如何開始的。我們先確定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包括動物與植物在內——是由同樣一些物質組成的。生命最簡單的定義是:生命是一種物質,這種物質在有養分的液體裡能夠自行分化成兩個完全一樣的單位。這個過程是由一種我們稱為DNA的物質控制的。所謂DNA就是我們在所有活細胞裡面都可以發現的染色體(或稱為遺傳結構)。我們同時也使用DNA分子這個名詞,因為DNA事實上是一個複合的分子(或稱為巨分子)。問題在於這世上第一個分子是如何形成的。」
「答案呢?」
「地球是在四十六億年前太陽系出現時形成的。它最初是一個發熱體,後來逐漸冷卻。現代科學家相信生命就是在大約三十億年到四十億年之前開始的。」
「聽起來實在不太可能呀。」
「在還沒聽完前,你不可以這樣說。首先你要了解地球當時的面貌和今天大不相同。由於沒有生命,因此大氣層里也沒有氧氣,氧氣最初是由植物進行光合作用所製造的。而沒有氧氣這件事可說關係重大,因為可能形成DNA的生命細胞是不可能在一個含有氧氣的大氣層里產生的。」
「為什麼呢?」
「因為氧氣會造成強烈的反應。像DNA這樣的複合分子在還沒來得及形成前,它的分子細胞早就被氧化了。」
「[img alt="hnt" src="images/195004883730.png" /]!」
「這是我們為什麼可以確定現在地球不可能會再有新的生命(包括細菌和病毒)形成的緣故。地球上所有生物存在的時間一定是相當的;大象的家族史和最小的細菌一樣悠久。我們幾乎可以說一頭大象(或一個人)事實上是一群單細胞生物的集合體,因為我們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有同樣的遺傳物質。我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完全是由這些隱藏在每一個小小細胞裡面的物質決定的。」
「想起來真奇怪!」
「生命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於:雖然所有不同的遺傳特徵不見得都活躍在每個細胞內,但多細胞動物的細胞還是能夠執行它特殊的功能。有些遺傳特徵(或稱基因)是『活躍的』,有些是『不活躍的』。一個肝臟細胞所製造的蛋白質和神經細胞或皮膚細胞不同。但這三種細胞都有同樣的DNA分子,同樣含有決定各個有機體形貌的所有遺傳物質。在最初的時候,由於大氣層里沒有氧氣,地球的四周也就沒有一層可以保護它的臭氧層。這表示沒有東西可以擋住來自宇宙的輻射線。這點也是很重要的,因為這種輻射線可能有助於第一個複合分子的形成。這類的宇宙輻射線是真正促使地球上各種化學物質開始結合成為一個複雜的巨分子的能量。」
「[img alt="hnt" src="images/195004886755.png" /]。」
「我現在要做個總結:所有生命都賴以組成的複合分子要能夠形成,至少要有兩個條件:一、大氣層里不能有氧氣,二、要受到宇宙輻射線的照射。」
「我懂了。」
「在這『一小攤熱熱的水』(現代科學家時常稱之為『原始湯』)里,曾經形成了一個巨大而複雜的巨分子。這個分子有一種很奇妙的特性可以自行分裂成兩個一模一樣的單位。於是,漫長的進化過程就這樣開始了。簡單一點說,這個巨分子就是最初的遺傳物質,也就是最初的DNA或是第一個活細胞。它不斷分裂再分裂,但從一開始,在分裂過程中就不斷有變化產生。歷經千萬年後,這些單細胞的有機體中,有一個突然和一個更複雜的多細胞有機體連接上了。就這樣,植物的光合作用開始了,大氣層慢慢有了氧氣。這個現象造成了兩個結果:第一,含氧的大氣層使得那些可以用肺呼吸的動物逐漸進化。第二,大氣層如今已可以保護各種生命,使他們不致受到宇宙輻射線的傷害。說也奇怪,這種輻射線原本可能是促使第一個細胞形成的重要推動力,但卻也會對所有的生物造成傷害。」
「可是大氣層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形成。那最早的一些生物是怎麼挨過來的呢?」
「生命最初開始於原始『海』,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原始湯』。那些生物可能生活在其中,因此而得免於輻射線的傷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當海洋里的生物已經形成了一個大氣層時,最早的一批兩棲類動物才開始爬上陸地。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我們已經講過了。於是,我們今天才能坐在這棟林間的小木屋裡,回顧這個已經有三四十億年的過程。通過我們,這個漫長的過程本身終於開始逐漸了解自己了。」
「可是你還是不認為所有的事都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生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這塊板子上的圖表顯示進化仍有一個方向。這幾千萬年來,動物已經發展出一套愈來愈複雜的神經系統,腦子也愈來愈大。我個人認為,這絕不是偶然的。你說呢?」
「我想人類之所以有眼睛絕非偶然。你難道不認為我們能夠看到周遭的世界這件事是很有意義的嗎?」
「說來好笑,達爾文也曾經對眼睛發展的現象感到不解。他不太能夠接受像眼睛這樣精巧敏銳的東西會是純粹物競天擇作用之下的產物。」
蘇菲坐在那兒,看著艾伯特。她心想,她現在能夠活著,而且只能活一次,以後就永遠不能復生,這件事是多麼奇怪呀!突然間她脫口念道:
「一世人勞苦奔忙有何益?」
艾伯特皺著眉頭向她說:
「你不可以這樣說。這是魔鬼說的話。」
「魔鬼?」
「就是歌德作品《浮士德》裡面的曼菲斯多弗里斯(Mephistopheles)。」
「但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浮士德死時,回顧他一生的成就,他用一種勝利的語氣說:
『此時我便可呼喊:
停駐吧!美妙的時光!
我在人世的日子會留下印記,
任萬代光陰飛逝也無法抹去,
我在這樣的預感中欣喜無比,
這是我生命中最崇高的瞬際。』」
「嗯,很有詩意。」
「可是後來輪到魔鬼說話了。浮士德一死,他便說:
談到既往,不過是蠢話一句!
過去的已經過去,
消失在虛無里,一切又從零開始!
一生勞苦奔忙有何益?
到頭終究須把眼兒閉!
『消逝了!』這個謎可有盡期?
正仿佛一切不曾開始,
若再回頭重新活過一天,
我情願選擇永恆的太虛。」
「這太悲觀了。我比較喜歡第一段。即使生命結束了,浮士德仍舊認為他留下的足跡是有意義的。」
「所以,達爾文的理論不是正好讓我們體認到我們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在這個世界裡,每一個細微的生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嗎?蘇菲,我們就是這個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燒的太陽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們每一個人則是滿載基因航行過生命的一條小船。當我們安全地把船上的貨品運到下一個港口時,我們就沒有白活了。英國詩人兼小說家哈代在《變形》這首詩中表達過同樣的想法:
這紫杉的一截
是我先人的舊識,
樹幹底的枝丫:
許是他的髮妻,
原本鮮活的血肉之軀,
如今皆化為嫩綠的新枝。
這片草地必然是百年前
那渴求安眠女子的化身,
而許久前我無緣相識的那位佳麗,
或者已凝為這株薔薇的魂魄。
所以他們並未長眠於地下,
而只是化做花樹的血脈經絡
充斥於天地萬物之間,
再次領受陽光雨露
以及前世造化賦形的活力!」
「好美呀!」
「我們不能再講下去了。我只想說:下一章!」
「哦,別再說那些反諷的話吧!」
「我說:下一章!你得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