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9 21:56:41 作者: 錢穆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

  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惠而不費:謂有惠於民,而上無所費損。

  又焉貪:貪者,有欲而常感不足。心所欲在仁,可常感滿足,故謂之無貪。或說:教民欲仁,今不從。

  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言無論對眾寡大小皆不敢慢。人固易慢寡小,然亦有喜慢眾大以為剛直者,故並言之。

  不戒視成:不先告戒而臨時責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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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令致期:先為教令,不丁寧申敕,而往後刻期無許寬假;緩於前,急於後,誤其民而必刑之,是有意賊害其民也。

  猶之與人:猶之,猶言均是。同樣要給與人,而吝惜於出納之際,此乃有司之所為,非當政者所宜然。

  或說孔子告問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備者,故記此以繼帝王之治。

  此說可發明以本章承《堯曰章》後而合為一篇之意。則殆是孔子專以帝王為治之道授之子張一人矣,故復有人分出兩子張問而使之獨立為篇。如此說之,則《堯曰篇》信為出於子張氏之儒之手矣。

  又按:本章子張問政,孔子約數以示,俟子張請目,然後詳晰言之,與「問仁」章文勢劃一,顯出一人之手。而兩章皆稱「孔子曰」,與《論語》他章體例不同,故疑在《論語》全書中,此為最後編入者。

  或曰:當是編《論語》者於書成後續得此兩章,更待編集,而未有所得,故《子張篇》只兩章,為孔壁之舊,而齊、魯學者並之入《堯曰篇》。然考皇侃《義疏》敘《古論》篇次,以《鄉黨》為第二,《雍也》為第三,內倒錯不可具說。則《古論》雖出孔壁,亦非可據之定本。

  此等皆難考定,姑識所疑可也。

  【白話試譯】

  子張問孔子道:「如何始可從事政治呀?」先生說:「尊崇五美,屏除四惡,這樣乃可從事政治了。」子張說:「何謂五美呢?」先生說:「在上位的君子,第一須懂得惠而不費,第二是勞而不怨,第三是欲而不貪,第四是泰而不驕,第五是威而不猛。」子張說:「怎樣稱作惠而不費呢?」先生說:「你看人民在那方面可以得利,便在那方面誘導他們去得利,豈不是施了恩惠給人而不破費著自己嗎?

  你只選擇可以使人民服勞的事來使人民服勞,又誰來怨你呢?你自己所欲,只在推行仁道,那就要推行盡推行,豈不是有欲而無貪嗎?一個在上位之君子,不論對方是寡是眾,或大或小,總之自己無敢怠慢,那豈不極舒泰而並不驕矜嗎?一個在上位之君子,只要衣冠整肅,瞻視尊嚴,便見得儼然,別人望了他生敬畏之心,豈不就有威而不猛暴了嗎?」子張又問:「何謂四惡呢?」先生說:「不事先教導人,便要用殺戮來推行或制止,那叫虐。不事先告戒人,而到時忽然要查驗他成功了沒有,那叫暴。雖下了命令,像不當件事般,並不曾鄭重丁寧,到期限時又硬不通融,這像有意陷害人,叫做賊。同樣是要給與人的,但在出納之際,卻不免多所吝惜,那有失在上位者之體制,像是一經管的有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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