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手短夠不到

  邊城

  暴雨傾盆。

  自無數人倉皇而逃的人群中，有一道白影摻著一絲紅逆流而上。

  雲初初雙手緊緊抓著狐狸頸毛，越往前去，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就愈發濃郁。

  直至走近，她才知道先前所聽說的那些關於怪物大軍的描述都不不及現場所見的萬分之一。

  那是何等的令人心顫。

  走在最前面的有一個半邊身子都沒了的小姑娘，看著約莫五六歲，搖搖晃晃的走著，身後那些聞著人味兒追趕而來的怪物絲毫不顧及她，她先是被撞倒，最後被眾怪物踩踏。

  她試著掙扎著站起來，可另一隻僅存的手臂也被踩掉，然後是雙腿……

  她的身體殘破不堪，可她依舊「活著」。

  因著有匿氣訣加身，雲初初和狐狸沒有被他們發現，正一步步朝著那個小姑娘靠近。

  

  「她在說什麼？」

  雲初初納悶的看著，那個小姑娘黑洞洞的眼睛盯著她，口中卻似是在念著什麼。

  可暴雨實在太大，唰唰的聲音嘈雜不堪，縱是她耳力超絕，也都聽不到。

  再靠近一些。

  一步又一步，終於，一道細弱的沙啞的聲音傳入耳中——

  「救我……」

  「救救我……」

  「痛，我好痛……」

  「……」

  她有痛覺！

  只一瞬間，雲初初覺得五臟六腑冰涼一片。

  心臟刺痛，連牙關都在打顫。

  「他們，有痛覺。」

  他們不是怪物，他們只是被操控的傀儡！

  斷手斷腿，又或是傷痕累累。

  他們不是不知疲倦不知痛苦的怪物，而是身體被控制，承受著巨大痛苦和煎熬，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抓住恐懼的百姓，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牙齒撕咬上脖頸，被滾燙的血液噴濺。

  雲初初幾乎控制不住內心滔天的恨意。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小小的人兒緊緊攥拳，她咬著唇，從懷中掏出了小鋼刀，毫不猶豫的刺向了小姑娘的胸前——直入心臟，一擊斃命。

  「鳳鳴蕭可以解除控制他們的符咒……」

  「可是……解除之後，他們又該……」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轟然倒地，臉上流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

  暴雨沖刷著她髒污的小臉，將她原本的面容顯露出來。

  那是一張可愛又漂亮的面容——是南國人。

  雲初初喃喃說著，心陡然一顫。

  放眼看去，這些「怪物」們，幾乎都是斷手斷腿，沒有一個健全的「人」。

  倘若她使用了鳳鳴蕭……屆時，這樣大的痛苦，他們也依舊承受不住。

  心理與身體上的痛苦，會讓他們崩潰。

  「即便你用了鳳鳴蕭，也救不了他們。」

  胡素辛冷冽的聲音響起，其中還隱隱透著一些玩味：「雲初初，你救了他們，也殺了他們。」

  「他們最終還是會因你而死。」

  邪性又低沉的聲音迴蕩在雲初初的耳畔。

  她蹙起眉，垂眸看向身下的狐狸。

  「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因她而死。

  雲初初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這隻狐狸了。

  「你們玄門中人不是有句話？」

  「天機不可泄露。」

  胡素辛甩了甩尾巴，朝著前面怒了努嘴：「你要是再不動手，你心心念念要護著的百姓可就都要死了。」

  這話一出口，雲初初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她抬眸看去，果真見到怪物大軍已然接近了方才逃跑的百姓們。

  慘叫聲不絕於耳，雲初初捏緊了拳頭。

  半晌，她似下定了決心，抬手就將背在身後的長蕭拿了出來，輕置於唇邊。

  「胡大爺，你要不要避一避？」

  忽的，雲初初又把手放了下來，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身下的狐狸。

  鳳鳴蕭可最是克制邪祟的。

  哪不知，胡素辛卻冷哼一聲：「你吹你的，小小鳳鳴蕭根本奈何不了爺。」

  話音入耳，雲初初勾勾唇，心中一個猜想悄然浮現。

  她不再多話，而是運起了全身的玄力，注入手中那如玉般白暇的蕭內。

  隱隱的，鳳鳴蕭閃起了淡淡的金光。

  尖銳蕭聲響起，穿透了暴雨的雨幕，有力的蕭音迴蕩在邊城的各處街道。

  雲初初微閉著眼，那根長蕭甚至比她的小身子還要長上一些，以至於她的小手壓根就不能按在對應的音孔里。

  雜亂無章的蕭聲，簡直就跟魔音似的……

  一時間，胡素辛的臉色變了又變。

  倘若此刻有人湊在近前，定是能看到這隻漂亮的狐狸……黑了臉。

  「誰教你這麼吹蕭的。」

  胡素辛咬牙切齒，一道白光閃過，狐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著紫袍的俊美男子。

  他一手抱著雲初初，一手把她手中的長蕭奪過。

  幽怨的眼神幾乎要把她給吞沒。

  「窩手短……夠不到。」

  雲初初大呼委屈，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嘴兒癟了癟。

  這蕭那麼長，她人這么小，能把聲音吹出來就已經很棒了好嗎？

  「不要在乎這些細節。」

  雲初初唇角勾了勾，又把鳳鳴蕭拿了過來，陶醉的繼續著她的「雲氏蕭法」。

  嘔啞嘲哳的簫聲愈發擴大。

  漸漸地，那些揮舞著殘臂面目猙獰的怪物們逐漸停下了動作。

  一個二個都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們緩緩轉過身，黑洞洞的目光逐漸清晰。

  隨後……有人吐槽了一句——

  「靠，這是什麼鬼動靜？」

  「太難聽了……」

  「……」

  雲初初臉上顯了一絲尷尬，她強裝鎮定的繼續吹著，隨後估摸著差不多了，才將蕭從嘴邊放了下來。

  蕭聲一停，那些逐漸恢復清明的人們瞬間被強烈的劇痛席捲。

  「好痛！」

  「我的手……我的腿！」

  「啊！我的眼睛……」

  慘叫聲竟是比之前還要悽慘幾分。

  所有人都癱倒在地上，痛苦的呼號著。

  胡素辛好整以暇的抱著雲初初，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寫滿了看熱鬧三個字：「要不然你就讓我把他們的魂魄都吃了，這樣他們就不會難受了。」

  說著，還輕輕舔了舔嘴唇。

  雲初初斜眼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把鳳鳴蕭塞給了他，隨後掐了個訣，金光頓時顯現在她的小手之上。

  「用不著你。」

  奶糯軟音響起，胡素辛的眸子微微瞪大。

  他凝眸看著那些金光，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