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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錢德洪、王畿

2024-10-09 21:44:52 作者: 錢穆

  王門弟子,普遍到全國,但浙江是王守仁本鄉,故從游者亦最先。徐愛早死,於是錢德洪、王畿,遂於王門最稱大弟子。守仁平宸濠歸,四方來者甚眾,往往由兩人先疏通其大旨,而後卒業於守仁,一時稱教授師。及守仁征思田,兩人居守越中書院。天泉橋一夕話,兩人信守各別。及守仁卒,兩人講學不輟,江、浙、宣、歙、楚、廣,名區奧地,皆有講舍。德洪卒年七十九,畿卒年八十六,王學之宣揚,兩人功為大。黃宗羲有言:

  緒山德洪。龍溪幾。親炙陽明最久,習聞其過重之言。龍溪謂:「寂者心之本體,寂以照為用,守其空知而遺照,是乖其用也。」緒山謂:「未發竟從何處莧,離已發而求未發,必不可得。」是兩先生之良知,俱以現在知覺而言,於聖賢凝聚處,盡與掃除,在師門之旨,不能無毫釐之差。龍溪從現在悟其變動不居之體,緒山只於事物上實心磨鍊,故緒山之徹悟不如龍溪,龍溪之修持不如緒山。乃龍溪竟入於禪,而緒山不失儒者之矩鑊。蓋龍溪懸崖撒手,非師門宗旨所可系縛。緒山則把纜放船,雖無大得,亦無大失。

  茲約略分疏兩人講學大旨如後述。

  德洪字洪甫,學者稱緒山先生,餘姚人,與守仁為同邑。他在野三十年,無日不講學。他曾說:

  吾人與萬物混處於天地之中,其能以宰乎天地萬物者,非吾心乎?何也?天地萬物有聲矣,而為之辨其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色矣,而為之辨其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味也,而為之辨其味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變化也,而神明其變化者誰歟?是天地萬物之聲非聲也,由吾心聽,斯有聲也。天地萬物之色非色也,由吾心視,斯有色也。天地萬物之味非味也,由吾心嘗,斯有味也。天地萬物之變化非變化也,由吾心神明之,斯有變化也。然則天地也,萬物也,非吾心則弗靈矣。吾心之靈毀,則聲色味變化不可得而見矣。聲色味變化不可見,則天地萬物亦幾乎息矣。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萬物之靈也。所以主宰乎天地萬物者也。

  朱熹嘗謂主宰乎天地萬物者是理,由德洪此說,則主宰乎天地萬物者是人之心。此亦「心即理」之主張,而更堅強。但理的範圍則狹了。而德洪之言心,猶有更進一步的闡發。他說:

  吾心為天地萬物之靈者,非吾獨靈之也。吾一人之視其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目者同是明也。一人之聽其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耳者同是聰也。一人之嘗其味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口者同是嗜也。一人之思慮其變化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心知者同是神明也。非徒天下為然也。凡前乎千百世以上,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無弗同也。後乎千百世以下,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亦無弗同也。然則明非吾之目也,天視之也。聰非吾之耳也,天聽之也。嗜非吾之口也,天嘗之也。變化非吾之心知也,天神明之也。故目以天視,則盡乎明矣。耳以天聽,則竭乎聰矣。口以天嘗,則不爽乎嗜矣。思慮以天動,則通乎神明矣。天作之,天成之,不參以人,是謂天能,是之謂天理,萬物之靈。

  此即陸九淵「東海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之意,而說得更明白,更清徹。昔孟子指人心之同然者為性,今德洪指人心之同然者為天、為理,則豈不把心的地位,又轉移到天與理上去?此即程朱所謂之「性即理」,其實還只是「心即理」。德洪在王門,立說較平正者在此。德洪又分天心與人心,其實即聖心與俗心,公心與私心,亦即天理與人慾的分別。德洪又說:

  求之於心者,所以求心之聖。求之於聖者,所以求聖之心。聖人先得此心之同然,故盡心必證於聖人。

  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果主張心學,必把握住這一層,始可以無弊。陸九淵嘗要問朱熹:「堯舜以前曾讀何書來?」就心之本體言,則聖人之心還只是凡俗人之心。但就工夫言,則凡俗人之心,畢竟該以聖人之心為標指,為依歸。凡主張陸王心即理之說的,往往忽略了應有工夫。但德洪之說,似乎可以少流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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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德洪幾段話,專注重在人之心,專注重在人心之同然處。只人心之所同然者,是天,是理,得此則便是聖。凡未得人心之所同然者,是人,是欲,是俗。如此立下宗旨,可不再添善惡的分辨來作另外一標準。因此他又暢論「無善無噁心之體」一語的含義。他說:

  人之心體,一也。指名曰善,可也。曰至善無惡,亦可也。曰無善無惡,亦可也。曰善曰至善,人皆信而無疑,又為無善無惡者,何也?至善之體,惡固非其所有,善亦不得而有也。至善之體,虛靈也。猶目之明,耳之聰也。虛靈之體不可有乎善,猶明之不可有乎色,聰之不可有乎聲也。目無色,故能盡萬物之色。耳無聲,故能盡萬物之聲。心無善,故能盡天下萬事之善。今之論至善者,乃索之於事事物物之中,先求其所謂定理者,以為應事宰物之則,是虛靈之內先有乎善也。虛靈之內先有乎善,是耳未聽而先有乎聲,目未視而先有乎色。塞其聰明之用,而窒其虛靈之體,非至善之謂矣。今人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怵惕惻隱之心是謂善矣。然未見孺子之前,先加講求之功,預有此善以為之則邪?抑虛靈觸發,其機自不容已邪?目患不能明,不患有色不能辨。耳患不能聰,不患有聲不能聽。心患不能虛,不患有感不能應。虛則靈,靈則因應無方。萬感萬應,而萬應俱寂。是無應非善,而實未嘗有乎善也。衡能一天_下之輕重,而不可加以銖兩之積。鑒能別天下之奸媸,而不可留夫一物之形。心能盡天下之善,而不可存乎一善之跡。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曀霾縕,何物不有,而未嘗有一物為太虛之所有。故曰:「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又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殊塗而同歸,一致而百慮。」夫既曰百慮,則所謂何思何慮者,非絕去思慮之謂也。千思萬慮而一順乎不識不知之則,則無逆吾明覺自然之體,是千思萬慮謂之何思何慮也。此心不有乎善,是至善之極,謂之無善也。故先師曰:「無善無噁心之體。」至善本體本來如是,未嘗有所私意撰說其間也。

  又曰:

  先師「無善無噁心之體」之說,乃對後世格物窮理之學,為先有乎善者立言也。

  這裡是他闡述師門所主「無善無噁心之體」一語之意義與宗旨。但循德洪之所言,氣之外不能先有了一理,心之外不能先有了一性,即善不能在心之先與外。至少其說將接近乎老之自然與釋之虛無。用近代語說之,這是一哲學形上學問題。由此落實到人生修養上,德洪又提出如下之意見。他說:

  普者吾師之立教也,揭誠意為《大學》之要,指致知格物為誠意之功。門弟子聞言之下,皆得入門用力之地。用功勤者,究極此知之體,使天則流行,纖翳無作,千感萬應,而真體常寂。此誠意之極功。故誠意之功,初學用之,即得入手;聖人用之,精詣無盡。吾師既沒,吾黨病學者善惡之機生滅不已,乃於本體提揭過重。聞者遂謂誠意不足以盡道,必先有悟,而意自不生。格物非所以言功,必先歸寂,而物自化。遂相與虛憶以求悟,而不切乎民彝物則之常。執體以求寂,而無有乎圓神活潑之機。希高凌節,影響謬戾,而吾師平易切實之旨,壅而弗宣。師云:「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是止至善者,未嘗離誠意而得也。言止則不必言寂,言至善則不必言悟。蓋心無體,心之上不可以言功也。應感起物,而好惡形焉,於是乎有精察克治之功。誠意之功極,則體自寂而應自順,初學以至成德,徹始徹終,無二功也。是故不事誠意而求寂與悟,是不入門而思見宗廟百官也。知寂與悟而示人以誠意之功,是欲人見宗廟百官而閉之門也。

  這一番意見,可謂是守仁重回南都後,講「致良知」,講「事上磨練」之真傳。至於靜坐歸寂,只守仁初期講學時為然,後來並不教學者多在這上面用力。從前朱熹力排陸九淵,於德洪所說「心無體,心之上不可以言功」之說,已多量透發過。但講心學者,總喜歡在心體上求悟。要在心體上求悟,又總喜歡用歸寂守靜的工夫。此即程顥的說話中有時也不免。若論孔孟先秦儒,則並不見如此般用功。德洪對此點,又有一段極精闢的話。他說:

  夫鏡,物也。故斑垢駁雜得積其上,而可以先加磨去之功。吾心良知,虛靈也。虛靈,非物也。非物,則斑垢駁雜停於吾心之何所?則磨之之功又於何所乎?今所指吾心之斑垢駁雜者,非指氣拘物蔽而言乎?既曰氣拘,曰物蔽,則吾心之斑垢駁雜,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後有也。既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後有,而今之致知也,則將於未涉人情事物之感之前,而先加致之之功,則夫所謂致之之功者,又將何所施邪?

  這是他與同門聶豹的一封信,豹是專主守靜歸寂的。守仁征思田,豹問:「勿忘勿助?」守仁答書云:「此間只說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專言勿忘勿助,是空鍋而爨也。」德洪此等處,還是未背於師傳。

  王畿與德洪便不同。德洪嘗說:

  龍溪學曰平實,每於毀譽繁冗中,益見奮惕。弟向與意見不同。雖承先師遺命,相取為益,終與入處異路,未見能渾接一體。歸來屢經多故,不肖始能純信本心,龍溪亦於事上肯自磨滌。

  大抵德洪偏主事上磨鍊,而畿則偏在直信本心。茲再約鈔畿語,以見梗概。

  畿字汝中,山陰人,學者稱龍溪先生。他曾說:

  夫一體之謂仁,萬物皆備於我,非意之也。吾之目遇色,自能辨青黃,是萬物之色備於目也。吾之耳遇聲,自能辨清濁,是萬物之聲備於耳也。吾心之良知,遇父自能知孝,遇兄自能知弟,遇君上自能知敬,遇孺子入井自能知怵惕,遇堂下之牛自能知觳觫。推之為五常,擴之為百行,萬物之變不可勝窮,無不有以應之,是萬物之變備於吾之良知也。夫目之能備五色,耳之能備五聲,良知之能備萬物之變,以其虛也。致虛則自無物慾之間,吾之良知,自與萬物相為流通而無所凝滯。後之儒者,不明一體之義,不能自信其心,反疑良知涉虛,不足以備萬物。先取古人孝弟愛敬五常百行之跡,指為典要,揣摩依仿,執之以為應物之則,而不復知有變動周流之義。是疑目之不能辨五色,而先塗之以丹雘;耳之不能辨五聲,而先聒之以宮羽。豈惟失卻視聽之用,而且汩其聰明之體,其不至聾且聵者幾希!

  這些話和德洪頗相似,但主要是承象山「堯舜以前曾讀何書」義,太偏激了。他又說:

  君子之學,貴於得悟。入悟有三:有從言而入者,有從靜坐而入者,有從人情事變煉習而入者。得於言者謂之解悟,觸發印正,未離言詮。譬之門外之寶,非己家珍。得於靜坐者,謂之證悟,收攝保聚,甚有待於境。譬之濁水初澄,濁根尚在,才遇風波,易於淆動。得於煉習者,謂之徹悟,磨礱煅煉,左右逢源。譬之湛體冷然,本來晶塋,愈振愈凝寂,不可得而澄淆也。

  此論工夫,讀書最下,靜坐較勝,事上磨鍊為主;良知學近禪可證。又曰:

  孔門教人人之法,見於《禮經》。其言曰:「辨志樂群,親師取友,謂之小成。強立而不返,謂之大成。」未嘗有靜坐之說。靜坐乏說,起於二氏,學者殆相沿而不自覺耳。後世學絕教衰,自幼不知所養,薰染於功利之習,全體精神奔放在外,不知心性為何物,所謂欲反其性情而無從入,可哀也已!程門見人靜坐,每嘆以為善學,蓋使之收攝精神,向里尋求,亦是方便法門。先師所謂因以補小學一段工夫也。

  靜坐起於二氏,王門則正以二氏補儒學也。又曰:

  吾人未嘗廢靜坐,若必藉此為了手,未免等待,非究竟法。聖人之學,主於經世,原與世界不相離。古者教人只言藏修游息,未嘗專說閉關靜坐。況欲根潛藏,非對境則不易發。若以現在感應不得力,必待閉關靜坐,養成無欲之體,始為了手,不惟蹉卻見在工夫,未免喜靜厭動,與世間已無交涉,如何復經得世?獨修獨行,如方外人則可。大修行人,於塵勞煩惱中作道場。吾人若欲承接堯、舜、姬、孔學脈,不得如此討便宜。

  以上言悟,言靜坐,言事上磨鍊,皆王門慣用語,非儒家傳統語。其言經世,亦指事上磨鍊,非言治平大業。要之為目標宗旨,自辟蹊徑。惟靜坐一事,二程兄弟亦曾以此教人,而禪宗反不主靜坐,故使人易於迷其疆境所近,道途所歸也。他又說:

  儒者之學,以經世為用,而其實以無欲為本。無欲者,無我也。天地萬物本吾一體,莫非我也。

  周敦頤說:「主靜立人極。」又曰:「無欲故靜。」他說無欲者,無我也。」則其所嚮往,究與敦頤所謂「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者不同矣。他又說:

  儒者之學,務於經世,然經世之術,約有二端:有主於事者,有主於道者。主於事者,以有為利,必有所待而後能寓諸庸。主於道者,以無為用,無所待而無不足。

  此如程顥所謂「堯舜事業,亦只如太虛中一點浮雲過目」,則何所謂經世?王守仁以黃金成色來定聖人造詣。事業在外不在內,故必有所待。道德在內不在外,故可無所待。重道德,輕事業,語若近是,而意態輕重究不同。故他又說:

  吾之一身,不論出處潛見,當以天下為己任。最初立志,便分路徑。入此路徑,便是大人之學。外此,便是小成曲學。先師萬物一體之論,此其胚胎也。吾人慾為天地立心,必其能以天地之心為心。欲為生民立命,必其能以生民之命為命。誠得此體,方是上下與天地同流。宇宙內事,皆己分內事,方是一體之實學。所謂大丈夫事,小根器者不足以當之。

  他從「萬物一體」來闡良知,以經世,以天下為己任,來說致良知與事上磨鍊,對師門宗旨,不能說有差失。但主要在如何得此心體,則仍然須先一悟。王學與關、洛究有辨。他又說:

  吾人為學之所大患者,在於包里心深,擔當力弱。

  這八字,是良知學警策人之兩要領。同時江西王門,更著眼「包里心深」四字,因之偏重靜坐,求見本體,然仍是「擔當力弱」。龍溪派則猖狂妄行,更輪不到擔當。他又說:

  以世界論之,是千百年習染。以人身論之,是半生依靠。見在種種行持點檢,只在世情上尋得一件極好事業來做,終是看人口眼。若是超出世情漢子,必須從渾沌里立定根基,將一種要好心腸,洗滌乾淨。枝葉愈枯,靈根愈固。從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方是大生。故學問須識真性,獨往獨來,使真性常顯,始能不落陪奉。

  此處所說也不錯,然龍溪認讀聖賢書亦是「依靠陪奉」,則非陷於猖狂不可。他又說:

  悟須實悟,修須真修。凡見解上揣摩,知識上湊泊,皆是從言而入,非實悟也。凡氣魄上承當,格套上模擬,皆是泥象而求,非真修也。

  這裡他所謂「實悟」,顯不同情於朱熹讀書窮理的教法;所謂「真修」,則連北宋諸儒,也尚多在「氣魄上承當,格套上模擬」。似乎愈求鞭辟近里,而在氣魄上、格套上,則反而愈變愈狹小。可見心學工夫,實做來還是另一套。畿在政治上,自始便不甚熱心。二十六歲試吏部,不第,嘆曰:「學貴自得耳!」立取京兆所給路券焚之,歸始受業於守仁。二十九歲,復當會試。守仁命其往,曰:「吾非以一第為子榮,顧吾之學疑信者半,子之京師,可以發明。」是年,德洪亦在選,時閣部大臣都不喜學,兩人相語:「此豈我輩入仕時。」遂同不就廷試而歸。三十二歲又與德洪赴廷試,聞守仁訃,兩人奔喪至廣信,扶櫬歸越,築場廬墓,心喪三年。直到三十五歲,始赴廷對,遂入仕,然不久即告病。他在林下四十餘年,無日不講學。兩都、吳、楚、閩、越,皆有講舍。年八十,猶周流不倦。這是他所謂「不論出處潛見,當以天下為己任」之實踐。守仁良知學,亦可謂富於一種社會教育的精神,而德洪與畿兩人,則畢生是一社會講學家,畢生從事在社會教育上。他們與以前理學講學態度,顯有不同。但這樣流動性的集會講學,一面是講各自的良知,反身而即得。一面是講天地萬物為一體,當下即聖人。聽講的人多而又雜,講得又簡易,又廣大,自然難免有流弊。於是遂有所謂偽良知,識者譏之為狂禪。同時江西同門,則正想力矯此流弊。黃宗羲也說他「於儒者矩矱,未免有出入」。然仍謂:

  先生親承陽明末命,其微言往往而在。象山之後,不能無慈湖;文成之後,不能無龍溪;以為學術之盛表因之。慈湖決象山之瀾,而先生疏河導源,於文成之學,固多所發明。

  上引都是他比較有矩鑊規繩的話。至於所謂懸崖撒手,茫無把柄,近禪近老的一些顯豁語,這裡且不詳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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