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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徐積與石介

2024-10-09 21:41:47 作者: 錢穆

  胡瑗、孫復兩大弟子,徐積與石介,也如其師門,各有不同的風格。後人說:「安定,冬日之日也;泰山,夏日之日也。」故徐仲車,宛有安定風格,而泰山大弟石守道,以振頑懦,則岩岩氣象,倍有力焉。即此可見兩家淵源之不紊。

  徐積字仲車,山陽人,當時稱節孝先生。他三歲而孤,事母至孝。既冠,徒步從胡瑗。時瑗門下踰千人,處之以別室。遣婢視其飲食瀚濯,盛寒惟衲裘,以米投漿瓮,日中食數塊而已。瑗使同門饋之食,積不受。將還,始受一飯,曰:「先生之命,不可終違。」他常說:

  人當先養其氣,氣完則精神全,為文則剛而敏,治事則有果斷,所謂先立乎大者。

  他又說:

  思不出其位,正以戒在位者。若學者則無所不思,無所不言。以其無貴,可以行其志。若雲思不出其位,是自棄於淺陋之學。

  又說:

  楊子稱孟子之不動心,曰:「貧賤富貴不能動其心」,大非也。夫古之山林長往之士,豈不能以貧賤富貴不動其心,世之匹夫之勇,豈非死生不動其心?孟子充養之至,萬物皆備於我,萬變悉昭於胸中,故雖以齊國卿相之重位,亦不動心思之經營而可治。

  他又說:

  情非不正,聖人非無情。欲求聖人之道,必於其變。

  

  他這幾節話,可說已透露了後來宋學所談修養問題的要旨。當知宋學所重,外面看來,好像偏傾在私人的修養,其實他們目光所注;則在全人群,全社會。所以徐積說要「無所不思,無所不言」,因此要養氣。不動心不是要無情,而是要擔當得人事萬變的重任。積又有《荀子辨》,只有接受孟子性善主張,才能為修養與教育奠深厚的基礎。這些全可當後來宋學之大輅椎輪看。

  石介字守道,奉符人,當時稱徂徠先生。他是當時一怪人。他著《怪說》三篇,上篇排佛老,下篇斥楊億。楊億是宋初浮文小藝之代表者,他沿襲著晚唐五代進士輕薄的傳統。文藝輕薄與老佛出世,雖成兩流,而常會匯歸於一趨。太宗時,裁定《景德傳燈錄》,頒行之者即楊億,從前韓愈闢佛,即提倡古文,石介最崇拜愈,他著有《尊韓篇》。又著《辨惑篇》,說:「天地間必然無有者三,無神仙,無黃金術,無佛。」孫復也有《儒辱篇》,排佛老,謂不能排佛老,乃儒者之辱。可見他們主要的攻擊對象在佛老。故介又有《中國論》,這猶如近人主張「本位文化」,於是才提出中國固有的道統。道統的提出,必在學術思想宗派分歧時。唐代佛家宗派分歧,於是天台、華嚴、禪宗才各有其道統。韓愈則想復興中國舊道統,孫復受其影響,故說:「自漢至唐,不叛不離,惟董仲舒、揚雄、王通、韓愈,介承之。」把中國道統定為孔、孟、揚雄、王通、韓愈而至他同時的柳開、士建中與孫復。柳幵初名肩愈,字紹先。後改名開,字仲塗。這表示他有志替學術界打先鋒,辟新道路。介贈張繢詩有云:「有慕韓愈節,有肩柳開志。」所以他自號守道,這表示強立不返之決心。他與士建中詩亦云:「攘臂欲操萬丈戈,力與熙道建中字。攻浮偽。」用現代話說,他想要組織當時衛道的十字軍。孫復著有《春秋尊王發微》一書,他們師弟,可說一位在「尊王」,一位在「攘夷」。這是當時的啟蒙運動,似乎較之胡瑗、徐積,粗豪有餘,而精微不足。全祖望曾說:「安定似較泰山為更醇。」又說:「徂徠先生嚴氣正性,允為泰山第一高座,獨其析理有未精。」大抵孫、石代表宋學初興期之北方派,胡、徐代表宋學初興期之南方派。後來南派為宋學正宗所尊,然北派在當時一種推倒一切的革命功繢,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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