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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2024-10-09 21:32:20 作者: 陳彥

  王廉舉在離開梨園春來後,迅速被武大富等包裝起來,在另一個劇場,以「喜劇巨星王廉舉巨獻——國人驚奇、世界震撼」的GG詞開業了。節目還是那些節目,不過《王廉舉深陷寡婦門》之類的,又有了「拉鏈門」「嫂子門」「兒媳門」等續篇。總之,是搞得如火如荼,一票難求。

  武大富直到這時,才從幕後走到前台。他每日坐鎮在劇場的一排一號,即使是春秋季,也要搖著一把大摺疊扇的。上面的臉譜也換來換去,多是關公、包公、張飛、項羽這等英武人物。他有事不來,一號位置也得空著。不定演出中間或快結束時,他就會搖著扇子冒出來,滿場人都知道是武總來了。自打賀加貝「抽了他的吊橋」另立鍋灶後,紅石榴度假村餐飲演出,就紅火不再。他也堅持了一段時間,但終是沒有「抗硬」角色,而日薄西山。可他是希望通過演藝,帶來更多人脈資源,以廣開其他財路的。賀加貝梨園春來的步步走紅,他都耳聞目睹,有時恨得有點咬牙,但也毫無辦法。有一段時間,他居然聽說,連潘銀蓮都登台唱戲了,並且是頂替了萬大蓮的「當家花旦」。他先撲哧笑了:潘銀蓮都做了主角,那豬豈不是都會飛了?他倒是想去看看稀奇:豬是怎麼飛起來的?

  那天武大富戴了棒球帽,捂了口罩,是開演後溜進梨園春來,縮著脖子看了一場演出。還真是潘銀蓮在做女主演。戲份雖不重,但光彩不少,演得也還算自然大方。比他想像的能強出好多倍來。豬還真他娘的能飛了,他心裡就有些酸不溜溜的。怎麼把這麼好個女人,拱手送給賀加貝了呢?有人說,這是拿肉包子打了狗,他心裡一直麻陰陰的不舒服。緊接著,就出現了王廉舉這個活寶。好多人都說看得過癮得要命,哪一句都撓在人的痒痒肉上。他又忍不住去看了一場,王廉舉果然名不虛傳。你不拍案叫絕,那可能是手被人綁縛住了抽不出來。他一直尋求的不正是王廉舉這麼個味兒嗎?那時找的寫段子手,包括鎮上柏樹,還有什麼南大壽,基本都是瞎扯淡。唯有這個王廉舉,才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那尊真神,哪一句台詞都撓在他的心上。尤其是表演,王廉舉就跟鬧著玩兒似的,卻早已把你的所有笑神經,都抖摟得嘩嘩亂顫了。連他的跟班都說:武總,這人咱們可以撬來!他笑了。

  早有人給他建議把王廉舉撬過來,並且還是王廉舉的身邊人。說王廉舉已經跟賀加貝面合心不合了。他只是笑,沒有點頭,但卻把幫閒們款待了,而且還給一人撇了些零花錢。很快,這群幫閒就把王廉舉搞得神魂顛倒,猴不自已了。當王廉舉自己跟賀加貝完全鬧翻後,他才接手,掛起一個新的劇場牌子來。這牌子叫「喜上眉梢樂翻天」。喜上眉梢還不夠,樂翻天才是他要追求的實際效果。

  他很快知道,因為他的作用力,賀加貝的劇場迅速垮掉一個,並且把大的垮了。剩下一個號稱三百座的老劇場,他派人察訪了一下,實際上只有二百七十四個座,還有五個不是沒靠背就是沒扶手的。上座也不到七八成。他感到,賀加貝這次是被打回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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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上眉梢樂翻天」樓上樓下座位也不過五百掛零,但卻帶著餐飲。除門票外,酒水飲料、水果餐盤收入很大。加上各種隱形社會人脈資源的聚攏,帳就不能細算了。總之,這是他老想偷著樂的買賣。可好景不長,他沒有想到,王廉舉可不是當初的賀氏兄弟。這驢日的,難伺候得比請個爺回來還要難敬奉十倍。吃喝花銷自不必說,關鍵是毛病多得增了了:見天喝得爛醉如泥不說,沒有哪一場演出,不是讓人提心弔膽的。幫閒們在梨園春來所忽悠出的毛病,到了這裡,一切照單重印,並且有過之無不及,還有愈演愈烈之勢。搞得武大富很是不安。

  可王廉舉只要一出場,就是百鳥朝鳳的樂翻天效果。武大富給每位觀眾還都準備了假手。假手都亮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螢光。但見王廉舉出來,幾百隻假手就噼里啪啦地搖動起來。開始武大富還組織人從四周打口哨、領掌。後來發現,這些都是多餘的。王廉舉但凡登場,搞得就是發生了地震,也沒人能察覺到。他就是震源,就是震中,就是天崩地裂自身。有時連武大富都想:把角兒捧到這個份上,大概不瘋癲也不由他了。王廉舉可能都能產生一種幻覺:他是神,不是人了。可這一場演出,是幾萬塊錢的成本投入啊!王廉舉要是真的瘋了,就不是喜上眉梢樂翻天的事了。

  武大富不是賀加貝、潘銀蓮,他絕不會縱容王廉舉坐大成仙。外面,為了上座,他可以掏錢為王廉舉造勢封神。內部,卻是巧施家法,看管越來越嚴。針對王廉舉愛喝酒的毛病,他給他身邊派了兩個彪形大漢,稍見過量,立馬拎起來走人。外人看著像是保鏢護衛,其實就是左右挾持,內緊外松。儘管如此,王廉舉還是改不了往死里喝的毛病。當然,他還有其他毛病,除跟過去賀家班的梅娜娜套扯不清外,還有幾個「太愛王老師了」的「瓜女子」戲迷,大有被他快「蠱惑失守」的危險,這個也絕對不能容忍。武大富怕「戲坊」的關係過於複雜,會有人砸場子,毀他的生意。這方面的歷史和現實教訓都太深刻。爛酒可以喝一點,但色,他王廉舉是得徹底戒了。最後,武大富乾脆在後台弄了一間房,說是為了讓王老師好好休息,儘量減少外出應酬,其實就是把王廉舉看起來了。演出時,化妝師進去化好妝後,把他請出來。演完後,立即關閉。並且還有很好的說辭,叫「王老師在閉關修煉」。好吃好喝地供上就是。開始他也樂意「閉閉關」,出去真的是「太叵煩」:不停地簽字留念;大小報還要採訪;美人、醜人都要照相……「煩死個人了!」還不如圈在裡面,有酒有肉的,吃飽喝好「洗洗睡」。加之他也需要創作新段子了,上台不能老一套。可時間一長,這傢伙就不安生了。他老鬧著要出去,說沒生活底子了,不僅說出來的話乾癟,表演也日漸蒼白。武大富也覺得不能長期關著,臉都關得有點煞白了。可放出去,又收攬不住。保鏢剛背過眼,他一瓶酒就咕咕嘟嘟下肚了。關鍵是還愛亂花錢。就連路邊擺著騙人的什麼祖母綠菩薩,他也要請,說「閉關」要用。為了給他撐門面,後邊的確是跟有結帳埋單的。可他剛拿到手中,啪,又跌到地上把「祖母綠菩薩」打了,你說給人家付不付款?關鍵是他的色心也常萌動,老想跟那幾個胖乎乎的女戲迷見面,武大富乾脆又把他軟禁起來了。

  也就在這時,一個叫「鎮上客」的什麼「時評家」,在西京一個影響很大的商報上,發了一篇《惡俗不堪 誰來管管》的文章,一下把「喜上眉梢樂翻天」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文章有理有據,並且把大段台詞,端直節錄在上面。污穢處,全都打上了「□□□」方框,說「低俗下流無處不在,誨淫誨盜昭然若揭」。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鎮上客」的文章,是一評、二評、再評;其他大小報,也都跟著狂轟濫炸起來。武大富還沒經過這樣的陣仗,扇子搖得比暴風雨還急促,上面的藍臉竇爾敦都看不清了眉眼,他問相關拿事的部門,該咋整?這些人平常也都愛朝他這裡鑽,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享受多了,到了這陣兒,自然也會給他出點子想辦法。先是讓王廉舉趕快閉了臭嘴,全面改詞。並且讓他上台帶頭反對低俗,把有關文件的口徑,直接整到戲詞裡,說出來,唱出來,喊出來。可王廉舉這時已弄成酒精依賴症了,你咋說都行,只要給酒喝,哪怕是啤酒都成。但一喝,上台又見爛嘴沒收關。嚇得武大富和那幫朋友,冷汗濕了一褲子。都說,絕對不能讓他再灌「馬尿」了。氣得武大富端直讓保鏢,用麻繩把他捆死在鐵架子床上。誰知開演前進去看,他把床都拖得東西大轉向了。在創作用的桌櫃裡,還藏著大半瓶紅西鳳,他已喝得在唱「酒干倘賣無」了。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上台別亂說,尤其是別說「肚臍以下的事」。可他除了這些,又能抖出什麼「樂翻天」的笑料來呢?自然還是亂放厥詞,聽著更加臭氣熏天而已。那天,剛好是更上一層主管部門來「暗訪」,一切都讓人家逮個正著。並且還發現,演員是「醉演」。最後下的定義是:「喜上眉梢樂翻天」監管盡失;從業人員職業道德全無;台上表演格調十分低下;創作內容嚴重有傷風化。責成全面停業整頓。

  武大富都想把王廉舉就地正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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