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娘娘腔是怎樣煉成的(五)
2024-10-13 06:50:45
作者: 未央長夜
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拓跋戎無語了,望著一雙雙看過來的詭異的眼睛,不知是哭是笑,一把拎起這貨的領子,小雞一樣提溜著落荒而逃。
出了茶館,這貨死死抱住棵大樹,耍賴皮:「你不感動,我就扒在這裡了!」
拓跋戎翻個白眼,想了想:「這根本是一個男人騙了另一個男人嘛,自己是男人就算了,偽裝成女人進宮為妃,禍害了這個君王,最後鬧成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話沒說完,只見那貨咬住嘴唇,刷的,轉身就跑!
拓跋戎驚,撒腿就追。
十一歲的花千,那細胳膊細腿兒,又怎麼跑的過從小練武的拓跋戎,一時三刻,不待這貨折騰兩下,已經雙腿離地,被人倒著扛在了肩上,張牙舞爪的喳喳叫:「你放我下來!臭流氓!不要臉!放我下來……」
啪!
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花千老實了。
拓跋戎扛著他,大步朝著城郊走,自然沒看見後面一顛一顛的那個妖媚腦袋,兩朵紅暈飄上面頰,笑的像偷、腥的貓。
要說他去城郊幹嘛,拓跋戎還真不知道,只想著別讓這貨在城裡丟人,或者心裡還有點別的什麼想法,痒痒的,躁動著,未經情事的少年,摸摸心跳如鼓的胸膛,狐疑的皺了皺濃眉,自動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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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城郊外。
溪流淙淙,綠意蔥蔥。
把肩上這貨放到個大石上,拓跋戎再次無語了,一路上走了有半個時辰,花千竟然還在哭,長長的幽麗睫毛上掛著淚珠點點,偏偏眸子彎彎又像是在笑……
他翻個白眼,笑罵:「又哭又笑的,不嫌丟人!」
話落,花千「嗷」一聲,紅唇一咧,涕淚飆飛,撕心裂肺在溪邊迴蕩著,讓拓跋戎頭皮發麻的同時,也萬分慶幸,好在把他給扛出了城。
某少年被他哭的面紅耳赤,心煩意亂,使勁撓著頭髮,大聲吼:「你到底要怎麼樣才不哭!」
哭聲暫時止住,好像水龍頭猛的關了閘。
狹長的眸子掛著淚珠,朝著上方悄悄瞄去,嘴角一咧,更大聲的吼回去:「你不准說是那個男人禍害了君王!」
拓跋戎皺皺眉,下意識的辯解:「那男人偽裝女人,分明就是禍害了……」
「哇——」
效果立竿見影,花千一個高蹦起來,一腳踹在拓跋戎腿彎上,唾沫星子和鼻涕噴了他一臉:「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抹著眼淚轉身就走。
身後拓跋戎徹底慌了,明明花千還是那個不著調的小姑娘,他卻在剛才看見了,他大吼時候那雙紅紅的眸子裡,掩飾不住的落寞,腿彎上的疼不過是撓痒痒,而這疼卻仿佛一絲一絲的滲進了心裡……
他扯了下頭髮,想都不想張嘴就喊:「死就死吧,老子讓你禍害一把!」
咻!
已經走遠的小姑娘,眨眼間已經撲進他懷裡,抱著他一條手臂把妖異的腦袋湊上來,眨啊眨,眨啊眨:「我不禍害你,你抱也抱了,扛也扛了,要對我負責,將來要娶我。」
拓跋戎忽然有一種誤上賊船的驚悚感。
他緩緩的仰起頭,以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淚流滿面,賤嘴啊賤嘴!
花重立官位在身,再不似從前那般清閒在府。
自那日之後,兩個小小少年愈發形影不離,花千挨巴掌,拓跋戎敷藥,花千跪祠堂,拓跋戎陪夜,花千學堂上昏昏欲睡,拓跋戎陪在堂外樹枝上睡大覺,花千聽戲文哭的稀里嘩啦,拓拔戎在一旁哄的手足無措……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儼然一對小小情侶。
日子就這麼甜蜜又平淡的過去,又是一年桃紅柳綠。
花媚秉持著一年一升的速度,在所有後宮女子嫉紅了眼的注視下,再度晉位——花妃。
花重立緊跟愛女腳步,升吏部右侍郎,正三品官銜。
一時,父女二人風頭無兩。
終於有人,把心思落在了這夷都新貴——花府,鮮為人知的公子身上。
這日,花千正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啃著手指思考他的終身大事,到底要什麼時候,把真相告訴他呢?
曾經拓跋戎隨口問過一次,他只轉了轉眼珠,解釋說:「我整日女扮男裝,見的人多了,父親怕丟臉,便謊說我是府里的小公子。」
拓跋戎不疑有他,並未再問。
可是如今……
花千抓過把小銅鏡,細細的看著鏡子裡映出的自己,怎麼看,都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妖媚少女嘛!他撥弄著長長的睫毛,咧嘴一笑,「呼」的站了起來,狹長的眸子轉來轉去:「等他一會兒來了,就說!」
歡快的朝外蹦去,忽然步子一頓。
望著負手走進的花重立,花千恭敬而疏離的喚:「父親。」
這個人,已經數月未見了……
花重立一身官袍,眉宇間很有幾分小人得志的傲慢,他厭惡的轉過眸子,不願看面前那張雌雄難辨的臉,只吩咐道:「你今年也十一了……」
苦澀的牽了牽紅唇,花千提醒:「父親,我已經十二了。」
眉峰一皺,好像這軟糯的聲音飄進耳里,都是骯髒,花重立不耐煩的道:「我給你定下了一門親事,當朝戶部尚書林大人的小女兒,今年十歲,那孩子我已經見過,除去天生腿疾外沒什麼問題,林大人位列二品,他的嫡女便是有小小瑕疵,也不算委屈了你。」
一番通知說完,花重立轉身就走。
花千怔怔的愣在原地,一陣風拂過,猛然驚醒,他高呼:「父親!」
花重立步子不停,仿佛沒聽見,花千衝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袍角,在他瘟疫一般的目光中,輕輕鬆開手,深呼吸了一口,豁出去了:「那親事希望父親可以退……」
啪!
話沒說完,一巴掌已經拂上:「荒唐!婚姻大事從來父母之命,林家又豈是你想退就退的!」
花千轉過微紅的臉,不喜不怒,接著道:「希望父親可……」
啪!
「希望父……」
啪!
一連三摑,一掌比一掌用力。
這樣的場面何其眼熟,從小到大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最終皆是以他的妥協,和花重立的怒然離去而告終,那麼這次呢……
髮髻已經被打散開,凌亂的髮絲垂下來,花千嘴角破裂,傳來熟悉的陣陣刺痛,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鮮血暈散在本就朱紅如丹的唇瓣上,紅的妖冶,紅的驚心,他想,他或者可以為了拓跋,堅持一次!
他抬起頭,紅的晃眼的唇咧開,露出白的刺目的皓齒,金燦燦的日光下,花千站在院子中央,第一次面對著怒極的花重立,不再是畏首畏尾的態度,一字一字,說的極慢:「父親,我生來就應是女子,要成親,也該嫁男人!」
伴隨著話音落地,一聲骨裂,清晰響起。
花千趴在地上,彎著被花重立踹斷的腿,臉色白的不像樣。
院落中,奴才們早已將這場面視作家常便飯,規規矩矩垂目立在一旁,誰不知道這花府中,所謂的公子根本有名無實,得不到老爺的分毫關愛,連看上一眼都嫌多餘,十二年來,這憎惡已經上升到了見之生厭的地步,比之在宮中為妃的大小姐,真是連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這話落下,他們呼的抬起了頭,看向倒地的花千,目光沒有分毫的憐憫,帶著赤裸裸的鄙夷和厭惡,仿佛看見的是什麼下作骯髒的東西。
汗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對一向柔弱不曾習武的他來說,這痛錐心蝕骨。
「來人!」
下人上前,花重立大喘著氣,一語毫不留情:「打!打死這個逆子!」
啪!啪!啪……
板子一聲一聲,實落落的打在花千的股間,前後各有兩個小廝壓住他,不一會兒,那衣袍上已經滲出了血跡斑斑,他臉白如紙,汗若雨下,趴著的地面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老爺,昏過去了。」
「潑醒!」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花千一個激靈,醒轉過來。
花重立遠遠的站著,目色中沒有丁點的憐:「我再問你一遍。」
氣若遊絲的虛弱聲音,順著風兒輕輕的吹來,卻無比清晰的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我生來……就應是女子,要成親……也該嫁男……」
「打!」
花重立怒極嘶吼。
一下下板子,打在血肉模糊的股間,已經被染上了血色,花千從始至終,沒有叫喊一聲,連最開始的微微痛楚呻吟,也沒了發出的力氣。
空氣中漸漸暈上了血腥氣,花重立仿佛不解氣,嘴角一抿,吐出殘忍的話語:「扒了褲子打!」
狹長的眸子倏地睜大,其內驚恐而羞憤。
嗤啦!
一聲裂帛響,混著花千不自覺的悶哼,黏著血肉的褲子毫不留情的揭開,血肉模糊的屁股,就這麼暴露在了眾人之中,花千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痛麼?打在皮肉上的板子,已經麻木到沒有了知覺。
冷麼?
是了,是冷,南韓的初夏,溫度炎炎似火,可那種冷到了極致的森涼,讓他驟然打了個寒顫。
忽然,他渾身一僵!
鬼使神差的,他緩緩的,緩緩的轉過了頭,正正對上一雙褐色的眸子。
遠遠的牆頭樹蔭里,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含著不可置信的恍惚,被欺騙的驚怒,被耍弄的羞憤,自我厭棄的不甘,和幾分刻在了骨子裡的不能自已的心疼……
他知道了吧,他都看見了吧,他不會原諒自己的吧?
在一個這樣的情況下,讓這個殘忍的事實毫不留情的展現在他的面前,那雙褐色的眸子閃過掙扎,隨即狠狠的閉上,返身而去,滿是決絕……
一滴眼淚自面頰滑下,終於頹然的抽光了渾身的力氣。
「老爺,昏死過去了。」
「潑醒!」
話音剛落,有人指著遠處驚呼:「老爺,著……著火了!」
隔壁院子裡,一絲紅光映日而起,花重立眉峰一皺,大驚失色:「去救火!快!快!」
在南韓,一旦升起點火星,這乾燥又高溫的地方,必將蔓延成大片大片的火,到時候,整個花府付之一炬都有可能!
慌亂的腳步聲,向著外面越來越遠。
有人問:「老爺,這……怎麼辦?」
「逆子,你該慶幸和林大人的女兒定了親……壓去柴房!」
耳邊轟鳴著花重立待價而沽的話語,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向著著火的地點趕去,慘白的唇邊漾起苦笑,花千的最後一點意識,的確是慶幸……
萬幸,萬幸,還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