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娘娘腔是怎樣煉成的(三)
2024-10-13 06:50:40
作者: 未央長夜
花千拉住他十指長滿了繭子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黑夜中看著他的眼睛亮晶晶,分明已經為這句話把他當成了朋友,笑眯眯問:「你怎麼在這裡?」
縱身一躍,從房樑上取下個包袱,他也跟著盤腿坐下,雖然這小姑娘有點瘋癲,但為了先前那句話,這是第一個在南韓,沒有唾棄他眼睛的孩子,他揚了揚手裡的包袱:「老子來找吃的。」
眨巴眨巴眼:「找吃的?」
「唔。」
說著,從包袱里倒出一碟碟包好的糕點:「你吃不?」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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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裡發出一聲轟鳴,白皙的面頰透出絲尷尬的粉嫩,花千接過一個小口咬著,模糊不清的說:「那我怎麼沒見過你?」
一個腦瓜崩彈過去,拓跋戎鄙視:「老子不也沒見過你!」
心裡卻在想,這小姑娘傻了吧唧的,我來偷東西能被你看見麼?
他也挑了個看上去賣相不錯的,大口啃著,反問:「你犯了什麼事,大半夜的被關在這裡,你爹也太狠了!」
花千眸子微閃,長長的睫毛顫動著,遮住了眼底落寞的神色,要告訴他麼……片刻後,他笑嘻嘻的抬起頭,揚了揚胳膊示意他看這一身男裝:「我女扮男裝,父親氣我沒有女孩的樣子。」
虎了吧唧的點點頭,拓拔戎一邊吃一邊應:「你是沒女孩子的樣,該罰!」
話落,又見對面的女孩笑的賊兮兮,一口晶瑩潔白的細齒,和眼中的晶亮交相輝映,綻放著比月色還要亮的光芒,拓跋戎皺皺眉,再一次覺得這小姑娘傻傻的。
就聽他問:「你說,上天會不會弄錯了一些事呢?」
拓跋戎隨口反問:「比如?」
花千掏出條偷偷藏起的帕子,仔仔細細的擦拭了手上的糕點渣子,然後遞給拓跋戎,見他在身上抹了抹,一臉「那是你們女孩子才用的玩意」,立馬再次笑開,拖著腮滿足道:「比如……我是女孩子,可是我生來就覺得,我應該是個男孩子啊,上天……」
白玉般的手朝上指了指,他聳聳瘦削的肩:「弄錯了我的性別。」
拓跋戎冷笑一聲,尚顯稚嫩的面容上,傲慢而鄙夷:「自然可能,上天從來也不會顧及到凡人的感受,不然也不會有人日日夜夜活在別人的冷眼中,受盡無謂的責難。」
眼中一熱,花千重重的點點頭,他伸出白皙的小手:「我叫花千。」
拓跋戎看向名叫花千的小女孩,黝黑的手拍了上去:「我叫拓跋戎!」
啪!
一聲清脆的擊掌,在夜幕沉沉詭譎陰森的祠堂內響起,卻因為這兩個小孩不經意的相互撫慰,而變的暖意融融。
這一天,他們初見,花千五歲,拓跋戎八歲。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咻!
一根柳枝破空而去,準確無比的砸中那一點一點的小腦袋上。
白皙的額頭上一個紅痕,在燦燦日光下清晰耀眼,妖異的小孩「嗷」一聲蹦起,紅艷艷的唇瓣一張,滿腹三字經想都不想飆飛而出:「#¥$$&^**¥%!!……呃!」
狹長的眸子眨巴眨巴,八歲的花千望著正前方黑著臉的老夫子,咧嘴一笑,狗腿兒的神態中偏偏百媚流轉,詭異的緊。
不笑還好,這一笑,老夫子狠狠一皺眉,即便淵博廣聞如他,也被這稚嫩卻媚態橫生的一笑,給晃花了滄桑古板的老眼,暗罵了一聲「作孽」之後,他邁著不怎麼靈光的步子,踱到近前。
「手!」
花千聞言一癟嘴,委委屈屈的伸出如玉的小手心。
藤條一閃。
「啪啪啪……」
「嗷嗷嗷……」
烈日炎炎,知了在樹枝中聒噪的不停叫喚,這藤條伴隨著男女不辨的嗷嗷叫聲,仿佛這方小院中亘古的旋律,激不起外面四個小童的分毫側目。
齊齊望天,司空見慣的嘆氣一聲:「哎,又挨板子了……」
小童四人一般大的年紀,皆是五六歲的樣子,氣質卻迥然各異。
其中一個揉了揉純淨的眸子,扯著身邊頗有他們家主子之風的媚氣小童,瞅著遠遠的牆頭樹蔭,小聲問:「洛琴,那牆頭是不是有人?」
洛琴看都不看去一眼,明顯早就知道了。
他撇嘴道:「那個整天巴著姑娘的叫花子,別理他。」
「沒有吧,拓跋公子比咱們認識姑娘可早的多了,聽說已經有……」比三人都要高壯的小童,掰著手指數了數:「三年了呢!咱們來這府里一年,兩人天天在一起,親厚著呢!」
洛琴轉過臉,眸子大瞪,小腳一跺:「咱們是姑娘救回來的,就是城守府的人,他算什麼,外人一個!」
「姑娘吩咐了,如果他來一定要通知的。」機靈的小童眼眸一轉,也不管洛琴氣呼呼的樣子,撮起唇瓣學了三聲鳥叫,惟妙惟肖。
「唧啾……」
「唧啾……」
「唧啾……」
不多時,只聽裡面一聲稚嫩的「哎呦」傳出。
急促的腳步蹬蹬蹬的跑出來,花千捂著肚子一臉痛苦,一雙狹長的眸子卻閃啊閃,賊精賊精的比星星都要亮,一邊跑的比兔子還快,一邊裝模作樣的喊:「夫子,我……我肚子痛……」
四個小童再次嘆氣:「裝的真像。」
話落,趕緊追上跑遠的人兒:「主子,等等咱們!」
一直跑到了院子的拐角處,繞過後牆,四童頓住步子,看著遠遠從牆頭落到花千身前的身影,習慣性的散到周圍,給那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把風。
花千仰著妖媚的小臉兒,望著比他高出近兩個頭的拓跋戎,笑眯眯似一朵花:「今天怎的來這麼晚。」
拓跋戎也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見他滿足的眯起眼,像……不知是像一隻柔弱的幼貓,還是一隻詭詐的小狐狸,他神遊半響,忽然臉色通紅的別開眼睛,才說:「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早早去拜祭過才來的。」
花千點點頭,知道他的身世,三年的相處,兩小之間早已沒有秘密。
拓跋戎的娘親是江湖上的女俠,父親是北燕富商,一次偶然女俠邂逅了富商,將他從山賊的手中救出,照顧了幾日後漸生情愫,江湖人本就沒那許多規矩,一夜風流綺麗旖旎,本是一出可載入戲本的佳話。
然而到了清早,富商卻猶豫了。
家門在北燕,雖說不如貴高王侯,但聲名遠播家風嚴謹,亦是不必說的,一個江湖女子……
這猶豫不過片刻,誰知那女子也是個性子剛烈的,當下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一年後,江湖中少了個英姿颯爽的女俠,南韓珠蘭城中,多了個未婚生子的賤婦,偏偏生出來的,還是個有著北燕人那般褐色眼珠的怪物,自是受盡了百姓的冷眼責難。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又何況是這個除了功夫之外,什麼也不會的江湖女子。
生活如刀,刀刀催人老,女子從英氣逼人的韶華年歲,到被生活磨折的蒼白如灰,統共也不過五年的工夫,油盡燈枯前唯一留給兒子的,便是一身武藝的傾囊相授。
花千咬住唇瓣,儘量讓自己笑的開懷:「你看,咱倆都是一夜風流的產物呢!」
嘴角抽了抽,拓跋戎方才升起的少許落寞,頓時無影無蹤,早已經習慣了這小姑娘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脾性,戳著他腦門嘆氣:「合著該讓你爹,多罰幾次!」
花千去撈他的手指,忽然「嗷」一聲蹦起來,小臉兒白的慘兮兮,跳著腳噝噝呼痛。
拓跋戎瞬間變色!
抓過他纖細的手腕,翻過來一瞧,褐色的瞳眸頓時戾氣升騰!
他咬牙切齒:「被打了?」
白嫩白嫩的掌心中,猩紅刺目的藤條印子,一條條交疊在一起,腫的慘不忍睹,花千一哆嗦,收了收腕子沒收回來,另一隻倖免於難的手撓撓頭,縮著脖子弱弱道:「我上課打瞌睡了。」
拓跋戎恨的牙根痒痒,不知是為這小姑娘的頑劣恨鐵不成鋼,還是為了這纖柔掌心中,紅腫不堪的藤條印子。
最後,惡狠狠的丟下句:「你再這麼搗蛋下去,以後誰敢娶你!」
說完,轉身就要走。
狹長的眼眸一轉,花千立馬衝上去,摟住他胳膊撒嬌:「你娶我唄!」
一句話,把前面的人震在原地。
俊臉紅的似血,他濃眉皺成一團,梗著脖子目視前方,堅決不承認自己是不敢回頭。
別彆扭扭的罵:「不知羞,哪有你這樣的姑娘,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眼前蹦來小小的人影,仰著的小臉兒在燦燦日光下妖異奪目,晃花了他的眼,就見他扯住自己的袖子,歡快的跳到牆根兒,兩手一張:「抱我上去。」
褐色的眸子閃來閃去,拓跋戎迷迷糊糊的抬起小人兒的胳膊,一個旋轉飛上了牆頭,十一歲的他承襲了北燕人的高大,抱著這八歲的小鬼頭,絲毫不吃力,輕飄飄坐了下來,借著樹蔭的遮擋,遙遙望著這城守府。
自然,究竟望沒望還是另說,那目光可是呆滯的很。
「我當然知道了,就是永遠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離的意思!你看啊,咱倆都是一夜風流的產物,咱倆的娘親都在咱們五歲的時候……」說到這裡,狹長的眸子裡掠過絲黯淡的光,想起三年前遇到這人之後不久,他常年臥床不起的娘親便……花千接上:「病逝了,咱倆都有父親,你的父親不要你,我的父親不疼我……」
「呀!」某個妖媚的小孩一驚一乍:「還有比咱倆更合適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