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娘娘腔是怎樣煉成的(二)
2024-10-13 06:50:37
作者: 未央長夜
切不可亂說。
他將心底的企盼悄悄壓下,他不會再告訴任何人,他不愛壯闊如海的藍,深沉似夜的黑,獨獨愛那芳草碧綠淒淒,百花嫣紅綻放;他不愛舞刀弄槍之乎者也,所有人口中的「大丈夫」三字,於他稚嫩的心間撩.撥不起絲毫漣漪,目光卻流連在珠花燦爛裙擺飄逸中,再難移開……
這些他都不會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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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淚順著紅腫的面頰流下,傳來絲絲劇痛,目光落在地上被花重立踢的遠遠的布裙,他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不動,乖巧點頭:「孩兒知錯。」
花重立陰翳的氣息,漸漸平復,他大步離去,丟下一句懲處冷冷飄來。
「去祠堂跪著。」
夜晚的冬季,即便在大陸最南面的南韓,也是冷的。
凜冽的風吹進祠堂,蠟燭一閃一閃,火光映照著一列列冰冷的牌位,花千縮了縮脖子,揉著咕咕叫的肚子,老老實實的跪著。
嗒,嗒,嗒……
一聲聲的腳步聲,自後面由遠及近,花千紅唇一揚,回頭喚道:「姐。」
那門口走來的,正是花媚。
眸光一閃,遮住了眼底的陰冷,她嬌小而狐媚的臉上漾出盈盈笑意:「可是冷了吧,聽說你又偷偷的……」
眼底掠過絲黯然,花千小聲回:「父親已經罵過我了。」
身上一暖,蓋上了一件外衣,他拉過花媚的手,彎著狹長的眸子一笑,美的炫目:「姐,聽說城南的劉家來提親了?劉家的布莊都開到京城去了,以後你就有數不完的華美衣裳可以穿了!」
幽幽燭火映在花媚望著兩手交疊的瞳眸里,耀起森冷的光芒……
他小手一縮,眨眨眼再看,還是那個柔和溫婉的姐姐,就聽她語聲悠遠:「我讓父親推掉了。」
「為什麼?」
花媚抽回手,纖纖食指點在他白皙的腦門:「姐才十五,還不著急,我要是嫁人了,你這調皮搗蛋的再跪祠堂,誰來半夜送衣裳呢?」
他垂下眸子,嗓音悶悶帶著依戀:「在這府里,除了娘和嬤嬤,也只有姐待千兒最好。」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花媚細長倒吊的眸子,幽光閃閃,俾睨的覷著他的頭頂:「愛之深責之切,父親也是為了你好,你還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最起碼在他看來是的,等你再大一些,若是他見你一直堅持,想必也不會反對了。」
花千瞬間抬頭,眼睛亮的驚人:「真的?」
花媚嫣然一笑,笑中帶著蠱惑:「真的。」
只要堅持……
只要堅持,我就可以當女孩子了麼……
小小的孩子還不懂得分辨,有些事不論如何堅持,也敵不過世俗的桎梏,花千握著稚嫩的拳頭,眼睛一閃一閃晶晶亮,比星子還要璀璨,連花媚什麼時候走了亦是不知,只顧得一個勁兒傻笑,仿佛已經看見自己裙裾翩翩,腳踏蓮花。
他一聲歡呼跳起來,跪了半夜的腿酸麻無力,猛的摔倒。
「笨。」
花千揉著腿,隨口應道:「啥?」
「老子說你笨,這麼大了還摔跤!」
「那是因為……」稚嫩的解釋戛然而止,花千掏了掏耳朵,臉上呈現出幾分茫然……
片刻的沉默後,他嗷的一聲高蹦起來:「誰?」
四周再無應答。
外面漆黑的夜空仿似猙獰的獸口,風聲嗖嗖的拂過,祠堂的門搖搖呼扇,發出長長的吱呀聲,「砰!」的一聲,關上了,燭火自跳躍中靜止,流下一滴滴蠟淚,在紅光的映耀中,似血一般……
花千一抖,眸子裡已經蓄了淚,顫巍巍再問:「誰!是誰說話?」
晶瑩剔透的在眼眶中打著轉,要掉不掉的樣子極是惹人憐愛,不知哪裡傳來一陣呼哧呼哧的聲音,緊跟著「噗」的一聲,伴隨著花千跳腳的尖叫,蠟燭成灰,四周陷入了無盡黑暗。
一片漆黑中,祠堂的房樑上,出現了一雙笑意滿滿的褐色眸子。
眸子在下方來回的掃視著,掠過絲狐疑,方才那長的極好看的小娃兒呢?
不見了?
他豎起耳朵尖兒,循著那若有若無的撓牆聲望去,嘴角頓時一抽。
只見諾大而空曠的祠堂,一方牆角里撅著個瑟瑟發抖的屁股,鴕鳥一般把頭深深的埋在地下,只有兩隻手在不自覺的撓著牆壁,一下又一下……
「哈哈哈哈……」
一陣瘋狂的大笑聲,無可抑制的爆發出來。
那屁股抖的更厲害了,撓牆聲也更大了。
房樑上的人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了地上,從身高看來只比花千高了一個頭,想必年紀也大不到哪裡去,方才那一跳中顯露出的功夫,卻是妙極。
他大步走到屁股的後方,伸出腳尖踢了踢:「喂!」
屁股一顫,不動了,撓牆的手也縮了回去,發出悶悶的碎碎念。
他蹲下身,看這小娃雙手抱頭,奶聲奶氣帶了哭音,不住的自我催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
他笑夠了,不再逗這膽子的娃兒,大喇喇報上自己的名字:「喂,我叫拓跋戎,你呢?」
前方的屁股又開始抖。
拓跋戎眨眨眼,怎的又害怕了?
這次他猜錯了,不是嚇的,而是氣的!
花千一個翻身朝他猛撲而來!
他猝不及防竟被撲倒在地,脖子上瞬間掐上兩隻纖細的小手,怒氣沖沖的嗓音叫嚷道:「讓你裝鬼嚇我!讓你裝鬼讓你裝鬼……裝什麼不好你裝鬼,我這就把你變成鬼!」
拓跋戎再一次笑了。
手上一個使勁兒,那柔弱無骨的小手就被他捏在了手裡,疼的嗷嗷叫,再一翻轉,小小的人兒已經被他壓在地上,扭過兩條胳膊鉗制住,哼哼獰笑道:「把老子變成鬼?」
花千疼的想哭:「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你快把我放了!」
身上壓著的人撇撇嘴,鄙夷道:「這小身板,跟個小姑娘一樣。」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這一聲瞬間戳中他的痛腳,花千抽抽噎噎,執拗的吼:「我就是小姑娘!」
拓跋戎一愣,瞬間鬆開了手。
花千重獲自由,慘兮兮的爬起來,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雙炫目的褐色瞳眸,「呀!你的眼睛……」
眸子一暗,拓跋戎高高的昂起下巴,透過門扉照耀進的淡淡月色下,閃現著不屈而堅毅的執著,他冷哼一聲:「老子眼睛怎麼了?」
花千從未出過府,第一次見到這般……奇異的眸色,就著月光他仔細的觀察著面前的人,濃眉大眼,鼻樑高挺,比他大兩三歲的樣子,身材高大和他纖細的小身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被扭過的手腕忽然隱隱作痛。
他揉著手腕,小聲咕噥:「蠻牛一樣的人。」
拓跋戎卻在執著:「老子的眼睛怎麼了?」
花千盯著那雙奇異的眼睛,裡面光芒流轉,閃爍著讓他羨慕的堅韌目光,卻又帶著幾分彆扭的黯然,和他平時穿著男裝照鏡子的時候,那麼的像……
他脫口問:「你不喜歡你的眼睛?」
花千自不知道,拓跋戎的父親是北燕人,母親是韓人,一雙充滿了北燕特徵的眼睛,讓他自小受到無數的嘲笑和孤立,被南韓無知的孩童瞧不起,一聲聲的「怪物」伴隨著他走過了八年歲月。
不待拓跋戎說話,花千歪著頭,湊上來燦爛一笑:「為什麼不喜歡,別人都是黑色的,只有你是褐色的。」
八歲的拓跋戎,虎軀一震。
不僅為這句話中「獨一無二」的含義,更為了眼前忽然放大的這張——稚嫩卻美的妖異的面容,眸子閃了閃,他別彆扭扭的向後仰:「喂,一個小姑娘,怎麼這般不知羞!」
花千亦是嬌軀一震。
狹長的眸子眨啊眨,他欣喜的呢喃著:「一個小姑娘……」
他撲上去,一把摟住拓跋戎的脖子,樂的又蹦又跳:「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刷的一下,俊臉通紅。
拓跋戎一把推開他,咕噥了一句「不知羞」之後,卻也老老實實的重複:「喂,一個小姑娘,怎麼這般不知羞……」